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经历,即使叶慎晖阅人多矣,也暗自惊赞。之前尚以为姜尚尧的成劝源于黑社会背景,与之相交实是碍于他闻山地头蛇的身份。可见过面后叶慎晖心中大为改观,无论谈吐还是气度,皆超出想象与预计。
古朴典雅的茶室里,除了他们两人,只有一个蓝衣白裙的女侍,流水涂涂中,女侍好奇地观赏叶慎晖熟练而儒雅的沏茶动作,然后在他眼神暗示下,退出去掩上木门。
“叨扰了几天,这一杯以茶代酒。姜总,请。”叶慎晖做个请的手势。
“叶先生说笑了。”前一晚叶慎晖在龙城国际做东,答谢济西方面的款待之情。这一次再度邀约,姜尚尧心下暗藏三分警惕。“略尽地主之谊而己,有不周到处,还请叶先生见谅。
“客气。闻山作为重资源城市,煤焦电行业前景可期,焦化公司未来大有作为。能与焦化公司合作,互利双赢,是海阳的荣幸。
一句赞词将双方同时捧高,姜尚尧微笑不己,答说:“叶先生过誉。
叶慎晖听得他简短数字稳稳受落,心中一晒,脸上也不由浮起笑意,叫你一声老弟好了。”话毕不容拒绝地继续:“老弟,闻山虽然资源丰富,一。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虚长你十岁,托大可是经济架构太过单话锋一转谈起闻山经济,姜尚尧一时琢磨不出对方套路,可叶慎晖形容诚恳,他沉吟少顷,实话实说:“因地制宜是好的,但是闻山多年弊端不改,无序开采,过度扩张,不仅浪费资源,环境污染严重,太大,见效甚微造成的产能效益也太低。”能源集团响应省内政策,致力于资源整合,但是阻力。不过这句话只是姜尚尧心中所想,自然不可能告知局外人,“每年原煤生产多少?上缴的利税多少?只有这倒置的局面改观,才有财政力度支持可持续发展。
叶慎晖深表赞同,点头说:“长远规划暂且不说,整顿无序开采的阻力太大,只有从上到下,贯彻如一,才能更好的执行。
以他生意人的身份,畅谈时事政洽 … 姜尚尧眼中晃过一丝诧异,谨慎地问:“叶大哥,金安集团有意投资闻山?
叶慎晖点了点头,微笑说:“金安有意投资钢铁产业,如果项目可行,我们双方将来的合作机会将更多更广。再者,这一次来闻山,顺便为了一个朋友探路。不出意外,年后,闻山的政局可能会稍有变动
第74章
多年前,高琨还只是济西一个小县的宣传干部,那里县政府叫做县革委会。近四十年经营,这位以强势着称,据说在省常委会上一言九鼎的前任省委书记虽然此时已经退居二线,但嫡系根植全省,影响力深远,比如常务副省长梁富毅,比如组织部长彭虞,比如闻山市委书记魏杰。
听闻闻山政局将有变故,鉴于叶慎晖的地位,这句话想来并无虚言,可姜尚尧不过一笑而已。
不管来者是何背景,想撬起这块铁板谈何容易。以现任巴书记之威,在继任初期依然捉襟见肘,据说常委会上但有举措,常以一票之险侥幸通过。这些在济西官场里私下流传的轶闻虽不足尽信,但也侧面说明了巴书记初期的窘境。
有些事,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即使巴书记此时对全省的掌控力度已非昔日可比,但权力制衡的玄妙就在于越是局中人越不能率性而为。不能一招制敌,这种平衡的态势将会持续下去。
思虑每每触及这些问题,总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渗入四肢百骸。再怎么努力,他姜尚尧也只是个小人物而已民。
“蒙昧非心穷。低迷中,她极力守护内心的乐观,仰望天空,逼回眼中一层薄泪,继续颠沛之路。这一缕乐观赋予的等待与希望,珍如瑰宝。”
他深吸一口气,似有什么随默诵的词句流入内心。那是手边的杂志里一篇短篇小说中的语句,作者名为沈昕迪。
她以前投稿的笔名叫沈墨,不知道改名的初衷是什么,或许想历经另一种人生,没有他姜尚尧痕迹的人生。
可无论她以何种面貌出现,对他的影响都是不能磨灭的。在他曾浸润于她的爱里不自知时,在此刻。
庆娣,庆娣。
“姜哥,到了。”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即将入境,迈出车门,北风料峭催酒醒。夜晚的双槐树街安谧宁静,只余风声。伫立在街角,姜尚尧仰头望向二楼窗帘掩映的灯光和人影。
刘大磊带着兄弟从车后厢抬下几箱特产,临上楼前问:“姜哥,你不一起上去?”
他摇摇头,倚着车门点燃一支烟,又抬头看了看二楼窗户。不一会,刘大磊下来,丧气地说:“东西收了,这个没要。嫂子说,明年别再送年货来,麻烦。”
去年春节前进京,只见到谭圆圆。那里姜尚尧还不知庆娣已经搬离,以为她一心躲着让她伤心失望虚耗了十年时光的人。 这一次再度被拒绝,没有前次的失落伤怀,空洞洞的,无感知一般。
他接过大磊递来的信封,再回望一眼二楼阳台,窗帘摇曳,心心念念的人想是藏身其后。
“姜哥,你厚着脸皮上去说两句话呗。”
他几乎意动。想起那句“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方向”,尖锐的撕裂感划胸而过,姜尚尧蓦然扔掉烟蒂,转身准备上车。同一时间,楼道传来铁门开户的声音,他惊愕回首,这一刻方知内心期待之深。
出来的是一对情侣,两人往这边看了眼,搂抱着行远。
失望悒悒地写了他满脸,刘大磊叹口气。
就在姜尚尧再度准备上车时,铁门处昏黄的灯泡下,一个清瘦的人影缓缓走进光晕里。
几番起伏,此时此际他已经理不清楚繁芜的心绪。他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低声喊她:“庆娣。”又怕惊动了什么,慢慢地,一步步踱过去。
她还是往常模样,头发紧紧束在脑后,怕冷,棉服的厚领竖起来遮了小半个脸,更显得一双黑瞳乌沉沉的。
见他不说话, 只是不转睛的望着她,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般,庆娣先笑了笑,问:“我前天打过电话,姥姥正式出院了?”
他阖首,反问她:“考完试了?”
“考完了,等成绩和复试呢。”
“今年过年又不回去?”
她摇头,眼里一丝郁色转瞬消失不见,“不回了。”见他不掩失望,庆娣转了话题,“以后别送东西来了,马上春节,正是忙的时候,每年这样麻烦你我过意不去。”
她的客气点醒了他两人疏离的关系,姜尚尧扯扯嘴角,“我也是顺道。”孟时平祖籍济西,自调任部委后,德叔每年必来京师送年礼,不外是土特产之类,礼物不重,重在情谊。最近两年此事转交姜尚尧代劳,今年他额外多添了两样辗转淘来的宝贝。
他的坚持让她无话好说,“那我上去了,你路上开车小心些。”
“等等!”他急切的挽留。在她回眸时,满心浓稠的爱被瞬时掏空了一般,他怔怔看着她,不言不语。
那眼中的苦楚沉沉融入无边的夜,气息起伏间庆娣尝到舌下的涩意。
“这个,拿去交学费,密码没变。”
那信封她刚才看了一眼,是他第一张信用卡的附属卡。
庆娣推开他的手,“我应付得来,你路上小心。”说完她礼貌地笑笑,转身上楼。
开了门,《彼得潘》正放到尾声,庆娣端着杯子边喝水边听影碟里的对白,温蒂问:“你不会忘了我的,是吗?”小飞侠说:“忘了你?永远不会。”她被一口水呛住,为这善意的谎言。
爱的背后不是恨,正正是遗忘。如不相忘,小飞侠何以“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
“走了。”周钧自窗帘后钻出来,想是偷窥了许久。“要哭不哭的,你干脆点撒?不舍得就追出去。”
“哪有不舍得?”庆娣蹲下来翻找碟片,“看《光猪六壮士》?”
相比较梦幻好莱坞,她更偏向小众的欧洲电影,讲述小人物的甘辛,那种面对窘境,嘲弄与自嘲的人生态度。当男人们恐慌地议论假如女人也有了jj,男人的存在只有标本的意义时,她轻笑出声。
周钧走出房间,一手拍打双颊,一手递给她一份面膜。
“黑闷凶看起来不是坏人,为什么逃婚?”周钧问。
为他的欺瞒?为他的功利?…………庆娣不愿加诸任何恶言,敷好面膜,沉吟片刻理智说:“只有面对无数种选择的选择,才是真正的选择。”说着,她学周钧的样子也把双脚搁上茶几,舒服的靠后。
“是他需要选择还是你?”周钧较起真来。
“都需要吧。”庆娣目注屏幕,心却游离在方才楼道的光晕里,“我以前写稿子特别爱用人生如何如何,其实经历太少,不足以道尽平生,反而有强说愁的矫情味道。凭小聪明不能成大器,长期固守方寸之地,过多十年也不过是个见识浅薄思维狭隘的妇女。出来开阔眼界总是好的。”
她脸上敷着白白的纸膜,更显得沉思时双眼深如潭水,周钧不觉忆起前些日彭小飞暗地里质问他:“瓜妹子一肚子坏水,又蒙骗我妹子。既不是大明星又不是名模,首封就那么好上 ?”
他当时回答:“不哄她哄哪一个?美女满街走,可你见过哪个眼里有人生有故事有感情,望你一眼像望断关山,子孙根都跟着疼的?”
此刻周钧又想起这番话, 心随意动,不由就说出来:“再给我一台哈苏……”
庆娣纳闷地看向他,随即醒悟过来,掩不住鄙夷,“天天想着你买不起的相机,想魔怔了。”
周钧只顾着陶醉不已,“你,我加上冯少,再来几台好机子,彭格格发慈悲借我点钱租下中纺的影棚,我能成神。”
冯少航是周钧死党,小有名气的造型师。“别提冯少航,他简直是女人的噩梦。”上一回批评她小腿皮肤太干燥不懂保养,膝关节泛黑一定不常磨皮,目光与用词之毒辣简单令人发指。
“迪哥,”周钧把面膜扯下,一脸同情地说:“为了我,你忍忍他的摧残。”
过了几日,再想起周钧哀求的眼神,庆娣深吸一口气,放任思绪漫走。只不过,眼前的兰花指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扯回现实。
“女人,天赐恩宠的皮肤和身体,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冯少航两指掐住庆娣的颊肉,迎着光打量,那眼神像猪肉档前挑剔的中年阿姨,“色素沉淀很严重。”
他喊女人的语气和周钧如出一辙,难怪两是前世的兄弟今生的闺蜜。庆娣闭上眼睛忍耐地说:“这十天谨遵你的指示,每天一次面膜,每晚不超过十二睡觉。”
冯少航毫不理会她的解释,连声啧啧后吩咐助理开化妆箱。
谭圆圆早已受不了他的做派躲到一边去,满场灯光乱闪中,冯少航飞个眼刀,助理赶紧把帘子拉上。
这个周末的下午,租借的摄影棚里热闹非常。庆娣和冯少航是周钧诳骗来的。负责服饰的杂志社小编是周钧诱骗来的,灯光师是周钧行内的几个朋友,被哄骗来的,一个草台班子,居然被周钧指挥得有模有样。坐在帘子隔出的化妆间里,听得外面检测灯光和设备的种种忙碌声,闭上眼睛由着冯少航在自己脸上折腾的庆娣微笑,脑海中重映上次被赶鸭子上架的拍摄现场,那连续不断的快门声重临耳畔,居然令她脊背窜过一股奇异的兴奋。
但是,这一次的拍摄因为周钧明显提高了要求而比上回进展要缓慢艰难的多。
庆娣虽然之前听从周钧教导,对镜研究了无数次自己的曲线轮廓,但她对光的利用和熟悉度还是远远不及专业模特。
主灯副灯以及反光板折射的强光打在她脸上,庆娣遵照周钧的指示微微调整下巴的角度,眼睛依旧保持之前的视线。
快门咔擦不停,然后周钧失败地吼一声:“冯少来补妆。”接着继续炮轰庆娣:“我要充气娃娃绝对不会找你,眼睛不够大,胸没二两肉。 我要的是你的灵魂,啷个木头人一二三,浪费大家伙时间表情,勒哈几点钟了?”
他一着急就转乡音,庆娣捂着胸口深呼吸镇定情绪,一错眼看见谭圆圆趋势递了杯水给周钧,接着退后两步作了个为她打气的动作,她冲圆圆笑一笑。
被人打断,周钧消了火气,沉思稍倾才说:“前两晚黑闷凶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重现那种状态就可以,把你深沉的悲伤挖掘出来,想象你望见的是最美好的回不去的时光。但是我不想看见你眼里只有单调的哀悼,除了这个还要有一些其他的,更强韧的情绪。”
说完他装作看不见庆娣瞬间的僵硬,回头喊人测光换卡。
周钧喊一声“重来”,庆娣却伫立在灯下动也不动。连局外人也清楚,十年用力呵护的爱已化作心头一汪碧血,莫能相忘。她的自欺只是徒劳。庆娣转头望向周钧,“开始吧。”
与此同时,彭小飞悄然推开影棚沉重的大门。布朗灯下,一袭裸色的礼服像第二层皮肤包裹着庆娣的曲线,白金色长发紧束,红唇黑瞳是布景前仅有的重彩。肢体动作安静,优雅,性感。
被她情绪带动,周钧双眼放光,手持着宝贝5D或蹲或趴或立,随她变幻姿势。
一分钟六十次以上的快门频率中,庆娣背向布景板,微微侧着,那一眼凝眸,她似看见老杏树下翻墙而来,满枝杏雨洒在肩头的姜尚尧。
站在彭小飞身侧的秦晟下意识地直了直腰,像被她一眼洞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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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初萌的爱情,隐约至丰沛,一往经年。如今无力断情关,又做不到闲花野草视之等闲,她只是想避开情感的暗礁,另寻寂寞的通途;也已经很努力的,将过往尽数塞进理智铸压的密封匣里。可看见他笑着走来,白花花的光刺得庆娣眼睛好痛。
心中的激烈,就这样坦裎于强光之下,仓惶无从遁。
发怔中眼前一黑,庆娣意识到只是脑中虚幻,不由悲从中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情,引人如夸你逐日,长眠虞渊?让心如空山,犹闻人语?
她缓缓蹲下去,抱住膝盖放声大哭。
凭一腔痴念,俯身掬一瓢阎浮洲之水而已,却是饮尽长河。
……
影棚里的人在她蹲下那刻都停了动作,嚎啕声起,有些人面面相觑,有些人傻了眼。谭圆圆也是一个愣神,接着转身冲进化妆室拎了庆娣的羽绒衣又折了回来。
庆娣哭得忘情,礼服的细肩带滑至上臂,露出半边赤裸的腰肌,连着裸背,炙光之下白得灼耀人眼。谭圆圆二话不说,拎着长羽绒服盖上她后背。
刹那间,停顿已久的快门声接着响起,庆娣仰起脸,眼神茫然,睫毛膏被泪濡湿沾染得眼角半圈黑晕的样子被周钧定格下来。
“别玩了。”彭小飞伸手阻止。
周钧一抬眼,迎上谭圆圆的怒视,他讪讪地避开,对周围人喊了一声:“休息一会。”转身收拾相机,将数据线连上笔记本,装作忙碌的样子,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屏幕。
另一边谭圆圆早搀了庆娣进化妆间坐下,递给她一大坨纸巾和化妆棉,“没人了,要哭继续。”
庆娣摇摇头,眼泪却再度滑下。全身轻颤着,她难堪地抱紧谭圆圆,脸埋进她腰间。“我只是想要对等和公平,为什么那么难?”她抽噎着说。
“哪有绝对的公平?”谭圆圆又扯了一又叠纸巾递给她,“你也不亏,他不是不爱你。只不过你是因为爱他,所以需要他;而他是因为需要你而爱你。接不接受这个落差在于你。”
“……”寒怆的真相令人啼笑两难,庆娣埋在她腰间,悲恸不可抑。
“最起码走出这一步了,不是吗?不离开,还以为他就是你整个世界。”
冷静平缓的语调在上方响起,庆娣抬眼望向谭圆圆,涕泪满脸地挤出个无奈的笑。
谭圆圆指尖推一下鼻梁的眼镜架,拿了一面小镜给庆娣,“真的,这不挺好?看看现在这样子,多美。”
镜中人和少女期的模样相仿,但即使是两汪泪眼,眉宇间也能看出比少时多了几分豁达,少了一些孤冷。庆娣吸吸鼻子,拭去眼角模糊的黑晕,忽然自嘲地笑出声,“自小到大,还没有这样哭过,挺解恨的。”
“你就是个闷罐子,看得人总心痒痒的,想戳个洞。”说着谭圆圆合不拢嘴卸妆液帮她擦掉眼角残渍,两人一起笑起来。“我去问问还拍不拍,你这精神状态还是回家大睡一场的好。”
“我去问吧。周钧今天租场地花了不少钱,要是他坚持,我能撑下去。”庆娣抹净脸,提前裙摆站起来。
“你确定?”
庆娣点点头,“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失恋吗?谁不失个一场两场的?”
走出去,一道道视线立即投向她,好奇同情嘲笑,皆而有之,相同是各色表情下的善意。庆娣万分尴尬,“对不起,害大家——”
“过来看,”周钧向她招手,一边移动鼠标一边点评,“这张不错,这张后期制作要多花点心思,……这张情绪掌握得很好,遗憾的是肩膀太僵硬。冯少,手艺越来越好了。”
受到他表扬,冯少航颇有些自得。
庆娣注视那一张张似我非我的图片,不得不承认,正如谭圆圆所说,走出那个世界的她确实有些不一样。
“可称完美。
周钧深深凝视的那一张正是庆娣蹲下去之前的瞬间,她喉咙一紧,正想说话,周钧却点了下鼠标,说:“其实我个人最喜欢的是这张,动人心魂。”
屏幕上的女人裸着半身蹲于地上,双手抱膝泪眼大睁,全然的无助和茫然,那眼中写尽了一个罹患情伤的女人的挣扎,那痛感似凌迟观者心。庆娣不忍卒睹,哑着嗓子说:“这张删了吧。”
周钧瞅着她,眼神为难。
身后谭圆圆勃然反对:“别删,真实,震撼人心。删 了可惜。”
又有人在背后说:“这张照片如果有意出售,我愿意买下来。”
庆娣旋身回望,彭小飞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笑容矜持。影棚里的男生几乎都和周钧一般的时尚打扮,相形之下,这个男人的发型和装束比彭小飞还要正统,但又风度卓然。
他那话来意虽然唐突,不过语气和缓言辞客气,庆娣想开口婉拒,彭小飞先一步介绍说:“我朋友,秦晟。”
身边的周钧闻之低笑出声,庆娣不用回头也想象得出他对冯少航挤眉弄眼,两人狼狈奸笑的模样。她抿嘴忍笑,向那人和善地点头,那位大名堪称旷古溯今第一人的情圣先生脸上不见尴尬,反而镇定而诚挚地劝她:“我刚才说的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彭小飞了解庆娣性格,知道不可行,于是圆场说:“这个晚点谈,附近找个地方先吃饭。”
忙了大半日都有些累了,又有庆娣情绪崩溃的插曲,周钧没奈何,只得招呼人各作整理。庆娣换好衣服,见谭圆圆坐在一旁神情诡异,不由奇怪。
谭圆圆暗示地向外面甩头,说:“那个秦处,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就是我们家和旭的顶头上司。刚才只顾着看你拍照,没注意他也在。彭小飞怎么会认识他?”
谭圆圆未来小家在四九城也算小有实力,她男朋友程旭一毕业就进了发改委,虽说只是个小科员,但也是 无数人羡慕的好单位。可即使发改委绰号叫“小朝廷”,四九城这么大,一块砖头也不知砸昏多少个“长”。以彭小飞的背景,认识些许小官僚何足为奇?
庆娣纳闷,“程旭的单位同事而已,有什么可紧张的?”
谭圆圆欲言又止,瞟一眼正在整理工具的冯少航助手,掩饰地拨拨耳边短发,“先不说这个,晚上我打电话和你讲八卦。”
吃饭时,听得周钧一干人相约饭后去三里屯,庆娣敬谢不敏,借口和谭圆圆另有安排。若有深意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庆娣敏感地回头,邻座的秦晟对她微笑,不疾不徐地说:“时尚行业善于交际,广结人缘,决定了能走多远。”
指导性的语气让庆娣失笑,“可能您不太清楚,我只是玩票性质。”北漂到这里,人才济济,无论是谁,莫不感觉那种密实的沉重的压力,她不可能转移梦想,挑战一个不熟悉的行业。
秦晟做个了解的表情,不再多说。
回家后不一会,谭圆圆电话追来,庆娣刚洗完头,抱怨说:“我这把头发算是被冯少航给毁了,好想剪了它。”
“去我常去那家店,手艺不错。”聊了两名闲话,谭圆圆问:“送你回去的路上,彭小飞没说怎么和秦处认识的?”
“没有,关心这个做什么?”尚在读博立志要进金属研究所的技术宅谭圆圆今天居然八卦细胞沸腾,实在令庆娣好奇。
“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面前,还一起吃饭,能不让人激动吗?满四九城,不到三十升正处,今年准备升副厅,高帅有才的能有几个?这就不说了,庆娣,你知道他爹是谁?秦伯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