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世子打着哈欠牵出他们寄养在书院驴棚那边的驴子,与姜若皎一同骑驴出发回家去。
他们回去路上又看到那位杨婆婆摸黑出来张罗茶摊,见他俩经过,又招呼他们坐下喝口茶再赶路。
姜若皎与寇世子对视一眼,说最近书院事情多, 老生都忙得很, 不过鞋子已经带给杨峰清了。
她这也不算说谎,柳春生确实已经托人把鞋子送去京城那边。只是营救杨峰清的事, 还需要慢慢筹谋,一时半会怕是没法把人救回来。
姜若皎两人喝了茶, 别过杨婆婆回城去。
她们出发得早,抵达城门时才过晌午, 街头巷尾飘着熟悉的叫卖声, 酒楼茶肆也还热闹非凡。
寇世子把姜若皎送回姜家食肆, 磨磨蹭蹭想跟进去,被姜若皎赶走了, 说卢氏她们还在家等着他。
寇世子只能骑着驴儿回府去。
姜若皎拴好驴,迈步进了食肆。相比适合消磨时间的酒馆茶肆, 食肆这边的客人一般也就饭点过来吃了就走,这会儿店里安安静静的,没多少外人在。
两个伙计见姜若皎归来,还是一身读书人打扮, 围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清平听到动静, 擦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 见姜若皎宛若个清俊秀逸的潇洒少年,目光不由动了动。
姜若皎与清平打了招呼,径直入内寻姜映雪说话去。
姜映雪见姜若皎回来,自然高兴得很,她不是头一回看到姜若皎的男装打扮了,再次瞧见还是觉得新鲜得很,绕着姜若皎转了两圈,才拉姜若皎坐下聊各自在学堂和书院里遇到的事。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话,姜若皎才去洗了个澡换回女装。
她考校了一下妹妹的功课,见妹妹并没有松懈下来,便去前头找清平探讨最近学来的新菜色。
姜若皎在书院遇到什么好吃的都会多吃几次,琢磨一下适不适合学过来在食肆里卖。她先尝了尝清平现在的手艺,见他大有进益,才放心地教他做新菜。
两人正在厨房忙碌,寇世子就跑过来找人。
他不请自来地闯进厨房,见姜若皎又在带那还俗的和尚做菜,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不过他来是有事要找姜若皎,也就没立即找茬。
寇世子跑到姜若皎身边亮出带来的新佩剑:“你看,上回我说要给你弄一把,那边才做好我们赶巧就回来了,倒省了让人送去书院的功夫!”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清平,伸手拉姜若皎随自己去后庭里试剑去。
姜若皎知道寇世子兴头上来了,不跟他去他肯定不肯干休,只得让清平自己先试做新菜。
她随着寇世子到了后庭的空地上,就见寇世子把佩剑抽了出来,露出雪亮雪亮的剑身。
寇世子兴致勃勃地向姜若皎介绍道:“这佩剑是帮我打佩剑的大师给做的,一般人想让他出手可得等上一年半载,现在你一个月就能拿到手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先说完铸剑大师的来历,又给姜若皎看剑柄的纹理,说这都是他亲手所画,这位铸剑大师做出来勉强有那么几分神韵,别的师傅可做不到。
姜若皎接过剑细看,果然见剑柄上的纹理栩栩如生、十分精致,一看便知铸剑师傅手艺不凡。她抬眸看向寇世子:“世子费心了。”
寇世子嘴硬道:“哪里费什么心,我就是随手画好了,可不是特意为你弄的。”他很少遇到自己懂姜若皎不懂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给姜若皎当一回先生,“你连握剑都不会吧?我来教你!”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可能连握剑都不会?”姜若皎不服气。
寇世子不信,让她握好让他瞧瞧,说怕她握剑姿势错了出去后给他丢人。
有时候本来会的东西被人正儿八经地盯着看,很可能会突然忘了手脚到底该怎么摆。
姜若皎本来拿剑拿得好好的,经寇世子这么一说,竟真的觉得怎么拿都不太对。
寇世子一看自己机会来了,立刻兴致勃勃地伸手去摆正姜若皎的握剑姿势,狠狠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的趣味不说,还趁机抓着姜若皎的手瞎摆弄她修长好看的指头。
姜若皎不知道这么一个简单姿势有什么好教的,剑能拿稳不就好了?她望着寇世子说道:“你还是教我一套基础的剑法,让我平时照着练吧。”
难得碰上自己胜过姜若皎的时候,寇世子一脸骄傲地说道:“既然你开口了,我就给你演示演示,你可得记好了,别让我教第二回 !”
哪怕姜若皎早习惯他的性情,瞧见他那模样还是忍着笑道:“好,我会好好记。”
寇世子让姜若皎退开点,拿过佩剑给姜若皎演示起适合入门的基础剑法来。
寇世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瞧着还稚气未脱,今年却突飞猛进,一下子长高了不少,身姿挺拔出众,眉宇也添了几分俊朗。他从小便跟着府中教头习武,耍起剑来竟是有模有样,很有些英姿飒爽、意气飞扬的味道。
姜若皎不是头一回看寇世子舞剑,只不过换成在自家后庭感觉总不太一样。她们庭院中的一花一草都是她们姐妹俩亲手栽下的,本来鲜少外人能进来,更别提像寇世子这样跑到庭中舞剑。
以前姜若皎总觉得自己能冷静理智地对待这桩婚事,心里永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定,也许寇世子遇到真正想娶的人要她退位让贤,也许平西王举大计事成看不上她这样出身的儿媳,也许她自己受不了这样的婚姻自请下堂。
总之,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变数,所以她永远不会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付出去。
只是他们都不知不觉地越了线,不知不觉地踏入到对方的生活里面去。
寇世子把一套剑法耍完了,转头对上姜若皎直直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收了剑上前往姜若皎唇上啄吻一下,见她被惊得回过神来了才问道:“看得这么入神,你是在看我,还是在记剑法?”
寇世子整个人都洋溢着藏不住的得瑟,像极了开屏的孔雀。
姜若皎哪里会把心里想的事说出口,面对寇世子得意洋洋的问题只能强辩道:“我在记剑法。”
寇世子道:“那你练一遍给我看看。”
姜若皎道:“我又不是天才,看一遍就会!等我自己多练几回,练好了再给你看。”
寇世子才不信她,只当她是在嘴硬。
看着他出神就对了,看着他出神才不枉他特意换了身新裁的衣裳来给她耍剑。
寇世子开始索要报酬:“我教了你怎么用剑,你是不是要报答报答我?”
姜若皎见寇世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想到他刚才冷不丁啄吻上来,那会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她挡住凑上前来的寇世子,警惕地说道:“映雪在家,你不要胡来。”
寇世子都许久没想起过姜映雪了,自从他画过姜若皎,莫名就对画姜映雪失去了兴趣。他见姜若皎那副生怕被她妹妹撞见的模样,不以为然地说道:“在家又怎么样?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姜若皎道:“映雪还小。”
“哪里小了,她都定亲了。”寇世子还以己度人起来,开始振振有词地指出姜若皎在教养妹妹上的不足来,“你难道要一直把她当小孩护着不成?你觉得那是对她好,我看她未必会开心。”
姜若皎哪会听不出这是他自己的心声。
这家伙分明还幼稚得很,偏就想让别人不要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爹教训他时他还总不服气,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想反抗平西王来着。
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她们母亲不在了,很多事她现在就要开始慢慢教给妹妹,不能指望妹妹事到临头能一下子弄懂。
当然,这不包括配合这家伙在妹妹面前亲热。
除了寇世子这种臭不要脸的家伙,还有谁会在这种事上面来个“言传身教”?
姜若皎道:“你说得有理,我会好好想想。”她攥着重新回到手里的佩剑逐客,“一会食肆该忙起来了,我得去帮把手,世子你还是先回去吧。”
寇世子不甘不愿:“你可真是过河拆桥。”
姜若皎无奈地道:“明日一早我会去拜见太妃和王妃。”
寇世子这才走了。
姜若皎把寇世子送来的佩剑收回剑鞘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知怎地想到自己若当真是个男子,说不准会和寇世子成为真正的朋友。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过去一年的际遇,她即便是男孩儿也和寇世子交不上朋友。
不管什么时候,身份永远是天然的鸿沟,鲜少有能跨过去的可能性。
姜若皎抛开纷杂的思绪,拿着佩剑回屋准备找个地方挂起来。
姜映雪一直在偷偷看姜若皎与寇世子的相处,见寇世子又是给姜若皎耍剑又是凑过去亲姜若皎,对寇世子又有了新的认知。她本来很担心姜若皎嫁入王府会受委屈,看到寇世子这番表现后倒是放心了不少。
至少寇世子看起来改变不小,没再和以前那么荒唐了。
就是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变回去。
姜映雪跑到姜若皎身边看她手里的佩剑,好奇地问道:“阿姊,这是世子送你的吗?他倒是很支持你女扮男装去鹤庆书院念书。”
这不,看姜若皎缺了把佩剑还特意给她添上。
姜若皎顿了顿,说道:“他一向不太在意旁人的眼光。”
寇世子自己就是荒唐放肆、离经叛道的代表,想法自然是和别人不同的。
姜若皎没再多谈寇世子的事。
她把佩剑挂了起来,又问妹妹晚上想吃什么,记下来后就去厨房张罗起来。
这天夜里姐妹俩又和过去一样窝在一起,说了半晚上的话才沉沉睡去。
即便她们都有点担心彼此的未来夫婿不是良配,她们眼下的日子依然算是越过越好了,说出去谁都会眼红羡慕。
姜若皎一觉睡到天色将明,梳洗打扮之后和姜映雪说了一声就出门去。
不想她刚打开食肆门,就瞧见寇世子从旁边冒了出来。
这厮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来的,嘴里还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出来溜达溜达,刚好路过你这边。既然这么巧碰上了,我就顺便接你回府好了。”
姜若皎:“…………”
作者有话说:
世子:顺便,真的就是顺便


第42章
寇世子一口咬定是顺便, 姜若皎没拆穿他。
过去一个多月来两人朝夕相处,即便分了斋,一早一晚也会打个照面, 要赶功课时也会凑在书房一起赶,早就熟稔得不得了。
天色还早,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摆早餐摊子的摊贩们早早起来忙碌。
寇世子做事是没避忌的,自觉与姜若皎关系突飞猛进, 过拱桥时便趁机去拉姜若皎的手, 乐滋滋地牵着姜若皎上桥,接下来便拉着不放了。
姜若皎感觉沿街的摊贩都悄悄朝她们望来, 心里有些无奈。
她知晓以寇世子的脾气估计是越劝他就越起劲,也就没有做无用的挣扎, 由着寇世子牵着自己走下长虹似的拱桥,踏着明媚的晨曦转到另一条街上。
正是夏末秋初, 还没到叶落的时候, 沿街的花木倒还挺繁茂, 只那零星的黄叶和探出墙外的果枝染了几分秋意。
姜若皎嗅着不知谁家院子飘出的桂花香,心情渐渐宁定下来, 面对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也变得坦然。
她回握寇世子的手,与寇世子一起溜溜达达地穿过两条街抵达王府前。
门房远远见了他们, 心道这位未来世子夫人可真得世子喜爱,世子一大早便去接人。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自然堆满了笑,恭恭敬敬地开了门迎他们二人入内。
不想寇世子对府里熟悉得很, 拐着弯儿把人领到僻静处就堵着人不放, 非要姜若皎把债还了才带她去见祖母。
姜若皎没想到他竟真的惦记着这事儿, 还在王府里头朝她催债。她觉得寇世子简直荒唐,推开他道:“别人看见了该怎么看我?”
寇世子顿时就不乐意了:“叫人看见了又怎么样,我们在自己家亲上一口碍着谁了?书院不行,你家不行,我家也不行,你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赖账?”
姜若皎觉得就算是她父母那样恩爱的夫妻,也没像寇世子这样满脑子都是什么亲不亲的。
大概是十来岁的少年人气血旺盛,才对这种事格外热衷吧?
姜若皎说道:“我们还没成亲,旁人看见了不会觉得你怎么样,只会说我恬不知耻在未婚夫家乱来。说不准他们会说我就是这样攀上你的,以后他们都有样学样地教唆自家女儿来给你投怀送抱!”
寇世子道:“又不是谁对我投怀送抱我都会搭理。”
他也是很有原则的,平日里都不让侍女近身伺候,要不是已经和姜若皎定了亲,他也不会这么闹姜若皎。
不过姜若皎的话倒叫寇世子想起过去一桩事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前几年就有个侍女想钻我被窝,我让我娘把我院子里的侍女全部调去别处了。要是整天有人投怀送抱,确实挺烦人的!”
姜若皎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寇世子身边确实只有小厮跟着。
姜若皎问道:“你不是说男人风流很正常,怎地别人都到你床上去了,你居然要把人调走?”
“我又不喜欢她。”寇世子道,“她既不能陪我玩,也不懂我的画,我们连话都说不上来,显见她也不是真心喜欢我这个人的,只是图我是王府世子罢了。我为什么要弄个我不喜欢的人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悠?我是那种助人为乐的大善人吗?你不知道,当时大冷的天,我正要钻被窝里暖和暖和,掀开被子就瞧见个光溜溜的人躲里头,老吓人了!”
“所以你图个清净,就把侍女都调走了?”
“对。”寇世子说着又得意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很妙,再没有他这么聪明的人了。
姜若皎道:“你要是非要在王府里跟我讨债,那以后可能你在府里散个步会有人往你面前摔倒,去王妃那边喝茶会有人泼你一身,回头再来个人在你眼前落水,让你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寇世子冷哼道:“我傻了吗?我喊人来救就是了!”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被姜若皎恐吓住了,没坚持非要讨债不可,不甘不愿地牵着姜若皎往平西王太妃的居处走。
当然,他嘴里不忘气呼呼地跟姜若皎撂狠话:“耍赖还有这么多理由,等我们成了亲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若皎觉得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有趣得很,瞧见左右无人,冷不丁往他气得微微鼓起来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寇世子霎时间连脖子都涨红了。
他转头瞪姜若皎,姜若皎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她刚才什么都没做似的。
寇世子登时觉得这母老虎太过分了——
要她还债的时候推三阻四,不要她还了她倒是、她倒是放肆得很!
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人啊!
寇世子不想搭理她了,把人送到平西王太妃居处后撒腿就跑。
他才不惯着她,绝不能叫她那么得意!他堂堂平西王世子,是她想亲就亲,想不亲就不亲的吗?
姜若皎笑了笑,随着侍女的指引下入内拜见平西王太妃。
平西王太妃见她独自进来,有些讶异地打趣:“我怎么听人说,瑞哥儿一大早去接你了?他人怎么不见了?”
姜若皎道:“我惹他生气了,他不乐意陪我进来。”
平西王太妃听姜若皎语气轻松,就知晓这是小两口之间的小打小闹。
她没再追问下去,含笑拉着姜若皎的手说道:“瑞哥儿出去一个月可真是长进了不少,回来时给我们都带了许多礼物,样样都准备得很用心。”
姜若皎道:“世子向来孝顺,有好东西都会想着给您和王妃带一份,过去只是没离过家而已。”
平西王太妃拉着姜若皎闲话了一会家常,才与姜若皎说起祥瑞之事的布置来。
入京献瑞的事已经敲定下来了,代表西南前往京城的使者早已出发,要是献瑞之计不成,他们也会抓紧最后一个月的期限救出杨峰清和一干太学生员。
“只是此事过后,外面怕是更不太平,我们也会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平西王太妃给姜若皎塞了块令牌,“我们在鹤庆书院周围部署了一支驻军,平时也会有暗卫盯着书院周围的情况。一般来说,鹤庆书院应该是足够安全的,只不过凡事无绝对,要是真遇上什么意外,你带着令牌直接去调遣人马护卫书院安全。”
姜若皎心头直跳。
她知道外头乱了,却不知道连鹤庆书院这种读书之地都到了需要调遣驻军的程度。
想来也是,这些年来鹤庆书院为西南培养了不少人才,这些人有的在平西王麾下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的散落在西南的各行各业之中。
他们本就不是只做学问的书院,他们培养出来的人都是可以直接上岗干活的!
鹤庆书院对西南这般重要,真要有人想动鹤庆书院也很正常。
见姜若皎面色沉凝,平西王太妃说道:“你也别太担心,给你这令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那边的守将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你们平时只要好好读书就成了,不用担心太多。”
姜若皎点头应下。
平西王太妃留姜若皎用了早饭,才放姜若皎去见卢氏。
寇世子在卢氏那边坐着呢,见姜若皎来了还一脸“我坚决不搭理你”的表情。
等姜若皎与卢氏闲谈了几句要起身离开,他又麻溜起身和他娘说了一声就跟着姜若皎跑了。
卢氏眼看着儿子屁颠屁颠跟着姜若皎走人,不免又骂了句“有了媳妇忘了娘”。
寇世子可没去琢磨卢氏的心情,他追上姜若皎后又拉着姜若皎往自己院子走。
他左思右想还是不大甘心,可不能让姜若皎为所欲为,他得好好振振夫纲!
寇世子拉着人不撒手,回到自己住处后把院门一拴,直接就把姜若皎抵门上催她还债。
这里不会有外人经过,兴福他们都是自己人,姜若皎这次总没法耍赖了吧?
姜若皎仰头看他。
寇世子对上那灼亮的瞳眸,心头热乎乎的。他哼道:“我们说好的,休沐日你就还债,你耍赖也没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得连本带利地还。”
姜若皎没躲开也没挣扎。
寇世子大喜过望,仔细回想了一下姜若皎上回是怎么亲自己的,就着姜若皎的唇亲了上去,撬开她的唇齿想要亲得更深入、更彻底一些,绝不能被姜若皎给比下去。
一开始寇世子还有些不得章法,等到手掌自然而然地钳上姜若皎纤细的腰,他突然就开了窍,肆无忌惮地掠夺着她唇舌间的甘甜,大有直接把姜若皎柔软的唇舌拆吞入腹的势头。
姜若皎心跳如擂鼓,伸手推寇世子想让他适可而止。
寇世子新鲜劲刚上来,哪里愿意撒手?
他亲了好一会又得寸进尺地把人牢牢抱进怀里,只觉平日里凶巴巴的母老虎抱起来竟也是热乎乎软乎乎的,真是稀奇得很。
姜若皎哪里知道寇世子心里正啧啧称奇。
她到底还是个没嫁人的女孩儿,哪怕平时装得再怎么冷静自持,头一回被人这么困在怀里抱紧脸皮还是有些发烫。
她算不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宰鸡杀鱼都很熟练,弓马虽算不得娴熟,上马开弓也不会露怯,可真正与男子的身躯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能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不同。
即便是寇世子这种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身板竟也比她要结实许多!
“你抱够了没?”姜若皎咬牙。
“没。”寇世子心心念念好些天的“催债”终于如愿以偿,心里美得不得了,听着姜若皎咬牙切齿的质问都觉得十分动听。
他不仅不撒手,还把脑袋埋到姜若皎颈边去,心满意足地嗅着她发间传来的馨香,莫名有种捋虎须成功的快活。
姜若皎被他的理直气壮气到了,凶巴巴地威胁道:“你再不放开,我就要踢你了,踢到什么不该踢的地方你可别哭。”
寇世子一听母老虎要发威了,麻溜地把人放开,只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你个母老虎,当我稀罕抱你!我往外说一句想要女人,不知多少人排着队想让我抱!”
“那你找她们去。”姜若皎转身去开院门准备走人,省得寇世子又黏上来。
“你不是不让吗?还说要打断我的腿,把我扔去挖煤。”寇世子跟在姜若皎后面跟她掰扯,“你少口是心非了,我真要去找别人,你肯定偷偷躲着哭!”
姜若皎懒得理他,一路听他瞎扯到王府大门前才劝道:“晌午就该出发回书院了,你在家多陪陪太妃娘娘她们。”
寇世子本来还想跟着姜若皎回食肆去,听她这么说又想到了她上回在自己面前哭的事。
她每次都劝他多陪陪他娘和祖母,想来是因为有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寇世子哼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又没说要送你!”


第43章
姜若皎回了食肆, 与清平研究小半天新菜,吃过午饭便与寇世子一同回书院去。
日子又归于平静,姜若皎依旧每日听讲, 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变化,只是从邸报日渐增加的厚度来看,外面的形势确实非同一般。
由于姜若皎每天定时前去校勘馆查阅邸报,与校勘馆那边的人都混熟了,七月底校勘馆有了空缺, 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姜若皎。
姜若皎走马上任, 跟着前辈们一起整理每日送到校勘馆的邸报与各方消息,顺便组织人手誊抄出来给鹤庆先生他们送去。
书院不会有意磋磨学生, 就算成了职事生员任务也不会太重,姜若皎用空闲时间轻轻松松地干着校勘馆那边的事, 不时借着送信的机会与岑夫子他们讨论一番,对外头的各方势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比较让姜若皎惊讶的是, 岑夫人学识不亚于岑夫子, 岑夫子讲学时所提及的许多内容都是他与岑夫人探讨出来的。
姜若皎对这位因病不能行走的岑夫人十分敬佩, 每次到岑夫子家送邸报都要与岑夫人聊上几句,弄得岑夫子对她非常不满, 觉得她莫不是要来勾搭他爱妻!
姜若皎瞧着岑夫子那警惕的模样,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寇世子。
寇世子也忙, 他现在就像是鱼入大海,自在得不得了,跟着岑宣他们涨了不少见识。
每次他学到什么新东西、发现什么新问题,就要写到信里和他爹说道一番, 有时是为了炫耀, 有时是为了趁机批评批评他爹。
至于回信被他爹骂这种事, 寇世子在察觉他爹打不着他以后就一点都不在意了,乐此不疲地通过写信对他爹逼逼叨叨。
姜若皎起初还担心他们父子之间的嫌隙会不会更大,后来看平西王给寇世子的回信也越来越长,她也就放下心来。
父子间能把话说开了,可能比以前那种非打即骂的关系强上许多。
到八月初,寇世子的两个狐朋狗友也考进了鹤庆书院,一个是会养狗的,一个是会养鹦鹉的,家世都不差,只是以前爱犯浑,和寇世子他们臭味相投。
后来汪家出了事,他们被逮回家好生改造了一番,现在被塞进鹤庆书院来追随寇世子的上进脚步了。
寇世子碰上故交,新朋友老朋友齐聚一堂,自然十分快活。
不过私底下两个狐朋狗友和他提及了汪鸿才的事,说是汪鸿才出发当日他们偷跑出去给汪鸿才送行了,感觉汪鸿才挺冤枉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寇世子说道:“我们好好读书上进,等他回来了也能提携他一二。要不然我们现在这鸟样,什么话都说不上,想帮忙都帮不了。”
两个狐朋狗友听他这么一说就放下心来,大伙从小打到差不多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要是寇世子说翻脸就翻脸,就算是家里逼迫再紧他们也不大想往寇世子身边凑了。如今听寇世子是做这样的打算,他们才恍然大悟,点头说道:“既然世子你都有这样的决心了,我们肯定也不会落下!”
寇世子本来对昔日这些狐朋狗友是有点惭愧的,把话说开以后就舒坦多了,约他们一起到青云舍吃酒,顺便认认嫂子。
现在寇世子自觉与姜若皎的关系好到不行,自然不会再在狐朋狗友面前继续嘴硬,明说要他们以后对姜若皎尊敬点,要不要被姜若皎教训了他可不会帮腔。
两个狐朋狗友对视一眼,都觉得姜若皎可真了不得,居然把寇世子给收服了。
以前他们跟着汪鸿才起哄大多都是图个热闹,寇世子亲自开口要他们认嫂子了,他们马上就老实了。瞧这架势,以后姜若皎可是能吹枕边风的,他们哪能再像以前那样放肆!
姜若皎从校勘馆那边回到青云舍,就见寇世子外带了一堆酒肉,张罗了一大桌子菜不说,还捎带回来两个脸熟得很的狐朋狗友。
没等姜若皎反应,那两狐朋狗友就齐刷刷地开口喊人:“嫂嫂!”
姜若皎:“…………”
她还没嫁给寇世子呢,怎么就成嫂嫂了!
姜若皎也知道寇世子这群狐朋狗友是什么德性,没与他们计较,按着寇世子的意思坐到他身边与那两狐朋狗友打了个照面。
爱养狗的叫高驰,爱养鹦鹉的叫蒋玉泉,家里都是西南有名的望族,不过他们在家中都不太受重视,要不是犯了错平时都没多少人注意他们的那种。
姜若皎记下他们的名字,又陪着他们吃了顿饭,算是正式认识了。通了姓名之后,她纠正起高驰两人的称呼来:“我们还没成婚,书院里的人大多也不知晓我的身份,你们在外头不要喊我嫂子。”
蒋玉泉两人应了下来,又忍不住嘴贱地提起过去的事:“以前谁能想到你会成了咱嫂子,换成你妹妹都比较说得通,毕竟世子眼光可是特别挑剔的,一般美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以前我们带他去拂柳楼找人作画,他可是挑哭了不少美人的!”
高驰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怎么说话的?又是提什么姐姐妹妹,又是提什么拂柳楼,是觉得姜若皎这母老虎现在没那么凶了,所以就可以这么坑朋友了?说不准等会他们走了,寇世子就该跪算盘了,想想也是很不可思议,以前他们可都是一起讨伐姜若皎这个母老虎的!
万万没想到,最后母老虎竟成了嫂子!
高驰替寇世子说起好话来:“嫂子你可别听外面胡说八道,世子他洁身自好得很,他要是盯着美人看,那纯粹是在琢磨怎么才能把人画进画里去。之所以去拂柳楼那些地方,也是因为寻常女子大多不愿意给人画,你看世子说想画你妹妹,嫂子你不就抄起扫帚撵人吗?”
姜若皎看着他俩猛打眉眼官司,也想到了以前的事。
就是因为寇世子以前那股子荒唐劲,姜映雪到现在都还对寇世子不太放心,总觉得姜若皎嫁给他日子不会好过。
现在想想,寇世子那些风流传言估计都是汪鸿才添油加醋地推波助澜,目的当然是通过这种日积月累、积毁销金的方式败坏寇世子的名声。
连她也曾经相信过那些传言,更别提其他人了。
姜若皎说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寇世子正不高兴蒋玉泉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听姜若皎这么说立刻应和道:“就是,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们还提来做什么?”
他的兴趣本就一阵一阵的,前些年喜欢画仕女图,现在倒不怎么感兴趣了,反而觉得书院生活可以画进画里去。
以后还画仕女图的话,他就只画姜若皎好了,反正他总感觉姜若皎每天都有些不一样,有时候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画得很像了,再仔细一瞧又觉得少了几分味道,所以他觉得光是画姜若皎就已经够他忙活的了,再不用去找别人!
一顿饭吃下来,勉强也算是宾主尽欢,就是寇世子送客时警告了蒋玉泉一通,让蒋玉泉往后不许再姜若皎面前瞎说话。
眼看寇世子这么郑重其事地来告诫他们,蒋玉泉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寇世子是真的栽进去了。
作为多年损友,他们明面上一口答应下来,实际上走出青云舍后却悄悄交头接耳,商量着回去后好好回忆回忆寇世子以前都干过什么浑事说过什么浑话,回头要是有机会的话他们可以捅到姜若皎面前去,让寇世子好好跪几次算盘。
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出卖朋友、看朋友受苦受难能有多快乐!
自从寇世子开了请客的口子,接下来他们青云舍就成了聚餐要地,有时是寇世子把岑宣他们带回来,有时是姜若皎把柳春生他们带回来,偶尔两拨人碰到一起了,还能凑一块聊聊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事,也算是治事斋和经义斋相互交流了!
在两边感情迅速升温的时候,京城那边传出一个好消息:当今陛下下旨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这种命令,其实有点昏庸,毕竟赦免的都是罪犯,大多都是经过重重核定才定的罪,基本算得上是罪有应得。所以哪怕是皇帝,一般而言也不能随便发布大赦天下这种旨意。
可是眼下天子昏庸、佞臣当道,狱中不知关了多少无辜的人,所以哪怕大赦天下有可能放出不少真正的罪犯,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他们不必再操心如何营救自己的亲朋旧故了,这么一道旨意已经足以让他们的亲朋旧故免于一死!


第44章
消息夹在邸报之中送回来的时候, 姜若皎是第一个看到的。想到陈夫子和杨婆婆,姜若皎急匆匆抄下这则消息,跑过去找陈夫子。
路上碰上柳春生。
柳春生见姜若皎鲜少跑得这么急, 一问才知道杨峰清快要被释放了。
按照大赦的惯例,死罪并不是把所有犯人无罪释放,而是让所有犯人罪减一等。不过这罪减一等减得很大方,死罪可以直接减成流刑,流刑再悄无声息地运作运作, 把杨峰清弄回西南再合适不过。
到时那批被牵连的太学生也一并争取过来, 他们又可以多一批同窗了!
柳春生闻此喜讯,也跟着姜若皎一起跑了起来。
旁人瞧见姜若皎和柳春生两个平日里最谨慎稳重的人这般失态, 也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沿路碰上的生员们都跟着姜若皎她们一起奔往陈夫子的直舍。
陈夫子正在伏案批阅文章, 听到外面传来春雷般的响动,不由搁下手里的朱笔起身往外看去。
等看见是姜若皎等人领的头, 陈夫子板起脸教训起两个得意门生来:“你们都是上舍生了, 该给底下的师弟们起个好头,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姜若皎跑得急,气息有些不匀, 她把邸报塞给陈夫子,才站定朝陈夫子笑眯眯地说道:“夫子你看看这个!”
陈夫子不明所以, 结果邸报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京城那边大赦天下,杨峰清他们的罪名又不在十恶不赦之列,正好可以趁着这次大赦的东风让他们回西南来!
陈夫子顾不得板着脸了, 更顾不得有那么多学生在眼前, 看着邸报上的消息潸然泪下。
他没自己的孩子, 便把杨峰清这个学生当亲儿子一样看待,要不然也不会得知杨峰清被判秋后问斩就一病不起。
过去岑夫子这位同僚抨击朝政,他总是会据理力争。
他觉得朝廷还是有救的,陛下只是被奸佞懵逼了双眼,只要他们多为朝廷培养些人才、多让学生们振臂高呼,总有一天会把陛下喊醒,辅佐陛下成为圣明的君主。
他们读书人一辈子所求的不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吗?不到国亡之时,他们怎么可以对朝廷、对君主失望?忠君爱国,是他们读书人应该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可是爱徒遭遇的劫难,击碎了陈夫子所有的坚持。
他悉心教导的学生按照他的教导刚正不阿地站了出去,还有不少与他学生志同道合的人与他一同或作证或奔走,最后却是满朝昏昏,每个真正说得上话都缄默不言!
现在陈夫子虽还是悉心教学生经义,却不敢再和从前那样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对朝廷多些信心,他着实不想再看着自己的学生白白送死。
他们都还年轻,哪怕他们去振臂高呼,也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何苦让他们平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他的爱徒要回来了!
靠着当今陛下大赦天下的旨意回来!
陈夫子起初只是看着邸报老泪纵横,最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边哭边捶打着木质的门槛,捶得拳头泛红也没有停下来。
学生能够安然归来,他自然是该喜极而泣。可是一想到朝廷如今的情况,一想到学生们要效忠的是什么样的君主,陈夫子心里就锥心地疼。
他教给他们的仁义道德不仅派不上用场,还会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道啊!
这样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柳春生等人看着陈夫子痛哭流涕地捶打着门槛,捶得咚咚作响,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一拳一拳地捶在上头。
他们年纪都还不大,不像陈夫子那样做了一辈子的学问,研究了一辈子的经义,许多东西还没真正刻到他们骨子里,是以在得知当今陛下的昏聩时也并不像陈夫子这样悲痛。他们只觉满心愤懑与不甘,私底下时常聚在一起骂骂朝廷、骂骂皇帝。
只是看着陈夫子现在的模样,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感觉到,朝廷是真的开始失去民心了!
连陈夫子这样一直让他们不要对朝廷失望、让他们日后好好匡扶明主的真正君子,都已经对朝廷失去信心!
陈夫子只是失了理想与坚持都这般痛苦,那些饱受欺凌、流离失所的百姓又如何能忍受?
这样的朝廷,还有哪个有大才、有大志愿意真心效力?
一如平西王众幕僚所预料的那样,皇帝得了平西王那封歌功颂德的贺表,高兴得不得了,喜不自胜地认为自己终于让这位颇有龙章凤姿的兄弟的臣服。他不仅大赦天下,还叫人把平西王的贺表给传扬出去,让天下人都好好看看平西王是怎么夸自己的!
平西王这封贺表是麾下笔杆子玩得最好的幕僚动的手,写得着实是文采斐然,夸起人来那也是花团锦簇,谁读了都觉得酣畅淋漓。
只不过仔细品品的话,会发现里面夸得越狠的东西,其实就是当今陛下越没有的东西,说反话说得炉火纯青!
从来不愿意歌功颂德、献上祥瑞的平西王,突然递上这样一封贺表是怎么回事?
许多人翻来覆去地把这封贺表一琢磨,很快读出了里头的深意。
这哪是什么歌功颂德,这分明是讨伐当今陛下的檄文,字字都和着血泪的那种!
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和他们这位陛下的昏庸脱不了关系!
他们这位陛下脸皮得多厚,才好意思把这篇写满反话的贺表刊行天下?
众人除了对当今陛下更添几分唾弃之外,目光也落到了平西王身上:当年平西王太妃圣宠不衰,却主动提出带平西王去西南封地。
这么多年来,平西王母子像是一道屏障一样牢牢地杵在西南边境上,拼死抵御着蛮族一轮又一轮的入侵,如今蛮族节节败退、偃旗息鼓,不敢再侵犯西南边境,全靠骁勇善战的平西王把他们打服了!
再往上数,平西王太妃家中世代忠烈,家中儿郎战死无数,到平西王太妃这一代都死剩她一个女人了,仍不忘带儿子回去平定西南边境。这样的将门之后,不比他们现在这位太后强多了?
可惜啊,当年平西王太妃没有一争到底!
不过仔细一琢磨,平西王眼下才四十出头,分明正当壮年,有过人的将才不说,平时更是知人善用,不少读书人在他手底下也能受到重用。他也许不是个才识卓绝的明君苗子,却比当今陛下要强多了!
谋略和内政上略有欠缺不是什么大事,当皇帝的又不是非得事事亲力亲为不可,皇帝只要会用人就可以了,不太懂的政务不是还有他们这些人在吗?
众人一合计,觉得比起地方上那些不成器的乱军以及昏聩的朝廷,还是跟着平西王干最有前途。
从来不愿献祥瑞的平西王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兴许就是隐晦地向他们这些有志之士发出信号?
于是在百姓还无知无觉的时候,不少人已经悄然借着游学或者游历的由头动身前往西南,准备提前在平西王面前混个脸熟。要是能受到重用,那他们大可以拼上身家性命博个从龙之功!
这种发生得没声没息的变故,京城的权贵是看不到的,宫里的皇帝更是看不到的。他们每日载歌载舞好不快活,怎么可能会在意那么点不识好歹的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平西王忙于接待各方来客,陈夫子等人也在翘首盼望着杨峰清的归来。
过了九月,临近重阳,一身白衣的杨峰清乘船归来。
杨峰清坐了将近一年的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比起赴京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少了几分少年人的飞扬,多了几分历经磨难之后的沉稳冷静。
他身后跟着一群曾不惧生死为他请命的太学生,看起来个个都清瘦如竹,背脊却又个个都挺得笔直。
陈夫子远远见到杨峰清下船,眼眶顿时又红了,颤巍巍地迈步向前,有点不太确定归来的确实是他视若亲子的学生。
杨峰清自然也是归心似箭。
他在狱中得了祖母纳的新鞋,又得知陈夫子卧病不起,恨不得直接冲出囚牢回来看望两位始终牵挂自己的长辈,甚至有些痛恨起让他们担忧的自己。
这会儿看到比自己还清癯瘦弱的陈夫子,杨峰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冷静不冷静、仪态不仪态的,冲下船直直地往陈夫子面前一跪,拉住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的陈夫子热泪盈眶地说道:“学生让老师担心了!”
陈夫子伸手拉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学生,颤抖着的双手拍拍他的肩又拍拍他的臂,见他确实全首全尾地回来了,才终于边泪落如雨边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拾掇拾掇自己,回去看看你祖母吧!”
杨峰清含泪应下,又转向柳春生和姜若皎等人连连道谢:“过去一年里多亏了你们常去看望老师。”
柳春生说道:“夫子又不止教了师兄你一个,师兄你谢我们做什么?”他又介绍姜若皎给杨峰清认识,“你真要谢的话,可以谢姜师弟,姜师弟做的吃食把我们夫子都给吃好了!”
姜若皎看着杨峰清与陈夫子师徒重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冷不丁被柳春生这么一捧,她立刻谦道:“哪是这么一回事?师兄别听柳师兄胡吹。”
陈夫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地说道:“阿矫做的吃食味道确实好极了,听说春生你们老去青云舍那边吃吃喝喝,下回可要叫上我们一起去,好让峰清也尝尝阿矫的手艺。”
陈夫子喜笑颜开,其他人自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杨峰清路上听来接他们的人提起过这位名叫“姜矫”的师弟,知道这位姜师弟才识过人,人缘也很不错,且这两位新来的师弟一来就住进他们山长以前住过的青云舍,进书院走的是他们山长的关系!
能让他们山长这般破例的人,必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
这会儿见陈夫子都对这位姜师弟赞许有加,非常赞同他们多多往来,杨峰清自然心生结交之意。
杨峰清笑着说道:“那我可一定要去青云舍叨扰叨扰。”
姜若皎欣然答应:“师兄要来,我们自当扫榻相迎。不过今儿人来得这么齐,青云舍却是容不下这么多人,不如买些好肉好菜去借食堂的厨房做顿好吃的为师兄们接风洗尘。”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纷纷掏出钱来凑钱去买菜卖肉,陈夫子还掏出刚得的月钱要去沽些好酒请学生们喝。
这么高兴的日子,值得破例喝上一大碗酒!


第45章
寇世子一行人打完驴鞠去食堂吃饭, 却见食堂里头热热闹闹围了一群人,仔细一瞧竟都是眼熟的。
柳春生正好捧着一盘热腾腾的炒肉出来,瞧见寇世子等人踏入食堂准备觅食, 笑着招呼道:“寇师弟来得正好,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今儿杨师兄回来了,还带回好几位以前在太学念书的师兄,我们正要给他接风洗尘。”
寇世子鼻子属狗的, 一嗅就知道又是姜若皎掌勺。
他一口应下:“好啊, 我也去帮帮忙。”
寇世子径直去了食堂厨房那边,一眼就瞧见姜若皎在灶台前忙活, 只不过她旁边还立着年近弱冠的青年。
那青年身板儿有点单薄,五官却俊秀非凡, 正笑着与姜若皎说着什么。
这么一个脸生的家伙,寇世子以前根本没见过, 一琢磨就知晓这人必然是那位杨峰清杨师兄无疑。
寇世子跑过去挡在姜若皎和杨峰清之间, 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姜若皎道:“说起这菜南边和北边的不同做法, 杨师兄刚去京城时刚好尝过这个,名字虽然没变, 两边用的调料却截然不同,做出来口味也很不一样。”
她见寇世子一脸警惕地悄悄打量杨峰清, 哪会不明白他怕是又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若皎只得给两人相互介绍了一下,提起当初就是她与寇世子一起遇到的杨婆婆。
杨峰清脚上正穿着自家祖母纳的新鞋,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叹着气说道:“是我太不孝, 害祖母一把年纪还要为我牵肠挂肚, 我明儿就回家一趟让她安心。”
寇世子听姜若皎提起这桩事, 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
他说道:“对,你当孙儿的,得多孝顺孝顺你祖母。”他说着还慷慨地掏出几锭碎银,对杨峰清说道,“你刚从狱中出来,身上可能没什么钱,我先借你点,你拿着买些补品回去孝敬祖母。”
杨峰清还是头一回遇上二话不说给人塞钱的。
他见寇世子目光纯正,明显是想一出做一出,想了想也没和寇世子客气来客气去,爽快地接过碎银谢道:“等我有了钱一定第一时间还你。”
寇世子道:“不妨事,我也不急着用,你有钱了再说。”
杨峰清点点头,见姜若皎已经把做好的菜盛起来,便端起来拿到外面去。
他们只是接了厨房,要动手的事还是得自己来,姜若皎带着几个会做菜的人在灶头前忙活,他们自然就负责端菜上桌。
寇世子见大伙都围着姜若皎打转,不是等着端菜就是配合姜若皎做菜,也不甘落后地占了烧火的活儿,挨在姜若皎边上跟着忙活起来。
杨峰清再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寇世子和姜若皎一个人在做菜一个人在烧火的画面。
此前杨峰清听说这位“寇师弟”姓寇时心里有那么一点猜测,听到“寇时瑞”这名字时更是恍然了悟——
平西王世子是在下雪的时候出生的,都说“瑞雪兆丰年”,当时平西王太妃便把孙儿起名为“时瑞”。
只是寻常大伙都不太直呼寇世子的名讳,所以记得这个称呼的人也不多,杨峰清还是前些年去给他们山长鹤庆先生打下手时偶然看到这个名字的。
本来杨峰清笃定这位寇师弟必然是平西王世子无疑,可看到他有模有样地帮姜若皎掌控着火候,又有那么一点不确定了:这位声名狼藉的纨绔世子爷,生起火来怎么这么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