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距离壁画稍远的地上,则有白色胶带贴着呈大字形的人型轮廓,那是松下大师遇刺的地方,该处与画着壁画的墙壁之间,倒放着一个不符场合的物体。
是一个铝制梯子,长度几乎可以构到异常高耸的天花板。
「画室里居然有梯子?啊啊,对了,一定是制作壁画时需要用到的。」
「不过,倒在这种地方很奇怪呢,会不会跟事件有关呢?」
「这个嘛,有没有关联还不清楚吧。」风祭警部采取慎重的态度。
这时,他背后突然传来了年轻女性清亮的声音。
「是的,当然有关。就时机来看,这个梯子显然在事件中具有重大的意义。」
「唔?」警部回过头去。站在那里的是两位年轻女性。「你们是?」
其中一位,是浑身散发出一股女强人气质、身穿套装的女性,年纪大概是三十几岁。她拥有细长且知性的双眸,以及高耸的鼻梁。短发染成漂亮的栗子色,强调女性线条的紧身裙底下,展露出充满魅力的膝盖与腿部曲线美。
「敝姓中里,中里真纪。我是帮杂志撰写美术相关报导的自由记者,曾和庆山大师一起工作过好几次。」
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女性则是感觉很客气,与中里真纪恰恰相反。眼角下垂的柔和眼眸、与一头黑色的长直发,令人印象深刻,盖到脚踝的花长裙非常适合她。她深深地弯腰鞠躬。
「我叫相原美咲。家母和松下家是远房亲戚,所以让我借住这个家里,从这里去美术大学上课。」
这样做了自我介绍后,便衣刑警站在从两位女性背后,大声补充说明。
「警部,这两位是这次事件的第一发现者。」
「是吗?」轻轻点了点头,警部重新面对两位女性。「方便解释一下你刚才说的话吗?从时机来看显然具有重大的意义,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被这么一问,开口说话的是中里真纪。
「今天晚上八点,我跟庆山大师约好了要见面,为了请他帮忙撰写美术专刊的专访报导。我在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前抵达,就先前往本馆。出来招呼我的是相原小姐。据她所说,庆山大师人好像是在别馆的样子。于是我和相原小姐相偕前往别馆。不过在相原小姐正准备打开别馆玄关大门的那一瞬间,门后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
「你确定是男人的惨叫声没错吗?」
「没错,是很大声的『呀啊』。」
「原来如此,那就真的是惨叫声了。然后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马上开门大声地呼唤大师,可是却没有听到回音。感到担心的我们,踏上走廊,笔直地朝画室入口前进。」
丽子忽然对某个地方很在意,于是插嘴发问。
「为什么你们会直接前往画室呢?这栋建筑物里,应该还有其他房间啊。」
「是的,您说得没错。」回答的是相原美咲。「除了画室以外,这栋建筑物里还有叔叔的书斋、收藏作品的仓库等等。不过叔叔平常大多都待在画室,所以我们直觉认为叔叔会在那里。然后,当我们正打算打开画室入口的门时,里头又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什么巨大的声响?」风祭警部向前倾身。
「是梯子倒下来的声音。不过,当时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听到好像有什么很大的东西倒了下来,发出砰咚一声。我跟中里小姐吓了一跳,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连忙打开画室的门,一起冲了进去。」
紧接在相原美咲后头,中里真纪再度开口说道。
「踏进画室的瞬间,我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庆山大师脸部朝下,倒卧在画室里。我马上跑到大师身边。老实说,我原本以为大师是从梯子上摔下来了,因为梯子就倒在大师旁边,不过,实际上却不是这样。靠近一看,我才发现大师的背上被刺了一刀。在那一瞬间,相原小姐尖声惨叫了起来。」
「是的,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就…」相原美咲像是又回想起了恐惧的体验,身体直打哆嗦。「不过中里小姐比我坚强多了,她慎重地抱起了叔叔的身体。那时候叔叔好像还有意识,眼睛微微睁开,但他似乎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中里小姐一问『发生什么事了?大师』,叔叔便默默地用指尖直比着画。」
「画?你说的画是这幅壁画吗?」
「是的。叔叔指着这幅壁画的中央一带,正好是睡美人的脸的部分。但是过了不久,他就好像耗尽力气似地失去了意识。是这样对吧?中里小姐。」
「是啊,是这样没错。」中里真纪附和相原美咲的发言。「不久之后,本馆里的家人们也察觉异状,赶到了画室来,好像是因为听到了那个梯子倒下的声音、和相原小姐的惨叫声才赶来的。」
「松下庆山的家人,具体来说有哪些人呢?」
「有庆山大师的妻子松下友江夫人,还有大师的独生子雕刻家广明先生,就这两人。我简单向两人说明了情况,听我说完后,广明先生马上叫了救护车,接着又打电话报警。毕竟,情况显然一看就知道是犯罪事件。」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犯罪没错。松下庆山大师在这个画室里遭到某人袭击,背上被刺了一刀,于是『呀啊』地大声惨叫——嗯?」
风祭警部好像觉得很纳闷似地皱起眉头。他那张端正的脸,转头看向画室的窗户,然后才重新回到第一发现者的两人身上。
「听到松下大师的惨叫声后,你们就把别馆玄关的门打开了对吧。当时在玄关和走廊上,有看到谁吗?」
「不,谁也没看见。玄关和走廊上都空无一人。」中里真纪回答。
「梯子翻倒的声音响起时,你们人在画室的入口前。那么开门的时候,画室里除了遇刺的松下大师外,还有谁在吗?」
「不。里面只有叔叔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在。」这回换相原美咲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风祭警部谨慎地开口。「刺伤松下大师的犯人到底消失到哪儿去了呢?听你们的描述,犯人似乎没有踏出过这个画室入口一步。那么,会是从窗户逃走吗?不,不对。看也知道,画室的窗户外都加装了铁窗做为防盗措施,所以犯人并非从窗户逃走。可是,如果想经由走廊逃往玄关的话,又一定会碰到你们两位。这样一来——」
「——那个,警部,」丽子忍不住插嘴说。「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犯人会不会还在画室里呢?这里有足以让犯人躲藏的空间。像是柜子阴影处、艺术品背后,或是门后面都行。犯人暂时藏身在这些地方,避开两人。然后趁两人注意力放在被害人身上的空档,偷偷离开画室。我想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嗯,就是这个!」风祭警部帅气地弹响指头,然后用那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部下。「我刚好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真有你的啊,宝生。」
「不、不会,您过奖了…」丽子谦虚似地摇了摇头。
老实说,就算被人称赞思考能力跟风祭警部是同一等级,丽子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应该说觉得丢脸,不,甚至叫人火大。
各种情感让丽子表情黯淡下来。这时,中里真纪激烈地摇了摇头。
「不,我认为刑警小姐所说的状况是不可能的。这间画室的门会因为弹簧的力量而自动关闭,如果想要逃出画室的话,犯人就必须把自动关上的门重新打开才能出得去。您不认为这种行为会引人注目吗?刑警小姐。」
「那是因为你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害人身上,没有留意到入口处的动静,所以才会…」
「不。当我抱着大师的时候,相原小姐的确是背对着入口,可是相反地,我却是面对着入口的方向。如果有任何人开门离开的话,我应该会看到才对。对吧?相原小姐。」
「是的。开关门时会发出声响,而且一有动静就能感觉得出来。我认为,当时不太可能有谁能够偷偷离开这间画室。」
「是啊,绝对不可能。」中里真纪获得更多的自信,如此坚称。
被斩钉截铁地这么断言,丽子也无从反驳了。的确,犯人想要在两位第一发现者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偷偷逃出来,这种想法或许太天真了也说不定。不过「偷偷逃离说」被否定后,那又该如何解释呢?犯人已经没有任何逃离的路径了。
也就是说,这间画室就是所谓的密室吗?
一直以来,丽子都很抗拒密室这个词汇。当它浮现在丽子脑海里的瞬间,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心有灵犀,风祭警部像是早有准备似地宣告。
「是密室。这起事件正是密室杀人事件!」
警部的发言,让现场的空气为之冻结。中里真纪「呃」地瞪大眼睛,相原美咲「呜」地掩住嘴角。在现场进行作业的鉴识课课员「呀」地摔倒、头部重击地板。紧接着降临的是一阵难堪的沉默。丽子刻意用手指靠着镜框,「嗯哼」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以公务性的口吻订正上司的错误。
「警部,现场或许是密室没错,但这可不是杀人事件。毕竟被害人还没死啊——」
可是,风祭警部的轻率发言并没有说错。送进医院急救的松下庆山,结果未能再恢复意识,在事件发生几小时后的隔天清晨便过世了。换句话说,画室的事件正如警部的失言,变成了密室杀人事件。

3

事件发生之后过了一晚,二月二十一日。在车内假寐片刻后,宝生丽子与风祭警部就这样以缺乏准备的状态,面对隔天早上的搜查。不过所谓缺乏准备,纯粹只是在精神层面。因为在重新展开调查之前,原本就很注重外表的两人,都用镜子仔细整理仪容,成功维持住年轻刑警面对难解事件时,依然能够神采奕奕的好形象。
「好,外表OK。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会见遗族了。」
「是,警部。您是说妻子松下友江与独生子广明吧。」
友江和广明两人都在医院里守着松下庆山,直到天亮。因此,昨晚丽子等人并没有机会直接跟他们问话。
两人的侦调在松下家本馆的客厅内进行。原本以为,突然失去家中栋梁的友江与广明,会带着憔悴的表情出现在刑警们面前,没想到却不是这样,两人意外地都很有精神。不,或许他们都是强打起精神罢了,因为,至少外表上看起来,两人都不像是因为松下庆山过世而受到强烈打击的模样。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是在接受警方讯问前,先用镜子仔细整理过仪容了。
「让您久等了。不管是什么事,都请您尽管问,只要能够逮捕杀害外子的犯人,我会知无不言。」
说完低下头来致意的松下友江,今年五十五岁,长度及膝的裙子,配上米白色衬衫,打扮十分时髦。不过她之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应该还是拜那夸张的化妆所赐。黑色长发烫成了大波浪,给人一种妖艳的印象。与其说是母亲,更有几分酒店妈妈桑的气质。
「母亲说得没错。我也会尽全力帮忙逮捕犯人的,刑警先生。」
松下广明以充满活力的声音干劲十足地说。广明今年三十岁,身穿棕色工作裤,配上黑色毛衣,长相有点娃娃脸,说他还像个大学生也并无不可。虽然个资上写的职业是雕刻家,不过,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就职经验,才姑且挂上这样的称呼吧。至少,丽子就从未亲眼见过雕刻家松下广明的作品,况且,那种作品究竟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都还令人怀疑。
「呃——这次的事情还请您节哀顺变…」
风祭警部形式上含糊地说了些哀悼的话后,便马上将话题转移到事件上。「话说回来,方便请教昨晚事件发生时的情况吗?两位是如何察觉到画室里出事了呢?」
面对警部的发问,回答的是友江夫人。
「一开始,是听到那声梯子倒下来的声音,当时我跟广明人在客厅里。突然间,不知道从远处的哪里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广明好奇地打开窗户一看,结果在这时,听到别馆那边响起了女性的惨叫声…事后我们才知道,这是相原小姐的惨叫声,不过当时我们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的确如此。」儿子广明接着说。「然后我跟母亲连忙赶到了别馆。进画室里一看,在那里的是相原小姐与中里真纪小姐,还有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父亲…从中里小姐口中,听过了大致情况后,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跟警察,接下来就陷入一片混乱了。我跟母亲一起坐上救护车,前往医院…事情就是这样。」
友江夫人与广明的证词,跟昨晚中里真纪与相原美咲供称的一致,既然事件发生时两人身在本馆,那就表示他们与杀人事件无关。不过这两人毕竟是母子,无法否定两人私底下套好说词的可能性。
丽子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两人,「关于有没有人可能对松下庆山先生怀恨在心,两位是否有什么头绪呢?」她这样提出了犯罪调查中常见的问题。
「不不不,外子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是啊,父亲是人人爱戴的伟大艺术家…」
但是母亲与儿子却异口同声称赞故人的人品,追思其伟大的成就。丽子对内容极为空洞的回答感到厌烦,于是决定不再继续追问下去。警察没有义务配合他们,去扮演善良的遗族。
接下来有好一会儿,都围绕在有关于松下大师的几个问题。经过一阵无关紧要的对答之后,风祭警部仿佛早就算准似地,丢出了重大的问题。
「话说回来,犯案现场里的大作『睡美人与妖精』真是杰作啊,尤其睡美人的表情更是美极了。那是不是以哪位女性做为模特儿——」
「是我!」问题还没说完,友江夫人便直直地举起右手。「那幅壁画是外子以我为模特儿绘制的。不是别人。」
「咦,是夫人吗?」警部好像很意外似地,语气支支吾吾了起来。
「您有什么不满吗?」友江夫人目光锐利地瞪着警部。「丈夫以妻子为模特儿画图,这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刑警先生应该也看到了,睡在那张床上的女性,拥有美丽的长发、强调女人味的身材,还有梦幻的表情,这些肯定都是以我为蓝本画出来的。是这样没错吧?广明。」
「当、当然啊,母亲。那个睡美人不、不、不可能是母亲以外的人。」
广明的反应,明显是迫于母亲的压力才这么说的,这两人果然有共犯关系吗?丽子的疑惑越来越深。母亲是主犯.儿子是从犯,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吗?模特儿是夫人啊。的确,夫人的头发是很长啦。」
可是共通点也仅止于此而已吧,警部露出好像很想这么说的表情,摩挲着下巴。「对了,夫人您知道吗?根据第一发现者们的证词,松下大师失去意识前,好像曾伸手指向壁画。就是壁画中睡美人的脸。我认为这是被害人最后留下的某种死前讯息,也就是说,讯息透露了这个睡美人正是真凶。所以…」
「是中里真纪!」
友江夫人的态度瞬间丕变。俗话说翻脸如翻书,恐怕就是这模样吧。友江夫人大概以为这么快的转变态度,就能闪过警方的怀疑。
「其实那个睡美人的模特儿,是中里真纪。」
「咦——?」儿子广明也惊讶地大叫。「到底是哪边啊?妈咪!」
「不要叫我妈咪!」喝斥了儿子后,友江夫人重新面对刑警们。「我就老实说了。其实那幅壁画里画的睡美人,是以美术记者中里真纪为模特儿。外子从三年前开始,跟那小女孩越走越近,经常背着我偷偷见面。是啊,没错,虽然他们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却瞒不过身为妻子的我的眼睛。刚好就在三年前,两人正开始交往时,外子就在画室里着手进行壁画的绘制。所以从时间上来看,那个睡美人的模特儿一定就是中里真纪。是这样没错吧?广明。」
「嗯,的确,那个睡美人怎么看都是年轻女孩,不像母亲是个老太——不,是熟女。真要说的话,或许还比较像中里真纪呢。不仅肤色不像母亲那么暗沉,体态也不像母亲那样松弛——」
「广明!」友江夫人吊起眼尾大叫。「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
哎呀哎呀,共犯关系破裂了呢。丽子在心中冷笑着,观望事情的发展。
另一方面,风祭警部则像是无法认同似地低吟着。
「嗯——中里真纪小姐啊。的确,和壁画中的睡美人对照起来,她的年龄是比较接近。不过我并不认为两者相似,而且,中里小姐的发型是一头短发…」
「不,那上面画的睡美人是中里真纪,而外子指着睡美人只代表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刺杀外子的真凶是中里真纪。」
友江夫人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化为恶鬼般的神情,仿佛中里真纪就站在她眼前似地,如此断言道。丽子嘴角浮现出讥讽的笑容,试着丢出恶作剧般的问题。
「不过夫人,从您刚才的说法看来,松下大师应该是个从未得罪过任何人,不管是谁都爱戴他的伟大艺术家才对…」
于是友江夫人对丽子表露出失落的表情,并再度表演她擅长的翻书绝活。
「那是骗人的。受到人人爱戴的人,是无法成为伟大的艺术家的。」
原来如此,真是至理名言。松下庆山肯定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没错。

4

这天下午,丽子与风祭警部把相原美咲叫来画室。面对带着一脸讶异前来事发现场的相原美咲,风祭警部照例又露出了要帅的笑容。
「相原小姐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吧。既然如此,你应该比我们更熟悉美术方面的事情才对。」
即便不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品味也比风祭警部要来得强吧。在丽子的感觉中,警部对美术就是这么的生疏。当然,他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所以呢,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其实是关于这幅壁画的事情。」
「是,这幅『Fresco』湿壁画有什么问题吗?」
「咦,啊啊,没、没错!我想问的就是这幅湿壁画的事情!」
「…」警部,你到现在这一瞬间才知道这幅壁画是所谓的湿壁画吧。
话虽如此,丽子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她不能取笑警部的无知。原来如此?这就是一般人所谓的湿壁画啊,丽子满怀着新鲜感,眺望着眼前的壁画。
另一方面,警部则是尽全力彻底装出很内行的样子发问。
「呃,听说这幅湿壁画是三年前画的,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是三年前画的。这栋别馆刚建好不久,画室里的壁画也创作完成了。不过,我想叔叔大概是为了画这幅湿壁画,才特意兴建了这栋别馆,毕竟要画大型湿壁画,就需要宽阔的墙壁。」
「这么说起来,这栋别馆好像比本馆要新的多了。原来如此,这栋别馆的画室本身,就是松下大师的巨大画布啊。大师以心爱的女性为蓝本,在这面巨大画布上画下了巨幅的湿壁画。顺便请教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个睡美人的模特儿,是友江夫人,还是中里真纪小姐呢?」
「咦,叔母跟中里小姐?」相原美咲愣愣地歪着头。「您要问这是那两人之中的谁吗?嗯——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像啊。再说,我根本没听说过画这幅画时真的有用到模特儿这件事情。有模特儿吗?我还以为这个睡美人是凭空想像出来的理想女性呢。」
「咦,啊啊,是这样啊…唔。」
期望落空的警部安静了下来。不久,丽子开口打破了笼罩现场的沉默。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很想问个问题。
「相原小姐,所谓湿壁画,简单来说是什么样的画呢?不,我当然听过名称。一提起壁画,自然就会联想到湿壁画。对吧,警部!」
「啊、嗯嗯,是啊。像是米开朗基罗在西斯汀大教堂画的湿壁画尤其有名。我也曾旅经当地,亲眼欣赏过好几次呢。」
到了这个时候,警部口中冒出来的还是吹嘘。「不过,关于湿壁画,具体而言是什么样的画呢,我确实不太清楚,可以请你简单地告诉我们吗?」
「当然。」这么说完,相原美咲便开始解释。「『Fresco』是义大利文,意思是『新鲜的』。用英文来说就是Fresh。换言之,就是趁抹在墙上的灰泥还是新鲜状态时,用溶于水中的颜料直接涂在半干的灰泥上作画。灰泥之后会慢慢干燥硬化,颜料便渗进墙壁表层固定住了。这样您明白了吗?刑警先生。」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点着头这么说,但警部显然还是无法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一边把灰泥涂在墙上,一边在上面作画吧。」丽子说。
「正是如此。首先拿金属铲刀把灰泥涂在墙上,涂完了之后,接着拿起画笔,在上面作画。然后再涂上灰泥、继续作画——这样的作业重复好几次后,一幅壁画就完成了,这便是湿壁画的特色。因此,要完成一幅大型壁画,往往伴随着惊人的劳力。毕竟,那同时要具备像泥水匠那样把灰泥涂上墙壁的功夫,以及趁着灰泥半干时迅速作画的艺术家功力——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实际参与过这类创作,所以也不知道真正的困难之处就是了。」
相原美咲轻轻耸了耸肩,露出害羞的笑容。
以花花公子闻名的松下庆山,像泥水匠那样单手拿着金属铲刀面对墙壁施工的模样,丽子怎么样也无法想像。
「相原小姐,你曾经亲眼看过松下大师创作这幅湿壁画吗?比方说大师拿铲刀在墙上涂抹灰泥的场面。」
「有的,只有一次。不过那时创作才刚刚开始。叔叔站在梯子上,着手制作壁画的右上角——画着那扇老旧窗户的地方,当时睡美人跟妖精都还没有画出来。对了,我曾经问叔叔说:『这是什么画呢?』结果叔叔神秘兮兮地回答:『这个嘛,要画什么好呢?』后来看了完成的作品,我才知道原来是睡美人与妖精的画。叔叔就是喜欢这样子捉弄人,简直就跟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