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蕾姆,今天这花开得特别好,可真香啊。”贝希尔将鼻子凑到从瓶中垂下的花枝旁,神情夸张地猛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万分陶醉的表情。
“那个凶手是怎么回事?”我一开口就是问这件事。
他笑了笑,“当初你说闻到马粪味,我就开始着手调查,早就将目标锁定了。我没有立刻对付他,那是因为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显现出他的价值。”
“如果我没猜错,故意派人追杀他的人是你吧?”我挑了挑眉。
他轻笑出声,“许蕾姆,果然不愧是我的好朋友。要不是这样的误会,又怎么能煽动他反咬玫瑰夫人一口呢?不管有没有证据,他的话就成了陛下心里的刺,这一下可是坚定了陛下送走她的决心。”
我笑了笑,再次开口问得却是另外一件事,“对了,穆斯塔法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他神情专注地盯着那花枝,仿佛那花在他的注视下能变成黄金,“这几天他已经好多了,就是瞧上去无精打采的。他听说母亲被驱逐到马尼萨行省后向陛下跪求也要一同前往,陛下拒绝了他的要求,却称赞他极有孝心,再加上怜惜他失去了母亲,倒对他更亲近了几分。”他顿了顿,“我们的下手也并不重,他歇几天就没事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次也是利用了他,还伤害了他。虽然无性命之忧,却也是好一番折腾。”我拿着银勺在红茶里轻轻搅拌着,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难道你心软了?”他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不明意味的神色。
“不,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说着我望向了窗外,幽幽道,“当你望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你仇恨恶魔,却忘记自己已经在被恶魔同化。我早已说过,为了我的孩子,就算化身恶魔也在所不惜。”
“成为恶魔,却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这个交易很划算。”贝希尔的笑容恍如一树繁花,灿烂绚丽的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对了,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玫瑰夫人离开之后,这些天果然有一些支持穆斯塔法的臣子开始动摇了,这其中有一部分转而支持日汗吉尔了,但还有一大部分仍在观望。”
“这个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来。”我顿了顿,又道,“听说太后最近亲自去探望了好几次穆斯塔尔?”
贝希尔的笑容略略一敛,“确实。太后的插足让目前形势变得更加复杂,毕竟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她公开支持穆斯塔法的话,恐怕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点了点头,并不觉得事出意外,“玫瑰夫人一离开,后宫的平衡完全被打破。在这种情况下,太后想以穆斯塔法牵制我也可以理解。臣子们的举棋不定我更能理解,毕竟太后才是这个后宫里地位最尊贵最有实权的女人,她能公开影响陛下的政事决策。而我即使再受宠,身份也不过是个奴隶。”
“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贝希尔皱起了眉,“不过陛下对你这么宠爱……”
“如果……我的身份不再是奴隶呢?”我冲着他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奴隶……”贝希尔先是一愣,随即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许蕾姆,难道你想……”
“或许可以试试。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唇边的笑容更深。
这世上的有些女人,遇见了爱情就昏了头脑,为了爱一味奉献自己,事无巨细,只为对方考虑,从不求回报。直到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都奉献出去,才发现对方早已经习惯了她们的付出,任何牺牲和辛劳都只觉得是理所当然。甚至当因为有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稍有怠慢,还会招来对方的不满和嫌弃。
欲被爱,先自爱。爱我,就要拿给得起的东西来交换。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奥斯曼帝国传统的斋月。和以往一样,每晚都会有专门的鼓手穿行于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中,击鼓唱词,呼唤人们起床吃沙胡尔,也就是每天的封斋食物。抑扬顿挫的优美唱词,随着夜风飘入托普卡帕宫,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句拖着长音的调子,转瞬又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到了斋月结束的日子,由苏莱曼带领后宫众人在宫里吃开斋饭。这开斋饭里最为重要的一道菜是洋葱炒蛋,如果这道菜讨得陛下欢心,那么做菜的厨子自然是前途无量,以前甚至还有靠着这道菜由普通厨子升为配膳房总监的例子。所以,这不仅仅是一道菜,也是普通厨子青云直上的最佳爬梯。
今年的开斋饭宴席上,还来了一位非常特别的客人……来自英国的侯爵千金玛丽小姐,她的父亲约翰侯爵是英国国王的侄子,此次是以驻奥斯曼英国大使的身份前来伊斯坦布尔述职的。今年才只有五岁的玛丽小姐也跟随着父亲和家庭教师一同来到宫里。为了表示欢迎,苏莱曼特别准许她在家庭教师的带领下到后宫参观。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长得就像是个活体洋娃娃,高贵又漂亮,不但我看着喜欢,就连苏莱曼也十分难得地亲自把我介绍给了她。
“这是我的妻子,莎拉小姐。”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挑眉望了苏莱曼一眼。他的琥珀色眼中水光荡漾,似是带着几分骄傲,如最纯美的酒,令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玛丽当即上前向我行了个相当优雅的礼,她的声音听起来犹如黄莺出谷,清脆纯真,“您好,王后陛下。”
“你好。玛丽小姐。”我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只是一瞬就笑得更加灿烂,“我是陛下的妻子,不过,我并不是王后。奥斯曼帝国是没有王后的。”
“国王的妻子不就是王后吗?我的叔叔是国王,婶婶就是王后啊。”玛丽一脸困惑的脱口道,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那位一直随行的家庭教师暗地里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莎拉虽然年纪小,脑子倒是不笨,稍稍一愣后就没再说话。这时,贝希尔殷勤地为她介绍起了庭院里的花草。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花草所吸引了。
我用余光瞥了苏莱曼一眼,他侧过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视线却没有凝在任何一处,似是穿透了重重空间,落在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聊了一会,这位玛丽小姐也有些累了,就提出请求说是想再在附近转转。苏莱曼示意贝希尔再带着她们看看,过会儿到我这里来一起用些茶点。
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很快就离开了,此地就只剩下了我和苏莱曼两人。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微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仿佛听到了蝴蝶在花瓣上扇动翅膀,蚂蚁在草叶上汲取露珠,树叶悠悠飘落于土地之中……
“陛下,这样的好天气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浪费大好时光了,不如我们也转转吧。”我微微一笑,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苏莱曼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整只手都包裹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好,你想做什么都好。”
位于图书馆附近有一排由蔷薇所围绕而成的花墙,这是前年从叙利亚移植过来的,在园丁的呵护下长得极好,每到这个时候蔷薇盛放,朵朵株株紧促地拥挤在一起,明艳润泽如绸子般的花瓣优雅的伸展,释放着一年一度最动人的美丽。
我和苏莱曼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正巧看到贝希尔从那个方向走了过来。他一见我们就行了礼,笑道,“陛下,夫人,玛丽小姐和她的家庭教师正在那里欣赏。”
我看了看苏莱曼,“陛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过去叫她们一起用茶点吧。”
“也好。”苏莱曼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贝希尔冲我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走近那蔷薇花墙,才能看到隐藏在花叶下短小而锐利无比的刺,森冷的杀机被美丽的外表所掩护,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吧。如果不伸手采撷,自然是没有事,但如果有人招惹它,必定也要付出流血的代价。
就在这时,从花墙的那一侧传来了家庭教师的声音,“玛丽小姐,刚才我没让您继续说那个话题,非常抱歉。现在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蕾丝,我知道你总是为我好的。不过我的确不明白,”玛丽的声音里带着不解,“为什么她说她不是王后?陛下不是说她是他的妻子吗?难道和我的叔叔婶婶不一样吗?”
那位名叫蕾丝的家庭教师低声道:“玛丽小姐,奥斯曼苏丹是没有王后的,陛下后宫里的女子都是奴隶身份。”
玛丽似乎大吃一惊,“那么,那位许蕾姆夫人难道也是奴隶?”
“是的,小姐。”蕾丝应道,“她只是一位奴隶,或者说,她是一位非常高级的奴隶。或许备受宠爱的她享有王后的特权,但绝对没有王后的尊贵。”
“居然是这样。”玛丽的口吻立即变得不屑,“蕾丝,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去。我不能和身份这样低的人一起喝茶。如果被我的那些贵族朋友知道我和一个奴隶一起喝茶,那我可要被笑话了。”
“可是玛丽小姐,这不好吧?”蕾丝的语气似乎有点为难。
“有什么为难的,就说我突然肚子疼了,马上要回去。”玛丽轻轻哼了一声,“动点脑筋行不行啊,蕾丝!”
听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到苏莱曼的呼吸沉重急促了几分,他握住我的手不自觉用力,捏得我的手指生疼生疼的。我侧头望了他一眼,他也正好转过脸看我。他的脸上依然是平静无澜,薄唇紧抿成锐利的线条,冷硬的如同海底的珊瑚礁,瞳孔中仿佛凝聚了暗夜里所有的黑,幽幽地跳动着一小簇火苗。
他在生气。很生气。
我突然对他笑了笑,趁着他微微一愣的瞬间拉着他就走了开去。
“许蕾姆,难道听到这样的话你不气恼吗?”他深深地望着我。
“谁听了都会不开心,但她们说得也没错。这个宫里除了太后,所有的女人都是您的奴隶,陛下。”我和颜悦色地回答道。
他看着我的眼神越发深邃,“那么许蕾姆,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吧?只要我爱你就足够了,你是这样想的吧。”
“陛下。只要你爱我,我就不求什么名分什么也不在乎。”我顿了顿,唇角微扬,逸出一丝笑意,“抱歉,这样的话我许蕾姆是不会说的。”不等他说话,我又继续说道,“陛下,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爱我,就要拿给得起的东西来交换。”
他微微笑着,“当然记得。你想要什么,许蕾姆?”
“陛下,我想要正大光明地站在你的身边,向所有人宣告,我是你的妻子,唯一能担当妻子这两个字的女人。不是奴隶,不是玩物,不是你的附庸,而是你的妻子。所谓丈夫和妻子,彼此需要彼此扶持彼此关心却并不时时依附,用彼此属于自己思想和意志交流,只有站在同等的位置和高度,丈夫和妻子之间的爱才能更加长久和坚固。”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许蕾姆……你的意思是……”
“是,陛下,我要成为奥斯曼的王后。”我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国王的妻子是王后,这是一个五岁女孩也知道的常识,不是吗?”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我,眼底有一束奇特的火焰燃起,瞳孔周围环绕着几道细细的纹理,仿佛连时间也能束缚住。此刻的他,如同阳光照射下的刀刃,带着一种锐利的压迫感。而我则毫不躲避地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穿过那锋利的刀刃,直达他的眼眸最深处。那里深如大海,仿佛包涵容纳了所有的一切。
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好像春风吹化了冰层,所有的压迫感都消失不见。
“奥斯曼,的确需要一位新的王后了。不过,许蕾姆,你做好准备了吗?”
第二十五章震惊欧洲的私房事
苏莱曼准备册封我为王后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就在宫里掀起了骇然大波。自征服者穆罕默德大帝之后,奥斯曼帝国就再也没有立过王后。奥斯曼国力强大,根本就没有同别国联姻的必要。王后的位置虚空,更是防止了外戚的专权。而苏莱曼,这位威名赫赫,令整个欧洲都为之颤抖的年轻帝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打破了这个延续了多年的传统。欧洲各国驻伊斯坦布尔的大使都纷纷致信本国统治者,禀告这一震惊无比的消息。而许蕾姆这个名字,也一下子成为了最为神秘的代名词。
不出我的意料,没过几天,皇太后就传令让我去见她。
太后的寝宫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闲适,乐人们全神贯注地演奏着轻柔神秘的曲音,太后微闭双眼,似乎听得颇为陶醉。面前的小几上还是摆放着满满的甜食,她那双白皙优美的手正拿着一块往自己嘴里送。不远处,三两只海鸥掠过长空,深蓝色的海水如晃动的绸带,荡漾出一波又一波的细浪。
“陛下和我说了,等你生下这个孩子后就会选个时间册封你为王后,到时将会举行盛大婚典,举国庆祝。许蕾姆,你是个好运气的女人。”她边说边夹起一块糖慢慢放入嘴里,微眯起眼,唇边漾开了一丝清浅的笑容。
我原以为太后会狠狠责骂我一番,就算不责骂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我看,没想到她却这般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我更加忐忑,毕竟这个宫里,我是唯一能威胁到她权力的女人了。一个享受过权力的人,是无法轻易放手的。我绝不相信太后会如此不在意。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小心为上。
“这是陛下对我的恩典,我对此十分感恩。”我微微一笑,“当然,这座后宫里的所有女子,都是以您马首是瞻,我也一样。”
她垂眸注视着自己的瓷杯,薄唇微抿,“我也老了,这后宫的事也要有人来分担了。王后如果能来帮我减轻点负担,我是求之不得。”她拿起瓷杯抿了几口,“不过你现在这身子还是要好好养胎,等孩子生完再说。陛下的后裔比任何事都重要。”
我心里暗暗一晒,太后这话果然是有点意思,先让我看到了一条希望之路,随即就立刻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上了入口,可任何人包括陛下还不得不称赞一句她的大度。
“太后,这后宫有您管着是再好不过了。”我也以退为进,笑眯眯地说道。
她笑了笑,“王后掌管后宫也是天经地义。”说完她沉默了一会,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缥缈,“许蕾姆,这是奥斯曼帝国的第一位王后。苏莱曼他……对你真的很不同。许蕾姆,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太后,这个王后对我意义非凡。”我静静看着她,“这个称号,不是因为利益而联姻得来,更不是因为其他的种种因素,而只是凭借着陛下对我最真挚的爱。所以,珍贵无比。我将深深珍惜。”
“那就最好了。”她的目光意味不明的一闪,忽然转移了话题,“听说穆斯塔法现在长住在双子宫里?”
我的眼神隐隐一沉,脸上笑容依旧,“是的,自从玫瑰夫人离开后,他就一直长住双子宫。”
“这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我现在年纪大了,也容易感到寂寞,干脆就让他搬到这里陪我这个老太婆吧。”太后似是随意地说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如注了冰块般往下沉了沉,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将穆斯塔法养在她身边,以他的存在来制衡我?太后的身份如此高贵,她的这一举动俨然就是一个风向标,令那些本来蠢蠢欲动的人心又看到了新希望。
我蓦地抬头,望向太后,她也正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我。
“等生完孩子,我会好好向太后您请教的。”我将所有情绪都压入心底,露于面上的是恭恭敬敬的微笑。
伊斯坦布尔的月光,今夜格外皎洁。宛如深蓝宝石般的夜幕低垂,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天边的繁星,感受到那冷冷的光华。不知为何,这样的夜晚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达拉玛的情景。其实一直以来,我们之间的友情并不是那么浓烈,可就像是细无声的润雨,点点滴滴潜入心尖。直到那次她为救我毁了容……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选择自尽?我不甘心,就这样带着疑惑过一生……还有,她会让人送了我这个雕像难道仅仅只是纪念?可我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法发现其中的玄机。这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雕像吧。想到这里,我无意识地摸向了那座雕像,情绪不可自抑地涌动着……
在我的身旁,随伺的希蒂和法蒂玛则在轻声聊着天。
“听说易卜拉欣大人到现在还没有娶妻,不知是怎样的美人才能配得上他呢。”
“一定是像公主那样尊贵的身份才能配得上他吧。要知道陛下是多么看重他,陛下给了他六条马尾的荣誉。”
“易卜拉欣大人不仅权位高,长相也是相当俊美呢……”
在奥斯曼,马尾的多少是身份等级的象征,据说是来自突厥和蒙古的传统。在开战时,持有者会将所拥有的马尾展示在军旗上,以展示军事权力。军官最多能得到四条,就连苏莱曼也不过是七条而已。而易卜拉欣的马尾仅比苏莱曼少一条,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受宠了。六条马尾……马尾?!
我突然心念一转,目光落在了那匹马的马尾上,试探着伸出手指拽住马的尾巴一扣……马的尾巴居然可以往下按!我连按了六下,只听咔哒一声,马肚子下面竟然弹出了一格小匣子!而匣子里则叠放着一张折得整齐的纸!
这个发现不禁令我大吃一惊,吃惊的不仅仅是马肚里有机关,而是这机关竟然真的和易卜拉欣有关!震惊之余,我伸手将纸展开一点,只扫了一眼就认出是达玛拉的笔迹!一时之间,我又是激动又是难过,激动的是或许能触摸到达拉玛自尽的真相,难过的是这真相是否会让人心痛。
示意希蒂和法蒂玛离开后,我急忙展开那张纸看了起来。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达玛拉写下时心绪十分不宁,当我将内容全部看完时,心也好似冰陀般深深地沉了下去。手指发狠似的捏着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出心头的郁痛。
原来是这样……原来……达玛拉,你真是死得不值!
“陛下,您来了。”希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动作迅速地收起了那张纸,将雕塑放在了一旁。刚做完这些,苏莱曼就推门而入了。
“许蕾姆,今天感觉怎么样?快,让我看看我们的小公主。”他说着就将耳朵贴在了我隆起的小腹上仔细倾听,忽然我感觉到小家伙狠狠踢了一脚,苏莱曼眉飞色舞地捂着自己的脸跳了起来,“好!好孩子,这一脚有力量!不愧是我苏莱曼的女儿!”
我看着他直笑,“万一生下来是儿子,你岂不是失望的很?”
“那就接着生,生到有公主为止。”苏莱曼唇边的笑容就像是湖面闪烁着层层波光,耀眼的令人睁不开眼睛。
“许蕾姆,我要有一个像你一样美好的女儿。”
我的身子忽然瑟缩了一下,脑海里掠过了那位叫做蕾丝的家庭教师的面容……贝希尔应该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财物了吧。没错,这一切并不是巧合。贝希尔在得知大使和玛丽的行程时就提前先收买了那位家庭教师,等她们来了后宫中,我按照计划将苏莱曼引到了蔷薇花墙,“正好”听到了那番对话。在那样的情形下,不但激发了苏莱曼的怒意,也让我顺理成章地提出成为王后。我总是在算计着他,利用着他,又如何能称得上美好……这个词听在耳中倒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陛下,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呢?你会失望吗?”我压抑住心里涌起的淡淡愧疚,语气沉静地问了一句。
他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缓缓俯下了身子。他的双眼涌过星辰般温柔的流光,他的指尖春风化雨般轻拂过我的面颊,他的嘴唇如蝴蝶展开双翼覆在了我的唇上。
沉默的吻。沉默的答案。
苏莱曼,为什么不回答?你的内心是否也在逃避着自己的答案?
随着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每天抓紧时间散步。虽然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但科学的适量运动还是必要的。希蒂和法蒂玛每次陪我散步都如临大敌。这天贝希尔殷勤的提出陪我散步,快到图书馆时倒是见到了一位老熟人……易卜拉欣正闭目轻嗅着一丛盛开的茉莉,线条优美的侧脸比那丛花更加迷人。他用手指轻拉花枝的姿态很美,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
“原来是易卜拉欣大人。”我飞快瞥了贝希尔一眼,看来他的这次主动是来自于某人的授意。对方果不其然给了我一个歉意的笑容,速度极快地退到了一旁。
易卜拉欣转过了身,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就像是深不见底的蒂卡波湖,令人觉得可以舍弃一切而投身其中。
“恭喜你,未来的王后。”他冲我笑了笑,“我到底还是小看你了。”他轻柔的声音拂过我的发梢,居然令我生起了一丝凉意。
“说起来还应该感谢你,易卜拉欣大人。如果没有你,我也进不了宫。”我的脸上微微一僵,还是扯出了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