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颐殊。”
“抓到后呢?”
“回璧看一看。”
“只是看一看?不留下?”
“不。”
“为什么?”
“因为我也还有一些事没有办。”
“你还爱着风小雅吗?”来人紧盯着帘子问。分明无风,帘子却轻微颤动了两下,那是躺在榻上的秋姜用手揪紧了褥子,褥子带动了帘子。
最终,秋姜也答了一个字:“不。”
来人笑了,道:“撒谎。”
帘子顿时不动了。
“你不是不,是不能。而我,知道你为何不能。”
来人从袖中取出那瓶从柜子里拿来的药,缓缓倒在了地板上。
澄光月色,一滴滴地敲打着地板,就像外头的雨一样。
“这是江晚衣的独门秘药,叫‘奔月’,意喻嫦娥偷得不死之药,服食可延命苟活,但是,浑身燥热如火,需住在月宫那样的冰寒之地。”
最后一滴奔月落在地上,来人收起空了的瓶子,注视着帘子道:“你,活不长了。”
秋姜忽然冷笑起来,道:“你医术不错,却太不了解我。我若真爱他,且活不长,就会放下一切顾虑,奔爱而去,绝不会把风小雅还给你!”
“你为何不问问——我想要他吗?”
秋姜一怔。
“你自我感动,以为成全了前缘,但也许,只是多了一对怨偶。”
秋姜深吸口气道:“那你为何答应婚事?”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来人说着,起身,缓缓拉开了帘子。
四目相对,烛火昏幽。
门口的朱龙突然惊醒,拔剑而入喝道:“什么人?”
风吹床帘,只有秋姜抱被坐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一盏灯笼。
他心中一紧,道:“江江来过?”
秋姜点了下头。
朱龙扭身要追,秋姜叫住他:“走很久了。”
哎?他竟一无所知!朱龙大骇。
“她有说什么吗?”
秋姜脸上有很奇怪的表情,如果走走看看她们看见了,就会发现,那是跟姬善一模一样的一种表情:“明日婚宴,风小雅,真的有危险。”
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歇了,像忧愁的少女破涕为笑,旭日东升,恢复成明丽温暖的宜冬。
姬善坐在窗前,用叆叇眺望着一街之隔的胡府,正好看见打扮成中年妇人模样的看看和吃吃捧着贺礼走进侧门——
吃吃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看见前方有几位妇人正在打招呼。
“刘婶!”
“哟,赵姑,你也来了?”
“我虽已离了府,但也算看着茜色那丫头长大的,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来祝贺?”
“最近又成了几对良缘啊?”
“别提了,现在的姑娘们啊,各个眼高于顶不愿嫁……”
吃吃听到这里,快走几步挤上前去,道:“刘婶婶!啊呀,真是刘婶婶,看姐快来,这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刘婶婶!方圆十里最有名的冰人!我那三姑妈的大女儿的小姑子就是托她的福嫁出去的……”
看看配合地崇拜地看着刘姓妇人,刘姓妇人打量着吃吃,迟疑道:“你是……钟……”
“我姓王!王家的!”
刘姓妇人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东巷搬走了的那个王家?”
“对对,来来来,看姐,咱们跟刘婶婶一起走,你那麻子瘸腿嫁不出去的小女儿就有着落了……”
看看翻着白眼,被吃吃笑着拉住跟在那几个妇人身边混了进去……
姬善见二人进去了,放下叆叇递给了一旁的走走。
走走道:“大小姐不看了?”
“不看了。等吃吃她们回来,自然知道发生何事。”
“好。那我去添点茶水来。”走走说着推动轮椅出去了。
姬善见喝喝定定地看着外面,便问道:“怎么了?”
突有察觉,快步上前一看——
她的脸骤然一白。
吃吃看着席上的美味佳肴,对看看啧啧道:“不愧是胡家办喜事啊,一个丫鬟都这么有排场。”
一旁的刘氏接话道:“这个丫鬟不一般的。”
“哦?快说说,刘婶婶,您是胡府的旧人,消息最灵通了。”
“茜色啊,原本是胡三爷的七夫人的丫头。那七夫人一直养在外头,生了儿子,有了大功,才被允许入府。结果命不好,半路上染病死了。茜色当时十二三岁,独自抱着胡三爷的儿子走了二十里地找来,那雨大得呀,她的鞋都走烂了,却把小公子包得严严实实,半点没淋着。胡老爷欣赏她,就破例提拔她去服侍大小姐。”
吃吃跟看看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了然之色:什么忠义小女仆,分明是如意门精心设计出来的,那个七夫人,八成也是她们弄死的。
“大小姐给她起名茜色,二十个丫鬟里啊最喜欢的就是她。她还会一点医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女人那方面的病,大伙儿都去找她。所以,府里的女人们也都喜欢她。”
吃吃感慨道:“会医术就是好啊……”正说到这儿,外面一阵锣鼓喧天。
刘氏喜道:“新郎官来催妆了!”
吃吃看向看看,看看冲她使了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主屋的门于此时打开,两位老妪扶着高挑窈窕的新娘走了出来,绣着银线牡丹的华丽却扇遮住了她的脸,依稀可辨容色甚美。
吃吃赞叹道:“她的衣服真好看!都快赶得上善姐出嫁时那身了……”
看看冷哼一声,目光盯紧大门,心想着姬忽怎么还不来。
吃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睁大眼睛等待着。
伴随着一阵鞭炮声,身穿吉服的风小雅出现在了视线中,引起惊呼一片。
吃吃下意识拽了刘氏一把,刘氏吃疼,她忙不迭松开道:“抱歉抱歉,太激动,实在是第一次见这么俊的后生……”
“俊什么呀。”刘氏不屑道,“病恹恹的,比咱们宜国的男人差远了,也就图个好看。”
吃吃不禁莞尔,拼命点头道:“您说得对!而且听说他人品也不行……”
“王孙公子哥,能有几个真心的……”
看看一边听二人说风小雅的坏话,一边视线四下搜寻,再次后悔没带叆叇,现在各种雾里看花。那个姬忽,到底来不来?
那边,一身吉服的茜色转身向胡倩娘叩拜行礼,胡倩娘扶住她的胳膊,眼泪汪汪道:“他要负你,尽管回来找我!”
风小雅这时正好走到阶前,于是胡倩娘又对他道:“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你。所以,我会时刻派人盯着你,若敢对茜色有半点不好,我、我必不饶你!”
风小雅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躬身行了一礼。
胡倩娘拉起茜色的手,交给风小雅。
绿袖和红袖逐渐靠近。
“快来抢亲啊,快来抢亲啊,姬大小姐你真没用啊,怎么还不来啊!”吃吃嘴里念念有词。
茜色的手,终于放到了风小雅手上,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惊呼声。
吃吃一跃而起道:“来了?!”
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不禁扭头回望。一个门房跑进来喊道:“来了!来了……”
“抢亲来了?”吃吃兴奋极了。
“大、大、大司巫!大司巫来了!”此言一出,呼啦啦,在场的宾客全都跑了出去。
刘氏更是一马当先,肥硕的身体跑出了箭的英姿,第一个冲出大门。
不过眨眼工夫,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寥寥五人:新郎新娘、胡倩娘和吃吃看看。
吃吃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喃喃道:“什么情况啊这是?”
胡倩娘犹豫了一下,道:“我去看看大司巫为何而来。”说罢,也一溜烟地跑了。
台上,拿着却扇的新娘望着脸色苍白的新郎。
台下,吃吃拉了看看一把,低声道:“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出去看看?”
“傻吗?没准正是声东击西呢!”
吃吃一想大有道理,便继续等着看热闹。
茜色动了动,似也要走,被风小雅拦住,道:“怎么?你也要出去?”
“大司巫驾临,信徒都需拜见……”
“你是信徒?”
却扇上方的眼睛有一瞬的迟疑,然后,定住不动。
风小雅这才扭头,看向吃吃看看。不得不说,在所有人都跑光了的院子里,这两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妇人,就一下子变得不普通了。
看看瞪眼挑衅道:“看什么?我俩是璧国人,不信巫神,不行啊?”
“没错,什么大司巫小司巫的,都不信。”
“哦,璧国人。”风小雅悠悠道。
吃吃坏坏一笑道:“可惜,不是你盼着的那个璧国人哦。”
看看也故意道:“他盼着谁?”
“他盼着谁我就盼着谁。我盼着谁,就看他盼着谁了……”
风小雅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是看热闹的人啊。”
“对啊,二位郎貌女才,很是般配。”
“咦?看姐,新郎有貌不假,可你怎么看出新娘子有才的?”
“胡大小姐出了名地难伺候,新娘子能成为胡大小姐最喜欢的丫鬟,必有过人之才呀……”
吃吃看看二人一唱一和,正在落井下石,门外突冲进一个人,那人逆流而入,跑得十分艰难,头发都挤乱了,呼吸更跟拉风箱似的又快又急。
吃吃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那人,道:“别急别急,来,跟我一起吸气,吸气……”
看看也安抚道:“喝喝,别急……”
来人正是喝喝,她跟着吃吃做了好一会儿的深呼吸后,才停止那种尖锐可怕的风箱声,但脸色煞白,依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看目光闪动,察觉道:“善姐出事了?”
喝喝拼命点头。
“跟……大司巫有关?”
喝喝再次点头。
看看扭身就跑,吃吃有点不舍地看了风小雅一眼,道:“婚礼不看了?”
“看个头!”
吃吃当即拉着喝喝追上,边跑边扭头道:“鹤公,你小心点,你的新娘子要杀你啊!”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悠悠消散在了门外。
风止人静,日影斜长。
胡府屋前,仅剩下的两位新人彼此对视。
茜色道:“你信吗?”
风小雅笑了笑,道:“我觉得,我活着应该比死了有用。”
“那她们为何说这话?空穴来风,总有出处。”
“有人不想让你我成亲。”
“谁?你的十一夫人?”
风小雅眉心一跳,沉默了。
门外遥远的喧嚣声仍在,仿佛只有此地被世俗的热闹所遗忘。日冕一点点移动着光阴,似乎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所有的婚筵都有吉时,而吉时,都是很短暂的。
吃吃等人还没跑回客栈,就见客栈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虔诚叩拜,嘴里念念有词,说得最多的一句是“大司巫神通”。
“一帮疯子!”看看一个纵身,越过众人头顶,直飞上二楼,撞破某扇窗户进去了。吃吃不能丢下喝喝,只能硬挤。但人群熙攘,连落脚之地都没有。她转了转眼珠,大声道:“妹妹!你的巫毒传不传染啊?别大司巫还没给你解,把这些人也给祸害了……”
众人一听,纷纷避让,硬生生空出一条路来。
吃吃连忙带着喝喝进去,边走边道:“多谢多谢,你们都是大好人,巫神会保佑你们的,大司巫神通,大司巫神通……”
客栈外全是人,客栈里却很空,只有两名中年巫女把守着楼梯口,除此外,店伙计和掌柜都俯身跪在地上,安静极了。
一名巫女冷冷地看着进来的吃吃喝喝,道:“尔等何人?”
“我妹妹生了怪病,听闻大司巫大驾光临,想求她为我妹妹看看……”吃吃边说边抬头朝楼梯上看,楼上一片静谧,也不知什么情况。
另一名巫女看见喝喝,对同伴耳语了句什么,同伴道:“你就是刚才着急跑出去的那丫头?”
喝喝不知所措,吃吃忙答道:“对对,她不会说话,见大司巫来了,只能赶紧找我回来。”
两名巫女交换了个眼神,让出楼梯道:“上去吧。”
这么好说话?吃吃心中狐疑,但还是拉着喝喝上楼了。
楼上除了她们那间房外,所有客房门都紧闭着。她们的房间外也站着两个巫女。
吃吃大着胆子走到门前,巫女们果然伸出竹杖拦住了她。
“先别进来。”姬善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吃吃探头一看,姬善正站在房中央,她面前有一顶轿子——跟之前在东阳关见过的一模一样的软轿。
伏周在里面?
巫女们的竹杖作势要往她身上点,吃吃连忙后退,露出一副乖巧之色,拉着喝喝等在一旁,心中既担忧又迷惑。
伏周不是从不下山的吗?她知道时鹿鹿被她们救了?时鹿鹿溜了,伏周会不会迁怒?善姐没了人质,怎么请她给喝喝看病啊?还有看看,她又去了哪里?
姬善静静地看着软轿。
她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见到伏周会是怎样的情形,在她的想象中,见伏周是很难的一件事,要耗费许多时间,得到很多机缘,经历很多险阻,才能在听神台见到这个人。
所以,她万万没想到,伏周会下山,并主动来见她。
计划果然永远赶不上变化。
沉默许久后,姬善率先开口道:“如果你是为时鹿鹿而来,我本来确实想带他去见你,但没看住,还是让他逃了。”
透过轿子的纱帘,依稀可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彩色羽衣的女子。女子低垂着眉眼,并没有看她。
姬善又道:“我救时鹿鹿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后,第一时间带来鹤城,想交还给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你作对之意,你若不信,可问巫神。”
伏周依旧没有看她。姬善想,她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啊……于是她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诚恳些:“我一直想见你。我变化极大,你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但是……这个,是你给我的,还记得吗?”
姬善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抖开来,递垂到帘前。
那是一根孩童用的披帛,年份已久,原本的朱红淡化成了浅红,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褐色的血渍。
正是当年十姑娘用来救小姬善的那根。
轿中人终于动了,伸出一只手,接住了披帛。
手纤长,却戴着彩色丝织手套,看不到任何肌肤。
姬善暗暗皱了下眉。
那只手连带着披帛缩了回去。伏周低着头,似在仔细打量披帛。
姬善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十分漫长,漫长得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是她吗?是不是她?
“若是她……就好了。”风吹庭院,恍如叹息。
风小雅自嘲地一笑,道:“但我知道,她不会的。”
秋姜只会希望他快点跟江江在一起,又怎会来阻止?
茜色问:“那是谁?”
“也许……”风小雅朝喧闹声的来源处望去,道,“是巫神的意思吧。”
茜色面色微变。
扑通、扑通、啪!
心跳声被打断——披帛被扔了出来:“不是这根。”
姬善笑了,从怀里取出另一根,同样陈旧的红色披帛,但没有血渍:“拿错了,是这根。”
戴着彩丝手套的手再次伸出来,将这根拿走,然后道:“不是拿错,而是试探。”
“你当年叫十姑娘,我总要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伏周。”十姑娘当时十二岁,被听神台的长老接走,很美貌,不爱说话,身份尊贵……巫族当年纳新的巫女里,全部符合这几个条件的,只有伏周一个。
伏周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确认了?”
“嗯。”
“想做什么?”
姬善转身走到门口,把喝喝叫过来,再带着她来到轿前,道:“巫术可能医治她?”
一根玉杖从轿子里伸了出来,杖身乃是一整块白玉雕成,用五色宝石拼嵌出一个耳朵图腾,杖头还挂了一个银制的铃铛——正是伏周的象征。
玉杖轻轻点在喝喝的眉心上,带动铃铛“叮”了一声,又清又脆,说不出地空灵好听。喝喝睁大了眼睛,很不安,但没有动。
十息后,玉杖收回,伏周道:“不能。”
姬善失望道:“为什么?”
“她不信巫,神术对她无用。”
“也就是说,想要治病,就得先信巫神?”
“对。”
姬善的目光闪了闪,俯下身子盯着帘内的伏周道:“那么你呢?你信吗?”
此言一出,门口两个低眉敛目的巫女顿时激怒,双双拔出竹杖冲了进来,道:“放肆!”
“退下。”伏周淡淡道。
巫女们恨恨地瞪了姬善一眼,退了出去。
姬善表情丝毫不变,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信巫神吗?”
茜色冷笑起来,道:“巫神?巫神是这世上最恶心之物!”
“哦?”风小雅淡淡道,“据我所知,胡九仙当年可是带你去过巫神殿测命,巫神说不错,他才放心让你服侍胡倩娘。”
茜色一僵。
“数月前的快活宴,本不许火相者上船,巫神赐符于你,你带着护身符,才得以上船。”
茜色又一僵。
“这些年,你用你的医术治好了一些病,但也治坏了一些病。那些人本要找你麻烦,但巫神说那是他们的命数,非药石能救。你的名望这才得以继续保全。”风小雅注视着却扇上的眼睛,叹了口气道,“你受了巫神这么多恩泽,本该感激。”
茜色再次冷笑道:“恩泽?若我当年没去幸川,这一切,我本无须经历,这份恩泽,也就无须承受。”
这下,轮到风小雅一僵。
他轻轻地、低低地,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问道:“所以,你……是不信巫神的?”
伏周沉默片刻,一字一字道:“我必须信,我为此而生。”
姬善眼中的探究之色淡去,变成了另一种复杂情绪,她慢慢地直起身子,道:“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
“嗯。你不需要我救,是我自作多情。”姬善笑了笑,露出几分顽皮之色,道,“但想来你不会怪我,毕竟我是一片好心。”
伏周“嗯”了一声。
“看你模样,病应该也彻底好了。那么,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帮你抓时鹿鹿?”
“不必。”
“那我如何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不必。”
“不行,我这个人不愿欠人恩情,不还上睡觉都不踏实。我都惦念了十五年了,你就说件什么事,我给你办了,就当两清了,可好?”
伏周想了想,从帘后伸出手,彩色的手套上,躺着一朵五色斑斓的花。
“这是?”
“铁线牡丹。听神台的。”
姬善连忙接过来细细打量,果然与普通的铁线牡丹不同,花瓣更繁,花色更艳,散发着一股幽幽清香。
伏周又递了一个瓶子出来,不过手指长短,十分精巧。
“这又是?”
“巫毒。”
姬善扒开瓶盖,里面是种白色粉末,没有特殊气味。
“你要我做什么?”
“研制解药。”
姬善一怔,继而恍然,道:“时鹿鹿说他知道巫族的一些隐秘,其中就包括……这个?”
“时鹿鹿的母亲阿月本是内定的继承者,但伏极临终前发现她的背叛,赐死了她。伏极自己也力竭飞升,没来得及告知解药配方。”
“时鹿鹿知道?”
“是。但他绝不会说出来。如今解药已不多了。你若真想报答我,便试着解一解吧。”
姬善盯着瓶子和花,明眸流转,微微一笑道:“没问题。”
伏周晃了下玉杖,门外的巫女进来抬起软轿。擦身而过的瞬间,姬善突升起一股冲动,想要掀帘看一看伏周的模样,但手指动了一下后,又生生停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软轿走出去,下了楼,消失不见。
吃吃连忙冲进来道:“善姐善姐,原来你认识大司巫啊?你跟她怎么认识的?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姬善比了个“嘘”声,吃吃只好停止了询问。
姬善走到窗边,正好看到伏周的软轿抬出客栈,所有人都跪下参拜,口中齐呼:“大司巫神通!”
姬善缓缓道:“我不认识她。”
“骗人!”
“起码,不认识……这个她。”
吃吃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姬善转动着手中的铁线牡丹,淡淡道:“意思就是,同是铁线牡丹,长在听神台的,跟别地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吃吃细细咀嚼了一番,还是不懂,索性不想了,扭头张望道:“对了,看姐呢?她刚才着急,直接飞隔壁了,怎么还不过来?”
姬善一怔,问:“她在隔壁?”
话音刚落,与右侧相邻的墙壁突然穿入一截剑尖,剑在墙上利索地画出一个大圆,紧跟着“轰隆”一声,半人多高的圆板倒了下来,震得地面一阵轻颤。
洞的那一边,朱龙缓缓将剑收回鞘内,冲她冷冷一笑。
他身后,走走和看看叠坐在轮椅上,嘴里塞着布团,发出细碎的“呜呜”声。
再后面,同样邻街的窗边,秋姜正在眺望胡府方向,手里拿着一物,正是她的叆叇。
秋姜悠悠回头,冲姬善举了举叆叇道:“此物甚好。”
“所谓巫蛊,不过是装神弄鬼之术,巫族以其诱惑、威慑、恐吓百姓,达到敛财、揽权、干政之目的。”茜色冷冷回答道,“所谓神谕,皆是人言。我为何要信?”
风小雅凝视着她,忽然释怀一笑。
“你笑什么?”
“我自见你,总有陌生之感——直到此刻。”直到此刻,才能把你和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又刻薄又犀利、与众不同的江江联系在一起。
那个笑起来缺了两颗门牙的江江;
那个喜欢尝试各种草药的江江;
那个劝人种柳树别种梨树的江江;
那个戏谑地说他“你真是娇滴滴的相府小公子啊”的江江;
那个喜欢看病人苦苦哀求自己,看似毫无同情心,却又有原则的江江……
那个……我命定的妻子……江江。
茜色愣了愣,然后,慢慢撤下却扇。
她的脸,完完整整地展露在了风小雅面前。
这是一张跟秋姜有三分相似的脸,却比她漂亮得多,属于第一眼看见就会被判定为美人的脸。尤其此刻妆容浓丽,更加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宜国明媚的阳光照着身穿婚服的她和他,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第6章 取道
三分相似的脸,在阳光下嫣然回眸,眉弯了,眼笑了,整个房间都似跟着一起亮了。
“这是蛤蟆鼓捣的玩意儿?可惜只能看一只眼,要有两个一起看的,就更好了。”秋姜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叆叇。
姬善皱了皱眉道:“放了她们。”
秋姜“啊”了一声,亲自上前拿掉走走看看口中的布团,道:“抱歉,我想安安静静地听个壁脚,委屈二位了。”
看看“呸”了一声。走走却是受惊不小地看着秋姜,眼眶微红。
秋姜冲她笑了笑道:“大刘家的三丫头,是吧?”
“姬、姬大小姐……”走走讷讷地垂下头去。
秋姜给了朱龙一个眼神后,朱龙伸手在二人肩上一拍,她们顿时恢复了行动力。看看从走走腿上一跃而起,回身拔出腰间长鞭,吃吃一看,也立刻挽起了黄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