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急忙道谢:“那就劳烦你了。”
碧荷道:“咱们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把那包银子接过来,就进屋去了。
红玉见状,转身才往外走,谁知道刚出远门,就见到不远处太太派出去的几个婆子同一人往这边走来,红玉看清那人正是知聆,不由惊了惊,心想:“这才前脚出门,怎么即刻就来了?”于是有意放慢了步子,沿着墙根走。
几个婆子见了她,有的便见礼。红玉留心打量知聆,却见她神色泰然自若,分毫不似是个将受难的模样,仍旧一派的淡然出尘气质,看见红玉,便稍微放慢了步子,又冲她一点头,以为简单礼节。
红玉忙站住脚,也向她低了低头。
如此一行人就过去了。
红玉一路垂头往回走,心中却又怜又叹,冷不防差点跟一人撞了满怀,红玉急抬头,却见来的是段三爷,急冲冲地不知要去做什么。
红玉忙拦住他:“三爷,你这是要去哪?”
段兴玮看她一眼,手中握着扇子往前一指,脚下就又要往前:“我去太太那!”
红玉急拉住他衣袖:“三爷,这时侯还是不要去,太太那忙着呢。”
段兴玮这才转头看向她:“你是说……你刚才也看到把方小姐带进去了吗?”
红玉叹道:“三爷,如今她已经不是小姐了,你怎么还是旧日的称呼?可不是么,我方才看到太太身边的人带了她过去,听闻是宋姨娘在太太面前告了状。”
段兴玮扇子拍拍手心:“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在我眼里,她从来都是以前那个清净的方小姐,我敬重的只是她的人物、人品!唉,只可惜落入我们家里,遭受这般折辱……真是的,一日不得安宁!”
红玉忙掩住他口:“三爷,这话可不能浑说,给人听见了,又是她的罪过。何况大爷当初也是为了她好,又哪里想到会有此后种种……三爷你真个儿要去?纵然去了,又能如何?难道能帮她不成?这个情形,恐怕容不得三爷插嘴。”
段兴玮见她言语之中也流露对知聆的维护,心头一宽:“你倒也是个有心的,你们放心,我不会那样冲动,我去瞧瞧,事情善罢甘休则罢了,若是不能,我即刻出去找大哥哥回来解围就是了!”
京城监察院中,三重院正中的一座楼上,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提刑按察使司的几位首座分据一张桌子,在他们身后,是三院各属的官员。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在上座,坐下左右是副都御使、佥都御使、几个州的监察御史。
都察院众人的左侧,是六科里的监察长官,监察之下是掌印长官,再下头的左右给事中,吏、户、礼、兵、刑、工几个部的给事中也来了几个。
对面则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及座下的副使跟佥事,排在自家长官后头。
三院众人坐落位置正呈现一个三角之状,而在座众人都是一人对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只各自放着一盏清茶,三院的人自然不曾全部到齐,却也已经济济一堂,十分整齐威严。
监察院所分的这三院,各司其职,其中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品最高,乃是正二品职位,而就在他身后二层桌子处,左手边坐着一人,大红袍,绣白色云雁,玉带束腰,身姿端正,黑色官帽,底下一张白玉似的脸,长眉明目,面色冷寒,自有一番威仪天成,却正是段重言,目前官为四品左佥都御使。
都察院左都御史双眸环顾周围,众人屏息静气恭听,却听御史开口道:“今日跟各位同僚共聚于此,乃是为了什么,想必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最近皇上新宠幸了一位贵妃娘娘,恩宠极盛,特许省亲,这位娘娘的家人于是便以此为借口大兴土木,建立省亲别院,京内有许多百姓被侵占土地,大理寺跟刑部均都收到了案情状子,却因涉及官家体面而被压下,——此事不知梁监察可听闻?”
那位“梁监察”就是六科给事中的首座之人,按理说此等案件他坐下的户部跟刑部两部给事中该先行察觉,不知为何竟未上报。
当下梁监察便扫了那两部给事中一眼,才道:“这个我也是略有耳闻,但……省亲一例,乃是从来有之,何况就如御史大人所说,乃是涉及官家体面,这件事我们是不好插手的罢?”
旁边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微微冷笑,却不言语。
都察院御史听了梁监察所说,便道:“梁大人此言差矣,我们身为言官,便是要察天子所未察,听民声于微末,倘若连这些民间疾苦都要无视,那还要我们作甚?”
梁监察身边的户部给事中起身,拱手道:“请御史大人容下官一言,这件事我们首座所决毫无差错,省亲之事无可厚非,难道连皇上的开恩赏赐……都不许了?贵妃的家人按例造别院,所占田地,也都按价赔偿,据下官所知也都跟那些户主谈好了的,又何必吹毛求疵,横生枝节?”
他旁边的礼部给事中自然是同进退的,当下也道:“此言甚是。何况据下官所知,都察院左佥都御使段大人家也有一位娘娘,最近圣眷正隆,或许不日也有省亲之恩宠呢。”
在场众人的目光一时都射向左都御史身后的段重言身上。
都察院御史听闻,嘴角冷笑,微微侧脸往后扫了一眼,却听得身后有个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说道:“两位大人竟未卜先知,下官十分佩服,不知两位大人可去皇上面前探听过了,段家的娘娘何时省亲?若无确切消息,请打住!就事论事便是了,不必东攀西扯!”
说话的自是段重言,他的声音冷冷,面上也是冷冷清清地,这话说出,像是给了人一巴掌。
两部给事中面面相觑,梁监察自持身份,不愿跟段重言辩论,户部给事中便道:“段大人,虽然目下并无确切消息,但省亲的事,怕是必有一日的,段大人如此断然撇清,岂非也是臆测?我们怎么就不是在就事论事?”
段重言听到这里,便才站起来,一把清冷嗓音掷地有声似的:“下官在此言定了,段家绝对不会侵占他人房屋居所,来做那等门面功夫以求什么光宗耀祖,若娘娘省亲需要如此,那么这省亲一事,下官自然会在皇上面前力谏禁止!”
“话说的好听,倘若一朝圣旨下了,你还能让圣上收回圣旨不成?恐怕比谁跑的都快,忙不迭去接旨罢!”
段重言冷笑:“大人怕是忘了,这抗旨的事,下官也不是没做过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静默,似有一道冷气自屋内窜过,只听到窗户外绿荫丛中蝉声高唱。
户部跟刑部两位给事中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脸上的尴尬之色,两人悻悻落座,不再言语。
都察院御史听到此,面上浮现一丝满意微笑,便才一举手,示意段重言坐下,又道:“小段,你就是性子太急了,有话好好说,何苦搭上你们家事?”
段重言一拱手,依旧淡声:“下官莽撞,下官知罪。”一拂袖,自落座。
都察院御史才又道:“各位,省亲自是荣耀,娘娘出宫省亲,是天恩,也是人伦,但就如小段所说,是否这恩宠要以夺占百姓居所为代价?所谓天恩,要泽被万民才算是正经,因此我想,明日上朝,便向皇上提及此事!省亲归省亲,这占地铺张建别院之事却该立止,一来免除扰民让怨声载道,二来免得有人从中中饱私囊,三是为了让各位皇亲有所忌惮收敛……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梁监察默然不语,提刑司按察使出声道:“监察院三部从来都是共进退,大人既然提议,我部自然遵从。”
梁监察见状,才也勉强表态:“既然如此,我部附议。”
三院的人达成一致,都察院御史微微一笑。
当下散了会,三院的官员们三三两两出了议事厅,有几个六科的人望着前头那端直的身影,一人便道:“瞧他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圣上跟他有些交情才如此猖狂的?”
旁边一位正色道:“话不能如此,我虽然也不喜段大人清高狷介,但他的确是有些胆气,让吾辈所不及,就说那一回圣上想耗费百万库银建避暑山庄,还是段大人苦劝才停的,圣上为此大为不乐,把镇纸玉狮子都摔碎了……可见到段大人颈间那一道伤了?便是玉片飞溅擦伤的,当时血流如注,段大人却兀自面不改色,直到劝陛下答应收回诏书才肯就医。”
周遭几人听见这话,便也想起来,自忖在龙颜大怒的情况下自家仿佛很难做到近似于“死谏”的地步,一时倒真不好再说段重言的不是了。
段重言却并未听到这些闲言闲语,一路出外,随行的侍从抬了轿子过来,段重言正欲上轿,却听到有人唤道:“哥哥!哥哥!”
段重言一怔,抬头看去,却见是三弟段兴玮,站在监察院门口左边百步开外,身边跟着个小厮,牵着两匹马儿。
段重言见段兴玮一脸焦急,当下并未上轿,快步往那处走去,段兴玮上前两步,却又碍于监察院的杀气威势,不敢靠前,只是皱眉等候,段重言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段兴玮一把攥住他手:“哥哥,你可出来了!我等的快要忍不住了,快……随我回府去!”
“你且慢,又是什么事,这样着急慌张?”段重言却明白自己三弟这性子,闲来习惯了失惊打怪,因此并不以为意。
段兴玮见他兀自不急,竟跺了跺脚:“你竟还跟无事人一般,却不知道府里头要反了天了,母亲把方小姐拿了去,要治她的罪呢。”
段重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段兴玮道:“说起来我倒要怨你,当初那么爱方小姐,为什么要让她受这么些苦?但是今儿的事有些古怪,我在母亲院外听着,明明事情已经平息了,我还念佛呢!谁知道下一刻,就有人叫嚷,说是方小姐打了大奶奶,此事连老太太也惊动了,怕是凶……”
段重言原先还只有三分惊,听到这里,却有了十分,当下道:“且住!边走边说,你的马借我。”段兴玮见状,就用小厮的那匹,两人齐齐翻身上马,往府返回。
第 34 章
练素爱迈步进了佛堂,望着前头佛像下头跪着的知聆,她应该是听到了她进门,却仍旧毫无反应。
香烟缭绕,一派寂静,练素爱打量周遭:“我这心里其实是觉得意外的,这一遭太太竟未曾大动干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罚你过来佛堂罚跪悔过了事……”
知聆垂着双眸,眼角一转,瞧见练素爱走到身旁,透出那一角裙角:“大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不足意,觉得太太罚的我太轻了不成?”
练素爱垂眸看知聆:“宋姨娘伤的那样,大概自以为要弄死了你,谁想却反而得不偿失,这一场轰轰烈烈,只落了个雷声大雨点小,我到底是觉得有些失望的。或许你真是个有福气的,自有神佛菩萨保佑着?”
知聆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佛像,佛像庄严,慈眉善眼,知聆道:“若我真是个有福气、给神佛菩萨保佑着的,现在岂能容你在我身边说这些话?”
练素爱怔了怔,而后轻轻一笑,一抬手,身后的丫鬟们往后退出,把门关上。
练素爱道:“平日里你冷冷淡淡,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的,现在这两句,终显出你心里到底是意难平了,你近日来屡屡地想要见逸哥儿,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回逸哥儿,以为将来的出身之计。”
“什么出身之计?”
“你是真不懂,还是跟我装糊涂?如今也没有什么人在旁边,你又何必这样,我跟你,谁不认得谁?”练素爱看她一眼,慢慢地跪在旁边的垫子上,合掌对着上面佛像,“以你的出身,怎么会甘心当人妾室,何况我跟你当初相识一场,我处处皆不如你,如今却反而在你之上……说来也怪,当初你为何会随着他进府?以你的心性,我还以为,你必然是会宁死不屈的……”
“原来你以为我想要回逸儿,是因不甘心为妾,为了将来取你而代之。”知聆笑了笑,听着练素爱后面两句,心中却浮现模糊的一幕来:似有人在绝望地哭,似有人在绝然地劝。
“照我看,不是我的意难平,而是你的意难平。”知聆转头看向练素爱,“就算你如今是正室,又如何,你之外,除我,还有宋姨娘和彩鸳两个,你难道会不以为意?”
练素爱见她说的现实,不由地也转头看她。
四目相对,练素爱道:“你可是在故意嘲笑我?我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的招,为何如此,却也是你逼的我……当初,先是你来了,刺着我的眼。然后,宋家又也是个官宦之家,有意巴结,太太那边才劝说我,我眼见他独宠你,心想有个人来分分宠倒也是好,没想到也没管什么用,幸而宋缎是个醋罐子,假她之手屡屡为难你,倒是让我痛快许多……”
“宋姨娘是太太的意思,彩鸳呢?”
“彩鸳是你屋里得力的人,她素来伶俐,识大体,却跟你不同,太太也对她另眼相看,既然多了个宋缎,再多个彩鸳,倒也无妨,何况彩鸳跟惯了你,让她来分你的宠,恐怕比别人都更能伤你。”
知聆点头:“难为你,竟想得这样的好计策。”
练素爱微微觉得诧异:“你竟不恼?还是说你一早就看破了这些?”
知聆笑笑:“我并没有那么七窍玲珑,哪里会想到这些,只是这些又有什么可恼的?就如你所说,既然有个宋缎,多一个彩鸳又何妨,何况她出身寒微,家里的一干人都等着她养活,有这样的出身她自然是巴不得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顺流而上……我是明白的。何况我是这个身份,又有什么可争的?实话跟你说,就算是你给他弄一百个一万个妾室,我也是分毫不放在心上。”
练素爱双眉一蹙,霍然起身,原来她这所有都是白用了心机,一双眸子瞪着知聆,隔了会儿,才冷笑说:“我知道了,你说这些,是故意来气我的,你家若是不败,如今你就是正房奶奶,你当初又跟他那样好,难道你是九天上的神仙,没有七情六欲?丝毫不记恨,不吃醋,不气恼?”
知聆心想:“我不是九天上的神仙,我只是并非十足的‘方纯明’,就算之前真的爱着段重言,真的该是他的‘正房’,但现在他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个陌生的人罢了。”
知聆想着,就又记起现代的段深竹,两下对比,却觉得段深竹的性子比较可爱,又记得他说“我还是处男”时候那种恼羞成怒的脸红之状,不由地笑了笑。
练素爱看到她的笑,便问:“你在笑什么?”
知聆说道:“别说我现在不是正房奶奶,就算我是正房,眼睁睁地看他三妻四妾,那正房,还不如不当的好。——我要就要的纯粹,只要他一心对我一身只对我,若他对别的女人动心思,我宁肯……”
知聆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一晃神。
不知为何,在这一刹那,知聆竟想到了赵宁哲。
曾经她也是这么笃定认为的,认为他只对她一人而已……
知聆心里略酸涩,停口不再言语,旁边练素爱胸口也是一堵,低头想了会儿,便复冷笑:“我不信,你不过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罢了。”
知聆将脑中赵宁哲的模样挥走:“那如今你吃着了葡萄,你觉得好过?”
练素爱倒退一步:“我纵然有千般难处,却总好过你……单看到这一点上,我也该是觉得好过的。”
知聆轻笑:“你是说,看到我不好过,你心里就好过了?”
练素爱道:“你这样说却也无妨。”
知聆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合了掌:“我听说人跟人之间是有缘的,有的是善缘,有的是恶缘,想必我跟你之间,便是恶缘了,实在可惜……”
知聆闭上双眸,心念转动。
练素爱见她神色宁静,忽然问:“宋缎说你打了她,可是真的?”
知聆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练素爱道:“你的性子,像是有些变,竟然动了手……我想不出来你会动手打人。”
知聆心中一动,便叹了声,说道:“那是因为她太过分了,居然对逸儿动手,若是你在场看见了,你那样疼爱逸儿,必然也是忍不住的,我说的对吗?”
练素爱似笑非笑:“你知道我疼爱逸儿?”
知聆歪头看她:“自然了,都这么说,逸儿也对我说,你待他是极好的,我本来有些不信,可那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会说谎的,我听了他那样的话,心也才安了。”
练素爱听着,最后脸上就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说起来,逸儿倒是个极伶俐的孩子,我虽不是他的亲娘,却也着实地喜欢……只可惜,在他的眼里,不仅不把我当成他的亲娘,更从来不当我是他娘似的。”
“怎么会。你对他好,他难道不懂得感恩不成?”
“怕终究是养不熟的小狼崽子,”练素爱望着身边之人淡然无咎的神情,“不过从小好好教训的话,未必不能成。”
知聆看她,练素爱笑了笑,低头看自己的手,声音悄悄地说道:“逸哥儿可真是聪明,这么小,就懂得报喜不报忧,他没有跟你说,他惹我不喜的时候,我会罚他的跪,或者打他吗?”
知聆浑身泛冷,面上却仍微笑:“你这么心慈的人,又怎么会为难一个小孩子呢,怕是你跟我说笑呢。”
“我心慈么?”练素爱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的扬了扬头,“当初做闺女的时候,因着我叫人活活打死了一只惊了我的小狗儿,你当着众人的面儿骂我太过冷血了些,让我颜面扫地……如今你倒说我心慈了?”
知聆只觉得面上的肉皮都在抖,几乎维持不住那个笑:“若是轻罚些倒也罢了,逸儿还小,你得……手下留情。”
“怎么,你怕我像是打死那只狗儿一样打死他吗?”练素爱看出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变了,不由略觉快意,偏说,“这个你倒是放心,我不至于就打死了他,毕竟,太太那边也是交代不过去的。”
知聆本是跪在蒲团上的,听到这里,就猛地站起身来,看向练素爱。
练素爱冷眼看她,微微冷笑:“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是想要像是打宋姨娘一般打我?”
知聆浑身发抖,又惊又气,几乎按捺不住,双手握紧看了练素爱一会儿,终于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后才极慢说道:“大奶奶说哪里话,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我怎么敢对你动手?”
“哼……”练素爱敛了笑,看着知聆的背影,眼底仍是恨的:当初听了方家的消息,她惊诧之余,未必没有心存一丝喜悦,偷偷地有种“幸灾乐祸”之意,后来方纯明贬为官奴,表面上她露出惋惜同情之态,暗中,却是心花怒放,隐隐地有种扬眉吐气的意思,当初都说方纯明跟段重言乃是佳偶天成,如今,一个落败到泥污里,佳偶天成的那个,却换作了她。
但谁承想,方纯明竟又进了段府,简直阴魂不散。当初的方小姐尚有资格跟她争名头、争夫婿,如今的方纯明又算什么?也配?!
——真恨不得她一早死了的好。
段重言下马之后,急急入内,直接就往太太房里去,将到院门的地方正见到碧荷出来,看他急匆匆地,便道:“大爷今儿怎么回来的早?”
段重言冷着脸,难跟她说话,一迈步之间却又停住,多问了一句:“纯明可在这儿?太太把她怎么了?”
碧荷吓了一跳,回头看看里头没人,就拉住段重言袖子往旁边一带,低声说:“大爷是为了这事儿回来的?快放心,已经平息了……大爷万不能这会子进去,惹了太太的火气出来,反而不好。”
段重言怔住,这会儿他身后段兴玮过来:“不是说方小姐打了大奶奶,惊动了老太太?怎么会这么快平息了?”
碧荷见是他,忍不住一笑:“怪道大爷素来稳重,这回却惊慌失措的,原来又是三爷搞的鬼……大爷放心,不曾的,是老太太房里的一个笨丫头听岔了一句话,没头没脑地去回了老太太,老太太就信以为真了,其实没有,大奶奶亲自出面澄清了的。”
“是吗?”段兴玮瞪大眼睛,又是放心,又有点不能相信,“那、那现在方小姐人呢?”
段重言也正想问这个,碧荷小声道:“虽然没有那件子事,可她毕竟是打过宋姨娘的……这件事可是真的,太太先前罚她跪在佛堂里,到晚上才许她回屋……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这还有四五个时辰要熬呢。”
段兴玮又急起来:“哥哥,这可不成,方小姐的身子才有些起色,这样还要跪一个下午,怎么能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