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水薇愣怔了下,心存怀疑。「真的要去庄子住几日?」
「皇上已经知道今日你在街上发生的事,为了弥补你,允了我带你去庄子住几日。原本想明日就带你去庄子,可是明日朝堂上要讨论赋税的事,虽然与吏部无关,但是皇上想让我看看几位户部大臣,要我留下来讨论。」
「街上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到皇上那儿?」
「你一出事,炎赫就立刻将消息送进宫给我,我当然不能隐瞒皇上,总要提醒皇上约束那个嚣张爱惹祸的妹妹。今日梁千钰可以纵马伤你,难保将来她不会伤了前来参加万寿节的邻国公主,皇上可不能丢脸丢到外国使臣面前。」
「你没在皇上面前闹脾气吧。」
「我闹点脾气,皇上才会开心,过几日你还会有赏赐。」当皇上的可不喜欢喜怒都藏在心里的人。
张水薇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纠结此事。「因祸得福,我终于可以去庄子了……对了,我要赶紧收拾东西。」
「不急,明日再让丫鬟们收拾就好了。」赵平澜将张水薇抱回床上。「你歇会儿,我去外书房处理一点事情,待会儿回来陪你用晚膳。」
张水薇点了点头,眼睛一闭就睡着了,赵平澜守了一会儿,帮她拉了拉被子,方才转身离开房间,来到外书房,李炎赫已经在那儿等着。
「勤国公府有何动静?」
「勤国公世子不在府里,应该还不知道今日街上的意外。」
「既然不知道,就由我亲自告诉他好了,你去安排,将人送来我这儿。」
「是,还有,今日勤国公府另外送了一个消息出来,勤国公世子在外书房养了一个小妾。」
赵平澜若有所思的笑了。「将小妾养在外书房,这倒是新鲜事。」
「外书房是勤国公的地盘,也唯有那儿可以瞒着四公主这个醋醑子。」
「这就更有意思了。」
「主子是不是要将这事闹到四公主那儿?」
略一思忖,赵平澜不怀好意的笑了。「当然,不过,别急着挑明,我答应过妞妞了,不会教人家察觉其中有我的手脚,再说了,四公主还是自个儿发现更有意思,想想,勤国公府上下联手瞒着四公主,四公主会有何反应?以她的性子,没有闹得勤国公府鸡犬不宁,有可能吗?」
「我明白了,今日就让人传点风声到四公主那儿。」
「盯紧一点,他们不闹,也要想法子让他们闹,闹得越凶越好,总之,今日妞妞受的委屈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李炎赫在心里为元韦洲和梁千钰哀悼,没有闹到他们彻底反目成仇,主子不会善罢罢休,他已经为他们的下场靶到忧心了。
今日原是元韦洲开心的大日子,外书房的宝贝儿有孕了,赶紧将人护送到庄子,可是还没踏进勤国公府,就被成国公府的人请到赵平澜面前,接着被狠狠的骂了一顿,说他不懂得管教妻子,放着她像疯狗一样出来乱咬人,他都懵了,梁千钰究竟干了什么?虚心请教,得知梁千钰今日在街上闹了一出大戏,吓得他连忙落荒而逃,梁千钰真是疯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赵平澜有多疼爱夫人,她竟然跑去招惹人家,难道她不怕惹火这位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吗?
回到勤国公府,元韦洲真的气炸了,一路冲到梁千钰面前,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赵平澜是你可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懦夫吗?一个被抄府灭了还可以再爬上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你就该知道他这个人有多阴狠,你怎么还敢招惹他?」
梁千钰根本无意隐瞒自个儿的恶行,没能让张水薇身受重伤她已经很火大了,元韦洲竟敢不知死活的一进门就吵吵闹闹。「本宫不过是给张水薇一点小小的警告,你舍不得吗?」
「张水薇已经是赵平澜的妻子,我还能舍不得吗?」
「若是张水薇没有嫁给赵平澜,难道你要将她娶回来吗?」梁千钰根本失去理智了,只关心她想知道的那一部分。
「她已经嫁了。」
「本宫不管,你给本宫说清楚!」梁千钰扑上去扭住元韦洲的衣襟。
「你这个妒妇,你不要无理取闹!」元韦洲抓住她的手想拉开她,可是她力气很大,他又不敢过于用力,两人只能拉拉扯扯。
「对,本宫就是妒妇,你给本宫说清楚!」
「我懒得跟你说了,你别再去招惹她,惹火了赵平澜,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笑话,本宫可是公主!」
元韦洲嘲讽的一笑。「是啊,你是公主,可是,那又如何?若是赵平澜派杀手取你的性命,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他,你信吗?」
「你……」
「你清醒一点,如今你不过是空有公主的身分,却没有公主的本事。」元韦洲一想到赵平澜充满鄙视的目光,完全不敬他这个驸马爷兼勤国公世子,他就很恼很郁闷,若是梁千钰在皇上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赵平澜敢如此待他吗?
「元韦洲,你好大的胆子……啊!」梁千钰气得一时放松扭住元韦洲的双手,元韦洲趁机挣脱她,她往后一退,没踏稳脚步,跌坐在地上。
「你再闹,我就去告御状,让皇上为我主持公道!」
梁千饪不敢置信的怒瞪双眼。「元韦洲!」
元韦洲哼了一声,袖子一甩,走了出去,守在门边的梨香走了进来,看见梁千钰坐在地上,慌张的上前扶起她。「公主,你还好吗?」
「这个元韦洲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如此对待我!」
梨香将梁千钰扶到榻上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水。「公主,你先冷静下来,别气坏了身子。」
喝了茶,梁千钰还是气得全身发抖。「这都是张水薇的错,本宫不会放过她!」
梨香顿了一下,忍不住道:「公主何必跟张水薇过不去?她终究成亲了,还是京城权贵夫人小姐争相结交的成国公夫人,她不可能再踏进勤国公府。」
梁千钰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元韦洲的冷待让她胸口有一股气,想要找个人发泄。
「本宫不甘心!」
「奴婢觉得比起成国公夫人,公主更应该留意驸马爷身边侍候的人。」
梁千钰脸色一沉。「你想说什么?」
「奴婢听到很荒谬的传言。」
「什么传言?」
「近来夜里常常听见外书房嬉闹的声音。」
「那又如何?外书房是公爹……」梁千钰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两三个月,元韦洲可是夜夜宿在外书房,外书房夜里嬉闹,绝不可能是元韦洲和公爹在玩,那么……
「这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一开始是听见大厨房的人在闲聊,因为外书房近来常常去大厨房要夜宵。」
「这是刻意说给你听的吗?」梁千钰毕竟是皇家的孩子,警觉性比元韦洲高。
「奴婢很少去大厨房,今日也是因为公主近来胃口不好,奴婢特地去找大厨房的刘管事商量明日能否给公主改菜单。」
没错,她房里的人分工很清楚,主要是确保出了事就可以立刻找到负责的人,大厨房不可能预料到梨香会出现。「除了大厨房,还有谁提起此事?」
「奴婢从大厨房回来,原想找二门的门房打听一下,可是路过花园的时候,又听见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哪里的丫鬟?!」
「奴婢只认得一个,是国公夫人那儿的丫鬟。」
无论是否有人刻意透过梨香将此事传进她耳中,只怕是真有其事。
「你相信元韦洲有胆子背着本宫养小妾吗?」
「奴婢不敢说。」
「你说。」
「驸马爷很可能没有这个胆子,可是若得到国公爷和夫人的同意,这就难说。」
是啊,这件事指出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勤国公府上下一起联手瞒着她,这不是跟当初张水薇的情况一样吗?梁千钰已经完全相信这件事情了。「他们怎么敢如此对待本宫?」
「公主先别急,最重要的是查清楚真相,只是,外书房向来不容许人靠近一步,想从外书房打听到消息不容易。」
「这事李四一定知道。」
「李四只怕被下了封口令,上次公主问李四关于英国公府的事,李四不也跟驸马爷同一个鼻孔出气吗?」
略一思忖,梁千钰只能动用不轻易动用的人手——公主的侍卫。「既然要查,就查得彻底一点,你让秦夜他们暗中跟着元韦洲,仔仔细细记下他的一举一动。」
张水薇完全不知道勤国公府一触即发的风暴,开开心心的跟着赵平澜去庄子游玩,划船、钓鱼、烤鱼、放风筝、采桃子、腌酱菜,还有在超大的浴池嬉戏玩闹,大战到全身虚脱……原本是要住上十日,可是短短三日,皇上就将他们紧急召回来,借口要张水薇帮忙验尸,事实上是让赵平澜进宫继续讨论陚税的事。不过,张水薇一向是容易满足的人,三日的休假对她来说就很美好了,况且她又有机会当仵作了,她也不想计较太多。
总之,她的日子过得很顺心,而元韦洲和梁千钰像是消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开始犯春困,能够窝在床上,她绝对不想爬起来,更严重的是,吃饱了就忍不住打哈欠,想要爬上床睡觉。
「对不起,今日能不能别去花园了?」张水薇第一次决定在饭后消食上偷懒。
赵平澜担心的皱着眉。「我瞧你气色不太好,你暂时别去医馆了。」
「如今只有坐堂才会去医馆,再不去医馆,师傅一定会要我将医馆收了。」原本说好了,半个月会有五日陪着师傅走访京郊那些穷乡僻壤之地,可是医馆开张至今,她一次也没去,一直都是鸿叔陪着,如今则是多了一个喜欢跟在师傅身边打转的鄢先生……结论是,师傅觉得她还是专心当国公夫人,偶尔帮刑部验尸就够了。但她可舍不得收了医馆,医馆生意真是好,不但美容膏卖得吓吓叫,各式药丸也卖得很不错,这些收入足够她们去那些穷乡僻壤之地义诊。
「我只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
「不会,我只是春日贪睡。」
「你以前也是如此吗?」
「应该是吧。」春寒料哨,过去几年春日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房里,觉得太无聊了,就会爬到床上小睡一下,这想必是春日贪睡的关系吧。
「要不要请华神医帮你诊脉?」赵平澜还是觉得不放心,实在是因为太了解她了,心思总是绕着身边的人打转,难免就会疏忽自个儿。
张水薇噗啮一笑。「我自个儿就是大夫,何必请师傅诊脉?我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了,我保证壮得像头牛,你用不着担心。」
「我看你痩得像根竹子似的,哪里像头牛?」
张水薇做了一个鬼脸。「这只是比喻,我很健壮,你绝对不必担心。」
这时,冬青的声音传了进来。「国公爷,牛峻有事急着见你。」
「我去瞧瞧,你等我,待会儿我们还是去花园走走。」赵平澜下了炕走出去。
张水薇不想去花园,赶紧招来冬青,将棋盘和黑白云子摆上炕几,不过这个主意好像自讨苦吃,看着棋盘,她就想睡觉了……念头才起,她就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不由得抖了一下,赶紧打起精神,用黑白云子绘了一幅娃娃放鞭炮的图。
看着棋盘上的杰作,张水薇不由得一怔,怎么会想到画娃娃放鞭炮呢?难道她一直想要娃娃吗?他们成亲有五个月了,很快就半年了,若是她的肚子再没有消息,她也会担心自个儿……她先前的病确实不容易有孩子,如今虽然好了,也一直用心保养身子,但难保不会留下后遗症……真的生不出孩子,怎么办?她绝对无法容忍赵平澜纳妾,她可不想跟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他。
「你就这么不想去花园散步消食吗?」赵平澜回来见了棋盘和黑白云子,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张水薇收起混乱的心情,努力挤出笑容。「今日就是很懒嘛!」
「不想去就别去,不过,明日一定要让华神医为你诊脉。」
张水薇随意的点了点头,这也要她遇得到师傅啊。明日由她坐堂,师傅也不知道上哪儿逍遥了,根本不会出现在医馆。深怕他会继续抓着此事不放,她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牛峻为了何事找你?你怎么如此开心?」
赵平澜讶异的挑起眉。「你怎么知道我很开心?」
「哦……我就是知道。」
赵平澜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是因为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你真的有开心的事?」
赵平澜点了点头,可是并没有打算说清楚。
「什么事?」
「你以前不会如此好奇,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张水薇苦恼的肩膀垮了下来。「我是不是变得很罗唆?师傅说了,我有越来越唠叨的倾向,孩子还没生,就像个当娘的,她真替你担心,你怎么受得了我?」
「不会,我喜欢你唠叨。」赵平澜靠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你不必安慰我。」
「这是我心之所想,我就喜欢听你唠叨这个、嘱咐那个。」那种被一个人仔仔细细关心的感觉,真的让他觉得很幸福。
「真的吗?」
「真的,你啊,别胡思乱想。」赵平澜伸手摸了摸头,心想她既然将棋盘都搬出来了,索性陪她下一盘棋,这才发现她用黑白云子绘了一幅娃娃放鞭炮图,不由得笑了。
「你还真是调皮!」
咬了咬下唇,张水薇语带忧愁的道:「若是我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有孩子。」
「万一没有呢?」
赵平澜好似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目光移向她的肚子。难道她……是啊,他怎么如此粗心?明日退朝后他还是亲自去医馆找华神医,她对自个儿一向不用心,他得亲自问华神医如何照顾她和腹中的孩子。
「你还没回答我。」
「不会,我们一定会有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一个有你有我。」
「我是说万一,万一没有呢?」
他是不是应该提醒她小日子过了好几日了?还是等明日华神医确认之后再说,万一没有怀孕,也不会空欢喜一场。赵平澜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吻着她的额头。「你真是个小傻瓜,经历这么多,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我不会做令你难过的事,无论有没有孩子,我绝对不会纳妾,这可是连皇上都知道的事。」
「可是,我知道你有多想要孩子。」每次他们走在花园,听着他诉说发生在这儿的许多故事,她就可以想象成国公府曾经有过的盛况,可想而知,他多么盼着这儿再度充满欢乐的人声。
「难道你不想要吗?」
「想啊。」
「是啊,我们都想要孩子,可是能否有孩子,这要看上天的意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赵家子嗣繁盛,然而不过是一夕,只有我留下来。华神医不也常常告诉你,一定要放宽心,成日胡思乱想,再健壮的身子也会生病。」
没错,再健壮的身子也禁不起胡思乱想。张水薇用力点点头,不能保证有孩子,但可以确定一件事。「我会很爱很爱你。」
「这是我心之所愿,满京城不会有人比我还幸福,不准再胡思乱想了。」
张水薇安心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单单享受在他怀里幸福的时光……人生无常,珍惜所有,这才是最重要的。
华神医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因此建医馆的时候,她还弄了一个花园,花园里面有葡萄棚,有缠绕着金银花的秋千,有荷花池,还有石桌石椅,当然,睡觉的小屋绝对不能少,从小屋看出去,正是景色最为美好的花园。
看了一位上门求医的妇人,张水薇忍不住又打哈欠了,索性进了小屋,可是刚刚窝到炕上,就听见张柏斌大呼小叫的声音。
「妞妞,听说了吗?梁千钰失手杀了元韦洲……」张柏斌像一阵狂风扫进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初他为了梁千钰伤害你,如今终于遭罪了,活该!」
半晌,张水薇才发出声音。「你说什么?」
「元韦洲死了,死在梁千钰的手上,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张柏斌实在太恨那对奸夫yin妇了,如今他们有这样的结局,这根本是罪有应得!
「这怎么可能?梁千钰为何会失手杀了元韦洲?」张水薇下了炕,因为太急了,身子晃了一下,一旁的冬青赶紧上前扶住她。
「妞妞,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张柏斌慌张的问。
「没事,只是一时头晕。」
「夫人,还是坐下来吧。」冬青轻声提醒。
「对对对,你先坐下来。」张柏斌连忙上前扶着张水薇另一边,让她坐下来,对着冬青挥了挥手。「你去找华神医过来。」
「我没事,师傅不在。」
「奴婢派人去找找看,顺道回成国公府瞧瞧,说不定华神医在我们府里。」
张水薇为了就近照顾华神医,在成国公府后巷对门置办了一间宅子,安排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侍候。宅子布置得极其别致典雅,伊冬很喜欢,索性在那儿要了一间房间,夜里就去那儿睡觉,而华神医不坐堂也不出门行医时,就会跟伊冬跑到成国公府的小厨房琢磨吃食。张柏斌挥手道:「你赶快去吧。」
冬青欠身走了出去,张水薇心急的问:「你说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
张柏斌在炕的另一边坐下。「这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勤国公府上上下下瞒着梁千钰让元韦洲在外书房养了一个小妾,这个小妾不久前有了身子,元韦洲担心出事还将人藏到庄子养胎,没想到这事还是让梁千钰发现了,为此,梁千钰每日对元韦洲拳打脚踢,逼着元韦洲将小妾交出来,元韦洲当然不愿意。直到昨日,梁千钰终于找到元韦洲藏匿小妾的庄子,带着侍卫杀了过去,扬言要杀了小妾,元韦洲为了保护小妾腹中的孩子,扭打的时候被梁千钰一刀刺中了心窝。」
「昨日……」难道昨日牛峻来找赵平澜就是为了此事?
「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这是元韦洲自找的,他一直都很清楚梁千钰的为人,可是为了权力,他宁可将梁千钰这个祸害引进门,如今终于自食恶果了。」
张水薇同意这真是元韦洲自食恶果,可是生命的消失总是令人感伤。
「你不会替他难过吧。」
「总是生命。」
「他若珍惜生命,就不会践踏他人的生命。」
张水薇无话可说,起身想为自个儿倒杯水,没想到一站起身,前面竟是一片黑暗,然后她就听见三哥哥惊叫一声「妞妞」,随即便失去意识。
张水薇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总之,睡得心满意足了,她才睁开眼睛,正好见到赵平澜,他正痴痴的看着她,她很自然的对他扬起笑容。
「今儿个三舅子差一点被你吓破胆了。」
愣怔了下,张水薇这才想起自个儿晕过去了。「我怎么了?」
「没事,只是要当娘了。」
「二哥哥呢?」
「他回去告诉岳父好消息。」
「好消息……慢着,你刚刚说什么?我……」张水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只手悄悄移向肚子。这是真的吗?她腹中有个小生命?
「华神医说日子浅了点,不过她对自个儿的医术有信心,确定是喜脉。」
过了一会儿,张水薇眨了眨眼睛,眼泪哗啦哗啦的滚下来。
「你怎么哭了?」赵平澜伸手慌张的抹去她的眼泪。
「这是真的吗?我有了吗?」
「真的,我们要当爹娘了,华神医特地交代,你要保持愉悦平静的心情,这对腹中的孩子很重要。」
张水薇点了点头,可是突然想起先前听见的事,连忙抓住赵平澜。「梁千钰失手杀了元韦洲是真的吗?」
「真的,你替他难过吗?大可不必,这是他自找的,梁千钰如今在宫里说话不管用了,他就冷待她,生出别样的心思,他就是个负心汉,今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赵平澜的口气酸溜溜的,虽然知道她生性善良,没有其他感情因素,还是不喜欢她可怜那个烂人。
张水薇坐起身,赵平澜随即移至她身旁,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说是难过,还不如说是感伤,许多人苦苦挣扎想要活下来,可是他们有身分地位、钱财,却是一点也不懂得珍惜。」
「这都是因为贪念,不贪不求,好好过日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这事是你安排的吗?」
「我岂能算到梁千钰会杀了元韦洲?不过,元韦洲的庄子是我让人透露出去,你会怪我吗?」
张水薇摇了摇头。「你不说,梁千钰也会想法子查出来,查不出来,她就日日夜夜纠缠着元韦洲,最后很有可能在勤国公府杀了他。」
「梁千钰的性子太极端了。」赵平澜摇摇头。
「梁千钰会如何?」
「梁千钰已经下了监。按理,她是皇家女儿,太上皇和太后都还活着,皇上无论如何要想法子保她一命,可是勤国公夫人伤心欲绝,口口声声要她赔儿子的命,而她也直嚷着要追去阴曹地府找元韦洲,好像一点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皇上实在拿不定主意,不保梁千钰的命,其他兄弟姊妹会说他藉机铲除手足;保住梁千钰的命,又怕寒了权贵大臣的心。这事真的很麻烦,皇上左右为难,不管结果如何,那些一直找机会作乱的人都有借口了。」
张水薇嘲讽的一笑。「梁千钰是我见过最自私的人,只想到什么对自个儿最好,却不曾想过会不会让关心她的人伤心,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太上皇和太后都是自私的人,如何教导她为他人着想?」
虽然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不完全是父母能够决定,可是父母给孩子立下的就是自私自利的样子,岂能期待孩子懂得体恤别人?
「我手上有一道免死金牌。」这是初出嫁时父亲给她的。
顿了一下,赵平澜想起来了,先帝时,岳父救驾有功,婉拒先帝封侯,先帝便赐了一道免死金牌。
「你要用免死金牌救梁千钰?」这一点他难以理解,她不是应该很恨梁千钰吗?
「我不是要救梁千钰,而是要你拿这道免死金牌为皇上解围。」
「免死金牌何其珍贵,怎能送给我为皇上解围?」
「皇上有难,臣子岂能置身事外?再说了,今日我不将免死金牌拿出来,将来教人记起有这么一道免死金牌,岂不是给你惹祸吗?」
「我不怕。」
「拿去吧,我们不需要一道免死金牌,有你,就有我,我们夫妻共进退。」
「我们还有孩子。」赵平澜将手放在她的腹部。
张水薇欢喜得唇角上扬。「对,还有我们的孩子,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无论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我们都会很幸福。」
赵平澜低下头,在她额头上深深落下一吻,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刑部的牢房阴暗却不算脏乱,这儿关押的可全是重要人士,而今更是住了一个皇家成员——四公主梁千钰,狱卒没事就打扫一下,保持干净,以备大人物来探监。
果然,今日就来了一个大人物——当今帝师成国公的夫人,还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张水薇在冬青的搀扶下,跟在狱卒身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梁千钰,有人来探望你了。」狱卒并非有意怠慢梁千钰,而是关在这儿的人只有一个身分——囚犯。
梁千钰动也不动一下,满心盼着皇上赐下一杯毒酒。她要去阴曹地府问元韦洲,为何要辜负她?她堂堂一个公主委屈嫁给他当第二任的妻子,他不但没有好好待她,还背叛她,他的良心被狗啃了吗?
「梁千钰。」张水薇出声唤道。
梁千钰倏然转过头,一看到站在牢房外面的人是张水薇,立刻激动的扑上来,抓住牢房的铁栏干。
「张水薇,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若是你不出现,今日本宫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你害本宫的,本宫诅咒你,你不得好死!」
虽然相隔一臂之长,冬青还是小心翼翼站在张水薇斜前方。
「梁千钰,难道你从来不认为自个儿做错什么吗?」看着眼前又脏又臭像个乞丐似的梁千钰,张水薇觉得很感伤,
「本宫何错之有?元韦洲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本宫养了一个小妾,还让那个小妾怀了孩子,是他对不起本宫,他本来就该死!」
「他是该死,为了权力任意伤害别人,可是你呢?难道不该死吗?」
梁千钰愣怔了下,好像发疯似的大笑。「本宫该死,所以本宫在等,等着皇上赐毒酒给本宫,本宫要去阴曹地府找元韦洲。」
「皇上不会赐你毒酒。」
「皇上不会……你说什么?」
张水薇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你可以解脱了,可是活着的人却也得为你收拾烂摊子,难道你不觉得自个儿很自私吗?」
梁千钰瞪大眼睛,激动的摇晃铁栏干。「你是什么意思?皇上为何不赐本宫毒酒?」
「我用免死金牌换你的命。」
「你说什么?」
「你就好好活着,为你自个儿的罪行忏悔一辈子。」
「不要!」梁千钰摇晃着铁栏干的手越来越激烈,已经可以看见她手指被磨破了,铁栏染上了鲜红,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张水薇,本宫用不着你拿免死金牌来换,本宫要毒酒……你听见了吗?本宫要毒酒!」
人生在世真是世事难料,想当初幸灾乐祸看着她被灌下毒酒的人,如今竟然向她要毒酒。
「我也不愿意将免死金牌浪费在你身上,可是更不乐意见到活着的人为你的愚蠢受罪,不得已只能交出免死金牌换你一命。」因为梁千钰的恶行扰得朝堂不得安宁,皇上若想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只怕要用某些利益交换,而牺牲的往往是百姓的利益。
「张水薇,你竟敢骂本宫愚蠢!」
张水薇冷冷一笑。「你明明可以当个尊贵的公主,皇上无论如何总是护着自个儿的妹妹,可是,你偏偏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吃醋争吵,最后还像泼妇似的杀死抢来的夫君,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瞬间,梁千钰彷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力,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你就在这儿为你的余生忏悔吧。」张水薇转身走出去。
刑部衙门外面,赵平澜不安的走过来走过去。为何进去那么久还不出来?她与梁千钰有何好说的呢?梁千钰那个女人根本疯了,见到她,肯定恨不得捅她一刀,可想而知,绝对不会说什么好话……他不应该答应她,如今她可是有身孕的人,怎能让她进牢房那种地方受气呢?若她动了胎气,那可怎么办?
「赵直之!」张水薇的声音终于响起。
赵平澜转身一看,张水薇正好走下刑部官衙前面的石阶,他立刻冲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我很好。」
赵平澜看了冬青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扶着张水薇坐上一旁等候的马车,而冬青则坐在马车前面。
「为何在里面待那么久?」
「我跟梁千钰说了不少话。」
「何必呢?!」
「我总盼着她有一点点后悔,免死金牌才会更有意义。」无论基于何种原因不得不拿出这道免死金牌,总希望救一个值得救的人。
「结果呢?她可有一点点后悔?」
张水薇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愿她在牢房里面可以慢慢想明白。」
赵平澜不想泼她冷水,梁千钰只怕永远想不明白,况且,想明白又如何?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当珍惜眼下,珍惜所拥有的。
「从今日开始,你安心养胎,为我生个胖小子。」
「若是女儿呢?」
「我们第一个定要生儿子,哥哥可以照顾弟弟妹妹。」
张水薇好笑的瞋了他一眼。「你说生儿子就生儿子吗?」
赵平澜摸着她的肚子,轻声细语的说:「你是不是爹的宝贝儿子?待你三岁,爹教你骑马、射箭、写字、下棋、做乐器……爹还会带你去庄子上钓鱼,爹亲自为你烤鱼,你娘说爹很会烤鱼,这是祖父传授给爹的秘诀……」
张水薇温柔含笑的看着赵平澜,听着他叨叨絮絮对腹中的孩子说话,她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父亲,陪伴孩子长大,用心教导孩子为人处事之道,一如公爹为他做的一切……公爹地下若是有知,一定很安慰,他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
八个月后,张水薇生下了赵平澜的第一个儿子,乳名圆圆,皇上赐名赵元灏。
「为何乳名取圆圆?」看着宝贝儿子,赵平澜笑得阖不拢嘴,真希望儿子可以快一点长大,他们一起骑马、射箭、写字……他想为儿子做好多好多事。
「我们有了孩子不是更圆满吗?」张水薇忍不住靠过去在儿子额上亲了一下,真是太可爱了,可惜像她,若是像赵平澜,就更俊美了。
赵平澜微微挑起眉。「这个是圆圆,下一个不就是满满?」
「对啊,一个圆圆,一个满满。」
「假若还是生儿子呢?」
张水薇娇瞋的瞪了他一眼。「你真贪心,怎么还要儿子呢?」
「这不是重点,我是说‘假若’,难道你要将乳名取作满满吗?」
「不过是乳名,有何关系?」
「乳名也很重要,满满不适合儿子。」
「我觉得满满很不错啊,再说了,说不定下一个是女儿。」
「我不管,若是儿子,乳名绝对不能取满满。」
张水薇突然觉得很好笑,第一个孩子刚出生,他就忙着为下一个孩子的乳名伤脑筋,这像话吗?
「我们说好了,若是儿子,乳名绝对不能取满满。」赵平澜对此事显然很固执。
张水薇若有所思的笑了。「你的乳名是什么?」
「……我哪会记得?」赵平澜看起来有点别扭。
「你聪明绝顶,怎可能不记得自个儿的乳名呢?」
「……是否记得乳名与聪明绝顶有何关系?」赵平澜这会儿连耳根子都红了。
「赵直之,怎能在儿子面前说谎呢?」
赵平澜瞪着双眼,第一次跟他的娇妻生闷气。
张水薇完全置之不理,自顾自的道:「我猜啊,你的乳名一定是呆呆。」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他嘴巴动了动。
「我没听见,究竟是什么?」
「嫩嫩。」
张水薇在爆笑之前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婆婆会不会太可爱了?为何取这样的乳名呢?不过,她彷佛可以看见他当时的样子——粉粉嫩嫩好像女娃儿……她突然觉得儿子跟他还是有某些相似之处。
赵平澜发誓,待她出了月子,他定要狠狠的欺负她,将今日受到的嘲笑连本带利索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