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嫔的死显然是有人故意为止,刚才阮嫔话音中止的刹那,楼雪色瞥见一道细细冷光划过,再看一眼虚掩的窗外,一道身影迅速没入花丛中。
尽管楼雪色第一时间就追了出去,最终还是没能赶上那道身影,停下脚步时,四周只剩下萧瑟秋风,以及回荡在花园上空不详的乌鸦啼叫。
楼雪色对皇宫不熟,一边打听一边循着模糊记忆返回与阮嫔见面的房屋时,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宫女太监,一队侍卫正将阮嫔的尸首往外搬,秦先就跟在后面,与侍卫长面红耳赤争执着。
“我说了跟我无关!人突然就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抓我做什么?!”
“阮嫔娘娘死时只有世子在场,属下例行公事,须将世子送往大理寺等待查问,还请世子谅解。”侍卫长恭敬虽有却面无表情,丝毫不为秦先的怒火所动。
人群中,照顾阮嫔的小宫女也在,一眼瞥见楼雪色回来,立刻失声道:“还有她!娘娘出事时她也在,突然就跑了!”
侍卫长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截住楼雪色。
“阮嫔娘娘是中暗器之毒而死,凶手刚才往东边逃去,仔细搜索的话,应该能发现蛛丝马迹。”楼雪色瞥见阮嫔尸首铁青面色,轻轻朝秦先摇了摇头,“秦先,稍安勿躁,与他们走一趟说个清楚就是。”
别人的话秦先或许不会听,楼雪色的话,他绝对服从。
“让开!别离雪色这么近!”凶巴巴瞪了侍卫长一眼,秦先推开那两名侍卫护到楼雪色身前,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叫停。
“放了他们,有什么事我担着。”
众人回头,见是一身艳丽劲装的穆阳公主,均是表情一僵,悄无声息后退三步。
“你们又不是不认识铎亲王世子,笨得跟猪似的,他有那胆量杀人吗?”穆阳公主手里执着皮鞭,一下下在肩头轻敲,与楼雪色四目相对时甩了个白眼,鼻子里不屑一哼,“还有这人,她是皇上请来办事的,怠慢了有你们好受。”
侍卫长似乎对穆阳公主敬畏三分,吞吞吐吐道:“宫中出了命案一向由大理寺审断,抓到可疑之人也要直接送去押监的,无论身份都要走这套程序。若是放了他们,待大理寺卿和皇上问起…”
“有人问就说是我放的,让他们来找我!”
穆阳公主陡然提高音量,吓得侍卫长一抖,吞了口口水犹豫半天,最终无奈重重叹息:“属下明白,那这二位就交给公主了。”
楼雪色怎么也没想到,穆阳公主在宫里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威慑力,眼看那队侍卫灰溜溜撤走,一个个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案子让他们自己去查,你们跟我来。”穆阳公主收起皮鞭别在腰后,看着楼雪色嘟囔一声,“本公主特地赶来给你们解围,也不知道道声谢,真没规矩。”
秦先撇撇嘴,老大不愿意:“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用得着你来横插一脚吗?还骂我笨,就像你多聪明似的!”
“骂你怎么了?我就是比你聪明!你就是头猪,大笨猪,笨到死那种!”
“看你是女人懒得跟你计较,就知道骂我,小心我把你那些丑事都抖出来啊!看以后哪个男人还敢跟你说话!”
“抖!你抖呀!你有什么可抖的?我不就是喜欢过的男人多一些吗,天底下谁不知道?还用得着你来献殷勤到处说?秦猪头,秦狗·屎,小心我一鞭子把你抽进猪窝里去!”
秦先和穆阳公主斗得热闹,楼雪色跟在旁边一声不吭,没有半点心思看笑话。
阮嫔的死突兀至极,她完全没有半点预料,甚至无法确定阮嫔被杀的原因是否与对她说的话有关。
默默回想一下,阮嫔说的话里也没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除了与皇上有关那句话。
皇上不像是皇上。
楼雪色实在想不明白这句话可能包含的意思,更无从推测,这句话有什么能够导致阮嫔被灭口的理由。
“哎,叫你呢,听见没有?装聋作哑吗?”
穆阳公主连叫楼雪色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一气之下扬起鞭子就朝楼雪色打去。
楼雪色入剑门十七年,没学会写字时就被逼着跟师兄练剑,常年在刀光剑影中徘徊早养成一种直觉,是而尽管注意力还沉浸在思考中,身体却已经做出反应,扬手一挡,竟将鞭子弹回穆阳公主身上。
那一下其实没什么力道,但对穆阳公主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过是被淮良侯赶出家门的弃女罢了,敢无视她已是罪大恶极,打一下居然还敢还手…
穆阳公主再次扬起皮鞭,脸上多了几分狠劲儿,秦先急忙挡道楼雪色身前,冷不防被鞭子在脸上抽出一条血痕。
“秦先!连你都护着她是吗?我、我非打死她不可!”
穆阳公主气得跺脚,手腕灵活一转,长鞭跃舞如龙蛇,直接卷起秦先甩到一旁,而后携着呼啸破风之声向楼雪色疾厉抽去。
62.第62章 以技服人
皇室天家,非凤即凰,公主皇子们多数都有些自命非凡的毛病,穆阳公主可谓是各种坏脾气之集大成者。
平日里旁人一句话没对上她心情都要大发雷霆,又何况是被狠狠卷了面子?
一鞭子没打着,第二鞭子紧跟着挥起,而后是第三鞭、第四鞭…拇指粗细的长鞭在空中盘旋出一道道漂亮弧形,啪啪鞭响清脆响亮,舞得气势十足。
远处宫女太监听得这声音都知道穆阳公主又闹腾了,个个行色匆匆绕路而行,竟没有一个人敢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楼雪色应付云苏和君墨离有些吃力,要压制穆阳公主却不成问题——她看得出,穆阳公主有功底在身,但技艺不精,空有气势而精准不足,生气起来更是不管什么招式,拎着鞭子干干脆脆一顿乱甩,毫无杀伤力。
眼看长鞭又一次迎面袭来,楼雪色忽地矮下身子灵巧躲过,足尖一点凌空翻身,伸手稳稳抓住长鞭末端。
“还打吗?”用力一抻长鞭,楼雪色拉得穆阳公主一个踉跄险些向前扑倒,细长眉梢挑起淡然傲气。
“打!怎么不打?不打你不知道本公主是谁!”
穆阳公主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抽回长鞭,不料楼雪色忽然松手,令得她猝不及防收不住劲儿,险些又向后仰倒。
打架输了不算丢人,最丢人的莫过于被人耍来耍去。
秦先看着穆阳公主两次被楼雪色戏弄,心里料想事情要糟,跌跌撞撞爬起来又去阻拦,还没等近前就被鞭子抽得眼冒金星、原地乱转。
楼雪色余光瞥见秦先脸上两道长长鞭痕,不着痕迹拧紧眉头。
再怎么说秦先也是世子身份,身为公主看不起庶民百姓也就罢了,连世子都毫不客气打过去,未免欺人太甚。
冷冷一抬眸,楼雪色声音清淡,带着一种轻蔑之意:“仗势欺人,真以为没人敢管你是吧?”
穆阳公主正在气头上,越看楼雪色越不顺眼,也不回话,啪地打了个响鞭又气势汹汹攻过去。
念及对方好歹是一国公主,楼雪色之前一直手下留情只防不攻,如今看样子穆阳公主大有不赢不罢休,甚至不惜把旁人卷进来的意思。
楼雪色别无他法,只得速战速决终止闹剧。
穆阳公主拿的鞭子叫凤骨缠,柔韧度相当好,因着用料考究,沉甸甸的十分趁手,挥舞起来呼呼生风。
这么好的长鞭在江湖上也是不可多得的,是而打归打,穆阳公主始终围着楼雪色出招,生怕鞭子卷到旁边枯枝树杈上留下伤痕——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谨慎让楼雪色钻了破绽。
楼雪色手无兵刃,面对鞭子这种可远可近的武器非常不利。穆阳公主见她一味往树林边躲闪,还以为她黔驴技穷,得意洋洋舞着长鞭追过去好一顿抽打,很快就发现自己似乎中了计。
皇宫林苑里尽是年头久、长得茂盛的古树,到了秋天枯叶落去,盘根交错的树枝张牙舞爪,比乱麻还难看清。
穆阳公主打得正起劲儿,眼见楼雪色一个翻身闪到树后,想也不想挥着鞭子甩过去,却在半空被古树枯枝缠住,情急之下用力一扯,掉下来的只有枯脆黄叶,鞭子反而被压低的树枝一弹,险些从手里脱落。
“不打了?”楼雪色好整以暇从另一侧走出,悠闲地望向穆阳公主,“打这么半天,公主一定很累,也该轮到我献丑了。”
唯一武器被枯枝缠住,又听楼雪色语气不善,穆阳公主立刻变了脸色,粉颊涌上一丝惊慌:“你、你干什么?我是公主,你敢打我就是造反!秦先、秦先!你给我拦住她!快拦住她!”
秦先愣了愣,看看气急败坏的穆阳公主,再转头看看楼雪色,忽然捂着脸哎呦哎呦怪叫起来:“好疼啊!疼死我了!疼得都看不清东西了!真的好疼!”
“秦先!你、你给我记着!”
穆阳公主急得跳脚,朝着秦先好一通骂,一时竟忘了楼雪色在,及至发觉头上有窸窣响动才猛然想起,此时最大危险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冷傲的楼家二小姐。
抬头看见楼雪色不知何时跳上树梢,正低头古怪笑着看向自己,穆阳公主头皮一麻,急忙撤手放开长鞭。
然而已经来不及,楼雪色以极快速度将长鞭从树枝上解下,扔高一转,抓住首段向穆阳公主缠卷而去。
长鞭在穆阳公主手中时气势凛凛如若蛟龙,到了楼雪色手中又是另一番模样,虽然不再劈啪作响,那种无声却十分迅疾柔韧的状态更具威胁,像是被赋予生命一般,精准地绕在穆阳公主纤细腰肢上。
随着一声惊叫响起,楼雪色抓着长鞭翩然落地,穆阳公主则被高高吊起盘旋半空,脸上再不见趾高气扬表情。
“公主殿下高高在上,与我等平民百姓站在同一片地上会侮辱身份,不如就这样吊着吧,眼里看的风景还能远一些。”楼雪色将长鞭绑在树上,朝秦先微扬下颌,“走了,还有正事等着呢。”
秦先应了一声,也不继续喊疼了,笑嘻嘻朝穆阳公主眨眨眼睛:“让你骂我笨,这回栽了吧?好好吊着吧你!”
看秦先对穆阳公主的态度,楼雪色猜测这位让无数人头痛的公主应该只是任性蛮横而已,不至于阴险歹毒,给她个小教训就够了,走远些后再叫人来救她。
不过穆阳公主似乎没有罢休的意思,咬着嘴唇涨红了脸,目光盯住楼雪色背影犹豫好半天,终于在二人离开之前下定决心小声开口。
“喂,楼雪色,你等一下…”
楼雪色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是我输了,你武功真好。”穆阳公主倒也直率,认输时没有半点不服气的意思,只是目光有些闪烁,看起来十分踌躇。
楼雪色浅笑:“公主要说的就是这些?”
穆阳公主用力摇头,舔了下嘴唇,脸色愈发赤红。
“你…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想拜你为师!”
63.第63章 灾难爆发
当了十多年徒弟,楼雪色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被人拜师,颇有几分荒唐之感。
然而与穆阳公主对视时,后者眸中那种热切而认真的眼神令她不得不严肃面对,却止不住万分好奇:“你这么喜欢学武功?”
穆阳公主用力点点头,又拼命摇头,到底是还是不是半天没表示清楚。
楼雪色不顾秦先反对把穆阳公主放了下来,穆阳公主也不再继续闹,看着楼雪色的目光多了几分羡慕:“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的功夫就好了,我看云苏和君墨离往哪里跑!”
莫名其妙又牵扯出两个人,楼雪色愈发糊涂。
“都怪君墨离那家伙,我追他他不理也就算了,还给云苏出馊主意躲着我,说什么等我能打过他们两个那天就娶我…”穆阳公主收回鞭子,气哼哼丢进草丛里,“偏偏宫里那些侍卫都是废物,让他们教我武功,反倒越学越差劲。”
想学功夫仅仅是为了嫁出去?有这精力就不能改改任性的毛病?
楼雪色哭笑不得:“看来要让公主失望了——就算你跟我学武还是一样的结果,想打过云苏,公主得另请高明。”
“你也打不过他?他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穆阳公主有几分失望,勉强打起精神道,“算了算了,这种事强求不来。既然打赢了我,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你,虽然看纪尘那么照顾你我很不开心。”
秦先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他考虑着要不要把楼雪色与云苏同宿的事情说出来,想想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可能自己的郁闷程度比穆阳公主高,闷哼一声作罢。
闲话说了一堆,穆阳公主拍掉身上尘土后,面带不解蹙起眉头:“对了,阮嫔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人说出了命案我就往那边跑,路上远远看见一个小太监行色匆匆躲进御花园,没过一会儿你就追了过去。怎么,那人与事情有关?”
楼雪色全然没想到,凶手逃跑时竟然有人看见,而且这个人就是穆阳公主。
深吸口气,楼雪色缓缓道:“你看见那人,应该就是杀害阮嫔娘娘的凶手。按刚才情况看,阮嫔娘娘应该是中了从屋子外面射来的毒针之类暗器,而且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就毒发身亡了。”
“刚才侍卫们检查时,在阮嫔脖子后面发现一块皮肤泛青,中间有一个黑点像是针刺痕迹,仵作验尸后应该会有结果。”想起自己刚经历过一场可怕命案,秦先变得忧心忡忡,“但愿侍卫们能抓到凶手,不然我们两个根本就是百口莫辩啊!”
穆阳公主叉起腰,不无得意仰起头:“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吗?我看到逃跑那人了,可以作证你们不是凶手。谁敢冤枉你们,我就把他倒吊树上抽打十遍!”
有穆阳公主作证,想来谁也不敢横加指责;再说日后想在宫中自由行走,有这么一个横行无阻的小祖宗在也会方便许多。
更要紧的是,穆阳公主与纪尘、君墨离甚至是云苏似乎都很熟悉,即便不知道内情,至少能从她口中得知更多有关这三人信息。
楼雪色当下点点头,正色道:“多谢公主仗义执言。缘来一场,公主既然想学功夫,有时间我们切磋切磋就是,也没必要论什么师徒。”
“挺爽快的嘛,比这头笨猪强多了。”穆阳公主甩个冷眼给秦先,抬手搭在楼雪色肩头,“别的不说,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以后不用管我叫公主,叫瑶和就行,在宫里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绝对比这头笨猪有用!”
虽然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可这么快就交上朋友,未免太草率了吧?
楼雪色还不算了解瑶和这个人,但感觉上这位公主应该没什么心机,大概与秦先是同类,是而淡淡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有最霸道的公主开路,之后的路途果然顺畅许多,送到皇宫门口时瑶和还有些依依不舍,问过楼雪色店铺所在约好日后有机会过去讨教,这才肯放二人离开。
回到店铺,楼雪色意外看见纪尘在客室坐着,微沉眉宇显然不是好消息的预兆。
三言两语打发走秦先,楼雪色将纪尘请到内屋,询问之下很快得知他眉头紧锁的原因,果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消息。
根据楼雪色对师叔易华遭遇的猜测,纪尘让司常监下属查阅了颖阑国各地这些年所有类似魂魄丢失的案子。
通过有据可查的记录,纪尘发现,大规模百姓被盗取魂魄的事情早从五十多年前就已有记录在案,而且这些案子很有规律,每隔五年发生一次,每次持续时间不超过一年,收集到的被害人数都在千人以上,数量之庞大令人咋舌。
“案件多发生在富庶繁华的大城市,东南西北都有出现,最远波及到邢山以北,接近边陲之地。”纪尘在纸上画出大致分布,放下笔,手掌竟然微微颤抖,“如果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残害上万无辜性命仍逍遥法外的凶手,如今又要夺走多少人生魂?”
打开黄历,楼雪色纤细指尖慢慢划过几个月前某页。
“上次在城南发现的封魂陶罐有二百七十多个,还有一些被揭开封印的空罐,应该是魂魄已经被取走的,算一算总数有三百余。倘若这一次凶手要盗取的魂魄数量与以往相同,那么也就是说,还会有两倍以上的人要遭殃,而时间最多剩下半年。”
这还只是计算剩下所需魂魄,若是还要算上被楼雪色从中阻挠而失去的那二百七十多,那就是总计上千的巨大数目。
一百八十天不到,上千数量,平均下来每天至少五十。
真照这个数字来盗取魂魄,帝都岂不是要陷入巨大混乱与恐慌之中了?
楼雪色还在怀疑,纪尘已经倒吸口凉气,满面凝重:“雪色,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根据司常监所获消息,今天突然出现突然昏睡不醒状况的百姓,足有七十余个。”
64.第64章 十万火急
时辰才过午后,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楼雪色却感到丝丝寒意渗入四肢百骸,脊背发寒,如坠冰窖。
七十余人…
她在皇宫之中与穆阳公主打闹时全然没有想到,仅仅半天内,就有这么多无辜百姓被盗取了魂魄,无依无靠在鬼门关徘徊!
“不管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必须尽快阻止他——不惜闹得天下大乱也要盗取这么多魂魄,他很可能是在准备某些极其可怕的邪术。”
楼雪色定了定心神,沉声道。
“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纪尘将一块纯金令牌放到桌面上,旁边还有一卷圣旨,“这是皇上手谕和圣命令牌。有这两样,你可以到任何地方命令任何人,包括我。皇上密令,要求司常监配合你找出凶手,阻止状况恶化,时限是…三天。”
来自皇上的密令也好,拥有极大权力的圣命令牌也罢,所有这一切都令楼雪色始料未及,却也敏感地从纪尘话中捕捉到一丝危险意味。
“如果三天内不能找到凶手呢?我会怎么样?你又会怎么样?”望着纪尘略带焦急的眼眸,楼雪色平静问道。
纪尘沉默片刻,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于我,至多是被责备办事不利罢黜官职;而你…也许再没机会为玉丫头报仇。”
楼雪色挑起唇角,浅浅冷笑。
替皇上办事要提着脑袋和性命,讽刺的是,这么要紧的任务偏偏无从选择拒绝,只需要高居龙椅上那人一句话,她就有可能和妹妹楼清玉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这担子我接下,但不是为了讨好皇上或是保住项上人头,只当是一笔生意。事成之后,皇上也要付给我报酬,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看着楼雪色坚定神情,纪尘连苦笑都挤不出:“确如玉丫头所说,楼姑娘的脾性桀骜不羁。不过这种性格在帝都是吃不开的,很多事情并非想象中那样对错分明,楼姑娘还是收敛些锋芒为好。”
“收敛后,如清玉一般枉死?还是要像你这样,把自己打磨成没有棱角的光滑玉石?”
谈及楼清玉,楼雪色心里憋闷,本想为纪尘屈从于权势道一声不公,说出来却像是讥讽,令得二人都有几分尴尬,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屋外几声呼喊恰到好处地结束了尴尬气氛,听得有人跑来店铺找纪尘,楼雪色面带困惑与之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内屋。
“纪大人!快救救晨栩,救救那孩子啊!”来的人身穿素色布袍,年近六旬,看上去有几分面熟,一见到纪尘就扑倒他身前跪下连连磕头,皱纹横生的脸上老泪纵横。
“王掌柜快起来,有话慢慢说。”纪尘连忙将那人扶起,眉宇间更添忧色,“杜老板让你来这里找我的吗?晨栩出什么事了?”
说起杜老板,楼雪色猛然想起眼前老者正是凤蔻香坊的卖货掌柜,难怪觉得面熟,只是不知道所说的晨栩又是谁。
王掌柜抹着眼泪,一手紧紧抓住纪尘:“今儿一早我带晨栩去后巷卸货,一个没注意他就跑没了影。等杜老板把他从街口找回来时,那孩子看着没精打采有些不对劲儿,我和杜老板只当他是玩累了没太在意,谁知才吃过早饭,晨栩他、他就人事不知开始说胡话了!”
纪尘和楼雪色的心同时一沉,都知道这是被盗走魂魄的症状。
“王掌柜,你先回去准备些东西,我和楼姑娘收拾收拾马上就过去。”纪尘把需要的东西大致交待一遍,又特地叮嘱道,“让杜老板放心,晨栩一定会没事,我保证。”
王掌柜怀揣着希望蹒跚离去,楼雪色二话不说开始准备,纪尘也在一旁帮忙。
“晨栩是杜老板的儿子,今年六岁,聪明又听话,平日里在私塾读书,从不给家里添乱。”
纪尘一边收拾一边感慨,动作慢下许多。
“杜老板夫君曾是司常监判官,也是我的前辈,三年前追查一个案子时以身殉职。杜老板一个人抚养晨栩又开起凤蔻香坊维持生计,支撑到现在不容易,如果晨栩有个三长两短,杜老板怕是要撑不住了。”
楼雪色对雍容高雅的杜老板记忆犹新,还以为她是哪家千金在外操持生意,听了纪尘的话,不由生出几分敬佩。
不依靠于任何人,不祈求谁的怜悯,也不因失去什么而绝望,再多苦难都能坚强面对,用自己的双手去撑起一片天,这样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带上法器赶到凤蔻香坊时,楼雪色见杜老板正在门口焦急等待,上前安慰几句便直奔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