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跟隐尘说了,他答应了。”青姨连忙道:“非离,虽然这样的解决方法非你所愿,可这是最直接最便捷的,不是吗?柔儿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蓝非离还是沉吟不已,想了想,又抬头问顾隐尘:“有两年没见你了,这两年去哪了?”
“国家有难,我当然去战场参军了。”顾隐尘自若道:“现在战争结束了,我自然就回来了。”
“你上过战场?”伊人吃了一惊,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啊,在北滨的林帅营下。”顾隐尘答得轻松,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女孩,曾是战场上的敌人:“不过,林帅骄傲自大,被伊将军诱进了‘口袋’,遭伏身亡,士兵们一哄而散,我又去投奔靖安,哪知途中遇到了一点事,等事情解决后,靖安城已经被破,北滨国荡然无存。继续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所以便去找了青姨,接点活做。”
“北滨有了尘哥哥,怎么会破呢?”蓝田一脸不解地嘟哝道:“尘哥哥那么厉害。”
“小田,打战可不是一人一剑能说得算的。”顾隐尘笑笑,好像并不为自己国家的惨亡而难过,也不为自己的失败而羞耻,一脸轻松,“好在战争结束了,不然我真的要憋疯。喏,小田,箭法可有精进?”
“当然。”蓝田得意道:“我还收了一个徒弟呢。”
“徒弟?”
“就是她,我捡回来的丫头。”蓝田神气地指了指伊人,得意洋洋地说:“她可是追了好几十里,求我教她习箭呢。”
伊人微微一哂:小屁孩当着自己的面表现得那么冷漠傲气,一遇到自己真正倾慕的人,立刻神灵活现地炫耀起来。
“是吗?”顾隐尘转眸看着她,注视了良久,然后突然伸手拉起伊人的手臂,将她的衣袖往上捋了捋。
伊人猝不及防,更不可思议的是,顾隐尘的动作做得极其自然随意,如空气和水一般,让人不忍心责怪他唐突,甚至觉得他理所当然可以这样做。
顾隐尘仔细地打量着她手臂上的机理,以及手掌的形状。
伊人的小臂上也留着印疤,这样被注视着,让伊人略觉尴尬,忍不住往回抽了抽。
顾隐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越矩,歉意地松开,然后看着伊人,极真诚地说:“你不适合习箭,手臂没有力气,拉不开弓,即使练得很准,也没有杀伤力。你的手长得很好,长而薄。不如改练剑吧。”顿了顿,见伊人一脸失望,他继续道:“我可以教你。”
顾隐尘说教她的时候,伊人还在为自己不能练就如蓝田那般绝世的箭法而沮丧,神色只是淡淡,并没有太多感触。
倒是青姨猛地拉了拉她的胳膊,欣喜道:“伊人,顾隐尘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剑客,他肯教你,你还不赶快拜师。”
伊人愣愣地看着明显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顾隐尘,那拜师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
“不用拜师那么麻烦,只是随便教教,她以后也不会去当一名剑客,只是防身而已。”顾隐尘不以为意地笑笑,然后回到正题上:“蓝叔,青姨,我们先找个地方把刚才的事情好好筹谋一番吧。”
“对,正事要紧。”青姨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恶声恶气地叮嘱蓝田道:“这一次你若是再偷听,就算你爹爹求情,青姨也决计不饶你,难道你不怕你的踏雪又像上次一样拉得站不起来?”
踏雪是蓝田的爱马,也是上次伊人见到的那一匹。
(二十七)顾隐尘(6)
蓝田脸色一青:显然上次青姨给踏雪吃巴豆的事情,让他实在记忆深刻。
“知道了。我带伊人四处逛逛。”蓝田闷闷地回答。
三人随即往距离广场不远的议政厅走去,蓝田则乖乖地陪伊人留在了原地。
等他们都进了屋,蓝田似羡慕似懊恼地说:“你运气真好,尘哥哥亲自教你剑术。你知不知道,尘哥哥可厉害了,当年他一人力敌北峰十怪的时候,就和我一样的年纪。十五岁就扬名天下,成为了青阁的首席刺客。连爹爹都说,尘哥哥是百年难遇的剑学天才呢。”
“刺客?青阁?”伊人二丈摸不到头脑。
蓝田翻了翻白眼,懒得解释,“反正你以后跟尘哥哥好好学就是了,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厨房在哪。”
伊人于是默不作声的跟在蓝田身后,到了厨房,蓝田将灶台、柴房、储藏库的方向一一指给了她,然后叮嘱道:“等你完全好了,就得来厨房帮忙,我们这里是不养闲人的。而且,爹爹身体不好,他们做的饭菜又太难吃,你……你会做饭吧?”蓝田突然想起什么,冷不丁地问道。
伊人愣了愣,然后很实诚地摇了摇头,“不会”,顿了顿,见蓝田满脸失望,连忙又加了一句,“但我可以学。”
蓝田还是扼腕不已,跌足悔道:“早知道你不会做饭,还救你回来干什么,白白得让爹爹伺候你一月。”
伊人抿着嘴,也不反驳。蓝田的口不对心,言语伤人,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算了,你还是去学吧。等学好做饭后,才能学剑,知道吗?”蓝田懊恼了一会,又眯着眼睛下了一个决定:“反正,师傅也是现成的。”
“青姨吗?”伊人问。青姨是她在这里见到的唯一一位女性,如果要说厨艺,自然非她莫属了。
“那个女人哪里会做饭啊,上次做的饭菜连徐叔叔养的大花狗都不肯吃,我是说另一个人,就是答应教你练剑的那个人。”蓝田说着说着,脸上已露出了浓浓的向往之意,“尘哥哥做的饭菜,那才叫香,你去找他学,准没错。”
伊人瞪大眼睛,反问道:“顾隐尘会做饭?”
“废话,尘哥哥从来是一个人住,又不像你当别人的寄生虫,当然会做饭。”蓝田又趁机损了伊人一句,然后不容反驳地丢下一句,“限你三天之内学会,不然自己收东西走人,这是匪窝,可不是收容所。”
说完,他也不听伊人的回答,昂起头,大步地走向前院。
十有###又去偷听蓝非离他们的谈话去了。
(二十八)首饰(1)
蓝田离开后,伊人对着满屋的锅碗瓢盆很是头疼了一会,摆弄了一番,连火都生不起来,这才唉声叹气地站起来,顺手抹了抹沾在脸上的煤灰。
虽然一直在军营里混,但毕竟是大帅之女,谁会让她去下厨呢?
三天内学会……不过,应该不难吧?
伊人兀自思量着,突然有人从后面顺手将她握着的火镰拿了过去,伊人猝然转头,然后陷进了一双清澈如海水的双眸,海水四溢,又从他的酒窝里渗进去――如此明亮干净的笑容。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一边将火镰放在地上,一边说:“我刚才一直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伊人诧异地问。
他们似乎不熟吧,刚刚才第一次见面。
难道他急着收徒弟?
“蓝色、紫色、深红色,你喜欢哪种颜色?”顾隐尘问。
伊人怔了怔,下意识地回答:“蓝色。”
顾隐尘歪头看了看她的脸,也赞同道:“恩,蓝色比较适合你的皮肤。”
“那花型呢,喜欢简洁的,还是繁复一点的?”顾隐尘又问。
伊人更是迷糊,却还是礼貌地答道:“简洁的。”
顾隐尘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注意到什么,又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擦了擦,笑道:“别弄了,脸上全是灰。青姨说,今天中午她来掌勺。”说完,他自若地抽身,仿佛没有方才那回事一般。
伊人还是呆愣在原地,顾隐尘随意而亲昵的动作仍然不让人觉得反感,只是有些许受惊,仿佛皮肤还残留着他指尖的触觉:有种摩挲的细腻,亦很心安。
奇怪的人。
不过,应该很好相处吧。
伊人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笑,然后拍拍衣襟,往前厅走去。
到了中午,太阳已经不复清晨那般孱弱了,积雪开始慢慢融化,走在屋檐下,便会被流下的水帘溅满一头的水珠。
伊人没有见到山寨里的其它人,听蓝非离说,他们下山去‘募粮’了。
蓝非离说得很委婉,伊人却听得出那是“打劫”的代名词――许是非离实在太温和儒雅,蓝田也不过任性了一点,心地却并不坏,伊人常常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此刻听到“募粮”的言辞,心底老大不舒服。
父帅至死不肯反,便是不愿意当匪。若是知道她现在与沙匪同流合污,该有多伤心。
虽然,这些‘匪’都很可爱……
伊人还在纠结,蓝田的一声惨叫将她生生地拉回了现实。
“青姨,你直接派青阁的人给我一个痛快吧!”
“哪里那么难吃?”青姨倒竖柳眉,夹起蓝田面前的青菜吃了一口:“你知道不知道,在这个鬼地方,能弄到青菜何其困难。”
“是,可是全被你糟蹋了!”蓝田反唇相讥。
“明明是你的口味有问题,你看看非离,再看看隐尘,还有伊人,不都吃得好好的吗?”青姨理直气壮地说。
(二十九)首饰(2)
蓝田四顾一望,果然:蓝非离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嚼慢咽,一脸安然。伊人也沉静着面容,在那里装大家闺秀。顾隐尘更甚,简直是一副兴致盎然的享受样。
“没天理啊!”蓝田呜呜地抱怨了一句,只得埋头将已经糊了的米饭死命地扒拉了一口。
结束了这顿、简直让伊人怀念起从前吃米糠时期的‘丰盛佳肴’,青姨又很贤惠地将碗筷收拾了,然后揪起正准备外逃的蓝田,恶声恶气地吩咐道:“跟我一起洗碗去。”
蓝田眼泪巴巴地望着蓝非离,非离却只是爱莫能助地笑笑,任由蓝田一声惨过一声的叫嚣越来越远。
“蓝田好像很怕青姨。”目瞪口呆着看完这一出‘家庭悲剧’,伊人讪讪地说。
“当年我们被追杀时,小田吓得直哭。后来青来了,打了小田一巴掌,恶声恶气地说,如果他再哭,就把他一个人丢到荒郊野外,让狼吃了他。小田虽然不再哭了,不过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怕青。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还是有点怕。”蓝非离垂下眼眸,淡然道。
伊人却并不赞同,“孩子被吓哭,为什么要打他呢?那时候蓝田一定很小……”
如果是现在的蓝田,大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哭的,他说他讨厌懦夫。
“她怕我听着伤心。”蓝非离叹声道:“其实打了小田后,青自己也哭了很久。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她哭。”
伊人似有所悟,犹豫了良久,才鼓起勇气问:“能告诉我,当年你们为什么会被追杀吗?”
蓝非离没有回答,坐在一边的顾隐尘却已站起身,推开桌边的窗户,吸口气道:“明天不会下雪了,蓝叔,我明天去山上采药。除了天芝,你还需要什么吗?”
“虽然雪停了,山路还是很滑。迟些时候再去吧。”蓝非离担忧道。
“无妨。我若是不去,蓝田那小子也一定会偷着去,不如我先采来了,免得他冒险。”顾隐尘回头笑笑,一脸轻松,“蓝叔的气色好多了,可见那天芝还是有用的。”
“这样珍贵的药材,我吃了已经是暴殄天物,若是再无效用,岂非牛嚼牡丹?”蓝非离笑笑,然后很诚挚地说:“隐尘,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还有那件事……”
“蓝叔那么客气干嘛。”顾隐尘转过身,倚在窗台上,背后的雪光缤纷摇曳,却依旧敌不过他初绽的笑颜,“青姨、蓝叔和蓝田,便是我的家人一样。说谢谢,是想和我见外吗?”
“总而言之,小心点。”蓝非离默许,和声叮嘱着。
伊人事不关己地坐在一边,他们说的话,她全部听懂了,又实在不大懂。好像他们之间有很多秘密、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有他们的世界,自成一系。
而她,是外人。无法加人。
她没有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这种突然的孤单让伊人备觉萧瑟,她又习惯性地抿了抿嘴唇,呆呆地坐在一边。
“伊人。”正在此时,顾隐尘冷不丁地叫了她一声,“我有东西给你。”
伊人回头看向顾隐尘,蓝非离恰恰站了起来,“你们慢聊,我出去看看小田他们。”
顾隐尘点头,伊人则有点无措:顾隐尘的自来熟,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屋里很快只剩下顾隐尘与伊人两个人,伊人从桌边站起来,也走到窗前,讷讷地问:“什么东西?”
顾隐尘微微侧了侧身,从雪地里折射来的光芒恰好映着他的侧面,从伊人的角度望过去,顾隐尘的睫毛似乎很长,睫毛末梢蒙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像揉碎的那一池月光,宝石一般清亮的眼睛顿时幽深迷离起来,鼻翼随着呼吸轻动,纤细易碎的感觉。
伊人突然油生一股软软的酥意,想伸手去拂开他额前不经意垂下的散发:仿佛那轻盈的发丝,都足以将他划伤。
(三十)首饰(3)
只是她的手还未抬起来,对面的顾隐尘已经先她一步,将手举到了伊人面前:“试一试这个?”
伊人顿觉目光一炫,再定睛时,只见顾隐尘的手里拿着两条玛瑙制成的链子,一条略长,一条略短,一色儿翠翠的蓝,几迷人眼。每一颗都一般大小,迎着光看过去,璀璨清透,没有杂质,做工也极其细致,两侧钻了小孔,简单地用红线串着,却也不觉单调。
“这样就不用系围巾了。”顾隐尘挑起一根,为伊人解开她脖子上的围巾,然后略略倾过身,手环过去,扣住后面的搭扣。
伊人动也不敢动,顾隐尘的脸几乎擦过她的脸颊,她第一次靠他如此之近。
与贺兰雪带给她的意乱情迷不同,她闻到一股清新的草香味,就像清晨起床时、推开窗户的味道――
昨天已过,噩梦已散,今天阳光依旧灿烂。
然后,顾隐尘移开,歪着头打量着戴上项链的她,“做得很仓促,而且附近能找到的材料只有玛瑙了,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还有一条手链。”见伊人不说话,顾隐尘似乎不知道如何接下去,随即将剩下的那条手链也拿出来,屈了屈身,弯腰为她戴上。
他的动作很轻,伊人只觉得手腕上冰冰的一下,那条翠蓝色的玛瑙手链已经挂在了手腕上。
晶莹的蓝色与她肌肤细腻的麦色相映生辉,玛瑙构思巧妙的长形,很好地遮住了她腕上的疤痕,虽然并没有遮实,可是露出的痕迹,很好地与手链糅在了一起,反而成为了一道美丽的花纹。
由此可见,那条项链的效果也应该很好。
他只看了一眼,却能如此因地制宜、巧思妙作,伊人眨眨眼,终于感激。
“你为什么……”花那么多心思为她着想?
感激之余,伊人本着无恩不受禄的顾虑,低低地问。
“受人所托。”顾隐尘似乎知道了她的后文,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有一个故人让我务必找到你,并且护你周全。”
“故人?”
“程之荣,他是我朋友。你好像救过他一次。”顾隐尘笑笑,然后转头看了看窗外:“你暂且安心地在这里呆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向会做到的。”
伊人恍然大悟,心空空地一鼓,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
――原来只是替人办事而已。
不过,也本该如此吧。
伊人的情绪稍稍黯了黯淡,又重新欢欣起来,她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无论如何,谢谢你。”
顾隐尘微微一怔,清透的眸子里映射着她明丽的笑容,呆了呆方回答道:“不用客气。”
“那我可不可以提一个请求?”伊人笑眯眯地追问。
“恩,说吧。”
“你能不能,在三天内教会我做饭?”伊人诡异地眨眨眼,依旧笑得甜丝丝的。
顾隐尘酒窝微露,“好啊。”
(三十一)首饰(4)
到了晚上,果然被顾隐尘言中:天际星辰闪烁,明天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青姨和顾隐尘都留在了寨里,闲坐了一会,蓝田领着他们去各自的客房,蓝非离则留下来查看伊人的伤口。
见到她脖子上的玛瑙项链,蓝非离似乎并不惊奇,随口问道:“是隐尘送的吧?”
伊人点头。
“那孩子还是这么细心。”蓝非离俨然一个慈祥的长辈,捏了捏伊人的关节,然后拍拍她的肩膀道:“你的体质很好,过不了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不过这两天手和腿都不要过度用力,不然会留下后遗症的。”
“知道了。谢谢蓝叔。”伊人欢欣地答应着,目光悠然地转到窗外灿烂的夜空,若有所思地问:“蓝叔,顾隐尘是做什么的?”
“你以为呢?”
“不知道,我最开始见到顾隐尘时,他正给孩子们雕玩具,他的雕工似乎很好,那些小动物都栩栩如生。我还以为他是卖货的。”伊人抿嘴道。
蓝非离轻笑道:“不算错,隐尘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小玩意到集市上卖。”
“他是木匠?”伊人一惊一乍。
蓝非离但笑不答,只是也抬起头,顺着伊人的目光望向天际久违的星空道:“听青说,隐尘小时候不爱说话,只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刻东西。”
“青姨怎么知道顾隐尘小时候的样子?他们住在一起吗?”伊人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她又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忍了忍,终于还是问出口。
“隐尘是青捡的孤儿,和青阁其它人一样。”蓝非离淡淡地开口道:“只是他一身剑法,却并不是青教的。”
“他是孤儿?”伊人轻声自语了一声,突然觉得那么不可思议,顾隐尘的笑,没有一丝一毫阴霾,总是那么透明那么清澈。
“恩。”蓝非离淡淡地应了,突然起身走到门槛边,伸手推开房门,让外面的一池星光静静地泻进来。
房子微弱的烛火顿时黯淡了许多。
“出去走走吧,伊人。”蓝非离回头邀请道:“如许星光,别辜负了。”
伊人愣了愣,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一件披风,严严实实地裹了,随着蓝非离走了出去。
外面星辉漫天,融雪泛香,一片冷棱棱的清新。
他们一前一后,先是顺着廊檐一路沉默前行,而后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栅栏边,守栅栏的人似已发现了他们,走近见是蓝非离,又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边,并不阻拦。
他们于是就这样出了寨子,停在不远处的一个戈壁旁。
身侧是并不太高的峭壁,墙壁上积雪未尽,一块一块,或白或灰,很是斑驳。
风很轻,并不凛冽,但是寒碜入骨。
伊人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打了一个寒噤。
(三十二)思念(1)
“冷?”蓝非离见状,亲切地问。
“还好。”伊人笑着摇头,“蓝叔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恩。”蓝非离往前走了一步,疏疏地靠在冷硬的石壁上,视线停留在远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伊人,你还有没有其它的家人?”
伊人怔了怔:似乎从蓝田将自己带回养伤的时候起,蓝非离就一直没有追问过自己的来历,伊人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时隔一月,再来说这个问题,伊人反而有点猝不及防。
“没了。”静默了一会,她老实地回答,“不过,我不需要去投奔其它人,我自己也可以活。”
蓝非离略吃惊地望着她:这女孩太过冰雪聪明,他只是随口一问,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
“蓝叔,真的很谢谢你这个月来的照顾。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即使现在做不了什么,我也会一直放在心上,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可以赶来。”伊人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笑脸,继续道:“打搅太久了,抱歉。”
伊人的笑没有丝毫为难,只是鼻翼里有点发涩。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啊,这样也好。
“……我并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蓝非离轻叹一声,清秀斯文的面容上满是属于长辈的心疼,“只是,这里很快就不再安全,你留在这里,白白被连累。”
“为什么会不再安全?是不是……朝廷要来剿匪?”伊人试探着问。
蓝非离浅笑道:“伊人,你很反感沙匪吗?”
每次她提到那个词的时候,眉宇间都会有一种可爱的正气,蓝非离观察细微,早已发觉。
“是。”伊人并不隐瞒。坦然道:“我讨厌那些欺负老百姓、任意烧杀掳掠的人。但是我不反感蓝叔――蓝叔,你是不是被他们掳来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蓝非离饶有兴致地问。
“因为……”伊人脸色一红,实事求是地说:“因为蓝叔很温柔,又和善又有耐心,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说不定这只是骗你的假象,也许转过身,我也会欺负人,也会烧杀掳掠。”蓝非离的眼中满是笑意,语气却相当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