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有些唏嘘,扭过了脸去。
临安王也唏嘘,抚着他的肩道,“阿恒!”
齐恒硬着声道,“我觉得我是大周王爷,第一勇将,国家多难之秋正为国所用,便是任性一点,护一个婢子,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却不想,”齐恒一苦笑,“在士族眼里我就是个任打任杀的下贱胚子,在父皇眼里我就是个随时可杀的棋子,枉我,”齐恒眼中转了泪,“一心一意想维护保全,拼死拼活努力争取,自以为是的光荣与神威,于别人不过是沐猴而冠,跳梁小丑罢了!”
临安王默然。
齐恒眨眨眼睛,将泪逼回去,说道,“他们要打杀我,却因为乾贞帝一句恭贺大婚,便轻易饶了我!你费尽唇舌低声下气为我求情求不得,乾贞帝一句话,整个大周不敢不听,不敢不恭维!我大周懦弱成何等样子,可是在自己人面前何等威风,我难道还要卑躬屈膝于这群卑鄙的懦夫之下吗!全大周怕乾贞帝,我不怕!所有我曾经吝惜过的,可以用来挟持我的,父皇,士族,光荣,王爷的封号,都梦幻泡影已然被撕碎剥光,我一无所有,我怕谁!”
“难道我吝惜,因乾贞帝的威压才能保全住的爵位?去娶一个看不起我的女人,去讨乾贞帝的满意欢心!”齐恒讥诮一笑,“这是大周!不是东夏!他不是我的皇帝!他可以来恭贺我大婚之礼,我可以放弃王爵,取消婚约,他管不着!”
齐恒说完,矮身跪在地上,给临安王叩了一个头,说道,“从此齐恒,只报三哥养育之恩,
做三哥麾下一将,为三哥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与父皇,与士族大周,情断义绝了!”
临安王仰面,闭目,清冷的细雪飘落脸上,丝丝寒凉。
“阿恒,”临安王扶住齐恒的肩,他的声音悲慨深邃,带着种暖人肺腑令人血沸的温度。
“是三哥对不起你,你本是国之良将,所渴慕的一切都是你应该得的,可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排斥受挤兑,乃至杀你打压你。”
“不!”齐恒抱着他的腿道,“阿恒的一切都是三哥给的!阿恒只会连累三哥,让人说三哥教弟无方。”
临安王苦笑,抚着齐恒叹道,“这世上,再没人比阿恒更伟男人了!”
他这一声赞叹,让齐恒鼻子一酸,仰头唤了声三哥。临安王道,“你做的对!即便你娶了谢家女,听了他的安排,他找不到陆姑娘,还是会用你来逼陆姑娘出来的!与其如此,何必委曲求全,他乾贞帝再霸道,我大周王爷的婚姻大事,他管不着!”
齐恒的血顿时涌上来,心怦怦跳。临安王继续道,“生逢乱世,只凭勇武便可安身立命,阿恒不做王爷,不受管束,那今日他们如何踩你,日后便会如何求你!是男人当横行天下,有阿恒扬眉吐气之日,阿恒不走,便永远是我的附庸,是我的附庸,便永远是他们手中揉捏的玩偶,硬把一头吃羊的狼,变成一头听任呵斥的牧羊犬,阿恒,可惜了!”
齐恒情怀激荡,临安王转声道,“让你娶谢家女,也是我私心作祟,我是想让你放下陆姑娘,陆姑娘固然好,可是会惹来无数祸端,而且不能生育,阿恒年轻,一时情热难免全不计较,却不知岁月消磨,生生死死的,未必生生世世。”
“我不想我一手养大的弟弟,为个女人出生入死,折损性命,也不想我的弟弟为一个女人,断绝子嗣膝下空虚。却忘了,”临安王停顿了一下,低叹道,“至情至性,阿恒放不了她了!”
齐恒跪在地上,抱住临安王的腿,热泪盈眶。
大年初一,齐恒规规矩矩去宫里请安行礼,不多言语,一切行为端正如仪。然后他搬回来平原王府,闭门谢客,当然他门可罗雀,也没有客。
然后在正月初八,离大婚尚有十天,乾贞帝已行至中途的时候,齐恒突然退婚,将王爷印挂在庭院的树上,单枪匹马,飘然远去。
退婚书言辞极卑微,说自己出身卑贱,一介武夫,配不上谢家名门士族,与其负终生,不如断一时,与其为怨偶,不若为仇雠。
一时轰动天下。
乾贞帝卫扶桑,在听到齐恒悔婚的事时,不由愣了愣,半天没说话。
然后他笑了,负手说道,“他西周总算还有个硬朗的汉子,只是,其心可诛。”
他身侧的贴身侍卫黑鹰躬身
道,“陛下,那我们怎么做?”
乾贞帝“哼”了一声,轻声,“他齐恒敢悔婚拒娶,分明是向月光表白心迹。明目张胆抢我的女人,当真吃了雄心豹子胆。”
黑鹰不解地望着乾贞帝。乾贞帝淡淡笑语,“也好,我还正愁月光不肯出来见我。有齐恒送上门来,正刚好。”
“传我的令,”乾贞帝敛笑道,“命第三铁甲军,全力诛杀齐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卡文,加之家里有事心乱,抱歉了各位,昨天没写出来~
齐恒是一颗弃子啊,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长成一个大男人~


第三十六章 故人

正月十五,月光澄澈。
与城里红火热闹的闹元宵不同的是,齐恒所在的荒野,一片死静寂寥。
风行于空,无所遮止,扬起细细的雪烟,乱迷人眼。齐恒半眯了眼,抚着马头,静静地望着并排站着的六位铁甲人。
铠甲幽光,森然而冷。而他们身后,正是城里元宵赏灯燃起的烟花,于高空中绚烂绽放。
齐恒便笑了笑。
那个瞬间,他很寥落,于积雪皑皑苍茫辽阔的背景下,他很单薄渺小,但强敌在前,他又很伟岸高大。
他的笑容,有些许浅淡,偏又有那么一种兀然挺立的孤旷磊落。虽短短十数日,齐恒却已如脱胎换骨,有一种颇具沉稳厚重的东西从里而外,一点点沉淀散发出来。
他松了马缰绳,握紧剑,上前跨了一步,站定。
如孤狼独对强敌,即便身形败落,但凶狠凶悍。
这已是他第三次面对强敌。
冷硬的刀风,袭面围攻而来。
那六人竟是团团围聚齐齐下手,必欲置他于死地了。
齐恒的剑出鞘。
在此之前,两次恶战,他失去了临安王给他的强手暗卫。对方损失了九人,他们损失了十人。
而今只剩下他。
以命搏,他已习惯。唯一不习惯的是,以命相搏,死后曝尸荒野,然后被骂一句奸臣逆子,罪有应得。
以一敌六,格杀很惨烈。
有一个瞬间,齐恒认为自己在下一刻,就会被撕裂。
那些人的刀如此悍勇,如冰水扑于烈火,四面八方的杀机,散发一种令人心悸而锋锐的死气。
凌空,当胸,后背,腿脚。齐恒急狂的一声嘶吼,只觉得处处杀招,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多了多少条口子!
齐恒并不后悔,他只是不甘心。背弃所有的离开,然后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未能成就功业,也没能见到雪奴儿。
没人为他惋惜,只会笑他没出息。他的雪奴儿,会记忆追念他吗?
由远而近的马踏声漫地而来,劲霸的箭弩,带着风,呼啸而来。
那迎面扑来的一刀,在刀锋接近齐恒的头顶的时候停顿住,然后那个东夏铁甲人,扑地,死去。
齐恒住手。那五人的刀锋分别停在齐恒身体不同的位置上,顿住。
融融月色,陆定然一身披甲,率军纵马而来,踏起了团团雪烟。
“陆二哥!”齐恒喊了一声。
阴森的箭弩顿时将东夏铁甲人团团围住,陆定然勒马停住,他一身戎装,面色肃然,语声怒冷,说道,“是何方歹人,敢于我大周升平之世,劫路杀人?”
铁甲人没有动,只将阴寒雪亮的刀锋架在齐恒的脖子上,与陆定然冷硬对峙。
陆定然细看了铁甲人半晌,微微一笑,悠声道,“哦?竟是东夏铁甲军,怪不得如此凶悍骁勇,只是你
东夏铁甲军,因何与我大周一废弃王爷过不去?”
没人回答他。东夏铁甲军,例来是只执行命令而不做解释的。
陆定然道,“我大周废弃的王爷,便是别人想杀就杀的?你东夏越境杀人,未免欺人太甚目中无人了!”
耳边又响起了马蹄声。陆定然侧首去看,却见乾贞帝一马当先,绝尘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前方是陆左帅吗?朕来大周是客,怎么敢越境杀人目中无人,想是陆左帅误会了!”
乾贞帝所率不过十余骑,却给人以千军万马的错觉。
他高大威猛,玉山般巍峨挺坐于马上,目光只淡淡一瞟,所有事态了然于心,尽在掌中。
他仪容含笑,却有一种凌摄于万物之上的气度,如一头雄狮,懒散地晒太阳,也依然是雄视天下。
陆定然下马,行了外臣礼。乾贞帝也很客气,文雅还礼。
乾贞帝的笑容在脸上春云般晕散开,带着种亲和的柔缓与轻盈,言语中也透出那么点随意和亲近。
“平原王爷,一别不久,不想今日在此相见。”
齐恒道,“陛下别来无恙。”
乾贞帝抬抬手,令黑甲军撤去。他看了看齐恒,转身与陆定然解释,“朕与平原王爷一见如故,所谈甚欢,虽离别不久,也甚是思念,王爷大婚,岂有不恭贺之礼?何况朕仰慕大周繁华富庶久矣,也正好借此机会瞻仰天朝风物,秀丽河山,不想中途听闻王爷竟弃置王爵,悔婚不娶了。朕想着王爷一时任性,忤逆父兄,自毁锦绣前程,未免可惜,听闻王爷在此,遂想着劝王爷回去,从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岂不是一桩美事,却不想让陆左帅误会了。”
陆定然见铁甲军撤了人,遂也挥手令自己的人退到身后,对乾贞帝行礼道,“陛下劝和,何至于刀兵相见,岂不让人误会?”
乾贞帝一笑,“陆副帅今夜带兵来,不也是劝平原王爷回去的?我们赶到一起,也算殊途同归。”
陆定然淡淡一笑,对齐恒道,“阿恒,你还不过来。”
乾贞帝却是望向了齐恒,眉目含笑,微微调侃道,“听闻王爷为一婢子,冲冠一怒,抛弃王爵,悔婚贵女,朕震惊之时,倒也奇怪,究竟什么样的绝世美人,能令得王爷如此垂青,不如唤出来一见吧?”
齐恒望着他,便笑了。
他的身上正在流血,神色还残存着刚刚厮杀的狰狞,故而这咧嘴一笑,便有点白牙森森。
他的话语也有点阴森,他说,“陛下天威,千里迢迢,就为见我这婢子一面吗 ?”
乾贞帝不以为意,似笑非笑道,“朕恭贺大婚,中途生变,赶上王爷这千古风流事,不见一见,岂不遗憾?”
齐恒失血,略有点晕眩,勉力撑住,也没有回嘴。乾贞帝看了他
一眼,说道“王爷莫再任性,虽说周皇陛下生你的气,喊打喊杀的,但王爷低头认个错,也就是了。”
齐恒强打精神,人却是晃了晃。五天遭遇三场大围杀,九死一生,手下尽亡,方才一战,虽侥幸得救,却已然力气耗尽。
乾贞帝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恰好陆左帅来接,王爷便与我们一同回京师去吧。父子兄弟,有所争执在所难免,却哪来的仇怨?王爷有心爱慕美人,又有何难,男人娇妻美妾世所常见,又何苦将事做绝,毁掉婚约,放弃王爵?”说完,他回头对陆定然道,“陆左帅说呢?”
陆定然道,“陛下美意,可我皇陛下已然革除阿恒皇籍,昭告天下了,此事再无转还,阿恒没有回头路了。”
乾贞帝道,“革除皇籍,没有回头路,那陆左帅今天晚上来,又是何故?”
陆定然道,“拜您所赐,在下前来,自是为救阿恒性命。”
“哦?”乾贞帝道,“他革除皇籍,与你陆家可还有半分关系?与临安王爷,可还有半分关系?”
陆定然道,“陛下此言差矣,阿恒即便不再是王爷,却依然是临安王爷的兄弟,此中情分,抹杀不掉。倒是陛下尊驾,千里迢迢入我大周,却不通报,动用私刑大开杀戮,却是何故?”
乾贞帝不避反笑,用手中马鞭指了指齐恒道,“自是为他。”
陆定然道,“有何事尽管光明正大的提,何时东夏堂堂皇帝,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了?”
乾贞帝道,“朕来恭贺平原王大婚,乃国事,自当仪仗俱全向贵国通报。而今是我卫扶桑找齐恒寻仇,为私事,自是动用私人武卫,做个了断。”
陆定然昂然道,“陛下如此说,若寻仇不得,死在我大周,也算私事吗?”
乾贞帝一怔,转而笑了。
“我死在大周?”他唇带讥诮,“那陆左帅认为,我是如何个死法?”
陆定然大手一挥,身后的将士列阵排开,齐压压的箭弩对准了乾贞帝。乾贞帝鹰眸一敛,雄视之气顿显。
“以为这些,便杀得了我?”
陆定然道,“如今夜之事只是私人械斗,那在下斗胆,愿拼作一死,取陛下性命!”
乾贞帝冷哼道,“天下想杀我的,何止你们西周两脚羊!”
他话音未落,陆定然身边已有一死士出手如电,一把将齐恒抢了过去。却不想乾贞帝身边的人也很快,饿虎扑食般飞跃过去按住!
瞬息之间,刀兵相接。
东夏悍勇,顺着抢齐恒的间隙,便已然冲入陆定然的阵里。陆定然所带的,也都是大周百里挑一的悍勇死士,但在乾贞帝和东夏铁甲军面前,仍占不到优势。
乾贞帝一马当先。而乾贞帝之悍勇,天下无双。
一时刀光剑影,风声,杀喊声,跑马声,
杀气,戾气,血腥气,弥漫天地!
乾贞帝一刀取向陆定然。
一西周的将士纵马搭弓,射向乾贞帝!
乾贞帝策马,挥刀,一侧身,将至于身前的箭弩,徒手抓住!
他毫不耽误,行云流水般,砍向陆定然的同时,回手将手中箭投射向齐恒!
箭所凭的虽是乾贞帝的臂力,但是乾贞帝围场射猎,即便是狮虎,他也常常徒手投箭,而不是用弓!
齐恒正卖力与一铁甲人厮杀,感觉到一股强霸的力道直冲而来,他侧首,回身,眼见乾贞帝的箭呼啸而来,却不及躲闪!
好似一道旋风,齐恒尚不及知觉,已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道拦腰掳走,头下脚上,顿时天旋地转。
几乎呕出来,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随着另一匹马奔跑飞逝过去。
陆雪弃如怒豹一般,掳了齐恒冲入敌阵里。她纵马,挥刀,如同一把火红的烙铁,转瞬间便冲开了一条深长的口子。
人皆惊骇躲闪,与之为敌者死。
乾贞帝突然顿住,望着她。
她的衣襟在兵马中闪,她的长发,在刀剑里飘。
夜风拂面,乾贞帝突然心跳。
陆雪弃闯至乾贞帝身边,勒马。 她沐着光,在风里扬着头,眼睛很亮,笑容如曼陀山纯白的野茶花般,茂美清透。
“东君,别来无恙?”
这一语既出,如前尘故友,久别重逢,她的眉宇无悲戚,眼底没思念,只一身风华更胜往昔,葳蕤如夏木,明媚若秋空。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实在对不起,这几天家里卖房子,我忙不说,心还乱,更新便不及时了,抱歉,过了这段该会恢复过来,请多担待,鞠躬下~


第三十七章 女色

“月光。”乾贞帝一念出声,只觉得胸口很柔软地疼了一下,他的容色平静深邃,说道,“别来无恙。”
陆雪弃道,“无恙。”
她应得肤浅随意,却很是心思认真地伸手将倒挂在马背上的齐恒正了正,这让乾贞帝忽而有股酸涩的隐怒。
突然便很静,气氛压抑得有些窒息,而远远的夜空上,有烟花绽放。
这片旷野,刚经过一场金戈铁马的厮杀,兵器冷硬,尸体横斜。风里揉着淡淡的腥甜,近乎一种阴湿浓厚的铁锈气。
齐恒有些晕眩,他几乎在一个瞬间已经睡去,但却被雪奴儿来了的念头激荡着,勉力坚持,怕自己一睡,雪奴儿便乘机离去。
只是那种倒挂着的姿势着实难受,他只觉得身不由己,意识开始模糊游离。陆雪弃的摆弄令他一醒,他吃力地欲挣扎起来,说道,“雪奴儿…”
声音委实是无力的,但在那静夜中,很清晰。
陆雪弃伸臂捞起他,齐恒半死不活地歪在她的臂弯里,睁眼看她,陆雪弃低头对他一笑。
那笑容实在太美好真实,齐恒倏而清明,只觉得有股轻飘而充盈的幸福,将他罩住,心便突然甜蜜。
“雪奴儿,”他的目光痴了,手一下子抓住陆雪弃腰背的衣服。他的声音有些低,陆雪弃附耳过去,听见他说,“不准再离开我!”
陆雪弃微笑。
他们的举动,未免亲密。尤其陆雪弃附耳过去,听齐恒私语,绽放出的笑容,温柔甜美。
乾贞帝看着,突然别过脸去。
他的胸口突然有股闷痛,似乎钝,又极其锋利。
她何时对齐恒这般好了?她的眼界,心性,岂会把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敢爱慕他的月光,他齐恒也配,痴心妄想罢了!
他的月光,该是如千里冰封,心如死水的。不过两个多月,她应该冷酷,坚硬,憎恨,怨毒,苍白憔悴,而不是这般温柔委婉,宛若情窦初开。
曾经沧海难为水。可她眉间的光彩,眼底的风华,笑容的清透,神色的柔美,一如既往,更胜从前,宛如六月雨后的曼陀草原,芬芳盛大。
乾贞帝疼得几乎便喘不上气来,他那个瞬间停闭了呼吸,仿佛有人将他的心连根拔起,牵肠裂肺。
曾经以为,精灵般聪明剔透的月光永远是他的。即便他杀了她,她也忘不了他。
于她娇嫩的心间,致命一击,凶狠地留下一个丑陋的疤。他曾经以为,即便她不死,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令人怜爱纯美无暇的月光了。
他来,是毁灭她。可他的月光其实早已被他毁灭,他曾经以为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再不可爱的心怀仇恨的对手敌人。
却不想她破茧成蝶,一下子更美,更光华灿烂。
更不想短短两月,爱恨颠倒生死无常,再见面竟
若无其事形同陌路。
如此风轻云淡,可以吗?
齐恒终究晕过去,陆雪弃回头,将齐恒交给了身后的陆定然。
两人执辔相对,乾贞帝突然令得手下人退下去。陆定然识情知趣,也令人后退治伤。
白雪沁月光,地上一团团起伏的阴暗,昭示着死亡。
乾贞帝下马。
陆雪弃踩在地上,脚下的土地冷硬,薄雪未曾有任何松软的质感。
乾贞帝久望着她,一步步靠近前,伸手,托起陆雪弃的脸。
清莹明澈,美若月光啊!
陆雪弃没有反抗,只静看着她。她的唇边乃至掠起一丝笑,她轻轻地拿掉乾贞帝的手,吐声道,“陛下有何指教。”
乾贞帝松手莞尔,细细打量,即便有所收敛,可他身上极为浓烈的雄性气息,还是贵重的有些迫人。
他弯唇笑,似乎唤了一句“月光”。然后在下一刻,他的整个人逼近来,一把扣住陆雪弃的头,将人拢在怀里,压制住,然后一低头,铺天盖地的吻了过去!
霸道不可抗拒,那个吻很热切,很怒,充满了侵略的强硬和急狂。
陆雪弃并没有动。
他有力的臂弯箍住她的腰,孔武的身躯压过去,贴住她的脸,撬开她的唇,喘息着,凶狠地占有索取。
然后他自己恼怒地松开,瞪着陆雪弃。
陆雪弃擦擦嘴角,笑如静白的雪莲花,说道,“吻完了?”
她毫无反应,乃至毫无在意,即便神色间带着种轻微的抗拒和厌弃,却也如被别人家的小猫小狗弄脏了床一般,隐忍着懒得呵斥。
乾贞帝十分颓败,十二分的气恨。他粗暴地拉了陆雪弃一把,低喝道,“跟我回去!”
陆雪弃道,“凭什么?”
乾贞帝望着她的眉宇,盯着她的眼睛。
她回望着他,不说话。
乾贞帝的气势不容察觉地柔了,他扭过脸,负手叹了口气。
“我杀的是乌姜月光,而你是西周陆雪弃。跟我回去,我依旧娶你为后,宠你爱你一辈子。”
陆雪弃扬了扬眉,似乎觉得好笑。乾贞帝望向她,眸子一敛,似有伤痛,但目光犀利。
“你竟敢沾惹个西周的两脚羊,当真是有出息!”
陆雪弃道,“陛下后悔了?想把我捉回去,换个身份名字宠着,不杀了?”
乾贞帝复又扭过头,半晌,不言语。
“月光,我后悔了。”乾贞帝突然转过头,长臂一伸将陆雪弃搂在怀里,伸手抚摸她的头,如是说道。
“我后悔了!”他的脸贴住她的额头,动情地央求道,“我做错了,月光原谅我一遭,好不好?”
“我再不欺负你了,”他蹭着她的脸,柔声道,“好好宠爱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他说,“看你对那个两脚羊好,我妒忌得发狂,你跟我回去
,好不好?”
陆雪弃便在他的怀里笑了。乾贞帝正有些纳闷,然后,刀光一闪。
那个女人,竟在他把她抱在怀里,央求她时,陡然对他痛下杀招!
“我会跟你回去?”陆雪弃冷声道,“这世上,再没有乌姜月光!”
“雍州陆雪弃,爱慕的人是平原王齐恒,与你东夏乾贞帝,没有一丝半毫的关系!”
“你纵狠行凶,杀我夫君,纵大周所有的人都是两脚羊,我陆雪弃可不是什么两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