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看热闹不嫌事大,列位臣子不见得想要看第二名女子入朝,但他们更愿意看外人的笑话。
“就是,我听说咸阳学堂缺先生缺得紧呢。”
“也不止学堂,夏阳君不还说,耕织、手工也需人教么?”
“魏太子都要来了,也不差多一个两个,秦国养得起!”
哄笑此起彼伏,说得魏国使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最终是秦王政抬了抬手,止住臣工们的议论。
“劳烦使臣劝魏王好生想想,若欲联盟,就拿出诚意。”秦王政说:“也请魏王放心,秦国一时半会也不会打到魏国去。”
魏国使臣一凛,猛然抬头。
他可没想到秦王会这么直接!
为何魏国想要联姻?就是想以联姻为盟拖住秦国攻魏的脚步,好在多苟活些时日。
而秦王一言撤下了魏国的遮掩,明晃晃的告诉他们:放宽心,暂时不打你们。
够直白,也够……傲慢。
国与国的交流,永远是谁拳头大谁说话有底气。
秦、魏之间,实力过于悬殊。因而秦廷中就少了那么几分尊重,到了秦王政,更是省去了试探与外交辞令。
“外臣明白了。”
细想之下,魏国使臣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打魏国,那还能打谁?
“外臣定会向我王转达,”魏国使臣讷讷说,“谢秦王。”
“下去吧。”秦王政并没有为难魏使。
一身冷汗的魏国使臣讪讪退下。待到他离去,文臣首位的吕不韦才缓缓出列。
“王上。”
吕不韦扬声禀报道:“邯郸有信,询问先前在赵的质子该如何处置?”
秦王政:“咸阳不是没有质子,多余的,就送回去吧。”
吕不韦:“那……燕太子呢?”
赵维桢不自觉地抿紧嘴唇。
——不打魏国,还能打谁?
秦国吞并赵国后,其版图彻底与燕国接壤。
之前发兵攻赵的借口就是要求赵国归还燕国太子,如今赵国打都打下来了,那燕国太子……
国君不言,朝堂之上一片沉默。
良久过后,王座上的秦王似是感慨般,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浊气。
“寡人与丹多年未见。”嬴政说:“寡人欲请他来咸阳一聚,列位觉得如何?”


第132章 一二九
129
王后初生产,公子扶苏出生不过一周,他贵为秦国嫡长子,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能见到的。
但赵维桢注定是个例外。
咸阳宫内,跟随赵姬的老女官一见到赵维桢,一张写满皱纹的面孔顿时笑开了花。
“夏阳君来了!”
女官喜气洋洋地扭头朝内殿喊:“太后,君上来了呀!”
赵维桢忍俊不禁:“我又不是什么神医神仙,如此激动做什么?”
“君上昔年诞下两女仍然身体康健,”女官鞠着笑容说好话,“如今吕府两位小女郎又长得好、身体好,这般能耐和喜气,要王后和小公子多沾一沾,定然也是能好生成长。”
赵维桢:“……”
合着不是因为她和赵姬关系好、是国君的师长才这么受欢迎。她一个“外人”跑来看望公子扶苏,竟然是沾了德音和文茵的光!
一时间,赵维桢是既感到滑稽,又觉得无奈。
没办法,先秦时代的妇孺夭折率太高了。生产是一道鬼门关,婴幼儿成长更是。这导致有一对儿双胞胎女儿的赵维桢,在女官们心中简直就是行走的祥瑞。
她步入子芈的寝殿,就看到赵姬和嬴政也在。
赵姬抱着襁褓,给坐在床榻上的子芈看,而嬴政则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母子二人。
一家三代人聚在一个画面里,纵为帝王家,也凸显出几分温馨。
赵维桢心生感慨:历史上的始皇帝,也许一辈子也没有体会过这般近乎“家”的滋味吧。
“维桢夫人!”
将襁褓送到子芈怀里,赵姬笑容满面地对着赵维桢招了招手:“快来看看扶苏。”
刚出生的小孩子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年龄不到一周的婴儿躺在襁褓里像个皱巴巴的小猴子,公子扶苏难得没有睡觉,听到声音,挥了挥双臂。
“哎呦,力气真大。”
赵姬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夫人,你可不知道,扶苏身体可好呢,精力旺盛的不像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连政儿出生都没这么能耐!”
嬴政:“……”
一旁新当爹的嬴政几欲开口,想要提醒母后这般说话不合适。
但触及到赵姬喜不自胜的表情,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维桢夫人也不是外人。
“王上与王后身体健康生出的孩子自然也健康。”赵维桢笑道。
尤其是子芈生产时二十三岁了,青年女性生产要稳妥得多。和十几岁就生娃的赵姬当然不一样。
赵维桢看了看襁褓中的扶苏,又看了看子芈。
生产后的子芈气色也还算不错,假以时日,她也能很快恢复过来的。
“王后与小公子日后接触的衣物、布料,以及可能要送到嘴巴里的东西,都要用沸水烫过才行。”赵维桢叮嘱道:“侍人们要注意一些。”
当下的卫生与科技条件着实有限,赵维桢知晓最为妥当的消毒方式就是开水滚一滚。
赵姬:“知道了,我亲自监督。”
赵维桢认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嬴政。
他才二十岁呢,就已经成了父亲。甚至是小扶苏来得比历史记载还要晚上一些。
嬴政待到赵姬起身,才后一步上前。子芈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将襁褓往嬴政面前送了送。
触及到扶苏的面孔,嬴政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挥散不去的柔软。
作为一名对外喜怒不形于色的国君来说,这一抹温柔比任何表达都显得更为珍贵。
“你好生恢复。”
嬴政还不忘叮嘱子芈:“扶苏有母后,有女官们帮忙照拂。”
子芈:“是。”
说完他起身,看向赵维桢。
“殿内人多,不好叫王后休息。”嬴政说:“夫人可愿随我出去走走?”
赵维桢欣然应允:“王上先请。”
二人一前一后踏出王后的寝殿,嬴政堪堪停下脚步。
“今日在朝上,我见夫人多有不赞同之意。”嬴政说:“我能问问原因么?”
他又从“寡人”变成了“我”,意指这是师生二人私下里的交谈。
嬴政转过身,一双分明的凤眼看过来。
不用多言,赵维桢也知道他问的是太子丹入秦的事情。
若是寻常君臣这般谈论,国君多少会心怀问责的意思。但触及到嬴政的面孔,赵维桢只从他的眼中寻觅到恰到好处的好奇。
挺好的,赵维桢很释怀。
他不问责,一是因为信任自己,二是因为嬴政很明白他有着绝对的权力。
假设他想,赵维桢、吕不韦,都不能左右秦王的决定。
“太子丹……”
回想起邯郸时那圆润天真的小豆丁,赵维桢一阵唏嘘。
她想了想:“我能先问问王上,为何要太子丹来咸阳么?当年燕国欲送他入秦为质,王上可是拒绝了的。”
嬴政自然垂在腿边的手猛然蜷曲。
“我并非要求他入秦质。”嬴政说:“只是邯郸之时匆匆一别,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我只是想见见过去的朋友。”
赵维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国君。
如今嬴政不过二十岁出头,放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个大学生呢。可他不仅是秦王了,还当了爹。
青年国君挺拔且瘦削,他个子极高,容貌剑眉入鬓、凤眼锐利。其实嬴政的五官更像母亲些,但与先王子楚近似的面部轮廓和男性硬朗的线条描绘出近乎威严的男儿气概。
除了那双眼睛以及常常紧缩的眉心,他几乎与幼时带着婴儿肥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这还是赵维桢眼见着长大的人,那太子丹呢?
“这天底下,没什么比时间更能改变一人。”赵维桢委婉道:“物是人非事事休,王上,如今你为秦王,他为燕国太子,你与他之间不再是友人与友人,而是国与国。若是太子丹行事不如你所想……王上切勿心生负担。”
赵维桢能做的也只有劝说嬴政放低期待。
她还能做什么呢?这是他幼年唯一的好友啊。
仅是玩伴,那也罢了。可当年在邯郸时,赵偃与郭开等人时常找茬欺负嬴政,他们人多势众,还各个家中有权有势。饶是如此燕丹也是坚定地站在嬴政一边支持他,同赵偃等人打架。
更遑论他们出逃邯郸时,还是燕丹从中掩护,算是救了赵维桢与嬴政一命。
人心都是肉长的,嬴政因而认定太子丹仍然是他的好友,仍然希望与之亲近,又有什么问题?
可是……
赵维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让太子丹入秦,结果他仍然不能逃离质子命运。送去赵国,秦灭赵后,兜兜转转,又落在了秦国手上。
“我怕王上请太子丹入秦,”赵维桢压低声音,“会让燕太子误以为王上要以他要挟燕国。”
嬴政闻言侧了侧头。
他扫视过赵维桢,虽无蹙眉,但眼底却浮现出几分不苟同。
“我有一问。”嬴政说。
“王上请。”
“夫人为何一直对丹的评价不高?”
赵维桢猛然一愣。
“幼时如此,现仍如此。”嬴政说:“夫人对丹,面上无可指摘,可心中却多有计较。只是在我看来,丹对夫人很是亲近,他在行为上并无错过。”
“我……”赵维桢被问的无言。
她能说什么,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太子丹在历史上行刺你吧!
就像是看待赵高一样,理智上赵维桢明白他没做错事不该有偏见,可感情上难免会有偏颇。
嬴政向来敏锐,赵维桢自觉面上做的很好了,可在邯郸时,还不过几岁的嬴政就能一眼看出来赵维桢对待他与对待燕丹之间的差距。
“燕丹重义,心有侠气、有血气,是个很好的人。”
赵维桢斟酌一番,长出口气:“但身为质子、太子,这样的性格不好。王上,当年我刚认识你时,就已是吕不韦的妻子。吕不韦出逃,若我不撕毁婚约,与你,与秦国是万万逃离不开干系的。”
嬴政颔首:“夫人选择了我。”
他没说选择吕不韦,也没说选择秦。
旁人如何对待嬴政,他心里永远亮如明镜。
“所以我知道,燕丹为燕王喜嫡子,他回国之后,也许会成为太子。”赵维桢说:“秦与燕迟早有一战,届时你们二人注定要身份相对。我不得不在那时做出选择。”
所以赵维桢尽可能地不与燕丹交心。
她是心存愧疚的。
一个孩子亲近她、觉得她可以信任,如此赤诚,赵维桢只能选择辜负。
就算她再硬下心肠,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起太子丹。
赵维桢不想嬴政与燕丹见面后,对其产生同样的想法。
“只是与友人见面,夫人也不赞同么?”嬴政问。
“王上认定是与友人见面,可秦国灭了韩赵,他会同样想么?”赵维桢轻声回道。
嬴政久久不语。
面前的国君低了低头,旁若无人地陷入思索。
一如既往,赵维桢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他进行思考。
片刻过后,嬴政仍然选择坚持自己的看法:“我还是想与他见一面。”
赵维桢了然点头。
国君坚持自己的看法,赵维桢不会从中阻挠。
而且嬴政这么说,她也不意外。
“好。”赵维桢不再出言劝诫:“既是如此,那得叫人早早准备才是。”
秦王政做出决定后,不过十几天,燕太子丹入秦。
燕国的马车缓缓驶入驿站,而赵维桢早早就在驿馆门前等待了。
车夫勒停马匹,而后车子停了下来。车舆的帷幕叫人掀开,走下来的是一名全然陌生的青年。
他体型微胖,生得一团和气,仅看外貌颇为讨喜。只是青年的脸上写满了谨慎与压抑,他下车之后,视线环绕四周,最终目光停留在赵维桢身上。
那双眼睛一顿,而后蓦然瞪大。
“夫人!”
青年拎着衣袂直直向前:“多年未见,夫人竟是一点也未变。”
赵维桢怔怔看着眼前的年轻男性。
要说嬴政长大了、抽条了,容貌五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太子丹真的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呀!


第133章 一三零
130
转天晌午,吕家食肆的内间。
依旧是食肆后院,依旧是面对面而坐的长案。区别是昔日邯郸简陋的环境变成了如今豪奢的装潢,以及赵维桢对面的稚嫩儿童,如今俨然是一名长大成人的青年。
燕丹还是那副模样——尽管个子高了、人成熟了,可那张微微圆润的脸蛋以及无害的神情一如既往。
说是等比放大都不为过了!
十几年来,天下时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与燕丹相对而坐时,赵维桢感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过去。
“太子竟是一点也没变。”赵维桢感慨道:“还是小时候那副样子呢。”
燕丹闻言,笑弯了一双眼。
他笑着回道:“夫人还说我?夫人也是不曾变化,哪里像是有了孩子的母亲与身居高位的夏阳君?要回到邯郸,说不得往日的邻居还以为你吃了不老药。”
赵维桢忍俊不禁:“就属你嘴甜。”
燕丹任由赵维桢揶揄,只是鞠着笑容低头看向长案。
触及到食器中的菜式,燕丹也是不禁唏嘘:“夫人与秦王离开邯郸后,我无时不刻都在想念你们,也想念夫人的厨艺。”
摆在二人面前的是一个烧着木炭的锅子,里面咕嘟咕嘟煮的正是酱醪火锅。锅子旁边放了几道小菜,以及一壶蒸酒。
昔年在邯郸时,每逢佳节,赵维桢都会为嬴政与燕丹准备锅子吃。
当年几人凑在吕家酒肆的后院里,纵使天冷,院落也是叫锅子的水蒸气熏得热腾腾,再加上两名男孩嬉笑玩闹,虽则简陋但烟火气十足。
如今人是那些人,食肆也是吕家的食肆,可情况却已大不相同。
“你……”
看着燕丹那张讨人喜欢的面孔,赵维桢张了张嘴,犹豫片刻。
最终她选择像当年那样,亲自为燕丹夹了几块鸡肉。
“快吃。”赵维桢笑吟吟道:“尝尝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夏阳君宴请燕国太子,于礼是断然不能与其分食的。但食肆内间的两位谁也没有在乎。
燕丹兴致勃勃地将鸡肉送入口中,仔细嚼了嚼,而后双眼一亮。
“比原来的酱味更为浓厚,”燕丹说,“夫人可是改良过?”
“是,也不是。”
赵维桢莞尔:“现在的粮食都用水磨磨得更精细,杂质就少了些。”
燕丹恍然。
“我看咸阳热闹非凡,”他说,“与邯郸的模样大不相同。他是名很合格的国君。”
这里的“他”,值得自然是嬴政。
赵维桢的眼神闪了闪。
二人略动筷子,又饮了两轮酒后,见差不多了,赵维桢才一边为燕丹倒酒,一边垂下眼眸:“你在邯郸,还好么?”
燕丹顿了顿。
但他还是平静地回答了赵维桢的问题:“没什么变化。太子偃成了赵王偃,他再怎么犯浑,也是一名国君,不会在面上为难我。”
燕赵两国,打了多年,想来燕丹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在面上为难,赵维桢也大概能想到他在生活上可能多有拮据,条件不好。
“好在都过去了。”
就像是怕赵维桢为难一般,燕丹主动笑道:“人都死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那燕王呢?”
赵维桢又问:“你与你父王关系可好?”
燕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论如何,我为太子。”燕丹说:“不会怎么样的。”
说完,他稍稍抬眼。
青年一双圆眼触及到赵维桢的视线,他斟酌片刻,而后下定决心般开口:“夫人,你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吗?”
问的是秦王政要燕丹入咸阳的目的。
赵维桢静静地端详着燕丹的面孔。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太子觉得呢?”
燕丹尴尬地苦笑几声。
“我知道秦国迟早有一日会灭掉赵国,”他出言感叹,“今日情状,丹一点也不意外。”
赵维桢惊讶地挑了挑眉:“为什么?”
燕丹理所当然地说:“赵偃与他的关系一直不好,他从不吃亏,定然是要报复回来的。”
赵维桢:“……”
老实说,当听到燕丹说秦灭赵不意外时,她的心底多少萌生出几分希望的。
也许燕丹很明白未来的局势,也许他能懂得秦王政的野心。赵维桢不怕昔日朋友终成敌人,同为公子,若是燕丹有韩非的一半,那两人以国与国的身份相抗衡,纵然败了也是惺惺相惜。
可燕丹却说,他认为秦灭赵国,是因为嬴政与赵偃有过节。
国与国的事情,看在他眼里,却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怨。
赵维桢阖了阖眼。
“使臣说,若非欲囚我于咸阳为质,他不会要求我来。”燕丹又道:“如今韩王就在咸阳,也许我和他是一个下场。”
“你想回国么?”赵维桢轻声问。
燕丹笑了笑。
他端起面前的酒器,凝视着杯中清冽液体:“夫人,说实话,我也不想。”
“要我自己选,我根本不想当什么燕国太子。我想和当年你请去邯郸的盖聂一般,做个剑客。”燕丹说:“持剑行走在人世间,为人打抱不平,结交同样的朋友,不好么?”
“可如今各国战乱,你一人又能为多少人打抱不平?”赵维桢质疑道。
“一剑尚且能救一人,可我在邯郸为质,却是一人都救不下来。”
燕丹也不生气,出言反驳:“夫人,我在邯郸这么多年,燕赵之间的摩擦、战争却是从未停过。你说我这人质,是不是当的很失败?”
赵维桢:“那是赵王与燕王的失败,不是你的责任。”
燕丹听后很是感激:“夫人还是为我着想的。”
赵维桢一下子有些难过。
穿越之前,她读到史家对太子丹的记载和评价,只觉得此人眼界狭窄、目光短浅,请荆轲刺秦,看似为大义,实则是为了一时意气置家国于不顾。
可现在,赵维桢见过燕丹小时候,教导过他,也明白他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下。
更是深切地明白了燕丹为何如此。
十几年过去了,邯郸的稚童成长至今日的青年。
可在赵维桢看来,时间就像是在燕丹身上停滞了一般。
他的性格没变,举止没变,连志向与眼界都不曾变化。
但谁能责怪他呢?
常年在邯郸为质,没有优秀的老师指引,无法触及到相应的政治环境,他亦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一个人想要前进总是需要条件的,太子丹的身边没有任何环境,那又该怎么办?
他做不到以“燕太子”的身份改变情况,那寄希望于游侠剑客,虽说天真至极,但也不曾有人对燕丹说过这样不对啊。
时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仁慈。
赵维桢无法责怪他不进步。可他跟不上时代,注定要为历史抛弃。
“父王根本不需要一名太子,他只是希望我在他国为质能更有分量。但既然夫人问了,而我又没得选……
“那我还是想回国的。”
燕丹说完,将酒器送到嘴边,轻轻一抿。
“毕竟我是燕国人。”他轻轻开口:“也不想再做质子了。回国之后,再怎么样,也比做人质强吧。”
赵维桢点了点头:“回燕之后,你为太子,身份自然大不相同。”
“果然夫人也是这么想。”
燕丹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夫人以为他会送我回去么?”
赵维桢不答反问:“使臣对你说他要你入秦为质,那太子你自己觉得呢?”
燕丹挺直的身板立刻塌了下去。
“我……我不知道。”
他沉默许久,无奈道:“这么多年没见过了,夫人。”
哪怕是燕丹尽可能地藏匿情绪,赵维桢还是在他的视野中寻觅到了几分紧张与窘迫。
不论如何,他以燕太子的身份到来,他代表的是燕国,不该如此的。
“我在邯郸时,时不时就会听到赵偃痛骂他。”燕丹似感好笑,又像是恐惧:“说秦国虎狼之国,时不时想着征伐掠地,又说秦王政野心勃勃,无情无义,当年就不该放他回去。”
“邯郸上下都很怕他,把他当妖魔鬼怪般恐惧与斥责。”
燕丹顿了顿,接着说:“但我记忆里的他不是这样子的,我不相信,可也怕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燕丹与赵维桢没变,可嬴政变了。
赵维桢深深吸了口气。
“如今他为秦王。”她淡淡道:“太子,人是不可能不变的。你我其实也一样。”
“是么?”
燕丹不置可否,他歪了歪头:“可我自诩并无开罪过他,也许看在过往年岁的份上,他能网开一面,送我回燕国。你觉得呢,夫人?”
赵维桢没回答。
她的视线越过燕丹,看向内间的房门。
背对着正门的燕丹因赵维桢的视线一停,而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极其陌生的声音:“你为何不亲自来问问我?”
那一刻,燕丹的表情骤然亮了起来。
他呼啦一下起身,无比惊喜道:“阿政!”
称呼先行,燕丹随即转身。
然而在触及到步入室内的青年身影时,燕丹愣住了。
他面上的笑容在看到完全陌生的形象时停在脸上。可走进来的嬴政,在听到那声“阿政”时,一双冷锐的凤眼却是在顷刻间渲染起明晰的热度。
嬴政迫切地向前几步,一把握住燕丹的手臂:“丹!”


第134章 幕间04
幕间番外04
上辈子的夫君,如今成了言情小说中才会有的年轻英俊多金的霸道总裁。
对此赵维桢只有一个心理活动:得找个机会把龟儿子揍一顿。
——把她完美无瑕的墙头还回来啊,可恶!
平心而论,仔细想想吕不韦本人和她墙头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至少微垂却明亮的眼眸和文雅儒生的模样大抵是相似的。
赵维桢就是喜欢这款长相,没救了。她横看竖看,惊觉自己心心念念的墙头完全是吕不韦的完美升级版。
本来这也没什么,像就像嘛,只能说赵维桢审美专一。
但吕不韦把她墙头请过演自己,细想一下很有可能在他心中,自己真的就长成这幅模样。
太可怕了吧!
《夏阳君传》之后,赵维桢再也不能直视自己的墙头。
“算了。”
餐馆之内,她悲愤地放下手机,下定决心道:“墙头千千万万,不行咱就换。这个不好,还有一大片森林在等着我。”
赵维桢的话语换来了其他舍友莫名其妙的表情。
六个年轻貌美女大学生,眼下正凑在一家校门口的苍蝇馆子吃烧烤。听到赵维桢这么说,坐在她左手边的舍友A把肉筋串一把塞进赵维桢嘴里:“吃你的吧!不就是演了个吕不韦,他就算是演秦桧又怎么了?”
“烫烫烫!”赵维桢手忙脚乱接过肉筋串,咬一口后恨不得当场落泪:“呜呜,好吃。”
这可是孜然的味道,她一辈子没吃过孜然了!
“这话我可不爱听。”支持《夏阳君传》官配的舍友D不满意道:“吕不韦再怎么说,也沦落不到秦桧的地步吧,他一没卖国二没当汉奸,这么说不合适。”
“无所谓无所谓。”
舍友B打圆场:“反正维桢墙头都能凑出一百零八个,少一个刚好抬新人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