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沾了逍遥散那种玩意,整个人差不多算是废了,别说上马弯弓了,一天不服用都会痛苦至极, 什么都干不了。要是有心人诱他上了瘾又断了供给, 他哪还有心思做别的事?
平西王深吸了一口气, 知道也是自己大意了。他起初想着儿子名声差些也无妨,就当是让京城那边放松一下警惕,所以一般只在儿子闹得太出格的时候揍上一顿。
没想到汪鸿才胆子居然这么大,在他眼皮底下就敢把逍遥散这种玩意拿出来。
平西王说道:“汪家留不得了,既然已经把漕运那边捋得差不多了,回头就让人把汪家给抄了。”他沉吟片刻,又让忠叔派人去把樊延叫过来,将彻查花柳病之事交待给樊延。
樊延曾深入敌后去探知敌军的情况,于调查方面很有一手,许多旁人查不出来的事情于他而言非常轻松。
得知平西王要查的东西,樊延眉头动了动。他接过平西王递来的那份分析,一下子认出了上面的字。
想到前两天寇世子闹出的荒唐事,樊延知道这事是姜若皎牵的头。
樊延领命而去,不出三日便将事情排查清楚了,甚至还把哪位贵人在什么时候染病给查了个大概。
那些小门小户的他没管,特意把这些权贵的情况给摸了个底,并把他们家孩子的夭折情况给列出来分析,发现情况果真与姜若皎的分析别无二致!
平西王拿到樊延清晰明了的调查结果,发现樊延的字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原来是与姜若皎的字有点像,只是更加刚劲有力。他抬眼看樊延:“你少时曾与姜姑娘一起读过书吗?我看你们的字还挺相像。”
樊延并不隐瞒,垂目应道:“是阿皎教我识的字。”
那时他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的不过是满腔的仇恨。
姜家人收留了他,让他留在店里做点杂活,平日里待他与亲人无异。后来姜若皎先去了学堂读书识字,便生出了给当人老师的喜好来,每日回来都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和姜映雪要给他们启蒙。
那时候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慢,慢到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窗外春天花会开,夏天蝉会叫,秋天黄叶满枝,冬日偶尔飘起了雪,姜家姐妹俩就会手拉手跑出去,蹦蹦跳跳地喊“下雪了,下雪了”,那快活劲仿佛从来没有见过雪似的。
可那个聪慧又明媚的小姑娘,却不得不在短短数年之内迅速长大。
她失了父母,又与族人断绝关系,只能与妹妹相依为命。
她要嫁的丈夫在与她定亲之后便夜宿青楼,风流韵事闹得满城皆知。
也许许多人都羡慕她的好运气,羡慕她一介商户女竟能飞上枝头成凤凰,可樊延知道这并非她心中所求。如果可以,她兴许只想父母仍活着,她们姐妹俩无忧无虑地长大,寻个一心一意对她们的丈夫,就像她少时抄写过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一样。
樊延并不隐瞒自己与姜家的关系。他已经回来得够晚了,以后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必然不会再晚半步!
平西王决定将樊延收为义子的时候便知晓他与姜家的渊源,见他坦然承认只觉更为欣赏。
要是看到高枝就迫不及待地撇清自己与姜家关系,那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平西王就喜欢这种知恩图报的人,笑着拍拍樊延的肩膀道:“明日王府开个家宴,你早些过来露个脸,以后就改口喊我一声义父吧。”
樊延喏然应下。
樊延走后,平西王命人把调查结果抄了一份留底,才让人送去给寇世子看看跑外面风流快活的害处。
早些年朝廷官员一直是禁止上秦楼楚馆厮混的,只能在聚会时来点歌舞助兴,留宿青楼那是能革职查办的大罪。
只可惜到了先皇这一茬,他自己领头跑去夜宿青楼,底下的官员自然也跟着胡来。
上梁歪得太厉害,下梁想正都难。
这股风气在西南已经扼杀了大半,至少有职务在身的人绝不敢去胡来,可惜还是抵不过那些无官无职的老小纨绔跑去风流快活。
这次查出这么个大问题来,平西王决定把那些个做皮肉生意的大小窑子再整顿一番。连伺候权贵的秦楼楚馆尚且有这么多脏病,换成那些做寻常百姓生意的暗娼岂不是贻害更大?
寇世子不知自己留宿青楼的举动竟牵连这么大,他差不多可以下床了,每天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哼哼唧唧数着日子,想着马上能出去玩儿就很有些迫不及待。
等平西王命人送来份调查结果,寇世子还有些纳闷是什么玩意。
他打开一看,首先注意到上头的字。
寇世子横看竖看,总感觉这字很眼熟。他记性还不错,与记忆中姜若皎的字一对照,立刻就想起来了,这字像姜若皎的!
可很明显,这并不是姜若皎的字,因为这字看起来更锐利、更刚劲,显然应该出自男子之手!
寇世子立刻让兴福去追那送调查结果过来的人这玩意谁写的。
这人的字怎么和姜若皎的这么像呢?
寇世子根本看不下内容,趴在那儿瞪着那一行行字出神。
没一会,兴福就问完回来了。见寇世子一脸不高兴地盯着面前的调查结果,兴福硬着头皮和寇世子说起问出来的答案:“世子,我问到了,这是樊千户送过来的。樊千户世子记得吧?就是那个樊延。”
寇世子顾不得伤处还隐隐作痛,一下子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是那个樊延!我就知道会是他!”
寇世子再看向手头那份调查结果,活像看着仇人似的。
两个人的字会那么像,肯定是因为过去曾经非常要好,说不准姜若皎写字就是那樊延教的。
一想到樊延握着姜若皎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寇世子心里就酸得要命。
为什么他那时候不认得姜若皎呢?要不然一准是他来教姜若皎!
寇世子觉得真是不公平,分明他们一直都住得不远,只要走过两条街就能碰上,怎么以前他就没碰到过姜若皎?白白让那个樊延抢了先!
寇世子把自己泡在醋缸子里腌了老久,腌到自己整个人都冒起了酸泡泡,才拿起调查结果看了起来。
他把整份调查结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乍看之下只觉头皮发麻,主要是上头有大夫描述的几种花柳病的症状,脏病不愧是脏病,光是看文字描述就让人犯恶心,接着上头又列出了好几项数据,比如有多少人得过治好了有多少人得过正在治之类的;后头更是用一个个惊人的数字表示这事儿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妻子儿女!
有些小孩,居然生来就得了脏病!
寇世子本来不觉得汪鸿才他们逢场作戏、风流快活有什么,单纯只是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而已。现在看完这些极具冲击力的描述和分析,他都想立刻爬起床搓个澡,好把自己彻彻底底洗干净!
多亏了他没想着与不喜欢的人做那档子事,要不然他现在已经脏了!
想想要是以后自己期待了十个月的孩子终于降生,却因为自己图一时痛快而重病甚至夭折,那不得伤心死?
寇世子放下手头的调查结果,一下子明白过来:樊延这使的是阳谋,要让他打心里抗拒留宿青楼这件事!
可就算他聪明绝顶地看透了樊延的意图,却还是没法把这份调查结果从脑海里抹去。
它已经在他脑海里牢牢地扎了根!
如果樊延彻查这些事当真是想让他别再去那些个秦楼楚馆,那樊延确实成功了。
他现在连拂柳楼都不想去了,甚至怀疑自己在拂柳楼睡的那晚闻到的怪味可能是有脏病的人留下的!
寇世子浑身难受,再怎么在心里念叨“我不上你的当”也没用,还是觉得身上非常非常非常不舒坦。最终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吩咐兴福:“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都怪那该死的樊延,总有一天他要叫他好看!
作者有话说:
世子:呜呜呜我脏了QAQ
皎皎:釜底抽薪√


第30章
入夜, 食肆闭门,姜若皎姐妹二人对坐制香,炮制好的玉兰花香味不减, 满屋子都是独属于玉兰的馥郁清香。
“明儿下学,我去接你,我们去平西王府赴宴。”姜若皎与姜映雪说起樊延的事,“到时樊延也会去。他以后就是平西王的义子了,明日的平西王府的家宴就是为这事儿设的, 他这几年也过得不容易, 现在大家都能好好的,你不要和他吵。”
姜映雪一听, 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气愤不已地说道:“他还知道回来?他怎么不等阿姊你成婚了再回来呢?他现在才回来, 又有什么用!”
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 讨厌就是讨厌, 没有中间项。
姜映雪以前就很讨厌樊延, 觉得他抢了自己姐姐,明明姐姐做的好吃的、姐姐做的好玩的, 都独独只有她一份,后来樊延来了就要匀一半给他!
而且他年纪比姐姐都大, 偏就从不让着她,每次姐姐教什么他总是一下子就学会了,衬得她又笨又爱偷懒,着实可恶得很。
后来樊延不告而别, 姜映雪就更生气了, 觉得她们家对他的好都喂了狗。
亏她以前还老觉得他是要当她姐夫的, 一直都把他当贼防,结果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姐姐有什么不好吗?
姐姐对他那么好,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再后来她们被族人欺负到灵堂上来的时候、她们被寇世子那群纨绔砰砰砰敲门的时候,她就不生气了,她只当樊延已经死了,她不跟死人生气。
听到樊延要给平西王当义子,姜映雪眼眶都红了:“阿姊你别来接我,我才不要去。”
姜若皎就是知道姜映雪的性情,才一直没和她说起樊延回来的事。她也停下制香的动作,和姜映雪掰扯起其中道理来:“我知道你怪他不告而别,可他家中遭逢大难,本就是靠着满腔仇恨活下来的。我们只是让他借住了几年,哪能与举家被害的血海深仇比?这几年他一次次出生入死,每次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全靠自己拼出的军功才当上千夫长、入了王爷的眼。他能被王爷收为义子,日后也能对我们帮扶一二,有什么不好?你何苦把他当仇人看?”
姜映雪知道姜若皎的话都有道理,要是有这么一个义兄在,想来裴家不敢看轻她、那纨绔世子也不敢欺负姐姐。
可是道理归道理,她心里还是难过得很,只恨自己从来都只能给家里招来祸端,根本没法帮上什么忙。
姜映雪伤心之下扑进姜若皎怀里哭着说道:“阿姊,我要是男孩儿就好了,我绝对不让旁人欺负你!”
姜若皎无奈地轻拍姜映雪的背,宽慰道:“现在我们不是都挺好的吗?”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姜映雪心里的不平被樊延归来的消息勾起来了,把脑袋埋在姜若皎怀里闷闷地说,“阿姊你这么好,凭什么要嫁给那样的家伙……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他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回来?”
外面都在传寇世子留宿青楼的事,传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姜映雪自然也听了不少。
哪怕别人都有意识地不在她面前说太过分的话,她还是讨厌死了寇世子,讨厌死了樊延,讨厌死了这不公平的世道。
她姐姐人这么好,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呢?
姜若皎见她哭得伤心,故意叹着气说道:“你若不来,明儿我就只能一个人去平西王府赴宴了。”
姜映雪一听,立刻觉得这样不行,她不能让姜若皎一个人孤零零地去。
她一下子振作起来,擦干眼泪与姜若皎把玉兰香丸做好放起来,开始拉着姜若皎挑拣明日要穿的衣裳。
输人不输阵,她们绝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姜若皎见姜映雪打起精神来了,也笑着与她一同挑拣起来。
既然姜映雪要嫁到裴家去,那该借的势还是得借,她们姐妹俩参加了平西王府的家宴,代表着平西王府认了她们姜家这门亲。
翌日傍晚,姜若皎去女子学堂那边接人,才走到门口便遇到两个眼熟的同窗。
这两同窗过去和汪家姑娘玩得好,从前没少和汪家姑娘一起来找她的茬。她们看见姜若皎不知怎地竟瑟缩了一下,鹌鹑似的后退了两步。
姜若皎神色淡淡,知晓应该是平西王府那边对汪家动手了。
都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汪家都出事了,汪家姑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不一定受到牵连,过去那种无忧无虑、整日找别人茬的悠闲日子绝对是一去不返。
姜若皎从来没特意针对过谁、对付过谁,见两个昔日同窗这般表现也没说什么,等姜映雪出来后便与她一起前往平西王府。
姜家姐妹俩走远后,那两女孩儿才缓过神来,她们对视一眼,往反方向走出一段路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真是太吓人了。
以前她们只觉得姜若皎样样都比她们强,夫子们还老爱夸她,看着就叫人讨厌,所以才抓着她的出身可着劲奚落她。
结果前两天汪家突然被查抄了,据说查抄出来的罪证足以让汪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就算侥幸不用流放去荒僻之地,那也一下子变得一穷二白,什么都没了!
家里对她们耳提面命,让她们在外头不要惹事,尤其是不要像以前那样招惹姜家姐妹俩。
要是当真牵连到家里,她们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汪家姑娘好多少!
谁家没干过点腌臜事?
谁都不能保证自家是干干净净的,就看平西王想不想追究而已。
平西王府上下正有条不紊地筹备着家宴,姜若皎姐妹二人抵达时很快被恭恭敬敬地请去平西王太妃那边喝茶闲聊。
寇世子这几日都在府中,却是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天他勉强能下床了,领着兴福在园子里瞎溜达,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关于汪家遭殃的消息。
寇世子一听是朋友家出了事,不由上前询问到底怎么了。等他得知汪家直接给人查抄了,汪鸿才也下了狱,马上要被流放出去。
寇世子顿时就炸毛了,也顾不得和他爹较劲,径直跑去找平西王质问起来:“您为什么无缘无故处置汪家?”
平西王听到寇世子没大没小的质问,板起脸骂道:“我要处置谁,还用得着和你说一声?”
寇世子气得不轻,谁不知道他和汪鸿才玩得好啊,那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挨了一顿打下不了床就算了,怎么能把朋友家里给连累了?
寇世子秉承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替汪鸿才开脱起来:“那些事都是我自个儿想干的,不是汪鸿才他们怂恿我的,您打我骂我就得了,怎么能闹到抄家流放?”
提到汪家,平西王就来气。
虽然清楚各家屁股都不干净,一查肯定都能查出问题来,可汪家这种全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的家族也不太好找。他们以前把控着漕运生意,很多事都是到了西南境外才动手,这么多年来根本没人发现,竟让他们逍遥自在那么久!
平西王说道:“汪家勾连京城那边的人把控漕运,草菅人命、逼良为娼、为祸一方,都是你让他们干的?”
寇世子噎住。
他哪知道啊?
他根本听都没听说这些事!
寇世子说道:“那这些事和汪鸿才也没关系,他根本不掺和家里的事,都是他哥哥在管的,父王你把汪鸿才放了吧!”
平西王见寇世子还巴巴地替汪鸿才,只觉他简直是愚蠢透顶,都被人哄骗成什么样了?平西王怒道:“我问你,他是不是让你服用逍遥散?都敢哄骗你服用这种玩意了,你还说他不掺和家里的事?!”
寇世子听后眼睛都睁圆了。
父王怎么知道逍遥散的事?
“我问你是不是?!”平西王拔高语调质问。
“是又怎么样?他就是听说京城流行这个,所以拿来让我尝尝鲜而已。”寇世子不知道平西王为什么突然拿逍遥散来说事,在他看来不就是汪鸿才和平时一样要和他分享好东西。
平西王说道:“是又怎么样?逍遥散是什么玩意,你不去打听打听?这东西用了以后会上瘾,你吃多了以后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要不然你根本受不了!他骗你碰这玩意,你还问是又怎么样?”
寇世子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他根本没兴趣去了解。他不甘心地说道:“我不是没碰吗?我根本都没沾半口,汪鸿才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我说不喜欢他就没再拿出来了!您根本就是借题发挥!”
寇世子知道平西王一向瞧不上他,更看不上他的朋友。见平西王一脸冷肃地坐在那,听了他的解释根本不为所动,他心里越发难受,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等走出一段路,寇世子就想起来了,逍遥散的事他只和姜若皎说过。
肯定是姜若皎告的状!
他那么相信她,什么都跟她说了,她却去告状害他朋友,这母老虎真是蛇蝎心肠!
寇世子知晓姜若皎在平西王太妃那边,气势汹汹地转道去找姜若皎算账,正好碰上姜若皎姐妹俩从平西王太妃那边出来。
他二话不说冲到姜若皎面前,怒气冲冲地说出自以为最凶狠的报复:“姜若皎你给我听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母老虎同房!我要纳一堆小妾,让你天天独守空闺!”
姜若皎乍然见到寇世子还有些发愣,等到他无缘无故眼眶红红地发起火来,便知他一准又是在别处受了气才来找她撒气。
整个平西王府能让他受气的,估计只有平西王了。
面对这样的寇世子,姜若皎却是有些后悔带姜映雪一起来平西王府。她抓紧姜映雪的手,让姜映雪不许冲动,抬眸平静地望着寇世子说道:“好,我知道了。世子说完了吗?说完我们要去拜见王妃了。”
作者有话说:
世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同房!
皎皎:竟有这样的好事?!
世子:QAQ


第31章
寇世子本来怒火中烧想找姜若皎要个说法, 可姜若皎这么冷冷淡淡地一应,他顿时就难受了。
他整个人蔫了吧唧的,不知还能怎么威胁姜若皎。
“你是不是不信?我一定说到做到!”寇世子上前抓住姜若皎的手腕, 咬牙切齿地表示自己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相信世子说到做到的人,肯定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姜若皎道,“既然日后我注定要独守空闺,当然还是去讨好婆母要紧,就不在这里陪世子多说了。”
寇世子没想到姜若皎会这么说, 一下子愣住了。他立刻说道:“我不喜欢你, 我娘也不会喜欢你的,她最讨厌你了!”
姜若皎仰头望着气势汹汹的寇世子:“那我是该求着世子喜欢我吗?我求了, 世子便会喜欢吗?即便不喜欢又如何,既然应下了婚事, 以王妃的出身和涵养应该也不会再明面上为难我吧?只要不被婆母为难,对女子来说就已经很幸运了,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寇世子起初还想说“你求求我我就会喜欢了”, 听到她说“只要不被为难就很幸运了”, 又觉鼻头酸溜溜的。
他明明想要对她好一些的,怒气一上来又对她口不择言。
他没有真要她伤心的意思。
他只是——只是太生气了。
他过去的一切全被否定了, 他连自己的朋友落难都帮不上半点忙。他知道自己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变成让他们看得上眼的人。
他不是都要去好好读书了吗?为什么他们连个证明机会都不给他, 就这样断定他交的朋友是引诱他堕落的罪魁祸首?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就连姜若皎也这么认为,要不然她也不会绕过他向他父王他们告状。
“你要是不喜欢汪鸿才他们,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寇世子紧攥着姜若皎的手腕, “你怎么能背着我向父王他们告状?现在父王因为逍遥散的事要把汪鸿才流放了,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难道不该生气吗?换成你的朋友被我送进牢里去了,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姜若皎没想到寇世子是因为这事儿才朝她发飙。
见寇世子这个撂狠话的人瞧着比她还委屈难过,姜若皎最初的气恼也消散了。
她一开始没有和寇世子说出对汪鸿才的怀疑,就是因为他是真心把汪鸿才他们当朋友。
都说疏不间亲,她一个半路跑出来的还算不上朋友的人,怎么可能劝得动寇世子远离汪鸿才他们?
没想到她绕过寇世子与平西王太妃她们说出自己的怀疑,寇世子竟也敏锐地一下子猜出与她有关。
“是我错了。”姜若皎缓声说道,“可我也只是太生气了。我们才刚定亲他们就哄着你留宿拂柳楼,所以我一气之下和王爷告了一状。”
寇世子听姜若皎提起拂柳楼之事,心里慌了一下,想解释几句又发现这里头确实是汪鸿才在怂恿,这节骨眼上提起来怕是会火上浇油,对汪鸿才更不利。
他只能硬梆梆地反驳道:“是我自己想留宿的,又不是他们哄的。”
姜若皎安安静静地望着寇世子。
“我自己要是不愿意,早就跑了,谁怂恿都没用。”寇世子强调。
“我知道。”姜若皎说道,“谁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想来那位姑娘一定貌美如花,才让世子情不自禁。也怪我没生得一副好相貌,不能讨世子喜欢,往后我一定替世子多纳些美人,定不叫世子每日与我相看两厌。”
明明姜若皎说的都是他做过的事、他说过的话,寇世子却越听越慌。他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更顾不得什么汪鸿才了,赶忙说道:“假的,是假的,我才没有喜欢她,我根本没碰过她,我就是想要气气你才假装在那儿过了一夜!”
姜若皎只是想把寇世子哄过去,倒没想到还逼问出这样一桩事来。
她见寇世子急得脖子都红了,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闹腾出那样的动静来,还硬生生扛了平西王一顿打,竟只是为了气一气她?
只能说他这人活得太放肆,什么都没放在眼里,光想着让自己高兴。
谁要是让他不高兴,他就要狠狠地折腾回去,压根不会去考虑后果。
相处这么久,姜若皎或多或少也摸清了寇世子是怎么样一个人,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太意外了。
“我只是与太妃娘娘她们说了逍遥散的事,并不知道王爷会把整个汪家给端了。”姜若皎睁着眼说瞎话,不带半分心虚,“外面都说王爷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想来他这么处置自有一番道理,应当不是因为凭着个逍遥散就定汪家的罪。”
寇世子知道姜若皎说得对,他父王刚才也说了什么草菅人命、逼良为娼之类的,只是他觉得那些事和汪鸿才没关系罢了。
他们整日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怎么会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
只不过听姜若皎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这事儿怪不得姜若皎。
她只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得知他夜宿青楼之后气愤地告了个状而已,如何能知道父王会怎么处置汪家?
寇世子道:“你既然知道错了,我也不怪你了。”他一脸郁闷地问起姜若皎的意见来,“可现在父王正在气头上,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上汪鸿才的忙?”
姜若皎信口胡扯:“你也知道王爷正在气头上,你越是去求情,他越是觉得你当真被他蛊惑了,所以你现在最好就是别去提这事儿,连给他送行都别去。”
“这怎么行?”寇世子觉得这样太没义气了。
“为什么不行?照我看来,接下来世子合该好好读书好好表现,争取让王爷早日对你另眼相看。”
姜若皎语气轻松地给寇世子画起了大饼。
“汪鸿才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流放个三两年算不得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等他回来时,你肯定已经是得王爷看重的世子爷了,想怎么提携他就怎么提携他。”
寇世子听得一愣一愣,虽觉得姜若皎说得挺有道理,偏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我不去替他求情,也不去给他送行,他肯定会怪我。”寇世子一脸为难。
姜若皎娓娓说道:“真正的朋友,肯定能明白你的苦心。他被流放固然难受,可你要为了他下苦功夫读书上进又能轻松到哪去?任谁听了都只会为世子这份至诚动容,那汪鸿才知晓了也只该备受感动,哪可能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