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不说了,你知道他爷爷是谁?”
圆圆说的那个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庆娣张大嘴。
“长房嫡孙,根正苗红。”谭圆圆斩钉截铁地总结。
庆娣莞尔,“说得像封建大家庭一样。”
“能有差?这些人不就和旧时一样,人生路从出生就被安排好,按部就班一级级上去,不知不觉就是我们将来要仰望的大人物了。不光这个,感情婚姻也和古时候一样,讲究个门当户对。你知道他前妻是什么人家?”
为了配合圆圆的兴奋,庆娣听了那名字,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但也惊讶地啊了一声。
“我们家程旭还见过的,说那女的长相周正,一身贵气。可惜了……去年协议离婚,据说两人性格不合,但背地里传得风言风语的,”谭圆圆刻意压低嗓门,“都说是帽子绿了。反正他前妻没半年就再嫁,他倒还一直单着。我真想不通,才貌家世都是拔尖的了,怎么还会有女人嫌弃,难道是……”
听见谭圆圆惊骇地抽口冷气,庆娣捂着听筒笑个不停。从点到面,可见理科生放射性思维的强大,也说明八卦因子根植在每个女人大脑皮层里,只有深浅不同的差别。
“你这话可没有数据支持。”
“那不行,我要真去做实验了,我家程旭会哭得水漫紫禁城。”谭圆圆说得像真的似的。“心情好了?居然会取笑我了。”
庆娣嗯一声,静静持着听筒,谭圆圆在那头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一个女人一辈子能遇见一个深爱的人,能深爱一场,无论结果好坏,都是极幸运的。”
“你家程旭不挺好的,百依百顺。”
“不是百依百顺这优点,我何苦去忍受他妈那刁难的眼光。我总在想,如果就这样结婚,会不会怀有遗憾。没有爱情只有感情的婚姻,能不能经受日月的考验。”
“你想太多了,爱情不就是感情的一种?久了沉淀为感情亲情,你不过是节省了中间那一步。”
谭圆圆扑哧一笑,“本来还想安慰你的,反过来被 你安慰了。”
圆圆处事向来果断利落,听见她笑,庆娣释怀,“别想太多,无论什么感情,能让你有幸福感就行。”
“你呢?你现在呢?”谭圆圆迟疑地问。
“还好,我想考研成绩满意,复试顺利,我会很幸福。”
第 76 章
而他,他的幸福,从她离开那天,一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压迫感和深沉的忧郁,每每在清晨,迎接第一缕曙光时到来。
分手初期,他万分不理解她的决定。诚然他是有错在先,以为大局底定结婚在即,又因为忙,忽略了太多精神的交流。他对自己那些圆融手段也有些不齿,但责任在身的堂皇借口,让他轻易地原谅了自己,并且甚至对庆娣的出走怀有些许愤怒。
他想两人既然在一起,有矛盾自然是共同寻求解决矛盾的方法,何至于不告而别?这是她对感情负责的态度?
在寻去四九城之后,她避而不见时,姜尚尧有几分负气,可临走那刻,突然锥心地意识到,她并不是单纯地钻牛角尖。她是认真的。
一直以来,被她温柔的表象迷惑,初期他怀着行旅于荒原终于发现一抹微光的兴奋与渴切靠近,后期习惯了那温暖,逐渐忘怀温柔的火焰燃烧的正是她心中的爱。
所以她才在爱火渐微成余烬的最后,那样心碎地看着他,说:“你懂爱吗?你不懂,你只是享受。”
姜尚尧埋脸于掌心,以绵长的呼吸平复胸中绞痛。脚下打瞌睡的福头支楞起耳朵,站起来低呜了一声,用鼻子顶了顶他的膝盖。
除夕的夜,他吃完团年饭躲避来矿场,楼下值班室麻将声声,窗外黑沉天幕飘下闻山今年第二场雪,小屋里分外清冷。
突然间炮仗声大作,已值午夜。两年前的此刻,他俩以一个足以窒息的深吻迎接新年。而今……
姜尚尧怔怔听了一会,直到只剩零星的噼啪,他拿起桌上一把满是狗牙印的牛角梳递给福头,“今天过节,奖励你,只准咬十分钟。”
看福头两爪捧着娘亲的梳子喜悦地开啃,他发噱不止。转身面向桌上的电脑,想起当下和福头差不多的处境,笑意减淡,无限伤怀。
自从知道她改了笔名,他顺着沈昕迪的名字一路摸索到她博客。从她开博的第一天第一篇,一页页往前翻阅。
她的新博从一年多前开始记录,讲她收到一笔几百块的稿酬顿解燃眉之急,讲她在学院偶遇明星,有生活琐事,也有影评书评。他最关注的是她搬家后的内容,虽然现在已经知道她和周钧并不是想象中那种关系,可是看见那些居家的图片,仍令他悒郁。
但不论哪一篇,都能在字里行间读出那股竭力向上的精神气,他能感到她在努力地发掘快乐,由此更加心疼。
这种心情,仿若冶家山监狱的那段岁月,迫切地需要了解一个人,了解她的生活,纵然只是侧面,也能令自己不那么像被孤立于一个虚无的空间里。
最近的一篇,是她发表没多久的小说,讲述面临失业困境的母亲和反叛期的女儿之间的碰撞。她写那个母亲过度的责任心衍变为一种激烈的控制欲望,她说“爱中不可或缺的要素叫做‘尊重’”,维护对方人格的独立性,以对等的目光看待爱的人,而不视之为依附自己的存在,这才是成熟的爱。
姜尚尧点烟的手微微抖震。窗外传来一声破空的锐鸣,一道烟火在不远处的半空绽开,小屋一明一暗,如同心中火花。
庆娣。庆娣。
他拨出她远在他乡的手机号,想起她的决绝,又沮丧地按掉。移目向窗外无边暗夜,长久后他合上疲惫的眼睛,一张张记忆深刻的脸孔从脑海中浮起,那窒息感像抵在后背的冷刃,逼迫他孤身前行,并且怀着绞痛的心继续活下去。
年初四上午,姜尚尧与焦化公司副总一行拜会能源集团傅可为,小聚之后送了其他人离开,他折向沿湖路。
在省委大院七号楼小院门前等待片刻,他拨通手机,翟智接起就作悔悟状:“我也才出门没多久,正想给你电话,今天有贵客要接待,那事改天再说。”
姜尚尧拿不准她是习惯性拿乔还是真有要务在身,当下笑说:“我和省行谢助理约好了晚上吃顿便饭,既然你有事,那就算了。”
听闻叶慎晖有意投资闻山,姜尚尧立时心动。大型钢企的兴建在当前宏观调控的时局下,能不能通过项目审批,实力反在其次,首要取决于背景。以金安集团的影响力,可行性很强。这种借势的机会难能可贵,姜尚尧几乎能在其中嗅到成功的味道。
但是与金安这种深具融资能力的大鳄合作,资金筹码不可不厚。他年前大略盘点了一番家底,德叔的运输公司稳健经营多年,除却固定资产投资,闲置资金是笔不小的数字,可是这笔款项即使再加上他此时能掌握的所有,相较一个年产数十万吨甚至过百万吨的异型钢厂的投入,那也是杯水车薪。
因此,他趁着过年的机会请省行的谢助理吃饭,顺道探问来年省行信贷指标和方向,为大计铺路。
电话里,翟智顿时不满:“姜尚尧,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的小人。”
当初与何行长的助理谢信扬交好,走的是翟智的线,此时撇开她单独行动确实有违厚道。姜尚尧大咧咧回:“我如果过河拆桥,那也是因为怕了你的雁过拔毛。”
真不要脸起来,他们俩说不准谁更胜一筹。
翟智确实不太方便和他多说的样子,难得主动偃旗息鼓,只是问:“还有谁一起?”
“林秘书,刘队……差不多都是你认识的,哥儿几个趁过年聚聚,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翟智斟酌一番,说:“那吃完饭有空我再过去,找个好地方。上回那场子太乱。”
数年前,姜尚尧可能会对这个厚脸皮的女人调笑一句“你一来再乱的场子也没了气氛”,可此时他只是干脆地答了个“行”。
翟智似乎避到静处,语声细微地问:“你真有把握?金安那么大的深水港会让你的小舢板泊岸?”
“别忘了你也在这条舢板上。”姜尚尧提醒她。翟智那轻蔑的语气有些逆耳,但以事实说话,比起叶慎晖的金安,他现在的确实力不及。“九成把握。对了,过年前我上京,孟叔叔主动过问了你的终身大事。”
限于孟时平的职务和姜尚尧此时图谋,有些话必须说得云山雾海,以翟智的聪明,金安集团与钢厂,异型钢与高铁,高铁与孟时平之间的必然联系,自然一点就透。电话里她明显吸了口气,然后既鄙且怒又好笑地说:“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恐怕身边每个人都被你仔细掂量过了吧?我现在不得不反省,会不会打个盹就被你卖了!”
“我做人宗旨和你不一样,你是利益交换为先。我一向秉承与人为善,广结善缘的原则。”
翟智恨声连连,“得了你,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者,功利分子!你敢打着我的名义和我孟叔套近乎,将来我嫁不出去别怨我赖上你。”
“看,自作多情了吧。我和孟叔说你眼光太高,翟书记介绍的对象你几乎都看不上眼。所以以朋友的身份,恳请孟叔在四九城里多帮你留意才俊。”
“你混蛋!”翟智突然挂断电话。
伪装久了,那种惯于妥协的世故,虚伪的圆滑已经根植在灵魂里,难分真我。所以有个人曾目光澄透地惋叹:“我很失望你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追逐权力,却被反噬。”
那些指责至今想来依旧能让他满腹悲郁无人诉,但此刻,他遥望前方灰霾的天空,薄汗透衣,想起二十岁时自己的样子,梦想充实的人生,希望盈溢的精神……被岁月洪流吞噬的那些。
他沉湎于成功的喜悦,自满于膨胀的成就感时,忘怀了那段岁月里最美好的本质。
庆娣。庆娣。
姜尚尧伏在方向盘上,垂首掩面。
既已弃我而去,何故常乱我心?
再抬头时,七号楼的实木门打开,传来细碎的话语和响亮的笑声。姜尚尧定睛看去,出来的四人明显是过年访友的宾主关系,后面两人姜尚尧认识是翟智父母,正笑容可掬地连连向前面一对夫妻道别。
巴思勤书记自到任后,惯例是每年初四一一到省委班子成员家坐坐,增加了解,慰问一年辛劳。到这个级别,本不必如此,但他坚持礼贤下士,其他人也已习惯成自然。
熟悉的面孔曾在新闻里见过无数次,相似的浓眉,相似的狭长双眼。
在以往无数次的幻想中,姜尚尧总自信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能泰然自若地怀着三分恭敬喊一声“巴书记”。但是,出乎意料的,凝视数丈之外那个高壮的人影,心底陡然掀起狂潮般激越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那充盈胸腔的澎湃恨意中,又隐隐有一丝悲凉。足足三十二年的等待,而今为谋一面仍要煞费苦心。
再不下去就迟了,有个尖锐的声音在耳畔提醒说。
落子无悔。姜尚尧深吸一口气,推车门的手镇定如初。
听见声音,翟智的母亲目光投向这边,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姜尚尧提着一袋节礼和一个果篮,稳稳地走过去,“伯父伯母,新年好。我约了小智今天来给你们拜年。”
几人停了话语,翟同喜表情矜持,看着姜尚尧的目光中微露满意之色。
翟智的母亲不掩欣喜,接着有些遗憾的样子,说:“小姜,快有半年不见了吧。小智也是的,出门前也不提早说一声。”高帅有礼的小伙子,怎么看怎么让人满意,只可惜每回问起女儿,都是一副“你别管”的不耐表情。
姜尚尧闻言愕然地问:“小智出去了?”
话毕只听身旁浑厚的声音问:“小智的男朋友?我们家婷婷真是不懂事,耽误了她姐姐谈恋爱的时间。”
翟同喜一边谦逊地说:“哪里哪里,只是朋友”,一边凑趣地朗声而笑。
“小伙子一表人才。”巴思勤浓眉方额,看起来颇有威严,此时尽管语气温和,但能听出平常刚劲有力的语言风格。
他目光投来,姜尚尧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杆。“巴书记,新年好。”
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巴思勤微笑点头,然后他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凝目于姜尚尧脸庞,嘴角笑意一僵。姜尚尧深沉地呼吸,固守心中残存的一线理智,含笑回望他。
不过一秒,巴思勤转向翟同喜,“老翟,我还有几家要走,先不打扰了。新年愉快。”
翟同喜连声应承中,巴思勤踱着方步而去。他们夫妻那一转身间,一贯自信的姜尚尧此时有些不确定起来,这样的举措会不会打扰母亲多年的平静?
望着那远去的一双背影,他心中酸楚地想:养尊处优,看起来两人都比我妈年轻。
第77章
姜尚尧的电话号码出现在庆娣手机上市,夜幕已降。
年初四这天,按计划要请漂流在异乡过年的好友们来家聚餐。头一天晚上清点人头,居然有近十人那么多,周钧本就心情不佳,掰着掰着手指,立刻翻脸罢工。
庆娣自忖厨艺上不来台面,只得另作安排,约了谭圆圆两口子晨早一起去雍和宫。
上香时周钧嘴里嘟囔补休,出了门谭圆圆促狭地追问他求什么呢?,周钧被她磨得没处躲,无奈回:“我求好姻缘不行?”
谭圆圆正经地问:“你猜我求什么呢?”
明知谭圆圆挖坑等着,过了一会周钧还是忍不住问,“你求什么?”
“为了能吃到周大厨的正宗川菜,我求彭小飞早点回来。”
终日藏着掖着的那些小心思被人戳穿,周钧俊脸微红,装着没听见大步走开。程旭尚不明内情,捏着谭圆圆鼻头数落她不戒口,额角暗疮此消彼长。
圆圆认真受教,转头对庆娣挤了挤眼。
除夕夜,庆娣和圆圆抵足长谈,彭小飞和周钧就是八卦的内容之一,谭圆圆以她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品评说,“彭小飞既不是疯子又不是愤青,为什么放着前程大好的坦途不走,走羊肠小路?”
庆娣补充说,“还有,彭大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
谭圆圆表情严肃的总结,“瓜娃不用说,我看彭小飞八成也是可。估计目前他的心理状态是陷在道德感和社会认知里挣扎的阶段。”
想起这段话,庆娣泛起无限同情,拍拍周钧后背,安慰说,“二师兄,爱是恒久忍耐。”
周钧正尴尬间,手机响起,正是彭小飞来电。他诈尸一样跳高数尺,喜上眉梢。
不一会他追上前来,说,“彭格格问我们今天什么节目,家里电话没人接。”
说话间,邀约的朋友也差不多到了集合点,有周钧的死党冯少航和他小助理,有庆娣学院认识的两个姑娘,一起走进什刹海的冰场,七嘴八舌的研究了好一会冰鞋冰车的价格,庆娣的手机响起来。
陌生的号码数字吉祥,那人自报家门说,“我是秦晟,新年好。”
平静自持的风格莫名让庆娣耳际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她有些走神,“……新年好。”
“没回来家过年?”
问话的语气仿似老友般自然,庆娣不由忆起第一次认识秦晟,他说愿意买下照片时的表情和态度,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样的人不是人生顺遂就是觉得自信,她微笑回答,“没有。”
对方停顿数秒,似乎不习惯她简短的说话方式。少顷,他问,“现在在哪里?放不方便一起吃顿便饭?”
“在什刹海,溜冰场,”女性直觉告诉她秦晟邀约的意义,想起谭圆圆那些关于他的八卦,庆娣扭头望去,媛媛正环抱着程旭的腰,喁喁私语,羡煞旁人。庆娣想了想,婉拒说,“已经约好了朋友,所以……”
她故意说“朋友”而不是“朋友们”,希望他知难而退,哪知秦晟并没有被她混淆,“人多热闹,我过来找你们吧。”说完不待庆娣继续推举,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庆娣依着铁栏杆,扯扯颈间大围脖。平旷的冰场上,风像刀子,平伏了不少焦躁。她走过去告诉谭圆圆,“秦晟要来。”
圆圆瞪大眼,转向她男朋友,程旭犹自不明,傻傻的问,“谁?”
“你老板。”谭圆圆嘿嘿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晟的装束不似上回那样正统,周钧对他深棕休闲西装外的那条橙色围巾垂涎不已,嘴角找场子说,“这是在向我这个时尚标杆致敬?”说着垂下眼皮正正衣领。
庆娣拿手肘轻轻撞一下他,秦晟已经走了过来,含笑招呼,“让我好找,忘记问你们是大冰场还是小冰场。”
其他人已经进去玩了,只剩下他们四个在栅栏外等候。他笑眼瞩目下,庆娣不自在地介绍程旭说,“其他人你见过,不介绍了,这位是程旭,圆圆男朋友。”
之前程旭一听说秦晟要来,顿时打退堂鼓想溜号,结果被圆圆死死拖住好一番教导,“你毕业几年了?不说混成官油子,最起码也脱学生味了吧?怎么还这样?我不管,你给我老实待着,该说说该笑就笑,他又不会吃了你。”
谭圆圆读书时看准程旭性格纯良心思简单,等他工作后又担心他心思太过简单。而程旭何尝不知道这个机会难能可贵?
秦晟虽说在处里作风平稳,态度温和,但背景实在骇人,职务又隔着数级,平常只是点头之交,指不定人家压根就不记得他程旭姓甚名谁。硬着头皮撑到现在,突然见秦晟笑容满面向他伸出手来,程旭愣神了数秒后,连忙双手握住秦晟右掌,连连摇晃说,“秦处,新年好。”
秦晟表情看不出一丝意外,点头笑说,“新年好,小程。你父亲身体还好吧?”
程旭父亲不过是清水衙门里一个小司长而已,年前才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他实在没想到秦晟对他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张大嘴,直到被谭圆圆扯扯袖子,这才放开手,连说,“很好很好,谢谢关心。”
谭圆圆拖着他,又对周钧使使眼色,“我们去租冰车,你们慢慢聊。”
三人离开后,庆娣心头萦绕着莫名的情绪,像尴尬又像惶恐,惴惴的,不知该说什么。
“换了发型?”他是在对她那银丝红唇的造型记忆深刻,此时眼前的庆娣和浓妆时眉目仿佛,但气质截然不同。他心中疑惑究竟哪一面才能真正代表她真实的个性。
庆娣摸摸腮旁齐耳的碎发,应了声。
他又问,“会溜冰吗?”
“去年试过,能安全站十分钟不摔跤。”庆娣老实承认。
他低笑,“我也有十来年没玩过冰鞋了,租台冰车吧,冰车绝对简单。”
滑冰车是两只铁板凳的样式,一高一矮焊接一起。两人坐好后,他的膝盖就在她腰侧,庆娣尴尬不已,抬头张望四周,足球场那么大的冰场上早已不见圆圆身影。
一串穿冰鞋的结队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卷起冷冽的风。庆娣吸口气,试试手上两只冰锥子,往后使足劲,冰车缓缓推向前,慢得像只乌龟。
秦晟也手持两根冰锥子在后座,“别急,我来喊号子,一二三,到三一起用劲。”果然如他所说,冰车在第一个“三”的话音落下后急速窜了出去。
冰场里男女老少皆而有之,庆娣甚至看见一辆冰车的前座抱了只短脚柯基。贯耳的风不停传来周围的大笑,那笑声似有感染力,先始的拘谨渐渐消退,两人配合越来越有默契,前进的节奏一致,速度更提升了数倍。
是不是有学艺不精的踩着冰鞋冲过来,嘴里高喊“让开让开。”有一次躲避不及,撞在一起。疯笑尖叫声里,庆娣和那几个女生互说“对不起”,躺在人堆里笑的前仰后合。
一只手探过来,庆娣仰头望向秦晟,他笑容开怀,看起来年轻很多,眼中神采奕奕。庆娣犹豫片刻握住他的手站起来,愿意他们刚巧划到附近,五六个冰车连在一起,很是壮观。圆圆远远就吆喝,“庆娣,接起来一起走。”
庆娣征询秦晟的意思,他跃跃欲试说,“难得放肆一次。”话毕推着他们的冰车接在圆圆后面,整队人像一列小火车,喊着号子轰隆隆往前,气势逼人。
走出冰场后才突然发现手脚冻得发麻,心却被冉少德热烫。
夜幕暗沉,秦晟看看腕表,说请众人去后海吃饭。程旭见机推了他手边的冰车去还租,秦晟也不拒绝,跟随在程旭身旁,一同离开。
谭圆圆望着他背影,良久后赞说,“不管是不是装模作样,冲着他不把我家程旭当伙计使唤,我投他一票。”
“说什么呢”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谭圆圆见她凝视屏幕许久却不接电话,离开明白是谁的来电,低叹一声,说“我去找我家程旭,你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