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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诚眼中有泪水颤抖,不甘心地望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寻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然而,她冷静得没有半点破绽。
“阿妩,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喉头发哑,有泪水沾湿面颊。
微风划过池塘,花园对面的长廊之上,李太傅恭敬引着登门拜访的皇帝往书房去。
却见皇帝脚步停住,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
李太傅也顺着看去,便见绿荫渐浓、假山掩映后,自家小女儿正给楚明诚递着帕子,眉眼柔和,似是在安慰。
他们俩怎么在这?
李太傅眼皮一跳,虽说方才回府,管家已禀报楚世子登门,但不是说婆子将人领到玉照堂了么?这下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小夫妻旧情未了,自家人瞧见倒没什么,可今日——
李太傅窘迫地看向皇帝:“陛下,楚世子大抵寻小女有些事商谈,不必管他们。您这边请吧。”
皇帝面无表情凝视着那繁花盛柳处,那一袭玉色裙衫的女子恬静淡雅,隔着这样的距离,他都能想象出她对那草包说话时的温声细语。
这才三日而已,她竟又与楚明诚纠缠不清。
“陛下。”李太傅连唤了两声:“陛下,您……您今日登门,不是说与老臣有事商议?”
皇帝眼波微动,方才还紧绷的面部线条松泛些许,看向李太傅道:“的确是一件要事。”
稍顿,他掀起眼皮又看了眼对面,只见李妩与楚明诚皆已起身,沿着青石板小径离开了。
长指微微拢紧,他敛下眸光,与太傅继续往书房走,行了两步,漫不经心问着:“阿妩不是已与楚明诚和离,怎的楚明诚还来府上?”
不等李太傅答,他自顾自道:“可是他对阿妩纠缠不休?若是这般,老师尽管与朕说,朕敲打他一番,谅他再不敢。”
李太傅一听,忙不迭拱手:“此乃老臣家务事,不敢惊扰陛下。”
“老师这话生分了。”皇帝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若是遇上难处,朕岂可袖手旁观。”
李太傅面色讪讪:“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彦之与小女的事,他们俩自个儿会处理好。”
似是怕皇帝误会楚明诚,李太傅边走边叹:“其实彦之这个女婿,温良恭俭,纯良谦逊,家中还是满意的。阿妩呢,虽说执意和离,但老臣看得出来,她心下也有不忍。方才看他们那副模样,许是两厢冷静下来,又念起夫妻之情了。依老臣看,若是他俩能重修旧好,也不失一桩美事……”
李太傅心下感慨着小女儿姻缘波折,全然没注意到身侧皇帝暗下的眸光。
说话间,俩人行至书房,奴仆奉上茶点。
李太傅看向上座龙章凤姿的帝王:“不知陛下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袅袅茶雾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三分,皇帝缓缓搁下茶盏,薄唇噙着温润浅笑:“老师莫怪,今日朕来,也是为了阿妩。”
李妩送走楚明诚后,径直回了玉照堂。
想到楚明诚那句“你太让我失望”,以及他那个心碎悲伤的眼神,李妩心口有苦涩开始泛滥。
何止他失望?她自己都对自己失望,如何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楚明诚知道她与裴青玄重新搅合在一起,这回应当彻底死心了。
皇帝碰过的女人,便是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碰。
今日应付这一遭,李妩已觉心力交瘁,眼见天色暗下,她也没什么胃口,便吩咐音书去前院传话,今夜不去前厅用饭。
喝了小半碗燕窝,便脱钗换衣,洗漱一番,上床睡觉。
遇到什么烦心事,睡一觉就好了。
她这般想着,安静阖着眼睛,酝酿睡意。
与此同时,前厅内。
看着饭桌空着的两个位置,崔氏讶异:“阿妩不来用膳倒情有可原,如何父亲今夜也不用饭?”
她扭头看向丈夫:“夫君,你去请一请父亲吧,这夜里不吃点东西,肠胃可受不住。”
李砚书是知晓皇帝今日便服来到府中的事,想来应当与父亲说了什么,才叫父亲不愿用饭。
沉吟片刻,他吩咐奴仆:“每样菜装一些,我送过去。”
崔氏忙帮着张罗,让李砚书坐下用饭。
待到饭菜装好在食盒,李砚书也吃了七分饱,提着食盒,让崔氏带着俩孩子慢慢吃,又板脸提醒李成远:“你快些吃,吃完抓紧回去看书。”
李成远摸了下鼻子:“知道了,兄长快去送饭吧,别把咱爹饿晕过去了。”
李砚书蹙眉看他一眼,提着食盒转身离开。
待行至书房,管家在门口抓耳挠腮,再看书房里,灰蒙蒙一片,竟连灯烛都未点。
李砚书眉心微蹙,走上前:“父亲在里面?”
管家如看到救命稻草般,忙迎上去:“大郎君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自打那位贵客走后,老爷就在里头闷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李砚书快步走到门边,抬手敲了三下门:“父亲,是我。”
屋内静了好半晌,才传来李太傅透着浓郁疲累的嗓音:“进来。”
李砚书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昏暗,他取下蹀躞带上的火引,点燃屋内烛台,这才看清屋内状况。
对座案几上还搁着下午的茶盏点心,昏黄烛光里,李太傅双目无神地坐在圈椅里,一向笔直的脊背佝偻着,好似苍老了许多。
李砚书心下一紧,上次见到父亲这副样子,还是太子被废时。
“父亲。”他唤了声,疾步上前:“出什么事了?”
李太傅缓缓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稳重的长子,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珠在烛光下闪动两下,花白胡须也轻颤着:“文琢。”
“儿子在。”
李砚书蹲在李太傅身前,紧蹙浓眉满是担忧:“可是陛下与您说了什么?”
提到陛下,李太傅目光陡然变得复杂,连带着胡须也抖得更厉害:“他与我说……”
似是难以启齿,李太傅呼吸都变得急促,深深缓了好几口气,才抓着李砚书的手道:“他说,他仍旧心仪你妹妹,想让你妹妹入宫选秀。”
李砚书面色也变了,惊愕道:“这…这怎么行?”
“是啊,这怎么行!”李太傅咬牙:“我与他说,阿妩已是嫁过的妇人,他说已经和离,他并不介意。我又说,虽是和离,但和离不足半月,若是转身就入宫,这叫世人该如何看我们李家,又将楚国公府的颜面置于何地?他说,会赐阿妩高位,也会给楚世子加官进爵,另赏一门好婚事……他还说,阿妩心里也有他,入宫这几日,俩人互诉衷肠,认清彼此心意,望我能成全。”
李太傅越说越觉得眼前发黑,一个是他珍爱的小女儿,一个是他最得意的学生,现在这叫什么事啊!
李砚书也听得瞠目结舌,再联想先前种种,妹妹突然要闹和离,和离当日皇帝突然登门,还有皇帝突然要妹妹入宫抄经……
现下再想,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父亲,那现下该如何办?”李砚书眉头紧拧:“难道真叫妹妹入宫?这…这怎么行!妹妹此番和离,外头已有不少难听的议论。若是才将和离就入宫侍君,外人要如何想?非但妹妹会遭受非议,就连咱们李家、楚国公府乃至陛下,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李妩进宫,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早知他存了这个心思,先前我就该让彦之与阿妩躲得远远的。”李太傅恨恨捶桌,又气又怒:“我知他是重情之人,可身为一国之君,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我真是白教他这些年!”
那种对学生不争气的惋惜、以及作为臣工对君主糊涂行径的愤懑,愈发叫李太傅愁肠百结,难以释怀。
李砚书沉默着,也只此事棘手。
皇帝都亲自登门提了此事,足见他的决心。
父子俩两厢无言,昏暗烛光里又陷入一片压抑沉静。
良久,李太傅语气沉重叹了声:“明日,问过你妹妹再说吧。”
明月高照,清风徐徐,正是万籁俱寂时。
玉照堂内,李妩裹着被子睡得正沉,忽觉身上被子被掀开似的,有微微凉意袭上脖颈露在外头的肌肤,叫她不禁缩了缩身子,又伸手去摸,想寻回被子。
掌心却触到坚硬之物,不等她反应,一条长臂就牢牢地横在她身前,而后一具高大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
那拥抱的力道与不容忽视的热息,叫李妩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想叫,一只手掌却预判似的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
那道熟悉又犹如噩梦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李妩头皮都炸开般,脑中短暂空白过后,强烈恼恨随之上涌,她张开嘴,狠狠咬住他的手掌。
混蛋,这个混蛋!他如何就阴魂不散!
只是没咬几口,身后的男人猛然按住她的肩膀,下一刻,翻身压到她身上。
他居高临下,两根长指强势地插入她嘴里,掰开她的牙,昏暗罗帐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那语气低沉,带着压抑的薄怒:“小混账,朕迟早把你的牙全拔了。”
第35章
李妩怒瞪着他:“只拔牙算什么?你最好直接把我掐死,一了百了!”
裴青玄额心一跳:“胡言乱语。”
他板起脸,一副教训无知孩童的严肃口吻:“别动不动要死要活,晦气。”
李妩听了简直发笑,半夜三更偷潜入她的床帷,明明说好七日之后再不纠缠,现在又如鬼魅纠缠不休,还有什么比他还晦气的?
“你又来作甚?”李妩偏过脸,又去推那压在身上的高大身躯:“下去,我快喘不上气。”
人就在一个被窝里躺着,裴青玄也不怕她跑,顺着她的力道躺倒一侧,长臂揽过她的肩,将人掰向自己这面:“为何还与楚明诚见面?”
略一停顿,语气又沉了几分:“你还给他递帕子?”
李妩听他这两句挟着几分酸意的话,柳眉轻蹙,难以置信:“你深夜潜入,就为这事?”
搭在肩头的大掌加重力气,他道:“回答朕。”
“我作何要回答你?裴青玄,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李妩挣着肩头,试了两下挣不开便不再白费功夫,只一双清凌乌眸在夜色里格外淡漠,直勾勾盯着眼前轮廓模糊的男人面庞:“君无戏言,这才几日,你就忘记你说过的话了?”
“第三日。”裴青玄道:“没忘。”
李妩微怔,没想到他记着日子,旋即又觉得荒谬:“没忘你还半夜跑来纠缠?”
床帷间静默两息,男人沉静的嗓音响起:“朕当初就没打算守诺。”
李妩面色一僵,半晌,才艰涩开口:“你怎能言而无信?”
身侧之人靠近了些,粗粝的指腹轻揉着她的耳垂,像是把玩上好的玉珠,属于男人的灼热鼻息拂过脖颈,他的嗓音透着某种讥讽笑意,不紧不慢道:“阿妩当初能背信弃义,为何朕不能言而无信?”
感受到怀中之人因极度愤怒而颤抖的身躯,他不着急,大掌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她纤薄的脊背,语气仍旧温柔,像在哄孩子:“愤怒么,气恼么?当初朕得知你背弃的消息,也是这般气恼……不,更胜此时。”
气到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开,不断外涌的鲜血浸透白纱,真正的心在滴血。
他那时又气又悔,早知如此,就该将她一道带来北庭。
偏他心疼她,不舍让她到北庭这种鬼地方吃苦。
“阿妩当小人,朕就陪你一起当小人。”
宽大手掌牢牢捧住她的脸,裴青玄低下头,高挺鼻梁亲昵蹭她的鼻尖,宛若彼此情浓的爱侣:“无论何时,我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直到尝到一丝咸咸的湿润,他听到她嗓音喑哑的呢喃:“你疯了,你真疯了。”
下一刻,她如被激怒的猫,后知后觉地挥起爪子,推开他,捶打他,去撕扯他,又毫无悬念地被他束缚住双腕,再次压住。
“阿妩尽管闹,将人招来也好。”裴青玄拨开她的雪润腮畔凌乱的发丝,语调冷然:“反正朕今日已与太傅提了叫你入宫之事,正好叫他们知道,你已是朕的人,入宫之事再无转圜。”
“你与我父亲说了?”李妩挣扎的动作猛地停住,双眸圆睁:“你真的疯了!”
“既要长相厮守,自然要过明路。”
“谁要与你长相厮守!”
李妩只觉眼前之人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连带着她变得有几分歇斯底里:“我已与你说过,我不可能入宫,绝不可能!你怎么就听不明白?是,你我的确曾经有过一段情,但那都已是过去的事,如今物是人非,我们早已回不到过去!人既然活着,就该朝前看,你如今贵为天下之主,要怎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就非我不可?”
她这一番质问说罢,帐内沉寂一阵。
半晌,裴青玄轻轻拭去她面颊的泪:“是啊,为何非你不可。”
轻缓的语气像在回答她,又像自言自语:“大抵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扰一生。”
又或许是,这些年来,他已习惯将她放在心尖上。
她的模样、声音、举止,都已融入他的骨与血,割舍她,就如剥他的肉,抽他的骨,旁的女人哪能同她比?
这世上,也就一个李妩,他独一无二的阿妩。
“阿妩,入宫吧,我们重新开始。”
裴青玄温柔地蹭了蹭她的额头,语气也如往常般和煦:“就像从没有分开过,你未嫁,我亦未娶,现在再无任何人能阻挡我们。”
他捧着她的脸,晦暗光线里那双狭长凤眸亮得惊人:“你回到朕的身边,就像从前,你会是朕的妻,是朕唯一的女人。我们会白头到老,儿孙满堂,死后同棺共枕,共享后世万代的供奉……”
李妩被他炽热到偏执的目光所骇到,心下也变得慌乱,她摇着头,双手推着他:“不,不要……”
她避之不及的拒绝叫裴青玄目光冷了下来,他扼住她的双腕,黑眸鹰隼般牢牢盯着她:“为何不要?”
“因为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李妩喉头发紧,迎着他的目光尽量保持着冷静:“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没法当做没发生。我的的确确嫁过人,也的的确确背弃誓言,就如你,也的的确确恨过我、怨过我,也报复我、折辱我,这些事,怎能因着你一句话,就变得不存在呢?”
“更重要的是,你我早已不是当初的裴青玄和李妩。你所爱的那个天真、善良、无忧无虑的李妩早已不见了,现在的我,就如你所见一般,自私自利,无情无义,视真心如草芥。还有你,你也不是我曾经爱过的那个裴青玄——”
说到激动处,眼中还是克制不住涌起些泪意,她哽咽着:“我喜欢的玄哥哥是位端稳自持,以诚待人的温润君子,他不像你,不像你一样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不像你一样不孝不悌,可以算计一切的人和事,更不会像你一样,以强权逼我、欺我、辱我。”
面对她带着哭腔的指责,裴青玄喉间像是扎了根刺,眼底也略过一抹晦色。
“阿妩,朕可以改。”
他伸手去擦她的泪:“只要你愿意,朕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李妩避开他的手,胸间诸般情绪并未因为宣泄出来而平静,反而惊涛骇浪般不断翻涌着,一点点摧毁着她的理智与冷静,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悲伤的情绪快要将她吞噬——正是因为曾经真心实意爱过,如今走到这个地步,现实与回忆交错地、加倍地折磨,越发叫人心碎神伤。
“放过我吧。”
李妩抱着被子坐起身,躺着的话泪水好像更难克制,她整理着情绪,平静着语气,最后再心平气和地劝一句曾经爱过的男人:“也放过你自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对他们俩来说,都是解脱。
裴青玄也坐起身,似是觉得帐中氛围太过沉闷,扯开一边的幔帐。
昏黄烛光黯淡镀着屋内摆设,两厢无言,夜显得愈发寂静。
良久,裴青玄转眸,面色沉沉盯着帐中乌发披散的女人:“不可能。”
外头烛光微微映进来些,她卷翘的长睫也好似镀上一层柔和金光,凤尾蝶翼般轻轻颤抖着。
“朕不会再让你离开朕。”
幽邃的视线一点点描绘着她脸庞的每一寸,好似在给他的所有物打上标记,男人的嗓音又沉又冷:“明早,马车会来接你。”
李妩呼吸一窒,看着他掀被离去,下意识扯住他的袍袖。
裴青玄垂眸,语气很淡:“要留朕?”
李妩仰脸看他,一字一顿:“我不入宫。”
裴青玄置若未闻,只将袍袖从她掌心抽出:“听话。”
最后一角袍袖抽出,他往前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什么,回过身,看着床榻间神态颓然的女子:“阿妩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违逆君令,后果如何。”
李妩未抬眼,也未出声。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静谧的屋内,她才攥紧被角,一滴泪洇湿手背。
原来宫里那七日,并非结束,而是真正噩梦的开端。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宫里的马车就停在了李府。
半夜未眠的李妩脸色苍白,在前厅见到了陈嬷嬷。
“老奴奉陛下之命,来接娘子入宫。”陈嬷嬷道。
李妩看着陈嬷嬷,再看闻讯赶来的父兄长嫂,心下一片冰凉。
暗夺变成明抢,他彻底不装了。
“我有话与家里人说。”半夜过后,李妩情绪稳定不少,她平静看向陈嬷嬷:“我不与你们为难,还望你们别为难我。”
陈嬷嬷听着这不算客气的话,面色讪讪,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喏了声:“那娘子您可得快些说,若是耽误时辰久了,老奴回去也不好与陛下交差。”
李妩嗯了声,转而看向面色凝重的父兄与长嫂:“到侧间说罢。”
不多时,木门阖上,侧间就只剩下李家人——除了贪睡未起的李成远。
“阿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太傅昨夜也愁得没睡好,早上起来鬓边白头发都多了两根。
李妩未立刻答,走到李太傅面前,“噗通”双膝跪下:“父亲,女儿不孝,给家中招惹祸事。”
“这是作甚。”李太傅心疼地将女儿扶起:“有话好好说,快些起来。”
李妩不起,只沉着脸,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又道:“他如今成了皇帝,做事只凭心意,说再多道理都听不进去。女儿思忖再三,只能先顺着他的意,再与他周旋……”
人活着,总不能被事逼死,再难都要找出路。
当初家中那样的困境,她都熬过来,现在这情况,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只要有一口气,万事皆有可能。
李太傅等人听罢她这番话,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惊怒交加,皆无法接受皇帝此等荒谬行径。
崔氏更是无比心疼地扶起小姑子:“从前那样好的情谊,如何就成了这样!”
李妩顺着崔氏的搀扶起了身,膝头有些发麻僵硬,缓了一阵才好。
她扫过面前一张张熟悉担忧的脸,放轻了嗓音,尽量轻松道:“父亲,大哥,大嫂,你们不必担心我。便是入了宫,我也会寻出个活法。”
稍顿,她开玩笑般扯了下嘴角:“再不济,就弄个皇后当当,名声虽不好,起码实惠是真。”
崔氏哑然,看向公爹和夫君。
李太傅面露苦笑,看了眼女儿:“都这个时候,你这丫头还有心玩笑。”
李砚书则是捏紧拳头,黑着脸道:“此等昏庸行径,就该叫御史台知道,文武百官一道上书劝谏陛下。实在不行,我就去宣政殿门前跪着,跪到陛下回心转意!”
“怕是大哥双腿跪断也无用。”李妩看着长兄,苦涩扯了扯嘴角:“长兄,他是君,你是臣。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为嫂嫂和两个侄儿着想。”
李砚书道:“可我也是你的兄长。”
“我先前不愿将此事告知你们,便是想到,你们知道后除了为我担心,其余皆是徒劳。”李妩语气冷静得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太后是他生母,都奈何不了他,何况咱们?”
李太傅胸口发闷,只觉鬓边白发又在滋滋往外冒,手掌紧紧搭握住交椅扶手,恨恨长叹:“当真是孽缘!”
孽缘。
李妩眸光轻闪,心说,可不就是孽缘么。
“父亲,此番我入宫,还请家中捂住此事,对外就说我染病,在玉照堂休养。”李妩眸光坚定而明澈:“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量周全,寻个最妥当的法子。”
李太傅看着小女儿柔婉脸庞上的坚毅,那神色与她当初决意嫁去楚国公府的模样如出一辙。
世人常道女子不如男,可叫李太傅来看,他三个孩儿里,小女儿不但聪颖通透,且心性最为坚韧明晰,远胜两个儿子。
“阿妩。”李太傅唤着女儿,目光惭愧而怜惜:“父兄无能,无法护你,当年如此,如今又是这般。但你记着,若是实在寻不到出路,千万莫要一人扛着,便是……便是到了最后一步,全家奋力去搏,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这话实在太过沉重,李妩心下既感动又难受,忙摇着头:“我与他这些风月纠葛,如何就到死那一步,父亲千万别说这话。”
崔氏当了母亲的人,也听不得这样的话,连连附和:“阿妩说的是,船到前头直然直,何况陛下心里是有阿妩的,两厢好好聊一聊,还是会有转圜余地的。”
又聊了一阵,李家人也明白李妩的意思,先对外宣布染病,至于入宫选秀之事,等她周旋结果。
如此这般,在离开皇宫的第四日,李妩又带着素筝坐上回宫的马车。
而李成远一觉醒来,发现家里的氛围变了,他的妹妹突然染了病,不许任何人探望。父亲还明确跟他说了,敢跑去玉照堂打听,就敲断他的右腿,剩下的左腿交给长兄打。
明媚阳光笼罩着繁华热闹的长安城,李妩乘着马车,于午膳前到达了紫宸宫。
一路上她都在厘清思绪,既然现下裴青玄执意不肯松手,自己与他对着干,反倒叫他越发执拗——
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心里又对她尚存情意,从前她能利用“情意”拿捏楚明诚,为何遇到裴青玄就慌了神呢?
若是说因着念着往日的情分,心中对他尚存一份期望,事到如今,那丝期望与情分已消耗殆尽,她也不必再顾虑。
只将现在的皇帝裴青玄与从前的太子裴青玄割裂来看,当做两个人好了。
哄男人嘛,并非什么难事。顺着他们、吊着他们、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晾一晾,总有办法叫他们神魂颠倒,任凭差使。
就算裴青玄没楚明诚那么好哄骗,李妩也不在意——
他若看清她的虚情假意,自然也明白他们回不到过去。像裴青玄那等心高气傲之人,能忍一时,却无法容忍一世的虚情假意。届时再来一些千娇百媚、对他死心塌地的妙龄女子,是个正常人都会选那些讨喜的乖巧美人,谁愿去热脸贴冷腚自讨罪受?
这般思忖一番,李妩心下略定,反正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畏惧。
到达紫宸宫时,刘进忠笑吟吟迎上前:“李娘子回来了。”
李妩看着他,淡淡嗯了声,又往里看了看:“他在里面?”
“在呢在呢,午膳都备好了,就等着娘子一道用膳。”刘进忠边说边做了请的姿势。
李妩不再多说,迈步入内。
刘进忠跟在后头,盯着那道纤丽清傲的背影,皱了皱眉,总感觉隔了几日再见,这位李小娘子好似变得不大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