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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五代,代代都精明能干,第一代的老祖宗人到中年时就已置办下了不少家产。
彼时地贱,沈老太公颇有远见地买下了包括这个山头在内的近一百英亩地。除去现在看到的庄园外,山上大片的橡胶林,果园、农场,以及后山一片海湾,全都归沈家所有。
任勤勤后来才知道,沈家祖屋竟然还是当地很有名的旅游景点,就像国外的城堡似的,每周会对游客开放三天,是个网红打卡处。
现在过年休息,这才闭门谢客,专门招待沈铎一行人。
光这祖屋建筑群,占地也有十来英亩。正中一座三层高的老洋楼,一看便知年岁最久,蓝色倒斗屋顶,圆形边塔楼,白色百叶窗,是正统的法式建筑。
老楼后方,两排骑楼呈扇形排开,簇拥着主屋。骑楼后面是一片园林,园林中座落着各式各样的精致小楼。有的是南洋殖民风格,也有潮汕建筑,石雕、灰塑精美绝伦。
老楼前还站着一排佣人,唐衫黑裤,麦色的脸膛,笔挺又恭敬。
岛国的空气湿润温热,甜蜜的花香和海水的气息混在一起。海鸟鸣叫着从头顶飞过。
一名老管事迎沈铎下车,感叹道:“七少爷终于回来啦。家里人都有三年多没见着你啦。”
“银叔,别来无恙。”沈铎朝老管家笑了笑,“你一点儿都没变呢。”
“老了。”银叔笑着摇头,“看到七少越发精神矫健,我替二爷开心呢。”
二爷想必指的就是沈含章。
任勤勤听着就像走进了电视剧的情景互动剧里一样,怪有趣的。
这一景一物,每一个人,都好像还活在大半个世纪前。科技是现代的,可骨子里的规矩却像琥珀里的虫儿,还保留着旧时代鲜活的形态。
沈铎又简单介绍了一下王英和小弟。沈钧在家族这一辈里排行十九,可见沈家子孙有多庞大。
银叔客客气气,引着一行人先去住所休息。又因院子太大,走路费时,大伙儿得搭乘电瓶车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园林遍植奇花异草不说,竟然还有鹿和孔雀散养在园子里,像农村人养鸡犬一般!
沈铎住的是沈含章早年住过的法式小洋楼。少主和父亲的年轻外室不好同处一室,王英娘儿仨就住在斜对面的一个潮州小楼里。
勤勤先前还觉得还是沈家祖宅复古气派,可住进来了,又觉得还是宜园好。
老宅一砖一瓦都是旧的,屋内的装饰和家具也都老气横秋。
然而,旧却不廉。珠帘是一颗颗指头大的翡翠珠,撞击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金石之声。墙纸灰扑扑,可仔细看,竟是织了暗纹的绸缎。
屋内还摆着一个乳白色的瓶子,镂雕着观音宝莲,极精致华丽,用玻璃罩着。任勤勤原以为是个玉瓶,后来才知道这是象牙瓶。
任勤勤又有点后悔没准备两身旗袍。
这样的景里,穿着宽身的香云纱旗袍,踩着一双绣花鞋,摇着小团扇,最好再点炉香,赏一盆白海棠,又惬意又有格调。
忽而听到惠姨在楼下唤她,任勤勤匆忙跑出去。
惠姨身边站着一个蓝衣黑裤的女佣,捧着一个大盘子。剥得清清爽爽的猫山王,装满一大盘子,姜黄色的果肉散发着浓香。
“是七少让我送来的。诸位慢慢用。”女佣口音浓重,放下盘子,欠了欠身便走了。
“小铎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惠姨笑着,招呼勤勤过来吃榴莲,“这都还是专门挑的树熟的果子剥的,你看这颜色真漂亮。快来尝尝。”
“沈铎先前才和我说榴莲已经过季了,猪都不吃呢。”任勤勤埋头深吸了一口气,那香气浓郁得呛鼻,教人顿时垂涎三尺。
果真是给你送来的呢。惠姨盯着女孩儿笑:“沈家自己有榴莲园。冬果个头是小些,但是家里果树品种好,味道不比夏季的差。送来的都是细心挑选过的,你尝尝。”
任勤勤抓了一块啃了一大口,登时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来。
王英抱着儿子在旁边笑道:“小铎哥看着多高冷的,还真是细心体贴的人。勤勤,回头你见到他,一定要记得道声谢。”
“这还用说?”
可之后一连两日,任勤勤都没机会和沈铎单独说句话。
大年将至,各路亲戚都回来了。沈家由一位老叔公主持着,开祠堂祭祖。
沈家的祠堂是庄园里最大的潮州建筑之一,木雕、石刻美不胜收。虽然年代久远,但是木材保养得极好,油光水润,透着金色光泽。
任勤勤起初只觉得好看,后来才意识到,这整个祠堂都是用金丝楠木建的!
祭祀场面并无什么特别,供奉了三牲,瓜果,全家人按照辈分大小依次上去敬香磕头。
只是想不到沈家居然如此保守,仪式上不准女人进祠堂。小沈钧还是由沈铎亲自抱着,进祠堂里给沈家祖宗行了礼。
礼毕,沈钧的名字被添在了族谱上,就在沈铎的名字后。
王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彻底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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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三十这夜,沈家人齐聚一堂,在老楼的宴会大厅里吃年夜饭。
沈氏族人衣香鬓影,珠光宝气,即便不是精英能士,也是社交名人。
任勤勤甚至还见到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星,原来她嫁的富二代正是沈家某位公子。
沈家年纪最长的老太公,已一百零一岁了,须发雪白的一位老神仙。
满满一大厅的人,说粤语的,说英语的,说法语的,什么都有,闭上眼睛还以为是联合国开会。
沈家按照辈分排座儿。王英少一张结婚证,只得按照儿子的辈分来,和小辈坐在一处。
任勤勤挨着母亲坐。沈家人打量完王英和她儿子,总会多打量这女孩儿几眼。
十八岁的少女,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香奈儿小礼裙,没戴首饰,俊秀的面庞像一朵初绽的白莲。乌发编成一把粗粗的鱼骨辫,鬓角还有着毛茸茸的碎发,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任勤勤有一双慧黠的大眼睛,却是很谨慎地低垂着,并不左顾右盼。有人和她说话,她便客客气气的回应,粤语和客家话都说得挺好的,英语也十分流利。
看着教养极好,实在不像个护工的女儿。
任勤勤这是第一次体会到和这些上等人“同桌吃饭”的感受。
沈铎没忽悠她,这滋味确实挺别扭的。
这些人的教养都是极好的,看不起你也不会明摆出来。只是那笑容,像兑了水的牛奶,闻着香,喝着却特别不是个味儿。
同他们交谈时,那种被排挤的感觉,从他们的眼角眉梢,冷淡矜持的眼神,还有,不冷不热的寒暄中一丝一缕地透出来。人像是站在空调出风口,被吹得骨缝都发凉。
上了桌又如何,人家打心底觉得你是来蹭饭的。
还有人大概是先前被沈铎整过,对着王英母女就不那么客气。王英为了儿子忍,任勤勤为了母弟忍,将对方不冷不热地应酬过去了。
任勤勤观察,不仅她觉得难受,那些姓沈的人也未必全都喜欢。
正所谓选择来的朋友,生出来的亲戚。血缘姻亲把人绑在一起,不相亲也得装出相亲的样子来。
就拿沈铎举例吧。
今天在座的,有好几位都差点被他送进号子里吃年夜饭。可大家背地里掐得鼻青脸肿,当面又要被一脉血缘捆绑在一起,端着吃饭喝酒。
沈铎也是个促狭的,还专程去给沈大伯和沈三叔敬酒,张口就是赔罪:“侄儿年轻莽撞,光顾着公事公办,没留神连累了两位叔伯。”
这下连“没头脑”都不高兴起来,险些没把酒泼在沈铎脸上。
沈大伯将弟弟摁住,哈哈一笑,拍着沈铎的肩:“侄儿初生牛犊不畏虎,很有你爸的风范!”
这句成语就用得不妥当,骂沈铎是傻大胆呢。
沈大伯的长子沈钦,三十出头,是个肤色黝黑,肌肉爆衫的壮汉,个头比沈铎矮一截,但是气势不输人。
他一亮相,任勤勤还以为他要提起铜铃大的拳头,朝沈铎那张清俊的小白脸上招呼。
沈钦却是豪迈一笑,挥手夺过了沈大伯手中的酒杯。
“阿爸肝不好,这酒我替他干了!”咚咚地连灌满满三大杯白酒,先干为敬。
沈铎便宜都占了,酒不好不喝。三杯白干下肚,酒气涌上来,白皙的俊脸浮着一层桃花,还怪招人疼的。
大堂哥陪着沈大伯走远了,忽而回望了一眼,那道目光像是一根银针射过来。
任勤勤不禁抬手揉了揉乱跳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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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过半,气氛越发热烈。
客人们大都放下了筷子,端着酒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王英也和一位带孩子的少妇谈起了育儿经。
任勤勤百无聊赖,便揣了一个橘子,去阳台上看孩子们放烟花。
沈家办事很讲究,请了专业人员来放烟花。烟花全都由机器操作,像发火箭似的送上天,轰轰烈烈地炸开,绚烂壮丽。
夜空被五彩缤纷的花火渲染成了一张锦绣华毯,空气中飘浮着硝烟味。任勤勤倚着栏杆,慢悠悠地吃着橘子,终于在这个异国体会到了一点熟悉的年味来。
突然一群男人大声喧哗着从身后的走廊里经过,引起好大一阵骚动。
任勤勤的耳朵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老七那个夭寿仔躲哪里去了?”
“他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
这群人喝得醉醺醺,如一群闯进村的狗熊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任勤勤探头望了一眼,又朝他们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是大厅隔壁的一个小副厅,今日用来做备餐间。宴席的上菜工作已结束,又还没有到撤桌的时候,佣人们都在别处忙碌,厅里空荡荡的。
任勤勤在小厅里转悠了一圈,什么端倪都没看出来。
她打算撤退,刚转过身就,和门缝里一张人脸对上了眼。
沈铎一脸木然,两眼直勾勾,都不眨一下。任勤勤被吓得魂都要飞出天灵盖。
好在沈铎随即打了一个酒嗝,将气氛缓和了下了。
“哎哟我的祖宗!”任勤勤左右张望了一下,推开小门挤了进去,“原来你真在躲他们呢!”
这里是一处杂物间,沈铎躲在这里,和臭拖把烂抹布为邻,还真是孟尝君亲自钻狗洞。
这家伙后来肯定又被沈钦他们灌了不少酒,人靠着墙都不大站得住,脸颊酡红,一双眼睛泛着水光,真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任勤勤想笑又不敢笑,凑上前说:“他们已经走远了。你能走得动不?”
沈铎歪着脑袋盯着任勤勤,语气有点怪:“任……勤勤?”
“哎,是我。”任勤勤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比了个二,“这是几?”
沈铎啪地打开了任勤勤的手,张开虎口,把她的脸当个气球似的给捏住了。
任勤勤:“……”
“呵呵……”沈铎道,“小猪猪……”
一道闪电劈中任勤勤的百会穴,她差点像个气球一样炸了。
只见沈铎一向没啥表情的脸就像解了封印,突然活了。他咧开嘴傻笑,捏完了任勤勤的脸,又对着一个倒着放的棉条拖把斜眼。
“朋友,你怎么不转过脸来?”
“它转过来要真有张脸,还不得吓死你!”任勤勤扶额。
完了,显然喝过了头,人格都切换了。
这样的沈铎是断然不能丢下不管的。任勤勤和沈铎共享一个弟弟,于是也共享一张脸面。她可不能让这样的沈铎跑出去发酒疯。
再说这样的沈铎要落到沈家大堂兄等人的手里,怕不是要被整出个大新闻来。
于是任勤勤急忙拉着沈铎哄道:“咱们先回屋去好不好?你屋里有一群拖把等着和你玩呢!”
沈铎哦了一声,把手优雅地朝任勤勤递过去,一副等着她伸胳膊给自己扶的架势。
娘的,你是甄嬛吗?
☆、第 27 章
任勤勤青着脸, 抓着沈铎的胳膊扛在肩上。沈铎倒没抗拒, 任由她把自己拖了出去。
沈铎看着瘦, 个头却不矮, 少说也有一米八五,一身硬邦邦都是扎实的肌肉。任勤勤承接着他至少一半的重量,只觉得千钧压顶, 差点直接跪在地板上。
“你……你的腿是断了还是怎么的,好歹使点劲儿呀!”任勤勤光是把沈铎从杂物间里拖出来,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沈铎的人格又不知切换到哪个频道了,双腿缠麻花似的迈着步子,忽而压低了嗓音,中气十足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任勤勤嘴角抽搐着。您老有迈步吗?
沈铎念完了,扭头看任勤勤,居然还考她:“请回答这句诗的出处?”
任勤勤一口真气没顺过去,在经脉里一阵乱蹿,险些吐血。
“这位同学, 你还有十秒。”沈铎这货居然还在脑子里掐表!
“是□□!”任勤勤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赶紧拖着这丢人现眼的家伙朝外走。
“很好。”沈铎一口播音腔,接着出了第二题,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请问这句话出自哪位名人之口?倒计时开始。”
“倒计时结束了会怎么样?”任勤勤气喘吁吁,没耐心和这二货玩什么诗词游戏。
沈铎说:“会开启惩罚模式——我有可能会吐在你身上……”
“是文天祥!!!”任勤勤赶紧喊出来。
“正确。”沈铎道,“下一题……”
任勤勤要哭了。
天也, 她之前为什么要多管这个闲事呀?
眼看就要走到电梯门口了,走廊岔道里忽然传来人声。远远就见沈大伯和几个亲戚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
任勤勤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一推,将沈铎嗖地一声丢进了落地窗的帘子后。
沈大伯一行人走近时,任勤勤正一副凑在窗前兴致勃勃看烟花的模样。两边人打了个照面,任勤勤斯斯文文地欠身行了个礼。沈大伯也客气地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任勤勤眼角余光见人走远了,急忙钻进窗帘后找人。
“沈铎,还行吗?”
沈二公子靠着窗,盘腿在地上,宝相庄严,就是头发乱如鸡窝,喉咙里咕噜噜响。
任勤勤警觉,一把拽着窗帘绳子,怒道:“你要是敢吐,我就把这东西从你喉咙里塞进去,再从你菊花里拽出来!”
沈铎面部一阵扭曲,忍住了。
“很好。”任勤勤松了口气,赶忙把人给重新拖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进了电梯。
两人一路从老楼里出来,竟然没碰上什么人,也是走运。毕竟沈铎这诗仙上身,疯疯癫癫吟诗作对的模样,哪怕被沈家的佣人撞见了也是一桩八卦的诞生。
等到了楼外,头顶漫天花火,将南国的夜空染得妩媚多姿。
沈铎见状,果真仰头长叹:“啊!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请接下一句。”
任勤勤老黄牛似的拖着沈铎走,认命道:“暗尘……随马去,明……明月逐人来。唐代苏味道的诗……哎呀,有电瓶车!”
老楼一侧的树下停了一溜排四人座敞篷的小电瓶车,是园里用来通勤的。任勤勤把沈铎丢去后座,自己跳进了驾驶座。
也是走运,大概在自家园子里没啥防盗意识,这电瓶车的钥匙就还留在车上。任勤勤一扭,就把车发动了。
沈铎还在后座继续吟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漫船清梦压星河。”
“这个我也不知道。”任勤勤扭头吼他,“给老娘坐好,我要开车了!”
沈铎扬手指天:“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
任勤勤一脚踩油门上,车猛地朝前一耸,轰地撞在前车屁股上。沈铎随着惯性朝前扑,脑门咣当一声在前排栏杆上磕了个脆响。
幸好正在放烟花,爆炸声把撞车声给盖住了。
任勤勤回头朝沈铎咧嘴:“你乘风飞一个呀。你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沈铎脑门上横了一条红印子,像是画了一个“此路禁止停车”的符号,人也撞得更傻了。
任勤勤再一倒车,轰,又把后车给撞了。
不管了,沈家又不差这点修车的钱。任勤勤理直气壮地无证驾驶,打着方向盘,把车摇摇晃晃地开上了路。
沈铎晕乎乎地躺在后座里,长腿搁在扶手上。他终于不吟诗,他改为唱歌了。
任勤勤正把车沿着小路朝后院开去,就听沈铎以一把浑厚的嗓子高吼道,“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方向盘一拐,险些连人带车栽进路边的景观溪里。
妈呀!沈铎这哥们儿看着这么洋盘的,居然唱汪峰!
任勤勤忽然又觉得挺有趣的。
沈铎,整个沈家,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享受着现代化的科技,接受着西方的教育,说着各国的语言,满世界为家,可是骨子里始终有着不可磨灭的中国魂。
就像这一座大庄园,盖着西式洋楼,却也供着中式的佛堂,奉着华夏祖宗的神。
小车直杀沈铎下榻的小洋楼,铲过楼前的绿地,以一个平移停在了门廊前。
任勤勤对自己无师自通的车技很满意。
“沈总!”沈铎的特助小杨奔了出来,急出一头汗,“原来您在这里。我到处找您呢。”
沈铎这次回来祭祖,只带了一个生活特助小杨。其他秘书助理全都留在国内,电话办公。
在席上的时候,小杨本来还帮着沈铎挡酒。无奈沈家大伯那边人多势众,很快就将两人分开。小杨自己也被灌得晕头转向,等缓过来的时候,已找不到老板的人影了。
“沈家人还在到处找他呢。”任勤勤叮嘱,“关牢了,酒醒前千万别让他跑出去了。”
小杨连声应下:“谢谢你呀,勤勤。”
任勤勤又说:“如果有人问到这个车……”
“就说是沈总自己开回来的。”小杨很上道。
任勤勤满意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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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任勤勤正在喝着海鲜粥,一边用手机和冯燕妮聊天,忽然被小杨客客气气地请到了斜对门。
沈铎的酒已经醒了,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裹着一张薄毯,像刚上岸的难民,坐在沙发里喝咖啡。
“小杨说,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你不记得了?”任勤勤虽然这么问,但并不意外。人醉酒后醒来什么状况,她在亲爹身上见多了。
“记得一点。”沈铎揉了揉皱做一团的眉心,“没遇到什么人吧?没出什么事吧?”
“你真不记得了?”任勤勤突然起了作弄之心,“哎呀,他二哥,你咋就忘了呢?这可不好办了!”
沈铎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任勤勤。
任勤勤笑嘻嘻地开始比划起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喝了多少酒,正搂着你家女佣挑探戈。当当当,卡门舞曲伴奏。那大妈比惠姨还老,差点没被你闪着腰。”
沈铎无动于衷,并不怎么信。
任勤勤继续道:“我看这样不行,赶紧劝你跟我回去。你偏不。你一边在走廊上奔跑,一边大声朗诵着诗词。什么‘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什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沈铎脸色微微变了。看来他很清楚自己醉酒后有些什么癖好。
“我在后面追,你在前面跑,跑到楼下跳上了车。你开着车满院子乱窜,并且一路高歌。先唱《怒放的生命》,再唱《龙的传人》,然后又唱《一剪梅》,雪花飘飘,寒风潇潇……”
沈铎嘴角已开始抽搐。
“好不容易到了门外,我要走,你却拉着我,非要我用粤语和你对唱一曲《相思风雨中》。你还命令小杨哥必须跟着拍子打call,打得不好就扣他一个月的工资!”
“……胡扯!”沈铎道。
“唱完了,你又在门口抓了一把伞,跑到楼顶露台上,指着天空大喊:我是希瑞,赐予我力量吧——”
任勤勤摆出了女神召唤异能的标准姿势,帮助沈铎回忆。
沈铎眉心皱出深深一条痕,两个鼻孔都喷着气。
任勤勤笑嘻嘻道:“大概就这么多。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现在请你辨认出其中的真假。你将有十五秒的时间做出选择。倒计时开始——”
沈铎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然后将一个东西丢给了任勤勤,道:“拿着,你可以跪安了。”
丢过来的是一个红包,却是沉甸甸、硬邦邦的。
任勤勤把红包打开,一块金灿灿的条状物体装在一个塑封袋里,落在她掌心。
这是……金条?
“啊?”任勤勤难以置信,“这,这……这是真家伙?”
“压岁钱。”沈铎打了个呵欠,“收好了。包装里有证书,可以去兑换现金的。沈家的传统,过年给孩子一点金条压岁。把你那表情收拾一下,别一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样子!”
任勤勤捧着这根沉甸甸的金条,有些后悔刚才作弄沈铎了。
“可怎么是你给我压岁钱呀?我们俩不是同辈吗?我算你妹妹吧?”
“你算我哪门子的妹妹?”沈铎嗤之以鼻,“不要就还给我!”
任勤勤当然舍不得,握着金条啵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