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瞳幽深,神色难得一见地严肃:“江晚衣立志于医,对他来说,无所谓人,只在意病。不管好人坏人,只要是病人,他都医治。我的道与他不同,我不问病症,只求医人。所以……”
纵她一生,三分疯癫,三分痴狂,三分清醒,再加以一分亏欠,变成了十成执念。
行观天下,医人为生。
是谓,善。
没什么。
秋姜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毁誓,不过就是屈服命运,尊崇本心,自私一次又怎样?
她朝帘子走过去。
一步、两步、最后一步。
手指轻抬,触及纱帘的瞬间,铜钩映出半张脸,其他全是模糊的,唯独眉心被颐非用剑文出的姜花,格外清晰。
“要归来。”
“要归来。”
“要归来。”
无数个声音在她耳畔回响,秋姜整个人重重一震。
最后,后退三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秋姜开口,声音里充满情绪,不再遮着藏着,反而显露出一种温柔的平静来:“儿时上学,谈及鬼神桥。你知道那个传说吗?投胎之人要过桥,桥上会有声音呼唤他,让他回头。他心里最想听什么,那个声音就说什么。所以,过桥之前
,都会有个智者苦口婆心地劝说——别听,别回头。回头的人,最后都无法返回人间。”
帘后静静,没有丝毫回应。
“老师告诉我们这个故事,问我和阿婴怎么想。阿婴说既已身死,理当魂消,七情六欲和牵挂都应断在上一世,下一世有下一世的羁绊。”
“当断则断——这是阿婴的道。”她那个傻弟弟,最终没有回头,但也没能走到终点。
“你猜我回答的是什么?”
秋姜说到这儿,笑了笑,显得又调皮又狡黠:“我跟老师说,那些回头的人真傻,为何不等过了桥后再回头呢?这样,桥也过了,惦念的人也能见到。阿婴反驳我,若那时惦念的人消失了呢?我说,那就是那个人不对了。他为何不等等我?等我过了桥,再续前缘?”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帘子晃动了起来。秋姜盯着晃动的帘子,收起笑容,沉声道:“所以,永远前行——这是我的道。我必须往前走,完成我的事情。到时候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去见你。如果你死了,说明——你放纵自己成为命运的棋子,成为阻碍我的心魔,那,还是死了的好。”
秋姜说完,转身离开。
她没有犹豫。
她没有回头。
她大步朝前走着,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帘后榻上,一动不动平躺着的风小雅依旧闭着眼睛。
唯独放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两下。
似挣扎,似解脱,似一场跟命运抗衡
的战争终于有了结果。
最先吃完辣豆花上楼去了的喝喝又飞快地跑了下来:“走、走……”
吃吃随口回应道:“叫走姐干吗?”
“走、走掉了!”喝喝指了指秋姜所在的房间。
看看立刻跳了起来,道:“什么?姬忽走了?”
喝喝点头。
看看和吃吃立刻冲上楼,果然,房间空空,只有风小雅躺在榻上,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没有反应。
两人又连忙下楼,见姬善还在慢条斯理地吃豆花,不由得急道:“善姐!真走了!你的心药没起作用啊!”
“谁说的?”姬善微微一笑道,“看着吧,风小雅不想死了。”
风小雅不但不想死了,还很快地好了起来。
当天晚上喝喝捧药给他时,他已经能自行伸手端碗了。
灯光如锦,铺在他孱弱的躯体上,瘦瘦一片,却显得越发雅致精美。吃吃一边托腮看着,一边感慨道:“还是鹤公更美。你哥,还有那头臭鹿都比不上。”
看看正在拨算盘,闻言嗤鼻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被辜负被抛弃被连累,还是躲着点吧。”
“那怎么行?我的梦想就是嫁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白发苍苍时看着儿孙满堂,还要用没牙的嘴嗦几口糖!”
看看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坐在榻上喝药的风小雅,闻言一笑,抬眸看着吃吃道:“你一定会实现的。”
吃吃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道:“鹤公,
我叫吃吃,我以前去过玉京,听过你弹琴……”
“我知道。”
“你知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薛采写信告知,姬善逃离在外,请我代为留意。而你们……”风小雅的视线在走走的腿、看看的眼、喝喝的红衣和吃吃脸上扫过,“很好认。”
太有特色了,姬善的这四个婢女。名字也好记,过耳不忘。
只是没想到,他没去找,她们就主动出现了。只不过当时婚宴上看看和吃吃易了容,他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风小雅配合地将药喝光,递还给喝喝道:“请问,姬善在哪儿?我想亲自谢谢她。”
他之前失血过多迷迷糊糊,虽然知道施针疗伤的那个人就是姬善,但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而等他能睁眼后,姬善再没出现过。
吃吃“咦”了一声,道:“对啊,善姐去哪儿了?怎么又一声不响地失踪呢?”
“都说了她的秘密比虱子还多,你还没习惯?”看看就很习惯。
走走也很习惯,她对大小姐有种盲目的信任:“大小姐肯定是去办要紧的事了,过会儿自会回来。”
喝喝从不发表意见,默默地拿着空碗去洗。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道尖锐悠长的声音。
吃吃扭身推窗一看,惊喜道:“焰火!”
月上中天,夜色如墨,却有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烟花,从城西窜起,在空中不断炸裂,变成耳朵的图案。
吃吃叹为观止:“宜的烟花,真是美啊!”
“
美个头!没看见耳朵吗?那是巫族专门的焰火!”看看挤上前,面色大变。
“西边……蜃楼山方向?”走走惊觉。
“巫神殿……出事了?!”吃吃问看看,看看凝重地点了点头。
所有看到烟花的宜人全都开窗推门,奔出屋外互相传讯,鹤城的夜,被惊讶和惶恐点燃,不安地蒸腾了起来。
姬善也在看烟花。
她不是一个人。
她跟秋姜并肩一起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望着夜色里被烟花映得花花绿绿的蜃楼山,道:“是你干的?”
“是你干的?”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两人同时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双双道:“原来不是啊。”
姬善皱眉道:“别学我说话。”
秋姜“扑哧”一笑道:“别忘了,你才是影子,是你学我。”
“我已经离开姬家,不当影子了。”
“我好像没答应。”
“你说了不算。你娘同意了,你弟弟也同意的。”
秋姜的呼吸顿了一下,道:“他们真的同意?”
“琅琊给我的承诺是‘当世间不需要姬忽时’。姬婴则是‘你想离开,就可以离开’。”
秋姜笑了笑,道:“确实像我娘和阿婴会说的话。”
“璧国政权落入姜氏之手,姬贵嫔的存在已经毫无意义。除非……”姬善盯着秋姜,一字一字道,“你想从姜沉鱼手里,抢回来。”
“我做不到。也没兴趣。”她只想归程,至于璧国的皇室姓季姓姬还是姓姜,无所谓。
“你
不想救你弟弟?另一个弟弟。”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秋姜来了兴趣。她只见过昭尹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个可怜兮兮、凄惨无助的孩子。后来听说了许多他的事情,整体评价不高。但外界传闻多少失实,昭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这个做过他枕边人的姬善,最清楚。
姬善沉默片刻,道:“他是个好人。”
不得不说,这个答案让秋姜非常意外。
姬善第一次见到昭尹,是十七岁生日过后的第一天——当然,那是姬忽的生日。
六月初二,正值盛夏,荷花开了一池,陆离水榭又美又凉快。她趴在栏杆上,喝着冰镇过的琼浆玉液,微醺道:“敬高粱锦绣!”
“敬泼天富贵。”
“敬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一旁的看看将酒夺走,着急地推了推她。“干吗?”她一边去抢酒杯,一边回头,见一人泪流满面地站在前方,正是看看她哥——卫玉衡。
姬善挑了挑眉,道:“你哭什么?”
卫玉衡突然上前几步,抓住她的手道:“大小姐,我带你走吧!”
“哈?”
“天涯海角,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是如此洒脱快活的一个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姬善想,这么英俊的男人,怎么会哭得这么丑呢?
就在那时,昭尹出现了。
他在崔氏的引领下出现在了湖边,彼时的他十四岁,身型较一般人瘦小,却有一张极为英俊的脸。
崔氏看见
卫玉衡,面色立马一沉,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速速退下?”
卫玉衡犹豫了一下,缩手低头地含恨而去。
崔氏这才引见道:“大小姐,这位是颖王殿下。”
姬善便冲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道:“敬颖王殿下!”
昭尹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接过了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崔氏十分识趣地退下,并带着婢女们全部离开了。
昭尹亲自将酒斟满,递还给姬善道:“敬谢庭兰玉、汝南姬氏三十九代嫡女,涵今茹古的图璧第一才女,康衢烟月的逍遥散人,布帆客姬大小姐!”
姬善勾唇道:“你查过我呀。”
“对于未来的妻子,应该用点心。”
“妻子?不是妾吗?”
昭尹的目光闪了闪,问:“你不想当妻?”
“我什么都不想当。”姬善反手将酒杯丢入湖中,溅起一片水花。昨夜琅琊告诉她,决定把她嫁给颖王。颖王是陛下最小的儿子,比她小三岁,出身卑微,母亲是浣衣局的宫女,早早病亡。诸位皇子中,他最无权势,却不知怎的得了薛家嫡女薛茗的青眼,娶了薛茗为妻。
如今,又看上了她,昨日在姬府门前当街下跪,求娶她为妃,姬老侯爷十分感动,应允了这门婚事。
姬善心中明镜似的:什么姬老侯爷应允,明明就是琅琊的决定。
此刻,她上下打量着昭尹,心道:真是看不出来,此人竟有真龙之相。
昭尹在她身旁坐下,轻轻道
:“不想当妻也不想当妾的话,就当我的姐姐吧。”
姬善一怔。
昭尹抬头看她,眼睛明亮温柔,道:“我一直想要个姐姐。”
“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姬善朝秋姜眨了眨眼睛。
秋姜半点不奇地答道:“卫玉衡被人引荐给了姜仲,姜仲欣赏他,决定把杜鹃嫁给他。”
姬善叹道:“不愧是……千知鸟啊。”
秋姜皱了下眉,突有所悟:“难道……是昭尹所为?”
“没错!他想要姐姐,却不想要姐夫,于是暗中推波助澜,就此改变了卫玉衡的命运。”姬善拊掌大笑道,“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好人啊!我正烦死了卫玉衡,他来这么一招,正合我意!”
秋姜忽然觉得,姬善所谓的好人,跟她的定义似乎不一样。
“看看一直觉得她哥对我一往情深百般呵护,可当他得知我要嫁给颖王为妃再无机会后,立刻扭头选了姜仲的女儿。看看去找他理论,反被他打伤眼睛。自那后,她便知道了,我为什么一直看不上卫玉衡。”姬善说到这里,声音恍如叹息,“卫玉衡喜欢的是姬大小姐,不是我。”
“那昭尹呢,他真的把你当姐姐吗?”
“是真的。所以我才说,他是好人。”
昭尹对她确实没话说,她嫁过去后,也依旧自由自在,无所顾忌。乃至后来他当了皇帝,还给她特地找了个湖心岛,让她可以避开繁文缛节,继续外出逍遥……他
本可以不必这般优待她,可他全做了。
“他应该知道你不是我。”
“他一开始不知道,当了皇帝后,琅琊告诉了他。”
“那他还把你当姐姐?”
姬善似笑非笑地睨着秋姜,秋姜奇道:“为何这样看我?”
“如果当时嫁过去的是你,他肯定不喜欢你。”
秋姜不屑地撇了撇嘴。
“因为,你只是姐姐。而我,是大夫啊。”
秋姜一怔。
“他自幼丧母,缺衣少食,后又被高高捧起,站到了权势之巅,高处不胜寒,围绕身旁的全是算计,全是有所求。只有我,视权势如粪土、纵情肆意、眼高于顶……这样一个人却对他温柔亲近,还会针灸,帮他缓解头疼……昭尹喜欢一切对他有帮助的人,而我,就是一个有用的人。”
“如此说来,昭尹对你极好。他如今中毒,你不想救他?”
“你这个亲姐都不救,为何苛责我?”
两人对视,相对无言。
片刻后,秋姜先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告诫自己现在不要去想他。”因为那样会犹豫,会失去方向,无法继续前行。
命运对她从来吝啬。
一个昭尹,一个风小雅,都是不可分心。
就在这时,姬善突然伸手,捧住了她的脸。
秋姜心中一颤,仿佛回到了九岁初见的那一天。
“一定有机会的。”
九岁的姬善说道。
二十四岁的姬善,也如此说道。只不过这一次,她没再假笑,而是眼神温柔,神色坚定地重复道
:“一定。”
有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映亮了她和她的脸。
秋姜道:“我要走了。”
“去吧。”
“他……”
“他死不了。”
若吃吃等人在,肯定会问那个他是谁?风小雅还是昭尹?但秋姜和姬善,都知道指的是谁。
朱龙飞上来,将秋姜抱起。秋姜对她道:“你多保重。”
“担心你自己吧。”姬善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朱龙瞥了她一眼,带着秋姜飞下屋檐,坐车离开了。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姬善才悠然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到一半,面色微变:“糟了!”
她不会武功,怎么从这么高的屋顶上下去?
再回想起朱龙临去前的那一瞥,果然,他是故意的!
姬善四下张望,心中琢磨着怎么下去时,身旁多了一道影子。她欢喜起来道:“看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扭头回望,那人却不是看看。
再然后,一记手刀切落,无边暗幕落下的瞬间,她心中骂道:浑蛋朱阿狗!不把我送回去……我要是死在这贱人手里,做鬼也不放过你!
第7章 共生
她当然没有死。
姬善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非常华丽的大床上。
床褥以上好的鹅绒织成,床头插着白孔雀翎羽,躺在上面如卧云端,柔软得不可思议。视线所及,琳琅满目,每件东西都精致极了,空中有非常好闻的花香。
姬善这些年养尊处优,见惯了大富大贵,人间奢靡。然而,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间——每件陈设都似乎在说“我的主人好美好美啊”。
这里……是哪里?
她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爬起来,在床旁找到了自己的鞋子——与风情万种的房间格格不入的一双牛皮小靴子。
她穿好靴子,推门走出去。
大风立刻吹得她一哆嗦。
好冷!
屋里温暖如春,屋外却冻得瘆人!
不过一门之隔,恍如两个季节。
姬善第一时间回屋,见屏风上挂着一件白狐皮裘,便拿下来穿上。裘长至地,看来此地的主人比她高了起码一个头。
姬善“啐”了一声,此前见秋姜时就发现了,秋姜也比她高了半个头。
她不太开心地再次出屋,四下张望,发现门里门外不只温差有别。屋内那般精美,屋外一片荒芜。视线内除了两间木屋,就是一地杂草,除此外什么也没有,远远望去只有一片蔚蓝色的天空。
她裹紧皮裘迎风而行,走了大概五六百步后,终于看到了边界。
两腿不由自主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一时间,冷汗奔流,浸
湿衣衫。
下面竟是悬崖!
四下毫无遮挡,再多走一步,就下去了。
悬崖!木屋!冷!
这里是……
一个答案跳入脑海——听神台!
姬善手脚并用地往回爬,爬回木屋“砰”地关上门,这才恢复了些许力气,当即骂了出来:“茜色你个贱人!”
她恐高啊!
这些年,迟迟没来听神台找伏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她对自己爬上宜国甚至可以说是唯方大陆最高的蜃楼山,没有信心。
现在倒好,昏迷之际直接被人送上来了。
那个昨夜出现在屋顶打晕她的人,正是茜色。
茜色为什么抓她?跟伏周什么关系?为什么把她送来此地?她不是巫族的敌人吗?怎么上来的?
姬善一边思索,一边在屋子里翻找,她有点饿,急需进食维持体力。然而,屋子里每样东西都美极了,也无用极了,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
——除了博古架的抽屉里那些瓶瓶罐罐的毒药。
就在这时,外面远远传来一连串脚步声。姬善心中一沉。
秋姜注视着床榻上的女子:她闭着眼睛,有一张秀雅温和的脸,看上去楚楚可怜,但这只是假象。
这是世上最可怕的一个女人,对很多人来说,比恶贯满盈的如意夫人更疯狂。
“颐殊中了巫毒,妲婆没有解药。”朱龙在一旁禀报道。
秋姜转头,看向李妲道:“说说经过。”
“是。昨日我以符咒不够为由,前往巫神殿请符,巫女
们并未起疑。我在殿内一边抄录符文一边等着,到了午饭时间。我牢记夫人的叮嘱,没吃殿内的饭食,只啃了几口自己带去的馒头。果然,不到一炷香工夫,就发现那些人都睡着了!”
秋姜眯了眯眼道:“继续。”
“我假装昏迷。有一群黑衣人闯入神殿,每个都轻功了得,他们进来后直接上山,我便悄悄跟在后面。远远看到他们从听神台的木屋里抬出一个大箱子。我心道不好,箱子里估计就是颐殊。若让他们把人带走就糟了,于是我抢先一步下山把巫女们用水泼醒,告诉她们有人闯入。两拨人在山道上打了起来,我就趁乱把颐殊偷了出来……”妲婆说到这里,从怀里取出一物递给秋姜,“我还从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偷到了此物。”
这是一只黑色的、被墨浸泡过的茧。
朱龙面色顿变:“燕王的暗探!”
燕王彰华有一批暗探,散布在各地收集情报,用来汇报的信物,就是茧。
秋姜用戒指上的针划破茧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卷得细细的字条,上面写着:核实程王确在听神台。
朱龙分析道:“也就是说,风小雅刻意选在昨日成亲,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并把伏周也引下山,让燕王的暗探趁机上山擒人。”
秋姜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也不知他们两派打成了什么样子,不过如此一来,巫女们会以为颐殊落到了燕王手中,对我们来说,
是好事。”
姬善第一时间躲在了屏风后。她虽不会武功,却深谙化气之道,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缓慢悠长,接近无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然后,轿子落地。
一个巫女的声音响了起来:“禀大司巫,当时留在殿内的姑娘们全都中了迷药,身体僵硬,没能擒住那群黑衣人,被他们逃脱了。”
另一个巫女道:“我们现已封锁城门,四处寻找那群人,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私闯神殿,亵渎巫神,罪不可恕!还请大司巫聆听神谕,帮我们尽快擒住那些渎神者!”
伏周“嗯”了一声。
“我们随时等候您的召唤。”巫女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脚步声远去。
姬善有些犹豫,不知是该主动现身,还是再等一等。某种直觉让她选择了等待。
在她的犹豫间,门“吱呀”一声开了。透过屏风的缝隙,依稀可见身穿羽衣、头戴羽冠的伏周走了进来。
她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个头十分高挑,戴着一对羽毛耳环,脸上绘满红纹,看不清面容,给人一种艳而妖异的感觉。
伏周走到一扇窗前——也是此屋唯一的一扇窗,窗户紧闭着,她盯着窗户看了半天后,忽道:“想出来?”
姬善陡然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被发现了!
“出不来的。”伏周又道。
姬善一怔,透过缝隙,伏周背对她站在窗前,抚摸着手中的玉杖——不是在跟她说话?
“你该
知道,我出来了,就轮到你进去了。”
姬善微微皱眉,这话非常诡异,更诡异的是,她只能听到伏周的声音,跟她对话之人是谁?
“我要做什么?你想不出来?”伏周呵呵一笑,道,“我要你死,要赫奕死,要宜,也死。”
姬善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听出来了——
此人不是伏周!
此人是……
眼前突然一黑,复一亮,整个屏风横飞出去,再然后,头戴羽冠、身披羽衣、耳戴羽环、手持玉杖的大司巫便落在了她跟前。
原先看不真切的绘满红色花纹的脸,也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时鹿鹿。
秋姜翻转着黑色的茧,幽幽道:“但真的是燕王吗?”
朱龙不解道:“你觉得对方是故意带着此物,栽赃给燕王?”
“燕王行事,喜欢堂堂正正碾压。如此瞒天过海、鬼鬼祟祟,不像他的行事风格。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风小雅娶别人,他不在意,但风小雅娶江江,他绝不会破坏。”
彰华深知风小雅此生最大的执念就是江江,绝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横生枝节,这是他身为挚友最大的祝福,也是他身为帝王最难得的真情。
“那么,会是谁嫁祸燕王?”
秋姜笑了笑,道:“得是个很熟悉燕王的人,能弄到这种茧,还能模仿他的暗探;而且心思极多,你以为他的目标是颐殊?不,他的目标恰恰是,放走颐殊。”
朱龙和李妲双双一
惊。
“首先,黑衣人们既能暗中下迷药,为何不直接下毒药,把巫女们全毒死,岂非更安全?”
李妲低声道:“可人命关天,那么多巫女要同时死了,宜国的百姓肯定会觉得是巫神降怒,动荡不安……”
“宜国动荡,燕国担心什么?”
李妲无语。
“其次,你一人就能将颐殊背回来,他们那么多人,抬个箱子做什么?”
朱龙了悟道:“目标。是为了醒目地告诉别人——颐殊就在箱子里!”
李妲面色一白。
“没错,他们生怕你发现不了颐殊所在。你说混战之时,双方都顾不上你,这才得以溜走。但是,颐殊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遇到攻击只会第一时间重点看护,怎会丢在一旁不顾,让你捡漏?”
李妲“啪”地跪下了,惶恐道:“我也想过这也许是个阴谋,但是,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既然夫人的目的是抓回女王,那么,管它背后牵扯多少事,也先把女王弄到手再说!”
秋姜盯着她,半晌后点了点头,道:“你想得对,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