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母女(上)
从未有人敢这样大胆,直盯着皇上,从头到脚审视一番,看得皇上心里发毛,怒气在胸中盘旋着,碍于铭恩那句话,抿唇忍着,任由她看。
许久陈皇后方淡淡嗯了一声,自顾坐下瞧着皇上笑道:“虽比不上我两个儿子,倒也差强人意。”
皇上回过神,唤铭恩奉了香茶,温言问道:“不知陈皇后是何来意。”
“来见我的女儿,瞧瞧她嫁过来后,夫婿待她可好,她可有受到苛待。”陈皇后端起茶盏,指尖上红色丹蔻流光溢彩。
皇上轻咳一声:“朕一不小心告诉了君婼,陈皇后非是她的生母。”
“然后呢?”陈皇后一挑眉,“知道了以后,她便不肯认我这个母后了?她懂事后就该告诉她,一直狠不下心,盼着君晔那个傻子说,那个傻子更顾念婼婼,死活不肯言明。”
说着话咬了牙:“不愧是秋荻的儿子,跟秋荻一般模样,倔强,自以为是,最在乎的人躲着不见,以为是对别人好。心上人跑了,才知道着急,将藏着的骑兵都暴露了。”
皇上讶然,陈皇后笑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都一样疼爱,不过因性情不同,疼爱的方式不同。怎么?跟你打听到的不太一样?眼见的都不见得能信,何况道听途说?秋荻的旧事,你派去的人查了史官密档,我来问你,史料便没有假的?不怕杀头的史官又有几个?”
皇上张了张口,陈皇后摆手道:“听说你疼爱婼婼,知道你是替她挡着,怕我对她不利,我的女儿,我能怎样对她不利?殷朝皇帝事务繁杂,不用在此与我多费唇舌,让我去见君婼。怎么?她说不想见我?见了你就知道了。”
皇上略作沉吟,唤一声铭恩道,“请君婼过来。”对陈皇后笑了一笑,“朕不放心,还是在一旁看着。”
“也罢。”陈皇后关切问道:“婼婼可长高了?”
皇上点头比划一下:“高了寸许,到朕下巴了。”
陈皇后笑起来:“还要长的,秋荻身量高,她也不会矮。”
慈爱欣慰的笑容,皇上看着心中一暖,陈皇后又问:“听说你守孝,可圆房了?”
皇上抿了唇,陈皇后睨他一眼:“如此是圆过了,就知道你挡不住婼婼的魅力。要避子,婼婼身子没长全,别让她这么早生孩子。”
皇上愣了愣:“喝避子汤不伤身吗?”
“生孩子才伤身。”陈皇后手在腰间比了一下:“我十七岁生的君冕,生了以后一缕纤腰便成了水桶腰,是以我瞧见君冕就生气,更偏疼君晔一些,自然了,对婼婼最好。”
皇上心想,进来的时候没觉得臃肿,也不便细看,扭脸轻咳一声。
君婼下了肩舆,笑问铭恩道:“皇上今日怎么在紫宸殿?”
铭恩忙道:“有贵客。”
君婼踏上丹樨,来在门外瞧见那抹红色的身影,一愣顿住了脚步,陈皇后随行的女官已拜了下去,君婼转身欲走,身后一声轻唤,婼婼。
依然是温柔慈爱的声音,君婼身形僵住,陈皇后在身后道:“婼婼不是我生的,可我依然是婼婼的母后。”
君婼没有回头,手握成拳紧咬了唇,陈皇后道:“这些年,母后自认为,与婼婼比亲生母女还要好上几分。”
皇上来到君婼面前,握一下她手:“想说的,想问的,不如一次说个清楚,朕在一旁陪着君婼。”
君婼点点头,转过身看着陈皇后的笑容,鼻子一酸,哽声问道:“当初为何让我联姻?”
陈皇后看一眼皇上:“母后挑选的夫婿,婼婼不满意?”
君婼一愣,陈皇后笑道:“母后知道世晟的心思,世晟很好,不过配不上婼婼。殷朝皇帝与君晔厮混的时候,母后就知道了他,其时怕君晔所交非人,派人仔细盯着,禀报其言行,一来二去觉得十分不错,他还是落魄王爷的时候,就想着将婼婼许配给他,不想后来册封了太子,婼婼一嫁过来,老皇帝便死了,他登了基,是婼婼为他、为殷朝带来的祥瑞。”
皇上在旁抿了唇,心底有小小的雀跃,原来无论如何,君婼都会是朕的妻,不由对陈皇后好感倍增。
君婼又道:“我到东都初进大内,孤立无援,以为会托上圣太后照顾我,谁想不管我,又将二哥给我的信与物事都拦截下来。”
陈皇后叹口气:“婼婼以为母后便不牵挂吗?大昭国路途遥远,想要照顾婼婼鞭长莫及,婼婼必须摆脱依赖,万事靠着自己。”
君婼瞧着她,紧咬一下唇:“我的母后……”
“我与她情同姐妹,不是我害死的。”陈皇后过来携了她手,“进去说,这样大的太阳,脸上会晒出斑点。”
锦绣在一旁羡慕瞧着她白嫩光滑的肌肤,她眼波流转看向锦绣,抚上脸颊笑说道:“护肤秘诀,一忌晒,二忌干燥。”
锦绣忙忙点头,陈皇后携着君婼往殿里走,又看一眼锦绣:“你是婼婼跟前得力的人,回头便教着你敷脸。”
锦绣忙说多谢陈皇后,陈皇后一笑,自进去坐了,对君婼道:“皇上少时患有头风,一直未能治愈,发作便痛苦不堪,有一位波斯商人给了阿芙蓉,皇上用后头风发作减少,秋荻劝说皇上,阿芙蓉久用成瘾,成瘾后伤及性命,皇上不信,秋荻便以身试药,我也劝过,她死活不肯听,后来又怀了婼婼,身孕加上药物成瘾,渐渐病入膏肓,药石罔效,拼着命生下婼婼,三日后便去了。皇上是遇事逃避的性子,又想追封秋荻又不想让大昭臣民知道前因后果,吩咐了史官,将一切推在我头上,这些年一直如此,军国事务事无巨细都是我帮着处置,还落一个把持朝政的恶名。我为了提醒皇上,在大昭皇宫广植阿芙蓉,皇上每瞧见这艳丽的花,便想到秋荻,阿芙蓉戒了,迷恋上了丹药,最近正闹着要出家修道。”
君婼听得心中发颤,望着陈皇后问道:“母后可爱父皇吗?”
“哪个母后?我?还是秋荻?”陈皇后摇头叹息,“皇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诗词歌赋样样出色,秋荻与他吟风弄月相爱相知相守。至于我,你的祖母将我从继母的毒手中解救出来,象公主一般养在宫中,与皇上一起长大,是兄妹一般的感情,你的父皇样样都好,就是不擅治国,先帝只有他这一个儿子,皇太后临终前给我磕头,求我务必护住君家的江山,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我只能答应。你父皇登基后处处为难,没过两年都扔给我,也就早朝时去龙椅上坐坐。”
君婼低了头,颤声喊着母后,陈皇后瞧着她摇头:“纵使我千般宠爱,隔着一层肚皮,听了人言便疑心我。君晔更加可恶,疑心是我指使太医截了他的腿,将几位太医拘起来,酷刑审问,秋荻托付了我,我没看好,已是痛断肝肠,他竟然还独居孤岛,自以为高明,游历天下秘密组建骑兵,没有我派人悄悄跟着看护,不是吞入兽腹就是遭遇歹人,早就没了小命,瞧在他训练的骑兵尚可,足以与齐王府与楚王府抗衡,便既往不咎了。他想要皇位,便给他,我也不管了。知道我为何来东都吗?那日照镜子,鬓间添了第一根白发,以前总以为一生很长,自己想做的事一拖再拖,如今不想拖了,君家江山后继有人,也没辜负你祖母的嘱托。”
君婼起身扑了过来,伏在陈皇后脚下哀哀痛哭:“自从知道非母后亲生,我一直疑心母后,总觉得往日母后一言一行都藏着私心,想起时恨着母后,梦里却总是靠在母后怀中,母后,婼婼想母后了。”
皇上在一旁心疼得抿着唇,想要过来扶君婼,陈皇后一眼瞪了过来,皇上缓缓收了手。
陈皇后扶起君婼抱在怀中红了眼圈:“早该来看婼婼的,在其位谋其政,事务缠身摆脱不开。”
君婼靠在怀中道:“母后,我错了,我不该疑心母后的,我是白眼狼……”
“行了。”陈皇后为她拭着眼泪,“今日说的话,比一年加起来还多,口干舌燥的。”
皇上连忙亲手奉了茶过来,陈皇后满意点头,对君婼道:“走,带着母后在殷朝大内四处走走,倒要瞧瞧是如何气派。”
锦绣吩咐人撑了黄罗伞,众人簇拥着君婼与陈皇后,往后宫而来。君婼攥着陈皇后的手:“母后,还有一问,大哥继位,二哥怎么办?”
陈皇后笑道:“君冕本就无心皇位,不过我借着他历练君晔,君晔怎么对付他,他也没有跟兄长记仇,倒是毓灵的事,伤着他了,没想到二傻子是个情痴,我也没瞧出来,待君晔登基后,让他四处逛逛,也许能带个可心的姑娘回来。”
君婼抱着陈皇后手臂嘿嘿一笑:“母后,还有最后一问。”
陈皇后瞪她一眼,君婼陪个大大的笑脸:“母后不爱父皇吗?我为何觉得母后与父皇恩爱?还有,二哥是父皇亲生的吧?”
“这是一问吗?”陈皇后白她一眼,“你父皇年岁比我大,说心里当我姊姊,我这个异性的弟弟缠了我半生,恩也罢情也罢,唉……”陈皇后遥望着青天,“不要再提你们君家这些人了,让我清静清静,每个都是麻烦。”
君婼噘嘴道:“皇上也这么说。”
“好女婿。”陈皇后眉开眼笑。说着话进了后苑,正是丁香花盛放的时节,香气扑鼻而来,陈皇后笑着深吸几口气,看向花亭中坐着的人,愣了愣,觑着眼道,“那个,不是张桂花吗?她为何在此?”
第82章 母女(下)
张桂花?君婼看向花亭中坐着的皇太后,忙道:“母后,那位是皇太后,皇上的母后。”
“她?”陈皇后指了指,“她能生出那样好的儿子?”
母后这语气,分明含着不屑与轻蔑,君婼想笑,忍住了,抱着陈皇后手臂摇了摇,身后跟着的女官小宫女众多,还是要顾及皇太后的脸面。
陈皇后哈哈笑了起来,笑声轻朗:“婼婼不知道这个人,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出了名的难缠,他们殷朝叫做‘滚刀肉’。”
锦绣向后比个手势,众人都止住脚步,只锦绣陪着君婼与陈皇后接着往前,君婼扑闪着眼看向锦绣:“滚刀肉?”
锦绣笑道:“就是说死皮赖脸、纠缠不清的人。”
君婼也笑起来,皇太后在花亭中听到笑声一回头,瞧过来身子缩了一下,起身待要避开,回头瞧见身后侍从,心想,我如今今非昔比,怕她何来?脸上挂了笑容,朝陈皇后迎面而来。
花间小径中相遇,君婼未说话,陈皇后眯了眼看着皇太后:“当年的娇病美人,可是见了老态……”
话未说完,皇太后反唇相讥:“比不了你,做了皇后不知足,带着身孕跑到东都找情郎,情郎没找到,许多士人官宦拜倒在石榴裙下。我呢,不过是一个从一而终的寡妇。”
君婼双眸亮闪闪,崇拜看向母后,陈皇后一笑:“能吸引男人那是我的能耐,张桂花,你奴仆一般讨好胡皇后,终是进宫了,皇上那样出色的孩子,真是你生的?”
皇太后脸色一变,眼眸中露出凶光,陈皇后将君婼护在身后,哂笑道:“张桂花,这些年长进了,敢瞪着人了,当年胡皇后可是将你当做贴身大丫鬟使唤的……”
“住口。”皇太后涨红了脸,“老身叫做张桂兰,不是张桂花。”
“都差不多。”陈皇后摆摆手,“都是花儿……”
皇太后手指一伸,险些戳到陈皇后脸上,陈皇后不客气,伸手啪一声,将她手打偏一旁,立了双眉道:“别说只是殷朝皇太后,就算是王母娘娘下凡,也休想在我面前放肆,我要在殷朝内宫仔细逛逛,扰了我的兴致,要你好看。”
皇太后气得鼻孔生烟,二人话不投机,双方身后跟着的人早退得远远的,虽说无宫人听见,可是还有皇后,让她听到和打脸无异,咬牙说道:“陈舜英,此处是殷朝,皇帝是我儿子,也轮不到你放肆。”
陈皇后昂然一笑:“皇后还是我女儿呢,后宫是谁的?说到底,不是皇上的,更不是皇太后的,是皇后的。”
皇太后手又伸了过来,陈皇后又啪得一挡:“再纠缠下去,将你当年之事,传遍整个内宫。”
皇太后缩回手咬了牙,君婼忙打圆场:“两位母后息怒,不管当年有过什么,过去这些年了,就都忘了,如今,可是亲家了。”
皇太后愤愤道,“谁跟她亲家。”陈皇后眼眸一转,一把握住皇太后手,“是啊,桂花,如今是亲家了,当年之事,便不提了。”
皇太后怔怔的,对方翻脸如翻书,一时倒不知如何应付。陈皇后携了她手:“走吧,桂花陪我四处逛逛?”
皇太后用力抽出手去,陈皇后笑道:“可是累了?那便回宫歇着,回头我再去拜访。”
也不等皇太后答话,与君婼登上假山石阶,在亭中坐了,叹口气道:“她没招惹过我,她也不敢,不过就是厌恶她。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以前尚能做到不理她,今日知道她竟是皇太后,没忍住。”
君婼咬了唇不说话,许久笑了出来,陈皇后拍她一下:“怎么也是你的婆母,我过几日走了,你还得跟她在这宫中相处,放心,为了婼婼,我与她修好去。”
君婼趴在她肩头:“岂能让母后为了我受委屈,母后放心,我心中有数。”
陈皇后搂着她:“其实,张桂花这种人,待她客气了,就会得寸进尺,不如对她凶狠些,你越凶狠,她越让步。”
君婼噘了嘴:“母后,她是皇上的生母,轻不得重不得。”
陈皇后沉吟着:“要找的人找不着,我先住在这儿,帮着婼婼对付她,拿住她的七寸,我再走。”
君婼就笑,陈皇后摇头:“胡皇后此人呢,性子庸懦,她若老实,婼婼自然好过,她若不老实,只会弄拙成巧,将婼婼与皇上往一起凑,是以,从未担忧过婼婼在后宫会有任何波折,当初知道皇上生母是德妃,怎么也没想到是张桂花,唉,千算万算,没算到殷朝先皇帝眼光如此得差,还封个德妃,除去一张脸还能看,何德之有?”
君婼起身斟一盏茶,递到陈皇后唇边,陈皇后就着她手喝了,君婼笑问道:“母后,昔年皇太后做了什么?母后如此不屑?”
陈皇后摇头:“她们张家也是有爵位的,只是一代不如一代,她就缠上了胡皇后,其时胡皇后只是钦定了,尚未大婚,她称姐道妹的,白日黑夜住在胡府不走,就差给胡皇后洗脚了,估计后来胡皇后感动了,将她为殷朝先皇帝荐了枕席。”
君婼笑道:“母后与上圣太后果真是闺中密友?”
陈皇后摇头:“泛泛之交,她其时是未来皇后,我住在胡府,借着她的力量找一个人。”
“可找到了?”君婼忙问。
陈皇后叹口气:“我答应过他,跟他盟过誓,与你父皇假成亲,过几年大昭政局稳固,托付给秋荻,就与他私奔浪迹天涯,大婚之夜着了你皇祖母的道,给我与你父皇用药,有了你二哥,他见我有了身孕,悄无声息走了,我追到了东都,苦寻未果,你母后与父皇因为阿芙蓉闹翻了天,又急着赶回大昭,过两年刚有些消息,又有了你。”
君婼愧疚道,“是我拖累了母后。”禁不住十足好奇,“父皇都不能让母后动心,那母后的情郎,该是怎样出色的人?”
陈皇后笑道:“非常出色,不过我动心不是因他出色,只因瞧见他就高兴,与他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算相对沉默也不觉无措,总想让那样的时光停住,就那样一直下去,永无停息。我一定要找到他,下半辈子与他双宿双/飞……”
说着话转眸瞧向延和殿,指着笑道:“那里清静,我在宫中这些日子就住到那儿吧。”
君婼说起懿淑夫人的事,陈皇后笑道:“我跟麟佑说去,敢不让我住?”
他叫皇上名字叫得十分顺口,君婼摇着胳膊:“母后,莫要为难他。”
陈皇后尖尖手指戳上她鼻尖,笑说道:“女生外向,这就向着他了?”
君婼点点头,说起皇上小时候的事,陈皇后气得粉拳砸在石桌上,捂着手喊疼,愤愤说道:“知道是皇陵长大的,没想到这样苦,张桂花怎么还有脸住宝慈宫,还有脸做皇太后,自己住到皇陵去,体察一下儿子的辛苦才是应该。”
君婼说起皇上与皇太后好不容易修好,陈皇后哼了一声,哂笑道:“若不是麟佑登基,她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修佛?她知道庙门都朝哪边开吗?”
君婼瞧着陈皇后紧绷的粉脸,心中升起警惕,忙道:“母后要做什么?”
陈皇后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子:“你别管,我还跟麟佑说你身子未长齐,让你避子,如今瞧着珠圆玉润的,可以生了,你安心跟麟佑孕育小人儿,我呢,在这宫中消遣上一阵子。”
皇上果真允了陈皇后住延和殿,陈皇后也十分明理,言说绝对不碰懿淑夫人遗物。
夜里皇上回到沉香阁,不见君婼人影,靠床看一会儿书,陈皇后打发人过来,说是今夜君婼宿在延和殿。
皇上抿了唇,在徽州庐阳城,与楚毓灵彻夜长谈,让朕独守空房,今日陈皇后来了,又让朕独守空房,大昭小国,每个人都是麻烦,每个人都很可恶。
抱着君婼的靠枕,许久方睡着,酣眠中有人滑进被中,抱住了他。
皇上推开靠枕翻个身,将她圈在怀中,半梦半醒得笑问:“是在梦中吗?”
君婼笑着摇头,窝在他怀中道:“皇上不在身旁,睡不着,等母后睡着了,偷偷溜回来的。”
皇上睁开惺忪的眼,瞧着她笑:“如今,换阿鸾离不开阿麟了。”
君婼的唇吻了上来:“皇上,回宫这些日子忙乱……”
“嗯。”皇上点头,“没有惬意过。”
说着话身子覆上来纠缠,清风涌入半开的窗扉,树冠上顶一弯上弦月,几颗星辰零落散在夜空,悄无声息眨着眼睛。
皇上不似以往鲁莽急切,耐下性子,唇舌与牙齿在君婼的衣带间纠缠,一点点解开来,唤一声阿鸾,四目交投,迷蒙对上迷蒙,同时发一声长长的轻叹,颤抖而满足,交缠着,萦萦绕绕越过窗棂。
屋檐间夜栖的一对雀鸟突腾空飞起,扑棱棱煽动着双翅,冲入湛青的天空中,星光笼罩着比翼齐飞的一双身影,似要往月亮上飞去。
第83章 亲家
次日皇太后刚用过早膳,在庭院中绕圈消食,宫门外传来清朗的笑声,皇太后一把攥紧了小宫女手臂,忙忙吩咐道:“快,关闭宫门。”
随着一声令下,宫门门轴吱扭扭转动,就剩一条缝的时候,一只绣花鞋塞了进来,朝两个正合力关门的小黄门眼波一横,小黄门忙停下了,陈皇后挤了进来,瞧着皇太后笑道:“亲家母。”
皇太后一个激灵,身子僵直着梗着脖子,陈皇后瞧着就是一笑,这阵势,若即将战斗的公鸡,翅膀都竖起来了。
陈皇后过来一把攥住皇太后的手,陪着笑脸说道:“昨日我太造次了,后宫游逛下来,这等富贵繁华,大昭难望项背啊。”
说着话脸上有羞惭之色,皇太后得意起来,鼻孔里哼了一声,当年她好不容易与胡皇后亲近,称姐道妹住在胡府,这陈舜英来了,此人是她一生的噩梦。自己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都被她瞧得透彻,她虽不揭破,却让自己在她面前总觉无所遁形。
更让她气愤的是,陈舜英在东都抛头露面,甚至到东林阁与书生士子论辩,一时间声名大噪追求者众,东都数位青年名士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曾对自己示好过的两个,也转向她那边,自己暗中观察,发觉她有了身孕,将风放出去,她依然追随者众。
皇太后忆起当年,眯了双眼看向陈皇后,你也有今日,腆着脸来讨好于我。
陈皇后径直进了屋中坐下,呷一口茶赞叹道:“清甜芬芳,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
皇太后笑得更加得意,陈皇后连喝几盏,抬起头脸上带几分神秘:“胡娥怎么就被遣到了行宫?”
皇太后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你也知道她愚笨,偏偏又想兴风作浪,我儿岂能容她?”
陈皇后哦了一声:“桂兰与她情同姐妹,也没有说说情?”
皇太后掸一下膝头衣裙:“没少为她说情,之前作孽的时候,就一直阻拦,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拦不住。”
“都尊为上圣皇太后了,也该知足了。为何还要作死?”陈皇后一脸好奇。
皇太后一笑:“一个尊号怎么够?她做皇后的时候,被宸妃压着,只能装病,先帝也厌恶她,二十余载夫妻,同房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陈皇后双眉一挑看向皇太后:“胡娥当初让你入宫,不就是为了对付这宸妃吗?怎么?你们二人联手,竟也对付不了她?”
皇太后叹口气:“论起姿色,宸妃不过泛泛,论出身,只是一个县令之女,皇上出巡的时候看上了,带回东都,此人口蜜腹剑,当面一盆火背面一把刀,又惯会讨好先帝,听说床笫间手段也非比寻常,宫中女人相斗,说到底得看皇上向着谁,我后来观察情势,便退避三舍,由着宸妃作威作福,她轻视我,便也不会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