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们的事,不必太在意了。」凌玉曦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若是她连不在意的人都要在意,她岂不是累死了?
「娘亲,我们明日要去庄子泡温泉吗?」凌霄显然得到消息了,一路跌跌撞撞冲进来,直接扑在凌玉曦双膝上,仰着红扑扑的脸儿看着凌玉曦。
夫子已经开始放假了,直到过了元宵才会恢复上课,凌霄正觉得自个儿无聊得快发霉了——这是娘亲说的,他不是很懂为何有此一说,不过觉得很有意思,也就成了他的口头禅。
「小包子不去,小包子留在府里陪祖母,等过年,爹爹不必待在营里,爹爹会带我们去庄子住上几日,你就可以好好泡温泉了。」这种时候凌玉曦很庆幸有个不合群的婆母,而且婆母格外疼爱爱撒娇的小包子,小包子交给婆母照顾,她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凌霄嘟着嘴,「可是,小包子想跟娘亲一起泡温泉。」
「若不是为了陪太夫人,娘亲可不想跟一群长辈泡温泉,娘亲比较想跟爹爹和小包子一起泡温泉。」凌玉曦很无奈的叹了口气。若非知道三老太太此举的目的何在,她还真想学婆母当个不合群的人。
凌霄不说话了,但是眼神充满了控诉。
凌玉曦将凌霄抱到身上。「小包子乖,府里的孩子都不去,你去那儿很无聊,还不如留在府里。」
「留在府里也很无聊啊。」
「你要读书练字、学习武艺骑射,怎么会无聊?」
凌霄得意的抬起下巴,「那些用不着半日就可以完成了。」
「…好吧,你可以跟傅嵱去傅园玩耍。」傅园就是傅家军在侯府的院落,因为里头有各种危险的训练设施,她不太放心,便禁止小包子去傅园。
凌霄两眼一亮,「我可以跟嵱哥哥去傅园?」
「对,可是,你要注意安全。」虽然她自认为是一个开明的母亲,但是遇到安全问题,她真的学不来放手。
「嵱哥哥会保护我。」凌霄转头看了后面的傅嵱一眼。
傅嵱点头附和。
旁边的张通也赶紧出声表示,「我也会保护少爷。」
「我知道,你们都很棒,下次也带你们一起去庄子泡温泉…对了,小狼也去。」凌玉曦转头看着故意走来走去吸引人注意的小狼,只见小狼很识相的立马跑到她脚边蹭了蹭,以示对她的感谢之情。
傅嵱和张通终于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神情,欢呼着跳起来。
「我最喜欢娘亲了!」凌霄在凌玉曦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跳下来,带着两位伙伴…
不,应该是三位伙伴跑出去。
今晚,一切就要结束了,可是,为何她的心如此不安?
三老太太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起身,走过来走过去。若是今夜来袭的盗贼不只是杀了凌玉曦,还伤及其他人…不会,李四姑娘不是保证不会伤及其他人吗?可是,若是不小心伤到太夫人…太夫人很疼爱她,虽然偶尔嫌弃她不动脑子,不过经常从自个儿的小库房搬东西给她,只因为知道她的嫁妆都是虚的;还有,她生了
两个女儿,也不曾抱怨,还叫她别急,先养好身子,再给夫君生个儿子…太夫人是一个好婆母,若是太夫人受到波及,她岂能原谅自己?不行,她得提醒太夫人,今晚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要待在房里。
「小姐,夜深了,你不可以出去。」思罗一见到三老太太失了魂似的往外走,连忙伸手拉住她。
回过神来,三老太太转而拉住思罗,「李四姑娘真的保证不会伤及其他人?」
「这是当然,小姐别担心,李四姑娘有分寸。」
「若是她有分寸,当年我的孩子岂会没了?」虽然不清楚李允宁如何搭上凌氏的丫鬟,但那个丫鬟肯定听命于李允宁,才会跟她闹起来,最后害她小产…李允宁为了达到目的,根本没交代那个丫鬟当心一点,否则,在事先有准备的情况下,她的孩子如何会保不住?
「…小姐,李四姑娘不是那种人,当年是失误。」
怔楞了下,三老太太皱着眉看着思罗,「难道你很清楚李允宁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我只是觉得李四姑娘没必要刻意害小姐小产,不过今日不同,李四姑娘交代得很清楚,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情况,绝对不能踏出房间,要不然,刀剑无眼,她不能保证对方不会伤了小姐。」
「可是,我还没有提醒娘今晚绝不能离开房间。」
「外头发生事情,太夫人必然安排身边的丫鬟出去查看,不会自个儿离开房间。」
「不行,太夫人身边的丫鬟若出去查看,岂不是死路一条?」她帮着李允宁,是因为只能在李允宁和凌玉曦之间选择,可是,她不想害其他人。
「小姐,我们管不了这么多,若是说太多了,会教人起疑心。」
没错,若没有事先得到消息,岂知道今晚会发生状况?可是…三老太太实在很不安,「不如,我们今晚去娘那儿睡好了,娘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这…」
轰一声巨响,主仆两人同时一僵,这是什么声音?若是盗贼来袭了,也不会是这样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我,我看你,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接着又是轰一声巨响,这显然不是盗贼来袭的砍杀声,而是爆炸声——两人下意识的移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看外头有何动静,可是过了半晌,又是轰一声巨响。
三老太太咽了口口水,颤抖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思罗害怕的摇摇头,这与她们的预期完全不一样。
「我们去瞧瞧。」
「不行,李四姑娘再三叮咛,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出去。」
「可是,除了爆炸声,庄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刚刚的爆炸声应该跟盗贼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还是待在房里等着。」思罗紧紧拽着三老太太,深怕她冲动坏了事。
过了一会儿,三老太太实在受不了了,用力推开思罗,打开房门走出去,在这同时,悬挂在檐下、树干上的宫灯全亮了起来,三老太太直觉的举起手遮住刺眼的光线,片刻,缓缓的放下手,然后就看见被侍卫押着站在院子中间的人——
「啊——」
三老太太惊吓的尖叫出声,往后一退,正好撞到站在后方的思罗,思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三老太太跟着跌坐在她身上,思罗痛得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推了三老太太一把,三老太太转而跌坐在她左前方,接着思罗也看见站在院子中间的人,换她惊吓的尖叫出声。
「丽娘,早已经死掉扔到乱葬岗的人竟活生生站在这儿,你如何解释?」太夫人的声音从三老太太的左边传过来。
半晌,三老太太反应过来了,也不畏地上寒气逼人,急急忙忙的爬到太夫人面前,抱着太夫人的腿。「娘,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婆子明明说人死了…对了,婆子被那个丫鬟收买了,说谎骗我…没错,就是这样,我也是被人蒙蔽…」
「三婶至今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吗?」凌玉曦的声音很轻很柔,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三老太太这才发现凌玉曦就站在太夫人的右后方,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看透似的,她不由得缩了一下。「我…这是真的…」
「祖母,站在这儿容易受寒,我们还是先进屋吧。」
太夫人轻轻的点点头,看了两名粗使婆子一眼,便由着凌玉曦扶着她走到正堂大厅,而两名粗使婆子分别走到三老太太和思罗旁边,将她们拽起来押着跟过去,另外站在院子中间的银喜也被侍卫押送过去。
太夫人喝了一盏凌玉曦亲手冲的安神茶,才正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三老太太,心情沉重的道:「你以为当年执行打扳子的婆子死了,如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娘,我真的是被蒙蔽。」三老太太很想不顾一切的什么都说了,可是她不敢。
「那个婆子染上风寒死了,是不是你做的?」
「娘,这事与我无关,真的!」得知那位婆子染上风寒死了,她也吓了一跳,不过,更觉得松了一口气,谁
也不喜欢别人手上捏着可以威胁自己的把柄,可她却忘了,最能够威胁她的人是李允宁。
「因为是你的丫鬟做的,当然与你无关,是吗?」
「思罗…」三老太太惊愕的转头看着思罗,难道那个婆子是她害死的?
思罗面无表情,她已经意识到一件事——今晚的行动没有按照计划发展,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三老太太想起来了,当初劝她将银喜放走的人是思罗。「我知道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你这个可恶的丫鬟,你为何要害我?!」三老太太忍不住扑过去拉扯思罗,侍立在一旁的粗使婆子连忙上前拉开她。
「我劝三婶还是实话实说,今晚原本要闯进庄子取我性命的盗贼已经被抓了。」凌玉曦实在不忍三老太太满口谎言,这只会让人觉得她死不认错,更难以原谅她。
「我…我只是想报恩,真的,我也没想到你的丫鬟会这么用力的冲撞我,还害我失去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愿意失去孩子,这是真的…娘,相信我,因为李四姑娘将我偷偷拿去当的嫁妆赎回来,并派人送还给我,她请我帮个忙,我觉得是小事,就答应了。」三老太太太语无伦次的慢慢将事情抖了出来。
「李四姑娘?」太夫人闻言一惊,难以相信记忆中性情温和的好姑娘会干出这样的事。
已经说出口了,三老太太的心情也平稳下来,便说得更完整清楚,「娘,您要相信我,当时我并不知道大娃媳妇的丫鬟被李四姑娘收买,她发疯似的冲撞我,可吓坏我了。后来没能保住孩子,我担心娘会详细调查此事,扯出我帮李四姑娘的事,便在思罗的游说下收买婆子,谎称丫鬟被打死了,将人弄出侯府。」
「你真是了不起,连合外人陷害自个儿的侄媳妇!」傅云书未找她理论之前,太夫人也想过凌玉曦很可能遭到陷害,可是千错万错,也绝不是老三媳妇的错,她可是失去孩子啊。
老三没出息,老三媳妇也不曾瞧不起老三,总是夸他好,只要有机会,必能成为子璇的助力,因为如此,她格外疼惜老三媳妇,觉得委屈她了,想着法子补偿她,没想到…真是令人失望透了!
凌玉曦终于证实自个儿的猜测,李四姑娘为了让计划更天衣无缝,同时操纵两颗不相关的棋子。
「当初三婶错了,那也是无心之错,可如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若非候爷派人暗中保护,今晚我可能死在盗贼之手,难道三婶不觉得愧对于我吗?」
「我…李四姑娘说,我们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捏着过去的事纠缠不清,我不帮她,难保她不会抖出来。而且,我也怕大侄媳妇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转过来对付我。」三老太太看起来张扬,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其实骨子里胆小怕事。
「你怕子璇媳妇对付你,就可以引贼人杀害子璇媳妇吗?」太夫人气得举起手上的拐杖,可是终究忍住没有往她身上打下去。
「娘,我错了…大侄媳妇,我错了…你们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三老太太一会儿爬到太夫人脚前辛苦哀求,一会儿又爬到凌玉曦脚前苦苦哀求,可是两人皆不发一语。
「娘,我真的错了,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吧。」三老太太抱着太夫人的双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太夫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置她,示意婆子先将主仆两个暂时关进房间。
秦湘靠在凌玉曦耳边说了几句话,凌玉曦便走到落魄失神的银喜面前。
「我要知道你为何投靠李四姑娘,卖了自个儿的主子。」虽然银喜不同于银珠是与原主自幼一起长大,而是她订下亲事后,母亲特地再买来伺候的丫鬟,但是银喜出身很可怜,又聪明伶俐,心软的原主很怜惜,还费心的教银喜识字,盼着将来为银喜找到更好的人家嫁了,因此银喜的背主才是原主最不能承受的打击,身子越来越糟,最后熬不过生产。
银喜依然静默不语。
「我不愿意对你用刑。」因为是她的丫鬟,傅峻不好用刑,只能交给她处置。
银喜还是不说话。
「夫人,对这种背主卖主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图的无非是钱财,直接打死她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啃,反正她早就该死了。」秦湘一点都不同情这种没忠贞的人。
「我只是想给自个儿一个放了你的理由。」
银喜终于有反应了,缓缓抬头看着凌玉曦。
「我是医者,无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在我眼中都是生命。」
银喜蠕动唇瓣,片刻,才吐出低哑的声音,「小姐恨我吗?」
「与其说恨,还不如说伤透心了。我盼着你与银珠都有好归宿,我待你们情同姊妹,可是没想到,原来我们不同心。」凌玉曦苦笑的摇摇头。「我糊涂了,以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好了,却忘了己所欲,不一定为他人所欲。」
银喜的眼泪无声的滑下来,说了,「我无路可走了,只能背主。」
「为何无路可走?」
「我哥哥可以模仿常人的字,没有十分,也有九成。」
顿了一下,凌玉曦豁然明白,「那张害我爹名誉尽毁的药方出自你哥哥之手。」
「哥哥遭人引诱至赌坊,一开始赢钱,最后却输到卖儿卖女,此时有人愿意为他解围,给他一大笔银子,只要他模仿一张药方。后来李四姑娘找上我,我自知再也无法待在小姐身边,而且当时哥哥沉溺在堵坊无药可救
了,只要我帮李四姑娘,李四姑娘就让我父母和弟弟远离京城,还有田地可以耕种吃饭,我也只能舍弃小姐。」
秦湘不屑的冷哼一声,「这位李四姑娘可真是狠毒之人!」
太夫人惊吓的一颤,差一点,她就让如此恶毒的姑娘当子璇的媳妇。
「当你卖身为奴时,你不是与家人断绝关系了吗?」银喜的父母重男轻女,为了让银喜的哥哥读书,想将银喜卖到青楼,不过银喜很聪明,告诉父母,若她沦为妓女,哥哥就算将来能当官,也会因为她这个妹妹无法立足,不如卖到大户人家当婢女,至少不会影响哥哥。
不过卖身为奴时,她还是让父母写下断绝关系的文书,说是预防奴婢的身分会影响哥哥。
银喜苍凉的一笑,「当女儿的,岂能不管父母死活?」
「你父母呢?」
「我爹终于受不了我哥哥,失手打死他,最后自个儿悬梁自尽,娘只好卖了田地,带着我和弟弟回娘家,可是舅母不愿意收留我们,表哥想逼我为妾…这些都过去了,娘觉得还是回京城好了,毕竟这儿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好歹可以做工填饱肚子。」
「你去找李四姑娘帮忙?」
银喜怔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若非她的行踪被人查得一清二楚,傅家的侍卫又如何查到她的下落?
「我娘病得很严重,单靠我和弟弟做工挣银子也无法为她治病,我想,李四姑娘一定找得到好大夫治我娘的病,可是,她不愿意帮我,只丢了一锭银子给我。」
「三日后,你带你娘来庄子,我为她治病。」
银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我是医者,对于病人,我不会袖手旁观,但是除此之外,我一概不管。」她同情银喜的遭遇,但是无法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正如同凌父死了,再也换不回生命。
秦湘微皱了一下眉,显然不同意她的仁慈,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小姐,谢谢你的大恩大德,银喜来世再报。」银喜整个人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凌玉曦看了秦湘一眼,交代道:「你亲自送她回去。」
秦湘点了点头,上前扶银喜起来,银喜颤抖的行礼告辞。
凌玉曦走到太夫人面前,「祖母,折腾了一夜,您累坏了,还是先回房安置吧。」
太夫人原想说什么,可是纷纷扰扰的一夜真是教人累坏了,便点了点头,吩咐她也赶紧回房安置,便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起身回房。
凌玉曦走到门口,不安的看着先前传来爆炸声的方向,猜想究竟发生什么事。
「小姐,别担心,侯爷不会有事。」银珠轻声道。
是啊,她担心傅云书,直觉告诉她,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与他有关。凌玉曦努力挤出一笑,「累了,回去休息吧。」
虽然累坏了,可是凌玉曦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耳边不时回荡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究竟发生什么事?傅云书是否平安?城里听得见爆炸声吗?小包子听见了,有没有吓坏了?京里是不是乱成一团?
当银珠唤她起来刷牙洗脸时,她脑海依然交织着相同的问题。
简单用过早膳,她原想在院子散步一会儿消食,再去太夫人那儿问安,没想太夫人身边的容嬷嬷前来请她,说是府里的总管来了,因着城里发生大事,于是她赶紧带着银珠和秦湘跟着容嬷嬷转去正堂大厅。
江平行礼问安,便道:「太夫人和夫人可有听见昨夜的爆炸声?」
太夫人点了点头,「发生什么事?」
「镇国公的庄子发生爆炸,正好被带兵出去夜间演练的京卫营武将遇见,不但从庄子找到火药,还发现大量兵器,里头更有一些长相近似倭人的侍卫,身上有着相同图腾的纹身。皇上得知此事,大为震怒,立刻派亲卫军易指挥使带兵围住镇国公府,如今城门关闭,若没有易指挥使的手令,不准进出。」
凌玉曦闻言心惊,镇国公竟然想谋反!
太夫人可吓坏了,她差一点跟镇国公府结亲。
江平可以想象她们此刻的心情,接着又道:「侯爷担心太夫人不知道情况,从庄子回去时被关在城门外,便向易指挥使求得手令,准我出城向太夫人和夫人通报一声,请你们在庄子多待几日再回去。」
「江总管可有见到侯爷?侯爷是否一切安好?」虽说江总管能够出城是傅云书安排的,凌玉曦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侯爷在宫里,我只见到傅峷,不过傅峷请我递话给夫人,侯爷平安无事,因为事关镇国公,侯爷此时不能离开皇上左右。」
凌玉曦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镇国公势力很大,利益纠葛与许多权贵牵连,皇上要动他,怎可能不引起反弹?
「江总管对京中情势了解多少?」
江平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安抚道:「夫人别担心,如今掌京卫营的是侯爷,再过去一点是西山大营和北山大营,西山大营的何将军是老侯爷的部下,北山大营是先皇亲信,他们眼中都只有大齐皇帝,因此皇上最重要的是稳住朝堂。朝堂上的大臣一半以上是皇上近年提拔,而与镇国公关系匪浅的大臣大部分是见风转舵的小人,只要镇国公罪证确凿,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太后出手救镇国公,不过如今太后在郢山,没有消息传过去,太后甚至不知道京里出了事。」
她懂了,关闭城门主要是为了阻止有人送消息给太后,而皇上很可能在这几日就会处决镇国公,免得太后得到消息赶回京城。
「江总管还要回府吗?」
「侯爷让我待在庄子,过几日再随着太夫人和夫人回府。」
「小包子呢?」
「小少爷很好,老夫人因为忙着侯府的事,无法将小少爷带在身边,便送到傅园。」
婆母果然值得信赖。凌玉曦唇角微微上扬,如今担心也没用,只能等待…她转头看着太夫人,想问问太夫人有何指示,却见太夫人心神不宁,索性自个儿作主让江总管先下去休息。
凌玉曦起身走到太夫人身边,「今日天气还不错,我陪祖母出去透透气,可好?」
太夫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在凌玉曦的搀扶下起身出了正堂大厅。
两人静静不发一语,待温暖的冬阳落在脸上,太夫人的心情显然平静下来了,出声道:「对不起,因为我的私心,不但让你受罪,还差点给傅家招来大难。」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傅家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祖母别再自责了。」
「我想起就害怕…」她以为自个儿看得很明白,结果错了一次又一次,若非子璇去淮州养病见到凌氏,傅家就要迎进一个蛇蝎心肠的丫头当主母…上天保佑!
「我记得第一次送小包子去夫子那儿读书,小包子频频回头看我,结果摔了一跤,我就告诉小包子,人应该往前看,所以,祖母也别再想过去的事。」
闻言,太夫人笑了,「你将祖母当成小包子了。」
凌玉曦也跟着轻声笑了,半晌,她巧妙的转入太夫人最想逃避的问题,「过去的事别想了,可是三婶的事…祖母要如何安排,只怕要费心了。」
顿了一下,太夫人叹了声气,「你有何想法?」
「无论祖母如何决定,相信侯爷跟我都会接受祖母的安排。」
「你们都是好孩子。」太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就老实说吧。」
「是,我以为两个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可是三婶继续留在府里,日子不好过。」
太夫人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决定,「让他们出去过吧。」
凌玉曦吓了一跳,「父母在,不分家。」
「其实,勋贵子弟向来早早分家,一来避免权力集中,给朝廷带来负累,也让皇上看得碍眼,二来也是怕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没能互相帮衬,反而彼此拖累。丽娘的性子容易被人利用,今日安然度过,下次呢?没有镇国公府,也会有某个妃嫔的娘家,而子璇太引人注目了,容易被人惦记,他们还是早早分出去,免得将来拖累子璇。」
凌玉曦没再插嘴。对于昨晚三婶引盗贼夺她性命的举动,她真的失望透了,实在无法跟三婶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是她知道,因为失去大儿子,太夫人格外疼爱还活着的儿子,爱屋及乌,对三婶也格外容忍,因此她猜想最好的结果是三婶能够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庄子上,没想到太夫人竟然狠下心来分家——果然,在太夫人眼中,侯府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
三日的等待,凌玉曦觉得每一刻都很漫长,整个人不自觉绷紧神经,一点声响就赶紧跑出去查探,因此,当京城城门打开的消息传来,仿佛有一颗大石头从她心上挪走,她顿觉身子一轻,然后就发现整个世界在旋转,再然后她就看见眼前一片黑暗,惊叫声响起,可是她只感到轻松、舒服…
这一觉,她睡了好久好久,睁开眼睛时,她感觉身体好像有千斤重——睡太久的沉重感,不过,却觉得很满足。
「你再不醒来,简大夫就要派人将我打晕,让我陪你一起睡了。」
傅云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凌玉曦转过头看着他——胡子让原本俊雅的脸庞变得阳刚,不过,却又有说不出的狼狈,因为配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性感的男人象征也会少了很多分。
「我睡了多久?」
「一日,可是,我感觉好像过了一年。」傅云书真是委屈极了。
「真可怜。」凌玉曦举起手,轻轻落在他脸上。
「你要补偿我哦。」
「你真爱计较!」凌玉曦懊恼的戳了戳他的脸颊,见他调皮的张开嘴巴含住她的手指,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抽回来,恶狠狠的一瞪,「我想坐起来。」
傅云书连忙扶着她坐起身。「你觉得如何?」
「很好啊,不过是累坏了,狠狠的睡上一觉,这会儿觉得全身舒畅。」
「累坏了?」
「不是吗?」
傅云书没有回答她,转而唤来银珠伺候他们梳洗,并让秦湘去厨房取粥和小菜,待两人在桌上坐下来饱餐一顿,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道:「你真的不知道自个儿为何睡了一日?」
「我来庄子这几日都没能好好睡觉,一得知危机解除了,当然会想好好睡上一觉。」她觉得这是身体本能,要不,哪有可能莫名其妙就晕倒了?
傅云书忍不住摇头,「你早就是当娘的人,为何连自个儿有身子都不知道?」
「我…什么?」凌玉曦有一点反应不过来的眨了眨眼睛。
傅云书欢喜的一笑,「小包子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弟弟…我有孩子了?」凌玉曦还是一副傻不隆咚的样子,低下头,看着肚子,无法想象里面多了一条小生命…怪不得这些日子她特别能吃,还长了不少肉,原来是多了一个人需要营养供给。
「对,我们又有孩子了。」傅云书伸出手,轻轻放在她腹部上面。「这一次,我要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看着我们的孩子一点一点慢慢长大,然后瓜熟蒂落。」
「爷喜欢酸菜包,还是豆沙包?」
「酸菜包可以跟小包子作伴,豆沙包像…你能不能两个都要?」
凌玉曦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以为龙凤胎很好生吗?」
「我知道不容易,我还不曾在大齐见过龙凤胎,可是,若能一次就得到一儿一女,这不是很好吗?」傅云书紧紧啾着她,好像她点个头,腹中胎儿就会变成龙凤胎。
凌玉曦没好气的翻白眼,「这不是我说好就好。」
「从今日开始,我日日与腹中的孩子商量,腹中的孩子会不会变成龙凤胎?」
凌玉曦的舌头打结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傅云书很有行动力,立马俯下身靠向她的肚子,低声道:「小宝贝,爹和小包子哥哥都喜欢一个酸菜包和一个豆沙包…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酸菜包和豆沙包是你们的小名。」
凌玉曦真的觉得自个儿被打败了,他是打哪儿生出这样的想法?她可不想听他继续扯下去,赶紧转移话题,「你待在这儿好吗?不必守在皇上身边了吗?」
傅云书终于将注意力从她的肚子收回来。「镇国公在狱中悬梁自尽,镇国公府全部流放到西北。」
怔楞了下,凌玉曦难以相信,「镇国公在狱中悬梁自尽?」根据她得到的资讯,镇国公应该是那种战到一兵一卒的人,怎可能如此轻易在狱中悬梁自尽?
「若他不在狱中悬梁自尽,皇上会砍了李家所有人的脑袋,他是用自个儿的命换家族的平安。」
「这是皇上对镇国公提出来的要求吗?」
傅云书点了点头,「皇上可以不管不顾的杀光整个镇国公府的人,毕竟镇国公罪证确凿,没有人可以站出来宣称他被冤枉,可是如此一来,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就会彻底破裂,太后会成为皇上的隐患。」
「镇国公府的人全部流放到西北,太后就不会有异议吗?」
「镇国公犯的罪可以诛九族,皇上留他们活命,这已经是格外施恩。况且,他们到了西北,有太后暗中看顾,日子应该很好过,不过,他们必须受得了西北的气候。」皇上将人送到西北,或多或少有逼死他们的意思。
「太后已经回京了吗?」
「太后还在郢山,不过已经得到消息了。」
「太后会不会试图阻止李家的人去西北?」虽说皇上已经很仁慈了,但是对极其护短的太后而言,应该不会满足吧…凌玉曦突然觉得很悲哀,若是太后从一开始就知道适可而止,镇国公也不至于变得目中无人,更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应该不会,有宁亲王劝着,太后也怕惹火皇上,到时候皇上不管不顾的将人全砍了。没了镇国公的镇国公府,根本无法与皇上对抗,这一点太后很清楚。」
「是啊,群龙无首,如何兴风作浪?还不如好好的过日子,将来还有机会翻身。」
「只要太后不在了,皇上就没兴趣盯着李家了。」皇上对李家的厌恶,其实是皇上对太后的一种反抗,可惜,太后看不透这一点,总觉得皇上忘了李家的功劳,费尽心思为李家争取更多权力,也因为如此,养坏了镇国公府上下,让皇上将镇国公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易指挥使从镇国公府搜出岳父原始开的药方,还有许多模仿其笔迹的药方,岳父遭镇国公府陷害一事已经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也公开谴责镇国公府的罪行,正式还岳父清白,以后小舅子考上进士当官,也就不必担心遭人指指点点。」
「真是太好了,我得赶紧写一封信告诉我娘。」这一刻凌玉曦的心情很激动。因为她取代原主成了凌玉曦,心里就一直搁着两件事——原主和凌父的冤屈。
待在淮州时,能够照顾好凌家人就够了,什么都不敢想,可是来到京城,心情就不一样了,尤其她得到傅云书的宠爱,对他们的事便更加耿耿于怀,总觉得一定要将公道还给他们,如今不但一一还原真相,而且公诸于世,她可以真正将他们放下了。
「这事交给我,你如今只要做一件事——专心养胎,给我生一对龙凤胎。」傅云书又将心思转到肚子上。
为何又绕回这个话题?凌玉曦决定闭上嘴巴,由着他说,总之,孩子生下来,无论一男还是一女,他只有接受的分。
尾声 全家终团圆
凌玉曦终于等到凌家搬回京城。
因为凌家人口简单,她将当初傅云书在学士巷置办的三进房子给他们,而凌玉琛将在傅云书的安排下进国子监,如今他已有举人身分,等着三年后参加会试。
凌霄…不,如今应该唤他傅明霄,他突然抬起头对母亲一笑,再低头看着弟弟——三岁的酸菜包傅明曜——凌玉曦的翻版,漂亮得像个小萝莉,完全不同于傅云书抱在手上的豆沙包傅明岚——傅云书的翻版,清秀俊雅得像个小正太。
虽然在小包子之后,凌玉曦生了一男一女,但并非龙凤胎,而是相隔一年相继出生,不过,算是满足傅云书和小包子的期待。
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到了,凌玉曦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凌母,情不自禁的脱口喊了一声「娘」!下一刻,她已经忘情的扑进凌母怀里。这几年没有生活在一处,才意识到凌母对她有多么重要,是凌母让她在这个未知的时代有了安定下来的感觉,也是因为在凌母身上看见一个母亲的坚毅,教她愿意扛起凌家的重担。她感谢凌父传承了医术,但是她更感谢凌母给了她一个家。
凌母开心的流下眼泪,轻拍着她的背。「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舅舅!」小包子拉着弟弟跑到凌玉琛的马边。
凌玉琛翻身下马,欢喜的看着小包子身边的「小萝莉」,却不由得迟疑了一下,「这是…酸菜包?」
「我是傅明曜。」小萝莉不太喜欢酸菜包这小名,可是哥哥很喜欢酸菜包,这令他深感困扰,不过娘亲说,别人可以用各种眼光看你,你管不了,最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自己,若你觉得自个儿是傅明曜,就是傅明曜,若你觉得是酸菜包,就是酸菜包,结论是,他只好不断的重述自个儿是傅明曜。
若是凌玉曦听见小萝莉的内心话,一定会翻白眼晕过去,为何她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还老沉?这根本不是她的Style,好吗!
「是,傅明曜,只是…」凌玉琛努力挤出笑容,这颗酸菜包会不会太漂亮了?
「舅舅。」傅明岚的声音娇滴滴地如同掺了蜜,可是一看到她的脸,满脑子的旖旎瞬间化成一股敬意。
「豆沙包…姊夫。」凌玉琛连忙向傅云书行礼,眼睛悄悄的在父女俩脸上转了一圈,这会不会长得太像了?
这时,凌母已经被小包子抢过来。
凌母一会儿摸着小包子,一会儿摸着酸菜包。「酸菜包跟曦儿简直一个样。」
「外祖母,我是傅明曜。」小萝莉已经两眼含泪,还要重述几遍他才能彻底摆脱酸菜包的纠缠?
怔楞了下,凌母了然一笑,「是,曜哥儿。」
「外祖母,我真的好喜欢您。」傅明曜超级感动,可是他的好心情转眼被亲娘打入谷底——
「娘,我的小萝莉是不是很可爱?」若非生下傅明曜,凌玉曦真的没有意识到如今的皮囊有多漂亮,难怪扮男装去行医时,那些小姑娘总是含羞带怯的绕着她打转,害她总是生出一种欺骗少女心的感觉。
傅明曜唇角一抽,虽然不明白「小萝莉」意谓着什么,但是相信比「酸菜包」更令他想尖叫,因为娘亲是一个令人头疼到快抓狂的人物,而这全是爹爹的错,爹爹对娘亲的宠爱实在让人想摇头叹气,就连皇上都说了,爹爹根本不是阎罗将军,而是妻奴将军。
「不只是曜哥儿很可爱,小包子和豆沙包也很可爱。」
凌玉曦神气的抬起下巴,「这是当然,我生的孩子怎能不可爱呢?」
三个孩子同时转向她——娘亲,你能不能别再得意了?虽然是从你肚子生出来的,但我们是我们,从来不是你,这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唠叨的吗?娘亲,你太没意思了,对我们不满时就划分界线,看我们很满意,就说我们是你生的,这样不好吧。
「你们为何盯着我?」凌玉曦恶狠狠一瞪,因为很清楚三个小家伙的心思。
「娘亲,你不是说做人要低调吗?」
「娘亲,要低调。」
「低调。」
三个孩子一人一句,从大到小,表情非常的慎重——凌玉曦仿佛听见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去,啊啊啊的声音是对她的嘲笑。
不知是谁先笑了,接着全部的人都笑出来了,唯有凌玉曦僵着一张脸。、
「我们进去吧。」傅云书悄悄牵住爱妻的手,十指相扣,再用缠绵的目光安抚她受伤的自尊心,然后催着众人进屋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