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影山的指摘,丽子恍然大悟。的确,犯人刺杀寺田优子之后,抽出刀子带走了,所以犯人手中确实有一把刀。尽管如此,犯人要剪掉被害人的头发时,却没有用手上的刀子,而另外去拿剪刀。这是为什么呢?
「这、这个…用刀子或许也可以…可是毕竟还是用剪刀比较…嗯——奇怪了。」经过一阵语无伦次后,丽子终于投降了。「影山你说得的确没错,为什么犯人要舍刀子而就剪刀呢?」
「一般来说,如果要把长发绑成一束、一刀剪断的话,使用刀子应该会比较方便吧。用剪刀反而剪不来。另一方面,如果要把短到一定程度的头发再剪得更短的话,则是用剪刀较为方便。」
「没错。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小姐您关心的似乎是『为什么犯人要剪掉被害人的头发』。不过,真正应该考虑的问题是『为什么犯人要把被害人的头发剪得极短』。如果只是想把头发剪掉的话,只要一把刀子就能搞定了,然而犯人却刻意选用了剪刀,而且还剪得那么短。犯人采取这种行动的理由,恐怕才是这起事件最大的重点。」
「这、也对。那么,那个理由是什么呢?」
「请您稍安勿躁,大小姐。正确的推理,是需要一定的时间与程序的。」
影山以从容不迫的动作伸手推了推银框眼镜后,便突然转换了话题。
「话说回来,在大小姐的叙述中,还有另一个让我觉得很奇怪的地方。是关于寺田优子的照片,大小姐,您没有发现什么吗?」
「你说去年秋天园游会上拍的照片啊。这个嘛,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那个美女回眸一望的姿势不太自然吧。」
「寺田优子好像很喜欢那个姿势呢。」
「一定是想让人家看看她引以为傲的头发吧,毕竟同一个姿势的照片出现好几张呢。」
「可是,今年过年期间去湘南海边兜风时拍下的照片里,没有一张是以她喜欢的姿势入镜。是这样没错吧?」
「呜!」丽子不禁语塞。「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没有。为什么呢?」
「寺田优子之所以偏好美女回眸一望的姿势,是因为想要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发。那么,为什么她突然不再摆出这种姿势了呢?如果把因果整个倒过来想的话,答案自然就揭晓了。也就是说——」
影山瞬间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起结论。
「寺田优子的头发已经不再让她引以为傲了。」
「咦!你说已经不再让她引以为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是的。假发、发片、头套…虽然相关用语五花八门,但这里姑且就用假发这个称呼吧。简单来说,最近寺田优子的长发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真发,而是假发。不过,察觉这种变化的似乎只有雪江夫人而已。」
「这么说起来,雪江夫人曾经提到寺田优子头发的变化,夫人说这种变化是男朋友的喜好。」
「并不是为了男朋友的喜好,而是头发本身从真的变成假的了。」
「原来如此,你的推理很有意思呢,影山。不过听起来却也很牵强…与其说是推理,倒不如说是你单方面的想像,而且也缺乏佐证。」
「是,这点我并不否认。不过,假设寺田优子的头发是假发的话,那么这次犯人的奇妙行为,就能获得合理的解释了。」
「你说犯人的奇妙行为——是指剪掉被害人的头发吧。」
「说得更正确一点,是『把被害人的头发剪得极短』这种行为。您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为什么犯人要把被害人的头发剪得极短呢?那是因为被害人用假发掩盖起来的真发,原本就已经很短了。也就是说,这是犯人巧妙的误导动作。」
「对喔。把原本已经很短的头发,又剪得更短,这样一来,不知情的人看了,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寺田优子引以为傲的长发是在昨晚才被剪掉的。」
「是的。若是再把剪下的大量头发丢进暖炉里烧毁,那就更能误导他人了。事实上,被丢进暖炉里烧掉的头发,并不是只有昨晚剪下来的。昨晚烧掉的头发,是更早之前就剪下来的头发。」
「一切都是为了让人误以为寺田优子到昨晚为止,头发都还很长的小花招吧。」
「不愧是大小姐,您的理解力真强。」
说完肉麻的奉承话后,影山继续推理。「恐怕,最近寺田优子真正的发型已经不是过去那样的长发了。话虽如此,却也不是短到会让人误认成男孩子的超短发,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也就是普通程度的短发。那么,为什么寺田优子要剪去引以为傲的长发,换成这种司空见惯的发型呢?还有,为什么她要戴起假发,隐瞒这件事情呢?我想这之中必定有什么更深的含意。」
「这是当然的啊。不过,到底有什么含意呢?」
「请您想像一下,大小姐。寺田优子留短发的样子,您不觉得跟谁很像吗?」
丽子试着照影山说的,在脑海中,将照片上看过的长发寺田优子转换成短发。虽然觉得跟谁很像,但实在是想不起来。就在丽子歪头沉思时,影山不耐烦似地开口问道。
「怎么样?大小姐。是不是跟花柳春菜一模一样呢?」
「咦,春菜吗?啊啊,听你这么一说,或许是有点像…等等!」
丽子察觉到某个重大事实,不禁大叫起来。「在讨论像不像之前,影山,你并没有看过花柳春菜跟寺田优子的脸呀?为什么你敢断定她们长得很像啊?这太奇怪了吧?」
「不,一点也不奇怪。光听大小姐的描述,就能得到这样的结论。首先是今天早上,帮佣田宫芳江看到头发被剪掉的寺田优子时,把她误认成花柳夏希了。这两人的脸大概长得非常相像吧,毕竟他们是表姐弟,这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而花柳夏希与春菜两人,则是一对性别与发型不同,脸蛋却十分神似的美人姐弟。大小姐您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寺田优子与花柳春菜应该也长得很像,只是发型不同而已。就算没有见到本人,也能做出这番联想,您说是吗?大小姐。」
「啊啊,没错。这么说起来,如果连发型都一样的话,那两人或许真的很像也说不定。」
丽子歪着头,在脑海内将花柳春菜与寺田优子的脸重叠起来。
「不过,这是怎么一回事?长相神似的两人,故意把发型也弄成一样?然后寺田优子再戴上假发,隐瞒这件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听了丽子丢出来的诸多问题,影山亮起了眼镜镜片后方的双眸。
「大小姐,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然后管家以冷冽的声音说:「花柳春菜与寺田优子这对表姐妹,密谋两人共饰一角,背后的目的,恐怕是想制造不在场证明——」
「你说制造不在场证明!」丽子失声叫道。「她们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呢?」
影山用冷静的口吻陈述结论。
「当然是为了杀害花柳贤治。」
8
「杀害花柳贤治?」丽子茫然地覆述一次,然后摇了摇头。「别说傻话了,这怎么可能嘛。贤治是死于交通事故。不,搞不好也有可能是自杀,不过绝不可能是他杀。」
「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如今听了大小姐所说的话后,我就再也不认为贤治的死是单纯的事故或自杀了。伊藤芙美子在话中提到了她和春菜的一段小插曲,大小姐您是怎么看的呢?春菜跑到伊藤芙美子家大吵大闹,凑巧贤治被卡车辗毙,两件事情均发生在同一天的同一段时间,您不觉得这太凑巧了吗?不,更重要的是,当时前去大吵大闹的女性,真的是春菜吗?」
「呜,这么说也对。所以跑到伊藤芙美子家大吵大闹的女性是…」
「是的,自称春菜的女性,正是把头发剪短的寺田优子。」
「可是,不管再怎么样都会露馅吧?就算长得像,实际上还是另外一个人啊。」
「不,绝对不会露馅。」影山自信满满地露出微笑。「这是因为,当时伊藤芙美子是第一次见到花柳春菜。」
「啊,对喔。」正确来说,伊藤芙美子见到的不是春菜,而是寺田优子。所以两人从来都没碰过面,这样的确不用担心身分会被拆穿。「那么,这时候真正的春菜,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她本人恐怕在国立市,尾随着回家途中的贤治,伺机下手想要杀害他。事实上,春菜也真的在暗处袭击了贤治吧。只是,春菜最初的一击却失败了。贤治拼了命的逃出来,然后就在不顾一切冲到大马路上时,不幸被卡车辗死了。到头来,春菜用最自然的手法,成功的将贤治送上西天——事情的原委大致就像这样子吧。」
的确,影山所说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在那种情况下,贤治的死只会被视为车祸事故或自杀,但事实真相是杀人未遂后发生的惨剧,要看穿这点可不容易啊。丽子再度为影山的慧眼独具咋舌赞叹。
「是春菜打手机给人在伊藤芙美子家的寺田优子吧,为了通知她说,不在场证明已经准备充足,可以回来了。」
「是的。然后自从事件发生以来,寺田优子就一直戴着假发,隐藏剪短的头发,她大概计划要等到事件余波平息之后,再脱下假发吧。这正是所谓的完美犯罪。不过,世界上可没有这么顺遂的事情。所谓共犯关系,终究不堪一击。」
「就是老掉牙的起内哄对吧。主犯春菜吝于支付报酬给共犯寺田优子,或者是寺田优子过于贪婪,要求春菜支付更多。」
「无论如何,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最后,终于在昨晚爆发了花柳家的杀人事件。不用说,杀害寺田优子的就是花柳春菜。这恐怕不是计划性犯案。毕竟站在春菜的立场,她应该最不希望自己家里发生杀人命案才对。可是,实际上春菜却不得不在花柳家的会客室里,堵住了共犯的嘴。她因此陷入了窘境,寺田优子的尸体不能就这样交给警察,这是因为头发的秘密会曝光。那么,只要带走假发就行了吗?不,拿掉假发,底下是寺田优子短发的真面目。那张脸酷似春菜,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剪刀出场了。春菜把寺田优子的短发又剪得更短,弄成了会让人误以为是男生的超短发,企图借此掩盖和她头发有关的所有秘密——以上就是这次『断发杀人事件』的真相。」
说完完整的推理内容后,影山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您觉得如何呢?大小姐。」
由于真相太出乎意料之外,丽子震撼到说不出话来。朝寺田优子之死进行推理,结果浮现出来的,居然是牵涉到花柳贤治之死的意外真相。
恐怕这回影山的推理又说中事实吧。不过为了厘清疑点,丽子对影山提出几个问题。
「动机是什么呢?花柳春菜杀害贤治的动机,还有寺田优子协助她的动机是什么?」
「春菜的情况,应该是贪图财产,或者是对外遇的父亲怀恨在心。」
「可是对方是亲生父亲,她会这么简单就起了杀机吗?」
「正因为是亲生父亲,做女儿的才更难以原谅他的不贞行为。像这样对近亲心怀憎恶,进而下手杀人的例子并不罕见。毕竟在这世界上,并非只有像大小姐与老爷这样和乐融融的父女关系。」
「怎么,你这是在讽刺我吗?」丽子斜眼瞪了管家一眼。「算了。那么,寺田优子的动机又是什么?」
「寺田优子的情况,应该也是为了金钱吧。如果帮忙完成计划,就给她多少遗产——春菜或许就是这样拉拢她来协助犯行也说不定。」
「寺田优子在贤治的事件发生前,就剪掉长发了吧。是春菜帮她剪的吗?」
「恐怕是。而且春菜没有把剪掉的头发丢掉,而是小心收藏起来了。正因为如此,春菜昨晚才能将它丢进暖炉里烧毁,完成掩饰工作的最后一环。」
「原来如此,那么最后再一个问题。」
这么说完,丽子对影山投以蕴含着期待的视线。「我想你的推理大概是错不了,不过,遗憾的是,似乎没有任何证据佐证。欸,要怎么样才能逮捕犯人呢?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啊?」
面对丽子过于直接的要求,影山傻眼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一边透过眼镜镜片,对任性的大小姐投以温柔的视线,一边劝告着。「大小姐,那正是警方的工作。凭我是应付不来的。毕竟,我不过是区区一介管家而已——」
第六话 此处并非完全密室
1
仿佛连高挂夜空的明月也结冻了似的,二月份的某天深夜,地点是国立市一隅,此处坐落着一座震慑四方的豪宅。被红砖墙围起来的两层楼宅邸爬满了长春藤,是栋历史悠久的西洋建筑。被称为松下家的这栋宅邪门前,一辆高级外国车顺畅地停了下来,月光将银色车体映照得闪闪发亮。打开驾驶座车门现身的是身穿纯白色西装、仿佛要将黑暗彻底驱逐的男子。
他是国立署引以为傲的年轻菁英刑警,风祭警部。
「哎呀,我居然因为太专注于调查,不小心把重要的手册忘在现场了。幸好及早发现,要是被部下们知道我犯了这么草率的失误,我身为菁英的良好形象就毁了。想必宝生也会感到很悲伤吧…」
风祭警部一边轻声对自己说些自作多情的话,一边走进门内,眼前是负责看守现场的制服员警。「辛苦了。」面对立正敬礼的巡警,警部只轻挥两根手指回礼。然后他忽然以锐利的视线盯着员警,提出了近似恐吓的问题。「我刚才有自言自语些什么吗?」
「不,没有!您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被问到的员警声音颤抖了起来,看来,他似乎是全都听见了。
算了,警部不把员警当一回事,一个人径自向前走。经过老旧的本馆,警部笔直地朝别馆走去。跟本馆不同,这是一栋三年前兴建的朴素平房建筑,这里是住在松下家的西画权威,名画家松下庆山埋首创作的工作室。
但是这里同时也是松下大师突然迎接人生最后一刻的地点。昨天晚上,大师在这栋别馆的其中一间画室里被某人杀害了,而且,现场还形成了令所有调查员百思不得其解的密室状态——
不过,管他什么密室,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手册。这本随身手册中纪录了风祭警部从工作到私生活的所有情报。若是落到罪犯手中,必定会变成恐吓的把柄。若是落到自己喜欢的女性手里,对方以后就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就是这么一本破坏力宛如炸弹一般可怕的手册,也难怪风祭警部会特地在深夜返回现场。
「嗯?」看到别馆的玄关,警部不禁疑惑地歪着头。「奇怪,这里应该也部署了负责看守的员警才对啊——」
不过玄关前却没有半个员警或刑警,这样的话,事件现场不就是任谁都可以自由进出了吗?
这真是太好了——不,真是太不像话了!风祭警部面露愠色打开别馆的门,往笔直延伸的走廊前进,走廊尽头的房间,就是松下庆山的画室,也就是昨晚的杀人现场。风祭警部用力抓住门把,气势汹汹地推开房门。
「喂,有没有人在啊?」
没有人回答。相反地,映入眼帘的奇妙光景,令警部大吃一惊。
警部不禁指着前方,语气颤抖地大叫。
「——这、这是什么!」
2
当国立署的年轻女刑警宝生丽子接获案发通知,赶往松下庆山家,是在二月二十日晚上的事。松下家周边已然笼罩在喧闹的氛围之中。鸣响警笛赶来的警车与员警们乱成一团。
虽然丽子是巨大财团「宝生集团」总裁的独生女,但表面上却是个新人刑警,前往办案时,总是穿着黑色裤装配上装饰用黑框眼镜。她就穿着这身朴素的打扮,俐落地穿过黄色封锁线。
案发现场据说在松下家本馆后方,是栋被称为别馆的建筑物,丽子立刻在员警的带领下前往别馆。在丽子面前,玄关的门突然打开了,紧接着出现的是躺着一个矮小老人的担架,以及围绕在旁边的许多急救队员。
喂喂,让开让开!面对猛然冲出来的这群人,丽子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只有在这一瞬间,丽子隐约看见了老人的睑。
斑白的头发,以及既深邃又端正,会让人误以为是西方人的五官。国立市引以为傲的知名画家——松下庆山,肯定就是这个人没错。不过他的脸已经因为失去血色而变得苍白,连有没有意识都值得怀疑。急救队员们宛如风一般,通过不安地在旁观望的丽子面前,眨眼间将老人送上了救护车。不久,救护车发出划破黑衣寂静的警笛声,驶出了松下家。
「啊啊,要是能够保住一命就好了…」丽子打从心底这么祈祷。
「嗯,你说得没错,宝生。」这时,背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应答声。
丽子感受到一股像是湿答答的高级丝绸手帕黏附在背上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令人不太舒服的触感,于是回头一看。
站在那里的,是那位总是以一身白色西装打扮出现在国立市杀人刑案现场的风祭警部。这位知名汽车制造商「风祭汽车」的少爷,同时也是国立署里最花俏风流的男人。在悄悄接近女性背后,并且若无其事地伸手环抱住对方腰杆这方面,他的技术堪称一流。只要有一丁点的差池,这个人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罪犯起诉。这样的警部,自以为帅气的向丽子露出与事件现场不搭轧的笑容,接着说道。
「我也打从心底希望松下大师能够获救。因为一旦获救,就能听被害人亲口说出真凶的名字了。」
他抱持的理由,不是人命宝贵、或是为了艺术界的损失感到扼腕,只是想轻松结束这起事件罢了。虽然这非常像是警部会有的安逸思维,不过事情真能如愿吗?从刚才的情况看来,被害人未必一定能够获救。
「不过从刚才的情况看来,被害人未必一定能够获救。」警部把丽子脑海里所想的事,原封不动地说出口后,便重新指向别馆的玄关。「总之,先进去现场看看吧。听说松下大师是在这栋别馆的画室里,被某人刺伤的。」
刑警们立刻一同前往现场。进入玄关后有条走廊,走廊尽头处似乎就是画室,现场可以看见刑警与鉴识课员们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丽子和风祭警部好不容易才踏进了喧嚣不已的画室内。
在同一瞬间,跃入丽子眼帘的是一位高雅的美女,瓜子脸美女,正躺在床上打盹——
话虽如此,事件现场当然不可能会有女性在安稳的睡觉。如果有这种怪家伙的话,一定马上就会被警察轰出去了。那个美女是睡在墙上。
「——是壁画呢。」丽子推了推装饰用眼镜,端详起眼前的画作。
画室内的墙面上画着一幅巨大的画。当然,作画者无疑就是松下庆山大师,主题是睡美人。没有一丝光线的昏暗房间里,右上角有扇紧闭的老旧窗户,在正中央的床上,睡美人正露出作梦一般的表情打着盹。周围画着几位(几只?)北欧神话里才看得到的妖精。就这层意义上来说,这或许该归类为妖精画的范畴吧。
老实说,丽子不太清楚这幅画作的艺术价值。松下庆山是个以画风多变而闻名的画家,从以细腻的笔法绘制而成的幻想画,到充满生命力的写实人物画,甚至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抽象画,涉猎的风格十分广泛。这幅壁画应该也是承袭他幻想画风格的作品。不过,从这幅画上,却感觉不出松下庆山应有的纤细笔触。
难不成是失败作品?丽子内心萌生出这个直接的感想。不不不,要是随便乱说的话,很有可能会暴露出自己的艺术涵养不足,宝生丽子!丽子这么告诫自己,谨慎地闭上嘴巴。
不过在她身旁,有个人正企图把不可能具备的艺术涵养,发挥到淋漓尽致。他感动至极的张开双臂叫道。
「啊啊,你看看,宝生!这幅壁画正是松下庆山传说中的大作,『睡美人与妖精』喔。是只有在这个地方才看得到的梦幻作品。怎么样?是不是跟风评所说的一样美呢?这大胆的构图、充满魄力的笔触、鲜艳的色彩,无一不是松下艺术的极致。正可谓究极的珍品啊!」
「…」为什么呢?他越是称赞,松下庆山的艺术就越感觉像是卫生纸一样浅薄。「那个…警部对松下庆山的画很熟呢。」
「也没有很熟啦。」警部难得谦逊地说。「只是风祭家收藏了五、六帧松下庆山的绘画,所以我多少知道他画作的优异之处。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以为警部难得谦虚而好奇发问的自己,真是太笨了。简单来说,他只不过是在找机会吹嘘嘛。「这样啊,您家中有五、六帧松下大师的作品啊——哦!那么,您该不会也拥有他的代表作『庭院里的自画像』吧?」
「怎么可能。『庭院里的自画像』听说是阿拉伯的石油大王收藏着,那个等级的东西,就连我家也不可能买的下手啦。」
「这样啊,松下庆山的代表作,想必相当昂贵吧。」
「没错。这幅壁画也是,就算硬要标价的话,应该也是天文数字。你最好不要随便乱碰喔,一不小心弄伤了,可是要赔好几千万元呢。」
听到几千万元,丽子丝毫不为所动。不过相反的,周围的制服员警与便服刑警却同时与壁画拉开了距离。对于只有微薄月薪的他们来说,警部的恐吓似乎十分见效。
在现场笼罩的异样紧张感之中,丽子重新观察起画室。大小跟学校教室差不多,收纳画材的架子、画架、圆椅、各式各样的艺术品,以及创作中的绘画等等,诸多物品拥挤地堆放在一起,果然还是让人联想起学校的美术教室。不过天花板却异常地高,约有四、五公尺左右,为了画一幅巨大壁画,有必要把天花板弄得这么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