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路过苍逸王府,看外面停着马车,是君墨离回来了?”
纪尘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单纯的秦先果然中招,用力一拍额头猛然醒悟:“糟糕,我怎么忘了?展俦的确说墨离今天要回来的!雪色,我先去趟墨离家,明天再来看你,你记住千万别信这人!千万千万不要信!”
聒噪的二世祖走了,纪尘耳根总算清静下来,与楼雪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苦笑。
“你是说真的还是在骗他?君墨离真回来了?”
“确实看到有马车停在苍逸王府外面,是不是君墨离的就不得而知了。”纪尘表情柔和下来,仍是楼雪色熟悉的那幅温润气质,“楼姑娘似乎特别在意君墨离,是对他有所怀疑么?”
楼雪色不置可否:“只是觉得他这人隐藏太深,看不通透。另外我想试探一下他和云苏的关系,这两个人总给我一种微妙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他们其实是一个人,对吗?”
纪尘一声轻笑,眼看楼雪色微微惊讶望着他,轻轻一摆手,眸光里掠过一丝怀念。
“楼姑娘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猜到你的疑问吧?其实不只是你,很多人都觉得云苏和君墨离有些地方神似,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的原因,若不是性情相投,他们也不会结为兄弟。所以说,云苏是云苏,君墨离是君墨离,这两个都是确有其人的,我们都在帝都内一起长大,这点我可以作证。”
一直以来楼雪色的感觉都是纪尘与君墨离等人关系不算太好,尤其是云苏,对他说话的口气十分不客气,难为纪尘还好脾气地为他们两个人澄清。
一个人是好是坏很难说清,除非与人对比,因此楼雪色在脑海里飞快回忆与几个人相处的感觉后,立刻把目前为止认识这些人的可信度做了一个排列。
秦先,纪尘,君墨离和云苏则不分先后。
“君墨离是苍逸王世子,云苏是晋侯长子,两个人从小就很像,无论是性格还是身手。小时候我和其他王府的公子都很羡慕他们两个,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像亲兄弟一般,只可惜他们两家在政见上有所不同,各自归属不同派系,而这,也是造成之后悲剧的直接原因。”
纪尘的叙述十分平淡,楼雪色起初听得没什么兴趣,直到说起令云苏容颜尽毁的那场战役,她心底终于有了些涟漪。
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情绪。
既是同情,又带着恨其无能的微末愤怒。
58.第58章 玉门往事
“晋侯半生征战沙场,中年方才与夫人喜得二子。长子云苏,次子云祥,两个人都传承了晋侯的骁勇与胆魄,从小习兵法、弄刀枪,我还在塾堂读书时,他们就已经被称为‘玉门双骄’——玉门军是云家的军队,百余年了,一直守卫着帝都凤落城,是忠诚的绝佳代表。”
说道忠诚二字,纪尘很是虔诚认真,全然没有秦先那种嗤之以鼻的不屑态度。
楼雪色不太清楚朝廷在帝都王侯心中是个什么帝位,但她在剑门时经常听同门提起,如今的朝廷与皇帝早就失去百姓的拥戴,想来做的那些事并不得民心。
纪尘的忠,该说是对是错呢?
诸多思索藏在心里,楼雪色没有打断纪尘的话,仍静静做一个聆听者。
“我记得那年云苏应该是十四岁,晋侯上奏为云苏请战功,苍逸王那一派从中阻拦,非说云苏功绩都是靠父亲得来。皇上让云苏带玉门军将士七百人去北陲戍守,若三年内能立大功就赐他武将官衔,云苏应允,却在带兵走到接近北陲时遭遇蛮夷伏击。”
“他就是在那场厮杀中被大火烧毁容的?”楼雪色听得心口发寒,忍不住问道。
纪尘点点头,神色微黯:“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当北陲戍边军闻讯赶到时,玉门军那七百人都以身殉国,只有云苏奇迹般支撑着,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都数不清,如同一个血人。亲眼看见过的士兵都说,那时侯云苏的脸上全都是敌人的血肉残屑,根本看不清楚表情,只知道他在哭,哭得很悲怆。”
“玉门军是云家的军队,那些将士自然都是他从小熟识的,眼见每天言笑的朋友全部阵亡,任谁也承受不来这种痛苦。”
楼雪色深吸口气,吐出时,竟有些不该有的心痛。
按纪尘接下来所说,创造了奇迹的云苏因这次战役被破格直接拔擢为从三品武将,但对他而言这似乎并非荣誉,而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痕,以至于他在那之后就戴上了面具,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容貌。
“说什么不想丑陋容貌吓到其他将士,我看那只是他的托辞罢了。”纪尘总算从过往记忆中走出,脸上遗憾尚未退去,“我想,他是不愿让人再看到他的喜怒哀乐吧,就如同冉将军说的,云苏他…从那件事后,他好像再没有笑过。”
而导致七百玉门军将士远行途中遇袭殉国的,根源在于苍逸王所属派系势力,如此巨大的损失与伤痛,云苏却无法报仇,所以君墨离和云苏的关系开始疏远了吗?
想起秦先说过他们两人的来往越来越少,楼雪色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君墨离和云苏了。
刚才纪尘话中提到冉将军,楼雪色很想问他是不是指冉紫御,还不等开口,暖意一脸不情愿推开门,嘟着嘴一声闷哼:“小姐,秦大世子把苍逸王世子带来了,要不要把他们赶回去?”
“才刚说完人就到了,怎么也要给个面子见一见。”楼雪色把问题咽回腹中,一提嘴角,微微眯起眼睛,“该算的帐,一个也跑不了他的。”
纪尘实在不愿听秦先唠叨,悄悄从后门离去,是而秦先和君墨离见到的只有楼雪色,且是阴沉着脸目光不善的楼雪色。
“我欠你钱么?”君墨离看起来十分疲惫,瞥了楼雪色一眼没什么好气。
“呐,雪色,你们两个有什么误会赶紧说开,这家伙才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快要累断气了,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拖过来。”秦先一边邀功一边把君墨离往身后拽,像是怕这两个人突然打起来一样。
秦先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楼雪色目光,打量君墨离一眼,看他似乎的确疲惫得很,莫名地也没了与他计较到底的兴趣。
“我找你来只是想问一句,你到底是怎么跟云苏说的?他处处针对我,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楼雪色坐到凳子上,冷冷斜睨。
君墨离愣了一下:“他怎么针对你了?我只说你是淮良侯府的人,又是秦先朋友,让他平日里多关照关照,其他什么都没说。”
“没说才怪。”
楼雪色翻了翻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纪尘说的那些事,原本一肚子火气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只能朝君墨离干瞪眼。
怀疑依旧怀疑,然而面对曾经历过残酷权势倾轧并因此失去重要东西的人,楼雪色无法控制自己不多加一层同情。
“墨离,你离开帝都这么久,到底干什么去了?以前回师门不都是几天就回来了吗?要是有你在,雪色就不会被云苏那混蛋欺负了!”见二人没有继续争执下去的意思,秦先松口气,又一脸不满责备起好友。
“师父和师娘吵架,师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我们几个徒弟大老远去燕南郡劝师娘了。”
不靠谱的徒弟果然有一双不靠谱的师父师娘。
楼雪色再翻白眼。
君墨离疲惫表情上多了几许无奈,顿了顿,继续道:“这趟出去倒也有些收获,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许多人被盗魂这事很多年前就发生过,而且一直未断,算下来已有近十五年之久,且手法与帝都这案子相同,所有人都中了毒瘴。”
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头,楼雪色手指轻轻抵住下唇。
君墨离带回的情报与她和纪尘的猜测吻合,如今在帝都内大肆偷盗生人魂魄的家伙,很可能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犯案。
算算时间,假设十五年前这人最开始出现并慢慢引起剑门注意,因此在两年后派出当时较为出色的弟子易华前往制服,时间恰好对上。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就连易华师叔都栽在这人手里,可能早就离开人世,只留魂魄苟延残喘。
如此说来,凭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对付敌人胜算不高。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呢?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瞒了我们多少事情?”
君墨离突然发问打断楼雪色沉思,楼雪色抬头看他,那张藏起喜怒哀乐的脸庞,不亚于云苏将感情遮挡的铜面具。
59.第59章 身份破绽
君墨离的嗓音很好听,不像顾展俦那种虚虚弱弱的感觉,也不似云苏微带沙哑的沉闷,清亮沉稳,语气微带清冷淡漠之感。
可他在说话时,声音里总是少一种东西。
感情。
这也是楼雪色为什么无法对他交付信任,只能保持怀疑的原因之一。
没错,君墨离一开口也有抑扬顿挫,偶尔会说些无聊玩笑,又或者冷嘲热讽,但那些都不叫感情。
善于观察的楼雪色听得出,君墨离对周围一切都带着一种麻木、毫无兴趣的态度,无悲无喜,平静得像一条直线。
“问我藏了多少秘密,那你怎么不先说说,你的面具之下掩盖着多少真实呢?”楼雪色反问,语调口气陡然变冷。
气氛才稍有缓和,转眼又被君墨离一句话冻结,秦先哭的心都有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们…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干嘛总要互呛抬杠?谁肚子里没个秘密啊,我还经常背着墨离去勾搭悦仙坊的姑娘呢,这都不是事儿!”
“秦先,你先出去。”君墨离眉毛也不抬一下淡道。
“哎?为什么?不是…墨离你别闹行不行?大家有话好好说嘛!”
当着楼雪色的面被好友往出撵,秦先大觉面子上过不去,心里不禁有几分恼火。谁知不等他把火气喷出来,楼雪色和君墨离已经齐齐扭头盯着他,伸手指向门口,异口同声极有默契。
“出去!”
“…我出去,这就出去。”
终于,到哪都被人捧着的铎亲王世子一脸受伤表情灰溜溜离开。
只剩下楼雪色和君墨离的屋子里,气氛仿佛被冰冷凝结,两个人静静对视着,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云苏戴着面具,看得见摸得着,一眼就知道他有想要遮掩的东西。而你带的面具,谁也看不见,却比云苏隐藏得更深。”
楼雪色冷冷断言,君墨离也不反驳,唇角一丝无味笑意不知为何。
“彼此彼此,楼姑娘不也是遮遮掩掩连真正身份都不肯公开么?从怯懦软弱的楼家二小姐摇身一变成为风水居老板,驱魔逐鬼大显神通,楼姑娘以为自己能永远隐藏下去?如果不是有秦先在你身边,楼姑娘现在应该是个什么处境,你心里清楚。”
接下第一笔谢家的生意时就有麻烦找上门,而且是凤落府的举动,楼雪色当然明白有人一直暗中盯着她,不是楼清兮就是纪纭,又或者这是他们二人合谋的结果。
确实如君墨离所说,正因为秦先这个身份地位显赫的世子在,她才能屡次化解危机平安无事,就连君墨离出手将助,也都是看看在秦先的面子上。
但她没有半点利用秦先的想法。
“秦先帮我,我很感激,如果有危险,我绝对不会牵连他。”楼雪色沉下眼眸,冷光如刀,“可你呢?你敢说没有利用秦先吗?帝都之中权势纠葛我不清楚,只凭你连面对秦先时都不能交付真心这点,我就知道,他把你当至交好友,而你却未必同样待他。”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楼雪色冷笑。
君墨离的回答其实都在她意料之内,说这些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他和她,谁也不会轻易把真正的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
她只是不想在秦先面前争执这个话题,那样做,也许她谁失去至今为止,唯一的朋友。
君墨离似乎也如此考虑,沉默片刻,懒散地坐到桌边:“云苏有他自己想法,我无权干涉。但作为朋友,我会告诉他我所知有用消息,譬如你身上的谜团,以及帝都发生的异状。既然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何必互相攻讦试图揭开对方的面具?奉劝楼姑娘一句,不要把每个人都当成敌人,那样只会将自己孤立。”
“不做敌人,难道我还要当你是朋友吗?”楼雪色嗤笑。
“无所谓,我不介意。”君墨离却是一本正经,“有人盗取魂魄一事闹得人心惶惶,对江湖影响亦是不小。我也想尽快解决帝都的怪事,至少这一点上我们的目的相同。”
绕了半天圈子,原来君墨离是想拉她做盟友,一起收拾掉帝都令人头痛不已的怪事。
至今为止楼雪色尚不清楚君墨离到底出身何门何派。
蓦地,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而身体已经先于决定行动,随手抄起墙上挂的桃木剑,趁其不备朝君墨离攻去。
君墨离没有云苏反应那么迅速,愣了一下才想起躲避,肩头已经吃了楼雪色一击,连连倒退三步,而后才摆出还击姿态。
没有任何理由说明,楼雪色舞着剑围绕君墨离攻击不断。起初君墨离还能偶尔反击,到后来实在因为赤手空拳太吃亏,就只能将闪躲抵挡,接连挨下几剑才找到机会,推开房门逃了出去。
楼雪色没有追,朝门口目瞪口呆的秦先说了句“不用理他,进来陪我喝茶”后,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返身回房。
没有追的必要,她想要试探的,心里已经有数。
论武功,君墨离与她堪堪打个平手,而她与云苏交手时完全是处于下风的,所以君墨离绝对打不过云苏。
另外还有一点,楼雪色确定之后终于放心。
刚才她找机会触碰到君墨离手背,没有任何异样感觉,和接触云苏时传来的磅礴罡气截然不同——也就是说,君墨离,云苏,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长宁街尽头,狼狈逃跑的君墨离立定脚步,忽地浑身落魄散去,单薄唇角挑起一丝笑容:“殇,出来。”
“少主有吩咐?”夜色渲染的黑暗中,殇的身影鬼魅浮现。
君墨离双手负后,回身淡淡看着风水店内微弱烛光,眸子里一潭深水波澜不惊。
“刚才与她交手了。她的招式有套路可循,大气而不失精致,但重的是内功修为,在外功上缺少杀伐气势,想来应该是出自内修为主的名门正派。这两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去江湖上给我打听一件事——问问剑门,尤其是剑门仙宗之内,是否有叫楼雪色的弟子。”
60.第60章 要账先生
才回帝都几天,楼雪色发现自己又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似乎整个帝都没有不认识她的人了。
这一次的谈资多少带些绯闻味道,而且不是单独传言她与谁关系暧昧,当暖意气哼哼从街上询问回来怒摔茶杯喋喋抱怨后,楼雪色有种啼笑皆非的无奈感。
只凭流言蜚语,她就成了与四个名人牵扯不清的浪荡女子。
宫里流出风声说,她使尽媚术勾搭上凤落四公子之首的纪尘,甚至为争抢这位睿亲王世子与穆阳公主展开激烈骂战。
长宁街喜好夜游的公子哥儿们说,有人亲眼看见秦先与君墨离为她争风吃醋,结果风流的秦家公子沮丧地蹲了风水居门口,听着苍逸王家那位眉眼俊朗的世子在店铺内与她打情骂俏。
玉门军那边则传出更劲爆消息,声称她离开淮良侯府后拥有了更强大靠山,那就是皇上的心腹爱将,玉门军铜面将军云苏,而且二人已经到了同吃同住、共居一室的亲密地步。
“让我看见这帮乱传闲话的,非把他们嘴抽歪不可!”所有传言里唯一没能得到“好处”的秦先恼火异常,一大早晨喝了三壶茶降火。
“由他们说去,我不疼不痒的,有什么关系?”楼雪色倒是看得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秦先盛饭,“他们再怎么传,能进我铺子里吃饭的也只有你一个,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看着桌上清清淡淡的饭菜,秦先怒气顿消,龇着牙傻笑:“所以才说他们没眼光,雪色你明明对我最好,就连墨离展俦他们想来吃饭也得借我的光。”
砰,楼雪色重重放下饭碗。
“以后再敢把君墨离找来吃饭,我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秦先吐了吐舌头,夹一大筷子菜闷头扒饭。
昨天君墨离与楼雪色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秦先无从得知,上气不接下气追上匆匆往王府走的好友询问,只得来“切磋武艺”这么个一看就是糊弄傻瓜的回答。
楼雪色和君墨离都不肯说,秦先也没办法追问,狼吞虎咽将饭菜一扫而空后,擦擦嘴伸了个懒腰:“吃完了,走吧。”
厨房里暖意探出头,翻了个白眼:“天天来蹭吃蹭喝,吃完抹把屁股就走人,你当这里是白吃的饭堂啊?”
“我是来帮雪色忙的,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秦先哼了一声,马上又换回笑脸朝向楼雪色,“雪色,以后你要进宫就找我,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好玩好看的园子逛逛。”
“小姐进宫是为了正事,哪像你,一天游手好闲只会看姑娘听小曲儿。”暖意嘀咕几声,忙着去收拾碗盘。
秦先委委屈屈看楼雪色一眼,像是受了多大冤枉似的。
其实也的确是冤枉了他,自从认识楼雪色后,以前最常去的悦仙坊几乎再见不到秦先身影,每次顾展俦和君墨离去听曲儿,总会被一群姑娘缠住问铎亲王世子跑哪里去了。
对此,顾展俦和君墨离的回答十分统一。
“鬼迷心窍,跟着疯婆子当阴阳先生去了!”
听说这种情况,秦先总是冷哼一声,骄傲地再补充上一句:“还负责收账呢!”
与楼雪色做生意,光有银子还不够,什么秘闻啊、怪谈啊、别人的小把柄啊…
这些东西比银子更好用,只要提供的信息够分量,楼雪色甚至会免收费用。
至于要账,那就是秦先的拿手活儿了。
“宋常侍和林都督的帐都已经收完,现在就只剩下阮嫔那笔,趁今天司常监没事赶紧去收回来,免得夜长梦多。”秦先捧着小账本翻来翻去,颇有几分账房伙计模样。
楼雪色拿过账本看了看,点头道:“阮嫔交给御医医治已有三五日,应该差不多恢复神智了,托人跟蕙妃娘娘打个招呼走一趟吧。”
阮嫔的狂症并非无药可治,御医针对所中之毒对症下药,不过两天就让阮嫔有了起色。
身在宫中的蕙妃清楚楼雪色的要求,一早就打点好宫内太监侍卫,听闻秦先托人带的话,很快就安排楼雪色与蕙妃在外宫见面。
病了近一个月,阮嫔仙姿犹在却枯槁许多,灰白发丝也再回复不了从前墨色,只能委顿在椅中靠坐,见面之后什么都还没说,长长叹息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回。
“现在脑子仍有些混沌,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阮嫔幽幽望着楼雪色,眼底只有倦意,没有感激,“我若知道会连累熙妹妹,那时还不如死掉一了百了,也好过如今心痛难熬。不过欠你的终归要还,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阮嫔的想法,楼雪色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坐在对面淡淡道:“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是这宫里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我连与姐妹的关系都维持不好,更别说与其他人的关系,又上哪里得知那些秘密去?”阮嫔笑笑,生涩苍凉。
“那就说说皇上吧。你曾得皇宠,比其他嫔妃更加了解皇上,不是吗?”
阮嫔发了会儿呆,缓过神才叹口气道:“皇上有什么可说的?平日自是见不到他,夜里来总要让人熄了灯才肯进房,离开也是趁着天未亮不声不响的。其他嫔妃都以为得皇上临幸是荣宠,却不知那种沉默有多寂寥。”
以楼雪色目前所知,颖阑国当今皇帝可谓是个神神秘秘、行为古怪的人物。
后宫里他有嫔妃贵人等总计二百多佳丽,继位五年来却只有不到十人能得他临幸,其他嫔妃要么被他一时兴起赏给王公大臣,要么就孤孤单单在后宫里消磨时光,所以至今一个子嗣都未能诞下。
最荒唐的是,朝臣们都说皇帝姿容俊美如若天神,这二百多佳丽甚至是得过宠幸的嫔妃里,竟然只有三五个见过皇帝容貌。
这皇帝,神秘程度简直不亚于云苏。
楼雪色正出神,阮嫔忽然想起什么,微蹙着眉轻道:“要说别人不了解的事,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我总感觉皇上他…不像是皇上。”
61.第61章 皇宫命案
皇上不像是皇上,这叫什么说法?
如果不是阮嫔神色过于认真,楼雪色可能会以为她的疯病还没好利索,带着困惑目光反问一遍,阮嫔的表情更加复杂。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觉得夜里那人,好像并不是皇——”
阮嫔话才说一半便陡然断掉,秦先还竖着耳朵等着听下半句,却见楼雪色猛地从凳子上弹起,一把扶起阮嫔推到他怀里,自己则旋风似的冲出屋外。
秦先没能喊住楼雪色,发觉怀里阮嫔的身子一点点在往下沉,低头看去,登时低呼一声大惊失色。
阮嫔完完全全依靠在他身上,仿佛失去力气一样慢慢瘫软,本来苍白脸色变得铁青,双眼翻白,眼看是活不成了。
刚才还好好地坐着说话,也不见她犯病抽风之类,怎么突然就半死不活了?秦先吓得浑身汗毛耸立,连忙大声叫来门外的宫女,及至想起探脉过去,这才发现,阮嫔已然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