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恕老臣直言,这伤口再裂开,以后会留下疤痕了。”刘姚庆微微蹙起眉,一面说着,一面熟练地包扎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有几道伤口算得了什么。”雨疏眉眼一挑,不以为然。
“国师的伤口已经裂开多次了?”汐颜秀眉一皱,睨了雨疏一眼。
刘姚庆无奈地回答道,“回皇上,已是第三次了。国师大人没有近侍,起居饮食亲力亲为,难免会影响肩上的复原。”
“国师,难道南熏殿没人能担当近侍一职么?”墨眸扫向他的肩伤,微微眯起,沉思着要不要从华音殿调派宫人过来。
扬手让刘姚庆退下去,雨疏抬臂轻轻覆上脸上的面纱。“皇上,在下的容颜不能让任何人窥见。若设了近侍,难免会让他们看到。”
“国师的真容,连朕也不能看吗?”汐颜俯下身,对上他的视线。
雨疏清冷的眼眸一闪,轻笑道。“如果皇上执意要看,在下又怎能违抗皇命?只是…看见在下的容貌,皇上便要负责了。”
“负责?”汐颜不解地一愣,转而诧异地问。“难道要朕负责娶国师为皇夫?”
闻言,雨疏笑而不答。
汐颜面色一僵,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国师,皇姑姑在天牢中畏罪自尽了。”
“在下有所听闻,”雨疏目光一冷,“皇上信了么?”
“一切都合情合理,皇姑姑筹备了十多年,功亏一篑。而进入天牢之人,此生再无离开的机会,皇姑姑想必难以接受。”汐颜沉吟半晌,分析道。
“听起来确实没有不妥,但是皇上,五公主一心报仇,忍辱负重十多年,甚至到岚欣寺出家为尼…换作是皇上,会那么容易放弃吗?”雨疏靠着软垫,目光停在汐颜骤然一变的容颜。
“国师的意思是…”皇姑姑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没有证据,雨疏不过猜测罢了。”半阖着眸,他似是有些倦意。
见此,汐颜起身轻声叮嘱道。“国师,关于近侍之事…方才引路的小童看起来聪明伶俐,不妨让他做些日常杂务。”
雨疏点了点头,待汐颜走远,他唤来了那名小童。
小童双膝跪地,神色平淡,恭谨地垂着首。只是揪着衣角略微发白的指尖,看出他极力隐藏着内心的不安与紧张。
“…名字?”
小童一惊,头垂得更低了。“小人…小别子…”
“过来。”
小别子听罢,就着跪地的姿势,缓缓挪近床边。
修长的指尖忽然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小别子对上一双淡漠的美眸,不由愣住了。
雨疏望进他略微痴迷崇敬的眼神,压低了声线。“小别子,看着我的双眼,不要移开…”
小别子愣愣地盯着雨疏,目光逐渐涣散。
“真是个乖孩子…”雨疏低笑一声,缓缓闭上眼。“去准备午膳吧。”
“是,国师大人。”小别子微一躬身,声音没了先前的羞涩与轻颤,平板而恭谨。
数日后,华音殿。
“皇上,礼部尚书沈榕勋、刑部尚书杨鼎、兵部尚书陈浩明和禁军统领方知鸣求见。”安福悄声走入内殿,禀报道。
埋首在奏折中的汐颜抬眸地瞥了他一眼,指腹轻叩着木案。“这四人竟然一起过来见驾,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安福,宣!”
四人步入殿内,率先跪地请罪。
“几位爱卿何罪之有?”粉唇一勾,汐颜俯视着四人。
陈浩明见其余三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上前一步。“回皇上,五公主汐芩的尸首…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承诺
更新时间2008-7-6 10:01:27 字数:2962
汐颜生生压下想要拍案而起的怒意,乌黑的双眸一一扫过几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夜子时,微臣到天牢巡视,发现牢里的禁军尽数被杀,五公主的尸首亦失了踪影。”方知鸣想起跟随他多年的兄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牢里,眼底掠过一抹沉痛。
“士兵喉间均有一道血痕,皆是一招毙命。”天牢虽属禁军把守,名义上却属于刑部管辖,杨鼎一收到消息,便急急派来了仵作验尸。“禁军死前都被人下了迷药,才会不敌而亡。”
“微臣已经让人封锁了城门,在天京各处进行秘密搜索。对一干可疑之人,均以追捕盗贼为由,关押在府衙的牢房。”兵部尚书陈浩明忙了整整一晚,陆陆续续安排士兵出营,终于在天亮前部署完毕。
“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吗?”目光在四人脸上扫了一轮,汐颜眸底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意。“既然没有寻到线索,你们此时还有脸面来见朕?”
“皇上息怒,”四人跪趴在地,沈榕勋面带无奈。
“五公主的国葬已经着手准备,礼部定于月底举行。如今五公主的尸首失踪,皇上是否将国葬改期?”
汐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沈大人觉得呢?”
“微臣惶恐,不敢揣测圣意。”沈榕勋心下一凉,语气愈发恭谨起来。
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扣着木案,安静的大殿,气氛忽然压抑起来。众位大臣屏着呼吸,汐颜长时间的沉默,让他们越发揣揣不安。
指尖一顿,汐颜缓缓开口。“国葬照常,陈卿继续在天京秘密搜查,也派人注意天京百里之内的动静。此事刑部脱不开关系,但朕知道杨卿一向尽忠职守…就罚半年的俸禄。至于方卿,朕若轻扰,怕是会引来不满。”
“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旨。”方知鸣神色一紧,一脸大义凛然。
汐颜摆了摆手,“皇宫的守备还有赖方卿,万死就不必了。只是经过了此事,皇宫的安全,还需方卿多多费心了。”
“谢皇上不杀之恩!”发生如此大事,方知鸣早已抱着必死之心来华音殿面圣,进宫前已对家里交代好后事了。未想汐颜竟会宽恕他的死罪,不由激动万分。
“死罪可免,可这责罚却是免不了的。”汐颜侧着头,金冠的流苏发出清脆的轻响。“待会到刑部去领罚,一百军杖。”
“微臣谢主隆恩!”方知鸣未有一丝迟疑,扬声应道。
“至于方卿的罪名…”汐颜淡淡瞄向杨鼎,抿唇一笑。“相信杨卿心里有数。”
“…是,皇上。”杨鼎立马答道,“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
“好了,退下吧。”汐颜把的注意力重新投在折子上,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
四人察觉到她的不耐,赶忙退出内殿。
待他们走远,汐颜盯着手上的折子一动不动。直到午膳时分,安福来唤,她才惊觉自己将近呆坐一个时辰,奏折上说了什么,自己丁点不知。
略显烦躁地挥退正要摆膳的宫人,汐颜独坐在案前,苦苦思索这段日子以来,接二连三的事情。
登基后第一次祭天,途中遇到黑衣蒙面的马贼;死里逃生,到达岚欣寺,不过数日,住持师太被杀,寺内无人生还;逃入密道,玄衣人却紧追不舍;分东、西两路回宫,在客栈与蓝宸佑被玄衣人包围,后陈浩明赶来,逃出生天;抓获背后指使的人皇姑姑,数日后她却在天牢自尽。如今,天牢遇袭,皇姑姑的尸首不知所踪。
汐颜咬着下唇,一连串的事件,前面可以归于皇姑姑的策划,但后面呢?
她不是没有想过,取走皇姑姑尸身是漓国的人。然而,若知道漓国的人会来救她,皇姑姑又怎会自尽。漓国想要救他们的皇后,又为何拖延至今,刚好迟了一步?
苦思冥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汐颜直想到额角刺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挥退了伺候在侧的安福,她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翻身呈大字型仰躺着。墨眸呆望着明黄的帐顶,独自出神。
“皇上的睡姿…可真差啊,”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汐颜立刻翻身坐起,抬眸狠狠剐了一眼来人,咬牙切齿道。
“国师,此处是朕的寝室,也是女子的闺房,请不要随意来去,可好?”
雨疏轻笑一声,兀自在桌前坐下。“在下敲了门,只是皇上入神没有听见,并非在下无礼在先。”
敲门?
汐颜蓦地察觉到不妥,颤着手,指向床内的墙壁。“此处才有入口,国师从哪里进来的?”
清冷的眸底闪过一丝戏谑,即使蒙着面纱,汐颜却直觉他在笑。“皇上,谁说秘道只有一处入口?”
汐颜一怔,双目环顾四处。见状,雨疏淡淡道。
“皇上放心,这殿内也仅有两处入口,只得在下知晓。”
“另外一个入口在何处?”汐颜扫视着周围,疑惑地问道。
“人总是会担心未能掌控在手中的事物,站在顶端的帝王更是如此。”雨疏看向汐颜,轻叹道。“另外一个入口…”
手臂微抬,正当汐颜以为他要指出另一处的秘道入口时,指尖却转了方向。她盯着雨疏抬手轻拂额上的碎发,半晌才见他开了声。
“这入口…在下并不想告知皇上。”
闻言,汐颜怒极,若果这人不是斓国的国师,真想把他拖出去砍了。死死地瞅着雨疏,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调皮地眨了眨眼,雨疏调侃道。“皇上如此热切的眼神,在下可受不住。”
汐颜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国师,万一有日朕遇险,这处入口不能用,第二处入口无异于是朕唯一的自救之法,国师又岂能隐瞒?”
“这剩下的入口,知晓的人越少越好。”雨疏目光坚定,声线低沉,一字一句地承诺道。“若真有这么一日,雨疏会立刻飞奔至皇上身边,绝不会让皇上受半点伤害。”
汐颜望向他,沉默下来。
她看不懂他,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人。
从小身为长公主,那些人对她好,或是为了财,或是为了利,或是为了名。表面上真心实意对她好,实际上如何,汐颜也不管不顾,对他们却是不信的。
如今听见雨疏的允诺,她心底渐渐泛起一股暖意。汐颜知道,这人是认真的,但是雨疏对她的好又是为了什么?
贵为国师,被誉为凤凰转世,不但受尽万民膜拜,甚至知晓帝王才能窥视的秘密。岚欣寺的暗道,皇宫的秘道出入口,雨疏都较汐颜更为熟悉。如果他想得到这天下,根本易如反掌。
然而,他至今未曾对汐颜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丝毫威胁帝王的举动。雨疏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沉吟间,汐颜瞥见雨疏含笑的双眸,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疑问已脱口而出。
雨疏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无论何时,在下都会站在皇上这边的。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无论何时么…
听见雨疏的毒誓,汐颜叹息了一声,最终没有再追问…
父皇常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盟友。如今国师仍旧偏向于她这一面,便已足够了,不是么…
第二十七章 国葬
更新时间2008-7-6 15:49:07 字数:2748
直至月底的国葬将近,兵部仍旧没有寻回汐芩的尸身。礼部按照皇家的最高品级,如期举行了盛大的国葬仪式。
明黄的龙撵与一干禁军浩浩荡荡地往墓地前行,因为有前车之鉴,兵部尚书陈浩明召来了六千禁军严密保护。而禁军统领方知鸣杖刑后仍未恢复,并未随行。
白皙的小手掀起明黄的幕帘,汐颜瞥向龙撵之外。一路上未闻任何喧哗,她犹觉得奇怪,如今一看,往日繁华的商铺都关了门,小贩与往来的百姓一个未见,不禁微微蹙起眉。
“安福,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在龙撵一侧的安福领命而去,片刻便回来禀报道。“皇上,陈大人担心有人借此生事,就让沿途的百姓关铺闭门,不得出外。”
闻言,汐颜不悦地冷着脸。“真是胡闹,这让那些做小本生意糊口的百姓怎么活?安福,待会叫孔织给沿路的百姓一点抚慰金,当作补偿吧。”
“皇上英明,百姓听闻,一定会对皇上感恩戴德的。”安福微微一笑,恭谨地说道。
汐颜这才缓了脸色,笑了笑。“安福自小便跟在朕身边,这拍马屁的话倒是说的不会,这会嘴巴怎么像抹了蜜似的。”
“谢皇上赞赏,”安福见汐颜笑了,高兴得眯起眼。又见汐颜眼底淡淡的青影,知道她连续几夜都是将近三更才睡下,不由开口劝道。“时辰还早,皇上歇一会吧。”
“也好,”往后一靠,汐颜语气略带倦意,缓缓阖上了眼。
安福放下幕帘,上前反复叮嘱轿夫放慢脚步,见这龙撵要抬得平平稳稳,这才放心地退开一边。
微微地颠簸中,汐颜困意袭来,逐渐昏沉。原想能就这样一路酣睡至目的地,可惜无法如愿。一声“狗皇帝”令汐颜立马惊醒过来,伸手撩开了幕帘。
入目的又是一片玄衣,为首之人一见汐颜的身影,扬声怒喝。
“你这狗皇帝蛇蝎心肠,竟毒害我漓国皇后,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放过!”
汐颜秀眉一皱,毒害皇姑姑,此话从何说起?
尚未开口,陈浩明抬手一挥,禁军提剑冲向玄衣人。
刀光剑影,血腥的气味在四周蔓延。玄衣人不过数百,如何抵得住如狼似虎的数千禁军?不过片刻,已有过半落马。为首那人见情况不妙,连忙集中数十人,匆忙往后急退。陈浩明紧追其后,抽剑迎向那玄衣人的首领。
两人对峙间,数十人被禁军斩杀殆尽。余下那首领捂着手臂的伤口,死死地盯着身侧汹涌而至的禁军与明晃晃的刀剑,忽而仰天大笑。
“汐颜,我完颜森诅咒你…”
笑声哑然而止,一柄银剑没入完颜森的胸膛,从后背穿出。完颜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低头看了看剑身,缓缓往后倒下。
陈浩明抽回佩剑,冷哼道。“对皇上不敬,罪该万死!”
汐颜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放下幕帘,挡去了那片片的鲜红。生于皇室,对血腥与杀戮并不陌生。但是,熟悉并不等于喜欢,汐颜厌恶鲜血,亦厌恶杀戮。
她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洁白如雪,肌肤细嫩,十指修长,指甲修整得很平,隐隐透出粉色,仅在右手的掌心因练剑留有几处薄茧。汐颜轻轻叹息,那日在客栈遇袭挥剑杀人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不论她多么讨厌,这双手也染上了血腥。不久的将来,直接的,间接的,兴许增加更多的杀孽。这…便是帝王之路…
“起驾——”
重新撩开幕帘,禁军快速将玄衣人的尸首聚在一处,汐颜不明所以,唤了陈浩明过来。“陈卿要如何处置这些人的尸身?”
“回皇上,微臣打算直接放火烧了。”
汐颜眉头紧皱,死者入土为安是惯例,即使大奸大恶之徒,行刑后依然会好好掩埋。尤其是漓国,土葬风行,极为神圣。那完颜森是完颜傲最小的弟弟,漓国皇室子弟,却要被如此对待么?
“陈卿,难道这附近就没有可以下葬的地方吗?”
陈浩明沉声应道,“皇上,漓国贼人三番四次对皇上不利。千刀万剐亦不能赦免其罪,根本没资格葬于地下。加上这附近有不少百姓聚居,方寸之地,尸身难以掩埋。”
他说得在理,但汐颜一想到那些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未免伤怀。
“陈卿,把他们带上,在前方寻一处葬下吧。”
听罢,陈浩明面色一青。那些贼人虽然不多,也有几百个,若寻不到下葬的地方,难道要让禁军的士兵一直抱着尸体?
望着头上的烈日,想必不到半个时辰,尸首就会发臭。他眸底一凝,恭谨地应了下来。
汐颜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留下数百名禁军,继续前进了。
待那抹明黄渐渐远去,陈浩明招手让禁军把尸首继续堆在一起。一名副将不解,上前询问。
“陈大人,皇上不是命我等把这些人移到别处葬下么?”
陈浩明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副将若是有意见,本大人不介意让你抱着这些散发着恶臭的尸身跑上一转。”
副将瞄了那如山的尸体一眼,连连摆手。开玩笑,烈阳当空,沾上那味道可几日都散不了。他搓了搓掌心,暗忖这两日正打算去赌场玩一把,沾染了晦气怎么办,他还想把前日输了的俸禄赢回来呢。
思及此,他谄媚一笑,连声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啊…”
“好了,”陈浩明不耐地打断了副将,挥了挥手。“赶快弄完,我们还得追上皇上的龙撵。”
“是,是,小人立刻就去!”副将一窒,急急往外跑去。
待熊熊烈火燃起,陈浩明一干人等这才扬长而去。
身在龙撵内的汐颜没有再掀起幕帘,也就未曾看见那远处,点点黑烟上涌、飘散…
国葬上,朝廷文武百官身穿各色官服,神色悲痛。
汐颜环视一周,眸底掠过淡淡的嘲讽。父皇曾说,朝堂上犹如戏台,而那些官员便是在台上的戏子。喜怒哀痛,他们完美的面具上,只要帝王想要,他们都能呈现出来,却又让人感觉不出丝毫虚情假意。
确实,如今在她眼前痛哭流涕的大臣,比汐颜还要哀伤。若不是这官员不过而立之年,且从未与皇姑姑相见,别人定以为他和皇姑姑才是至亲,而非汐颜。
“皇上,吉时已到。”安福上前恭着身提醒道。
汐颜微微颔首,“下棺吧。”
“下棺——”
看着棺木一寸寸地掩埋在土中,汐颜心底一片沉重。皇姑姑的尸身至今未曾寻回,棺内只有皇姑姑生前的一些衣物与玉器。礼部与工部派人修缮了此处,因时间紧迫,墓地相较皇家墓园的奢华,更显得庄重与朴素。
“皇上,”安福轻声一唤,汐颜这才回过神,低低叹息道。
“…回宫吧。”
第二十八章 郁结
更新时间2008-7-7 9:35:03 字数:2610
猛地睁开双眼,伸手一拭,满手的湿汗。汐颜坐起身,低低地轻喘着,抬手覆上胸口,感觉着掌心急剧的跳动。
“皇上?”一人起身走近,疑惑地问。
汐颜深吸了几口,慢慢缓了过来,淡淡道。“朕没事…吵醒你了吗,宸佑?”
“…皇上作噩梦了?”蓝宸佑递上了手帕,望进她犹带着些许惊惶的墨眸。
汐颜疲惫地倚着靠垫,垂下眼帘。“宸佑还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情景吗?”
他深深地看着汐颜越发憔悴的神色,想起安福曾说,皇上从岚欣寺回宫后,便夜夜不能成眠。请了刘御医过去,却道是积郁在胸,除了留下安神的方子,也束手无策。
众人都认为五公主汐芩的突然离世,让皇上伤痛之余,寝食难安。听见汐颜的话,蓝宸佑隐约猜测到她的症结在何处。
“第一次上战场,是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时我的剑术很好,在军营中除了爹爹和大哥,已经无人能战胜我。所以,听见爹爹允许我上战场杀敌,前一夜兴奋得根本睡不着,只想着自己苦练多年,终于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汐颜抬起眸,静静地聆听着。
“可惜策马出了城池,望着整片蜂拥而来的敌军,我整个人呆愣住了。若不是大哥跟在我身边,我早已葬身在敌人的刀剑下了。”
明亮的月色下,汐颜瞅见蓝宸佑唇边的苦笑,墨眸渐深。
“你最后…杀人了吗?”
“若再不动手,我就会被杀了。在极度的恐惧中,我朝一个冲过来的敌人挥起了剑。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平日最引以为傲的剑术,就像从未拿过剑的人那样,毫无章法可言,只懂得用力刺下。”想起当年,蓝宸佑自嘲一笑。
“…那人死了?”
“死了,”蓝宸佑简略地回答道,低下了头。“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人死前的眼神,惊讶、对生的眷恋,以及悲伤而绝望…那日回去后,我足足发烧了三天,不停的呕吐,眼前不断闪现着那人的脸孔。直至半个月后,我才再次回到了战场之上。”
“为什么?”汐颜不解,为何那么痛苦,还要回去。
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看向她,蓝宸佑轻问。“皇上,杀人是为了什么?”
汐颜一怔,回望着他,忽然心下有些了然。她扯了扯唇角,轻轻应道。“朕…明白了。”
多日来压在心上的沉重,似乎有所减轻。汐颜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她只看见手上的血腥,那些倒在她剑下死不瞑目的人,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解开了连日来的纠结,汐颜半阖着眼,困意袭来。蓝宸佑扶着她躺下,笑道。
“时辰还早,皇上再睡一下吧。”
含糊地应了一声,汐颜沾上枕头,已然入梦。睡颜终是松开了紧皱的双眉,粉唇微微上扬。蓝宸佑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伸手作了他刚刚一直想做的事,便是抚上汐颜乌黑柔软的秀发,轻轻揉了揉。
真是个笨女人,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害得别人那么担心…
“…皇上,蓝侍臣,”安福在门外轻声唤道,蓝宸佑起身打开门,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