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和问药皆是大惊,二人将钟旭围在中间,一左一右逼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钟旭知道,凭他一个人不可能将她找回来,于是只得将这两日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情节描述上,没有过分描述和渲染尸体的可怕,亦没有提起孟老太爷的复活。
他尽量想让这件事情听上去,没有那么的诡异。
瑞安听罢,勃然大怒道:“真是反了天了!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公然行凶,钟旭啊钟旭,你竟然还帮着他们知情不报!”
钟旭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都难逃其责。
瑞安担心不已,而问药却不是那么担心,她道:“或许掌柜的有自己的事情,明天就会回来了。”
“她一个弱女子,大半夜不回家,能有什么事?”瑞安蹙眉,来回的在房中踱步。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商量了大半夜也没有结果,索性都不打算睡了,准备来个夜探阳春府。
三月里的风凉中带寒,尤其到了深夜,配合着雨水一起,倒春寒过一月里,将三人都好一顿折磨。
瑞安行走在桃花林间,雨水沾湿了鞋袜,弄得下半身皆是泥土,这对平日极其讲究外表的他,简直是灭顶之灾。
可是他现在没时间去想这些,他只想赶紧的赶到阳春府,看看这传说中的府邸,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人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路疾行,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府上。
此时,府里众人皆在酣睡,四周寂静一片。桃花一树连着一树,每一颗都开得十分艳丽,在这幽黑起雾的雨夜里,尤其显得繁盛和高大。瑞安好几次都被飘落的桃花砸到脑袋,凉得他浑身激灵。
三人挨家挨户的搜寻,皆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尤其是问药,她丝毫闻不见任何非人的气息,便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她知道,只要是人为,凭掌柜的一身本领,应当就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
“院子里都找了好几遍了,哪里来的鬼影?连人影都看不到一只……”问药嘟囔着,垂着小腿,似乎已经累极。
钟旭看了眼天色,见天光微亮,再在院子里乱窜,或许会被人当小偷抓起来,于礼不合,于是便道:“我们去后山的佛堂看看。”
“佛堂?”瑞安蹙眉。
钟旭点了点头:“我最后一次见狄大夫,便是在佛堂。”
“你为何不早说!快带我去!”问药道。
“我……”钟旭沉默了,他这样做,其实是不想吓着他们,现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为之。
三人穿过大院,出了后门,便在山脚发现一个小门。
此门已经被一把铜锁从外面锁住,除非有钥匙,否则凭人力是打不开的。
“怎么办?”钟旭道。
武瑞安想了想,便拿下了头上的金冠,抽出金簪对着铜锁的锁口捅去。问药和钟旭在一旁都看呆了,竟不知高高在上的王爷原来还有这般手艺。
瑞安见他们神色惊异,便边捅边干笑道:“你们不要误会,我这一招是跟婧仪学的,她时常出宫玩耍,母后不放人,于是只能寻得一技傍身,我跟在她身边,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钟旭与问药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过了一刻钟,瑞安那边还在孜孜不倦的捅门锁,问药在边上踱步,着急道:“弄好了没?不行还是我来吧!”
问药见他开了半天还开不开,不等瑞安回答,便索性拉过他的后颈,将他拖离了铜锁,然后飞起一脚踢在铜锁之上。铜锁“啪”地一声,便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
武瑞安看呆了,他止不住的赞道:“早知道问药姑娘如此神力,一早就该这么做了,也不必浪费本王一枚金簪。”
“你还心疼一根簪子?”问药反问道。
瑞安想了想,便一拍手,郑重道:“也对,不就是一根簪子?本王有成千上万的簪子!”
三人先后走了进去,由于是暗访,于是没有点燃火把和烛火,他们只能就着佛堂前昏暗的长明灯来观察四周的环境。
空气里透着几分压抑,让几人都觉得有些不舒服,钟旭左右寻了一圈,便摇了摇头:“这里没有狄姑娘的气息,也没有死灵。”
“没错。”问药点了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没有死灵?”瑞安大声怪叫道:“这般幽暗的房间里会没有死灵?我怎么觉得浑身发冷呢?”
“那是因为更深露重,且山体不通风,才会觉得不舒服,这是正常的,请王爷放心。”
瑞安松了口气,指着暗房的小门道:“死去的两个人,就在里面?”
“是,”钟旭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劝王爷还是不要看了。”
“为何?”
“里面只有十米见方,藏不了人,棺材里面……也有些骇人,还是回去吧。”
“嗨,不就是死人吗?本王见过的死人多得去了,你别忘了,我也是鬼门关走过来的人!”瑞安一挑眉,率先打开门走了进去,紧接着是问药,钟旭则殿后。
一进小屋,一股腐尸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虽然现在是寒冬腊月天,尸体不易腐烂,但张思瑶已经死去多时,多少会散发些气味。
瑞安捂住口鼻,在四周看了一圈,然后走到存放张思瑶的棺椁前,用力推开了盖子。
“怎么还有块布?”瑞安一奇,问药也凑了过去。
“这家人装神弄鬼的,真不讨喜。”问药嘟囔了一句,顺手揭开了白布,然后将灯油放在张思瑶的面上。
紧接着,便听“啊——”地两声尖叫,先后在这个小房间里回荡,瑞安和问药皆是满脸惊骇。
问药连忙放下白布,惊魂未定道地对钟旭道:“她怎么会是这般模样?你为何不早提醒我!”
“是啊,她这般模样,也实在太瘆人了些。”
“我本就不想吓着你们。”钟旭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先出去吧,待在这个屋子里,让本王浑身不舒坦。”瑞安王爷埋怨了一句,又率先走了出去。
问药和钟旭虽然不多害怕,但也觉得不怎么好受,便同样跟了出去。
三人出来之后,才发现不知不觉,天光便大亮了来,他们的暗访接下来也就变成了明探。
三人前脚刚走回客房,老管家后脚便跟了进来。
他端来一人份的早餐,对钟旭道:“钟道长,您一宿没睡?”
“有劳大管家了。”钟旭说完,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胃口。
“多少也吃一点,否则即便找着了狄姑娘,您的身体也垮了……”
“什么叫即便找着狄姑娘?我们一定会找到我家掌柜的!”问药撸起袖子站起来,作势想与他拼命。
老管家这才看见,屋子里还有两个人。
他不知道钟旭半夜回去过一次,也不知道他身边的这两个一个是狄姜的丫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辰皇第六子。
他见了二人只是觉得惊讶,惊讶这三人一脸疲惫,眼袋深深深几许。
“这二位是?”老管家道。
“我们是狄姑娘的好友,钟道长连夜将我们寻了来,本……我听闻昨日之事,便风急火燎的赶了来,你瞧,我这衣裤都污了个彻底。”瑞安打马虎眼,尽量将自己扮作了市井平民。
问药起先便对老管家没好印象,此刻更是窝火,只觉得这老管家很是古怪。
明明前日她与狄姜才与他照过面,且相处不睦,此时他竟又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第10章 失踪(2)
问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便两步走上前,一拳打在管家面上,怒道:“你把我家掌柜的弄哪去了!快说!否则我要你好看!”
“冤枉啊——我真不知道!”老管家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问药本想新仇旧恨一起算,谁知瑞安和钟旭同时拦住了她。
“问药姑娘不要冲动。”瑞安道。
“切莫伤人!”钟旭道。
问药看了二人一眼,只觉得这二人的行事作风简直是与自家掌柜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是冷哼一声,只得放开了老管家。
老管家如蒙大赦,连话都顾不得问了,立刻撒腿就跑。
“问药姑娘,这般问话可问不出什么来。”瑞安道。
“那依照王爷的意思,该如何问?”
“且让本王去探上一探。”瑞安清了清嗓子,率先走出了客房。
问药和钟旭也跟着他走了出去,三人出门后便开始各自行动。钟旭脚程快,去了山中寻找,问药则去了周边的十里桃林。
而瑞安却仗着自己模样好有亲和力,便留在府中四下打听。他的效率很高,不到中午,他便将阳春府各门各院的八卦囊括在胸。
原来阳春府里总共有三进三出三个大院,六个小院,其中两个大院分别住了长房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以及她们的儿子,孟太老夫人是阳春山人的结发妻子,年逾九十,则与大夫人同住一院。剩下一个大院空了下来,原本是给二房的夫人,但二房一家很早就远走他乡,十几年来没有消息。
其他六个小院空了五个,皆是亲戚走走散散,都接连搬了出府。剩下的那个小院里住了着食堂的伙夫和几个打扫的婆子,于是整个阳春大宅,只剩下了这十几个人,真是萧条落寞到让人惊叹。
中午午膳时分,三人便在约定的时间,重又在大夫人院中的客房重聚。
“王爷,您可有发现?”
“当然!”瑞安道:“本王打听过了,这阳春府上所有的大小事务,表面上是大夫人说了算,可实际上她却以太老夫人为尊。”
“哦?王爷如何得知?”
“随便找人一问便知晓了。”瑞安笑了笑,抬眼看去,便见他目光瞬间变得柔情似水,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问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屋外的亭台下,阁楼上,就连过道上扫地的婢女也都红着一张脸,满目娇羞欲滴的模样。
似乎每个女子都将他的柔情认作了是对自己,但实际上,他不过是广泛撒网,愿者上勾。
问药连连惊叹,一脸佩服至极的模样道:“王爷真是好手段!”
“过奖过奖,这些不过是小意思,为了狄大夫,哪怕是去色诱太老夫人,本王也是甘之如饴,在所不惜的!”
问药听罢,浑身一抖,脑海中竟不自觉的想到了瑞安坐在太老夫人身侧,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拈了颗葡萄塞到她嘴里,还一边凑在她的耳畔,柔声地对她说道:“夫人的皮肤,就如同剥了皮的葡萄一般嫩滑呢!”
这哪里是王爷?分明是个男妓!
问药低头窃笑,不过这样的想法她并没有说出来,她见王爷对自家掌柜这般上心,心中还是十分的感激。
当日,他们除了打听到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其余旁的事情是一点也没问出来。
阴霾在几人头上越积越深,先是书香和竹柴,紧接着又是掌柜,全都此去一无消息,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心中便越发的担忧起来。
第二日,武瑞安来回的在见素医馆里踱步,脑海中思忖着这两日的蛛丝马迹。问药站在一旁,正一脸焦急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盘腿坐在蒲团上,灵魂出窍的钟旭。
今日辰时,钟旭在问药的咒骂与自身心里过意不去的双重压力下,只得动用本门无上心法,出动自己的元神去寻狄姜。
虽然这样做会有性命之虞,可他似乎根本不关心。他只道:“只要狄姜能安全的回来,就算自己散尽一身修为也在所不惜。”
或许此时的他,担心狄姜比担心自己还要多。
钟旭靠着意念去感知,路上还遇到了两名拘魂的鬼差,他们一听钟旭在打听见素医馆的掌柜,便纷纷眉头一皱,连忙摇头道:“不知。”
钟旭的元神在九渡河周边游走了近两个时辰,待魂魄回体之后,便觉喉头一甜,紧接着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问药见钟旭收功,不顾他的疼痛,立即上前问道:“钟道长,怎么样了?可找到我家掌柜了?”
钟旭满脸歉疚地摇了摇头:“她的气息仍旧在九渡河,可是我依旧找不到她……我只知道……她的气息似乎越来越弱了……”
“什么!两日过去,你却只跟我说,掌柜的气息越来越弱?!”问药一把拎起钟旭的衣领,大怒道:“是你将我家掌柜带走了,你却不能把她平安带回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钟旭握紧了拳头,半晌说不出话来。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只要是他想找的人,连鬼差也会给三分薄面,而今日……却似乎不管用了。
武瑞安停住步子,转身看向钟旭:“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他的话语里没有问药那般莽撞,眼神清冽如许,没有多少责备,却更加让人如鲠在喉。
钟旭更加自责,眼中尽是茫然和无措。
“看来,只能动用非常手段了。”武瑞安叹了口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完便出了药铺径直走向了京兆府,又在府尹那里要了三百人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杀进了阳春府。
“让所有人到前院里来,就连那两口棺材,也给我抬过来!”武瑞安一声令下,众将士立即得了令,四下着手去做。
不一会,整个阳春府的人便都被集结在院子里,就连后院里双腿残废已久的太老夫人也被官府的人推了出来,扔在了寒风中。
冬日的太阳藏在云层之后,并不十分炙热,洒在太老夫人的身上,她便止不住的浑身颤抖。那形状,就像是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老鬼被人放在太阳下蒸烤,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去。
不一会,只听她发出连续的三声打嗝,随即浑身抽搐,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太老夫人!您没事吧!”大夫人连忙上前,在她鼻下探了一番,随即大叫道:“大夫,快去请大夫来!!”
官兵面面相觑,纷纷看向武瑞安,瑞安沉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王爷——求您饶命啊!”
“饶命?”武瑞安冷笑一声:“我绕了你们的命,谁来救狄大夫的命?今日你们若交不出狄姜来,谁也别想踏出这个院门半步!”
士兵气势汹汹,齐声高喊了好几声,院子里稍微胆小一些的人,立刻就吓晕了过去。
但是瑞安仍旧并没有多加理会,他只淡淡道:“就让她们睡在地上吧,总要冻醒过来的。”
阳春府上下终于知道,这次惹上了大麻烦,一个比张思瑶更大的麻烦。
他们一开始本想压下张思瑶的事情,却不想因此牵扯出了更大的事情,现在闹到这个局面,谁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众人一声不吭的站在院子里,心中都祈求着同一件事:祈求那个犯事的赶紧把人交出来,也好免了他们的连带责任,否则长此以往的站下去,不是冻死,也会饿死。
就这般,武瑞安带着官府之人在宅子里日夜寻找,将阳春府方圆十几里翻了个底朝天,但仍旧一无所获。
又是两天过去,加起来,狄姜已经消失了整整五日,书香和竹柴就更为久远了……
这五日里,阳春府上下都在这一个院子里用餐,就连出恭也会有两名以上的衙役跟着,他们已经站在院子里,两日没有睡过觉了。
“王爷,您这样做不能服众啊!”大夫人踉跄着站直了身子,走出人群,怒道:“虽然我阳春府是市井商贾,但也不能让您这般无故践踏!”
“无故践踏?”武瑞安冷笑一声,道:“你们的证供前后矛盾,让人如何信服?我今日说你们强掳民女,怕是没冤枉你们!就算此事真不是你们做的,但人是在你们这里丢的,你们也难逃其责!”
“王爷既然如此说,民妇无话可说。就让我们这些无辜的平民,给狄姑娘陪葬吧!”
“你们一点都不无辜。”武瑞安再次反驳她,朗声道:“从一开始,你们就一口咬定狄姑娘已经失踪。你们怎知,狄大夫不是回家了?”
瑞安说完,大家的表情皆有些怪异。
他又道:“你们又凭什么肯定,她一定是在这阳春府中消失了去?”
“因为……因为这个府邸不干净啊!”人群中一碧衣丫鬟急道:“这些天已经死了好些人了,好多好多……他们日日夜夜都在向我们索命啊!”
“无稽之谈!休要将此事推到鬼神之说,”武瑞安打断道:“钟道长再三确定,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分明是在贼喊捉贼!”
“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的话如何能信?”老管家急道。
“哦?”武瑞安挑眉冷笑:“钟旭的话不可信,那是不是要让本王请来当朝国师,才能堵住你的嘴呢?!”
“草民不敢……”老管家垂下眼,不敢再多话。
武瑞安此时表现出的铁血与他平日里的作风大不一样,问药站在他身后,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崇拜。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是地下有天上无,谁都没有他有威严。
第11章 羽毛
就在此时,一个小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他模样稚嫩,显然刚当上衙役不久。
他走到武瑞安身前,大声道:“启禀王爷,后院发现了一个地窖,就在佛堂之后!”
“果真?”武瑞安双眼发光,急切道:“快带我去!”
“王爷这边请。”衙役说完,便带着武瑞安问药钟旭,一行约莫十几人迅速赶往了佛堂后的小屋。
他们离开之后,大夫人便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地,久久回不过神。
“夫人,别慌。”老管家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打了一巴掌,“啪”地一生,老管家的脸上便多了五个鲜红的掌印。
“他是武王爷,你为何不早说!还有那个狄姜,你为何不查探清楚!”
“夫人切莫惊慌!让旁人瞧了去,咱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好果子?”大夫人冷笑着,眼中一片灰白,她毋自冷笑道:“怕是以后,咱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后院佛堂里,武瑞安带着问药和钟旭一齐来到了暗房。
一路上,他们从那名衙役的嘴里知道,原来官差搬走那两口棺材之后,在地上发现了一枚羽毛。
那羽毛本来并不起眼,但任来回巡逻的人如何踩踏它,它都始终立在那,引起了小衙役的好奇。小衙役瞧了它好几次,想要把它拿走,却发现始终都没能把它拿起来,这才发现羽毛却有一半嵌在地底。
这根羽毛原本是张思瑶头上的装饰物,又怎么会嵌入地底呢?唯一的可能便是暗房的地板是活动的,曾经地板打开之时,这跟羽毛被不小心夹了进去。
这正印证了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发现这个地窖的人,本王都重重有赏!”武瑞安大手一挥,扔给衙役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
“多谢王爷!”小衙役见了,立时感动得无以言表,要知道他一个月的俸禄才二两银子,武瑞安随手便是一百两,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小衙役跪在地上许久都不肯起身,激动得全身发抖。
而此时,地底下的狄姜也是全身发抖,不同的是,她是被冻得发抖,而非高兴。
狄姜这两日来已经放弃了呼救,因为这里距离地面太远,加上铁板太厚,上面的人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所有的呼救都是白费力气。
她靠着墙壁,怔忡地坐着,脑海里回忆着几日前见到的场景:地窖里遍布尸体,烂了的或者烂了一半的,自己很快就会成为其中一员。
但她其实是不怕这些的。
人生在世一张皮,一把骨头,还有一丝神智。
这样的场面,她从前也见过很多次,在十刹海,在陀螺国,在返魂乡……还有这么多年来,经历过的战乱以及时不时就会闹出的饥荒,历朝历代,实在是太多了。
可从前的她只是旁观者,现如今,自己是经历者。
饥饿和寒冷剥夺了她全部的感官,她需要用十成的精力去对付他们,让它们不至于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可她越来越坚持不住了。
狄姜轻笑了几声,也不多难过,想是饿极了的缘故,现在脑子里想的全是吃的。
南大街老东家的糖藕,李家铺子的肉脯,和园的桂花酒酿,还有功德坊的烤鱼以及聚贤斋的江南菜……这时候,竟然连状元乡孟掌柜烧的家常菜也让她想得食指大动。
狄姜啊狄姜,你入世这些年,可不正是越活越回去了!
狄姜呆呆地靠在墙上,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是多少日夜交替过去,她始终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坐在角落里。
一开始她还期待有人来救自己,现在也不指望了,她就如此静静地坐着,等待死亡来临。因为只要她肉身死去,就算魂魄还被关在翻天印里,但是身体上就不会有痛苦了……
正在狄姜弥留之际,忽听“哗啦”一声,大风猛地从头顶灌入,冻醒了昏昏沉沉的她。
她努力的抬起头,便见头顶有丝丝烛火晃动。
她十分激动,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张嘴。
狄姜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些在黑夜里跳动的烛光离自己越来越近,随着灯火下来的,还有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