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过头去。
姬善只觉身体一松,能够动了,第一反应就是“啪”地扇了他一巴掌。
时鹿鹿不怒反笑道:“这么生气?”
姬善又扑上去,一通猛揍。时鹿鹿呻吟道:“啊呀!轻点、轻点……”
就在这时,吃吃蹦蹦跳跳地回来了,道:“善姐善姐,我跟你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又捂住眼睛,扭身就跑,道:“你们继续,我出去找找她们……”
“等等……”姬善想叫住她,然而吃吃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姬善气喘吁吁地罢手,看着时鹿鹿有点头疼。她不会武功,控制不住此人,虽揍了一顿,也就让他受了点皮肉小伤。
时鹿鹿睨着她,轻笑道:“气消了吗?没有就再打会儿。”
姬善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我真的从不说谎。”
“你父亲是谁?”
时鹿鹿的目光闪了闪,有些迟疑。
姬善意识到自己终于抓到了关键所在,道:“你身上有个大秘密,伏周不杀你,除了想知道巫族的隐秘,还因为——你身份特殊。能让你母亲不惜背叛巫神也要为他生儿育女的那个男人……是宜先帝禄允吗?”
时鹿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于是姬善知道,自己猜中了。
时鹿鹿反复重申自己从不说谎,又一直表现得很软柔爱笑,那么当他不笑时,就是被说中了笑不出来了。
“有意思。”姬善细细打量着他,道,“这么一看,你跟赫奕有点像。”难怪她初见此人便觉得眼熟。现在想来,虽然眉眼五官不像,但都很白很高很瘦很有气势。赫奕有风流肆意的成熟气质,时鹿鹿则更少年。
“难怪禄允要去问伏周,选谁继位。你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宜王和巫女苟合,是为渎神。
渎神的孽种必须杀死。但因为他是王的血脉,不得不留……
难怪伏周要把他关在听神台,亲自看守十五年。
“赫奕知道此事吗?”
时鹿鹿摇了下头。
也对,若赫奕知道,必不能像如今这般自在快活。
“你说你从不说谎,那么,我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此拼命地逃出来,想做什么?”时鹿鹿反问:“真的是最后一个问题?”
“是,然后我会决定:是把你交给伏周,还是放了你。”
时鹿鹿看着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姬善觉得他的脸真的非常有迷惑性,柔软又羞涩,乖巧又灵秀,散发着楚楚可怜的气质,特别能引发人的保护欲和讨好欲,想要让他过得好一点。
她之前大概就是被这种气质不知不觉所惑,让他恢复了行动力。
纵然一向自认心冷如铁,也着了美色的道啊。
时鹿鹿的睫毛轻轻扬起,终于开口道:“我若不答……就可以继续跟着你?”
姬善沉下脸道:“不。不答,就把你送给赫奕。”
时鹿鹿叹了口气,笑道:“阿善,你可一点都不善良啊。”
“别废话,快选!”
“那么,听好了……”时鹿鹿侧头,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道。
姬善立刻闭眼,以免再中那个什么见鬼的巫术,耳畔听见那个又软又甜的声音缓缓道:“谁告诉你,我是‘逃’出来的?”
姬善心中“咯噔”了一下,想睁眼,却发现眼皮沉如千斤,竟睁不开;想动,却发现自己再次不能动了。只有那个声音,那个讨厌的声音,像条灵巧的小蛇一样又冷又坏又调皮地一个劲往她耳朵里钻:“我都跟你说过,我能变茧呀……还有,你肯定在想,都闭眼了,怎么还中招?谁告诉你,巫术是用眼睛施展的?”
姬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些画面,震惊地发现:时鹿鹿确实从没说过他是“逃”出来的,也说过他的病比融骨之症更特别,再联系巫女们吟唱的巫曲,听神台的名字……
“是声音!”
“答对了,不愧是阿善,真聪明。”那声音笑,笑得她很痒,“巫用耳朵接听神谕,再用声音蛊惑世人……”
“是叹气。”姬善咬牙道,愤怒于自己这会儿才发现这一点,“你每次施展巫术之前,都会先叹口气!”
“啊呀呀,你这么聪明,我很为难啊。杀了你,舍不得;放了你,会糟糕……要不,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来决定——是杀了你,还是,放了你?”
温热的气息,靠近了她的耳朵。此刻的时鹿鹿,近在咫尺。
“你问。”
时鹿鹿又笑,笑得她更痒了:“你找伏周,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姬善刚要回答是帮喝喝看病,耳上一痛,竟是被他轻咬了一口:“虽然你是个满口谎言的人,但这一次想好了,要不要诚实一回。”
姬善浑身都在战栗。
耳上又一热,竟是他开始舔咬过的地方,湿漉漉,热乎乎,像小鹿舔舐青草。
“我……”她屈辱地、艰难地开口道,“我知道她不想当巫女,更不想当什么狗屁大司巫。我、我……我想问问她,要不要,救她离开。”
话音刚落,耳上的触感消失了,紧跟着眼上一热,却是时鹿鹿用手揉了揉她的眼皮。
姬善发现,能睁眼了,当即睁开眼睛——
光影铺呈,万物浮现,轻柔绚丽的那张脸,再次没有了笑容。
“你……”时鹿鹿眼神复杂地问,“认识伏周?”
“是。”
“什么时候的事?”
“十六年前。”在姬善,还住在汝丘连洞观时。
那时候的伏周,不叫伏周,叫十姑娘,因病在观中静养。
姬善经常去跟她聊天。她确实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总是姬善单方面地说,她从来不答。
但有一天,姬善爬上树把掉在地上的麻雀送回巢里,树枝突断,她掉下来,心想完了死定了时,坐在窗前的十姑娘突然飞出披帛卷住她,救了她。
姬善觉得她人美心善,更加喜欢她。但她还是不说话,也不拒绝,任姬善各种自来熟地缠着她。
然后有一天,观中来了很多很多人,娘说是来接十姑娘回去的,她很舍不得,准备了一堆礼物想送她,结果,就看见十姑娘在哭。
静静地哭。
姬善问她:“你不想回家吗?”
十姑娘终于说了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话——
“那不是家。”
“你说得对,欠的因果都是麻烦。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小时候没有能力偿还,现在……”
“现在,你觉得你有能力了?”时鹿鹿看着她,眼神出人意料地冰凉。
“总要试一试。”这是她亏欠的最后一件事,只要还了,从此就是自由身,就能真正地行观天下,毫无牵挂了。
姬善凝视着时鹿鹿,问道:“说完了。杀,还是放?”
若真像他所言,不能亏欠因果,就断不能杀,他只能放。
但她知道了此人如此多秘密,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肯定不会放。
时鹿鹿,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从不说谎吗?也从不亏欠因果吗?就让我,验证一下吧。
姬善想到这里,挑眉一笑。有些秘密,就像压在心头的巨石,说出去虽会造成毁灭,却也能获得解脱。此刻她就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结果,时鹿鹿也学她的样子挑眉笑了笑,当笑容再次出现在那张脸上时,他就又恢复成那个温软如棉、无害似鹿的好脾气少年,道:“我杀过很多很多人。”
姬善一怔。
他忽然伸出手,捧住她的手,像摸着世间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爱不释手,道:“可你有一双世上最美的手——释药理,延寿限,生骨肉,活人命。”
姬善不解地看着他。
时鹿鹿抬眸,直勾勾地回视着她,叹道:“阿善,你这样的人……应该活着,很好很好地活着。”
姬善突生警觉——他又叹气了!然而已来不及,视线陡然一黑,万物失去轮廓,她晕了过去。
“阿善……”那声音轻微悠远,仿佛只是幻觉,“希望你我再无相见之日。不然,就真的,非杀你不可了……”
第5章 吉时
秋姜默默地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马车进入城门后,一路北行。
这是她第一次来宜国,便认定了一件事:她不喜欢宜国。
且不说这见鬼的天气让她胸闷气短透不上气,家家户户供奉巫像也让她颇为不适,在她的认知里,巫蛊之术曾试图扩张入璧,然后被当时的璧王荇枢给下令驱逐了,再加上民智早开,用恩师言睿的话说就是“没文化的人才信巫”。当然,言睿对佛道也很不屑,他是个不信鬼神之人。
秋姜于此刻想起恩师,心中既柔软,又悲凉。她想快点抓回颐殊,好回璧看一看。
“巫像口中含的是什么花?”
朱龙答道:“据说叫铁线牡丹,伏怡最早发现这种花能解虫蛇之毒,救了很多人。”
“有点意思……”说话间,马车在一家名叫“和善堂”的药铺门前停了下来。
秋姜戴上幂篱下车。
铺内迎出一名伙计,朱龙道:“我们从程国而来,我家夫人得了怪病,遍寻名医都束手无策,听闻您这有位妲婆,九分灵验,特来求取三两三钱三文的良方。”
伙计忙将二人请了进去,带上二楼隔间,道:“夫人稍候,我这便请妲婆上来。”
秋姜留意到窗台上也种着花,正是铁线牡丹,再看东墙,上面悬挂着一个丝线编织的符结,巴掌大小,也是铁线牡丹的形状,正中央绣了一个嘴巴,上唇红色下唇黑色。
朱龙在一旁解释道:“这是伏怡的图腾,悬挂这个代表这户人家信奉巫神。”
“那耳朵又是什么?”秋姜指着西墙问。那上面也挂着一个符结,同样铁线牡丹,却绣了个耳朵,耳郭上还绘制着红色的纹路。
“这是伏周的图腾,悬挂这个代表她曾赐福给这户人家。”
秋姜颇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妲婆是如意门安插在巫神殿的巫女,因厨艺过人,被破例提拔为上一任大司巫伏极做饭,直到伏极飞升才离开神殿,来此药铺坐镇,为乡邻看一些疑难杂症……”
“飞升?”
“巫族认为大司巫不死,她们只是结束了人间的任务,被巫神召唤走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连串飞快的脚步声,到得门前停住,对方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叩响房门。
朱龙将门打开,一个四十出头、身型肥硕的巫女出现在门口,许是跑得急了,衣领湿了一大块。
“琉璃门下十九李妲,拜见夫人。”巫女行了一个如意门的见面礼。
秋姜“嗯”了一声:“只有你一个吗?”
“自收到夫人传笔后,我便召集宜境内的所有同门,除了三个,其他人都到了,随时等候夫人召唤。”
“哪三个?”
“一个是玛瑙门的小十……我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秋姜眉心微动,“嗯”了一声。这个小十虽在她门下,却一直是如意夫人直接调动,连她也没见过,只知在她入如意门前便已去了宜国。《四国谱》里记载说此人是女性,拥有过人天赋,潜在宜宫,身份极为高贵,只能她主动联络如意门,如意门绝不能找她,以免打草惊蛇。
“一个是砗磲门的小六,如今在胡家的茜色……”
秋姜微微垂眼——江江不应如意门召唤,倒是可以预料。她得到了自己的名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跟风小雅相认了,没有必要再蹚浑水。
“还有一个是颇梨门的老十,她叫多麦,三天前死了。”
“死了?”
“是。她是唯一一个成功打进听神台的弟子,是伏周十二个贴身巫女中的一人。”
朱龙听到这里,补充道:“颐殊已落入巫族手中的消息,便是她核实的。”
秋姜注视着耳朵符结,忽问:“这个符结也是她弄来给你的?”
李妲道:“是。大司巫威望颇隆,有这个更好办事。”
“怎么死的?”
“十日前,她说巫族逃了一个囚犯,奉命捕捉。一路都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但到东阳关附近消息就断了。后从别的巫女那儿打听到,确实死了,被那个囚犯杀了。”
“囚犯是谁?颐殊?”
“不,是一个叫鹿什么的人。其他一概不知。”
“那伏周如何反应?”
“伏周决定下山。”
秋姜一惊,道:“不是说她从不离开听神台的吗?”
“是啊,所以大家都很震惊。但具体何时下山,尚未得知。”
“伏周会武功吗?”
“没人见过她出手,只知道她的贴身巫女们很厉害。”
“那她下山,必会带着巫女们……巫神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巫神殿是巫族在鹤城的总部,位于城西的蜃楼山上,方圆十里戒严封路,除了巫族,任何人擅闯,都会遭到神谴。”
“王室也不能进?”
“除非有大司巫的手令,或者,陛下的圣旨。”
秋姜沉吟道:“好。目前可知三点:一,我们假设颐殊真在伏周手中;二,囚犯出逃,伏周决定下山;三,姬善也在鹤城,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并声称江江要在婚宴上杀风小雅,诱我来此……你怎么看?”
朱龙想了一会儿,道:“明日必出大事。入局者,不仅仅是您,还有伏周。”
“没错。有人要借风小雅的婚宴拖住我们,并用囚犯将伏周和她的贴身巫女引下山,趁巫神殿戒备变弱之际,劫回颐殊。”
“会是谁?”
“等在神殿就知道了。”
李妲道:“我明日入山等着。我毕竟曾是前大司巫的厨娘,她们不会拦我。”
“好。此行危险,切切小心。”
李妲的眼眶红了红,道:“夫人还了我们姓名和自由。我们发誓要帮您擒回颐殊,还归四海太平!现在所做这些,皆是自愿。”
秋姜目光微动,垂下眼去。好像什么也没改变,如意门弟子拿回了名字,大多还在从事原来的劳作,世情繁杂,依旧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但又真真切切有了些许改变,比如李妲狂奔而来毫不遮掩的敬意,以及决定行动时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火,在她们的余生,开始闪烁。
“大小姐?大小姐……”叫谁呢?
“善姐?善姐……”好吵……
“醒醒呀!快醒醒!姬忽来啦!”
姬忽?二字入耳,仿若惊雷,震得姬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四位姑娘全都围在榻旁,紧张地看着她。
“你可终于醒了!大小姐……”走走更是激动地哭了出来。
姬善的神思逐渐清明,腾地坐了起来,扭头一看,榻上空空,哪里还有时鹿鹿的身影?!“那家伙呢?”
“我不知道,我再回来时就剩你睡在这里……”吃吃讷讷道,“我还以为你把他打死了埋了……”
姬善敲了一记她的额头,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三人异口同声,只有喝喝睁大眼睛,表情茫然。
姬善翻身下榻,开始翻找四下。
“别看了,什么也没少,金叶子一片没动。”看看道,“算他还有点良心。”
“不是找钱。”
“那找什么?”
“针,我的针不见了。”她那套针与寻常针灸的银针不同,乃是用足镔打制,不但可以鉴毒,还永不磨损。平日里都贴身藏着,因此马车被烧时也没丢。
“居然偷人吃饭的玩意儿!可恶,善姐,下次再见,我帮你一起揍他!”吃吃破口大骂。
“再见?这种祸害再也不见才好,是吧善姐?”
“算了。”姬善转移话题,“姬忽现在在哪儿?”
看看答道:“哦,两个时辰前,姬忽的马车进了鹤城,先去了一家叫和善堂的药铺,见了一个叫妲婆的巫女,然后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没再外出。”
“妲婆……”姬善推断道,“想必是如意门安插在巫族的细作。”
“如意门还没解散?”走走惊讶道,“我好像听说什么如意夫人一死,如意门就解散了呀。”
“如意门还在,姬忽是她们的夫人;如意门不在,姬忽是她们的恩人。不管哪种,都还能差使她们。”看看撇了撇嘴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吃吃道:“照这么说,善姐本是我们的主人,现在把奴籍撤了,成了我们的姐姐,也还能差遣我们。善姐也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成?”
看看一噎,道:“这怎么能一样?善姐可是九死一生地救了我们!”
“姬忽也九死一生地救了那些人啊!”
看看气得脸都白了,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去见了姬忽一趟,就开始帮她说话?”
吃吃的表情变了变,道:“因为我见到的姬大小姐,看着挺可怜的。”
看看发出一声嗤笑。
“她脸色特别差,每说一句话就喘得不行,随时都会死掉一样。那样的人,应该躺在家里,好好喝药休息,她却又坐船又坐车地各种奔波。她本不用做这些事的,不是吗?如意夫人死了,姬夫人也死了,她可以回家继续当她的姬大小姐的。”
此言一出,众人缄默。
“现在什么时候了?”姬善看向窗外问,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很黑,似已入夜。
“亥时。”
也就是说,距离明日的婚宴,还有六个时辰。
只剩六个时辰。
“善姐,你说姬忽会提前去见茜色吗?”吃吃好奇道。
姬善淡淡道:“不会。”
喜帖在秋姜指间翻转,像一只被蛛网粘住的苦苦挣扎的蝴蝶。
她的心也在挣扎。
朱龙端着饭菜进来,放好碗筷后,忽问:“要不要……喝酒?”
“你劝病人饮酒?”
“我觉得,有了酒,也许你就能做出决定了。”
秋姜摇了摇头,道:“不,我想快点好,我不喝酒。”
她总是这样。在潋滟城那会儿,飓风来袭,他、颐非和江晚衣围炉而坐喝酒时,她就坐在窗边看着,明明馋得不行,却还是忍住了。
她总能克制一切欲望,就像克制笑容一般。
朱龙心中佩服,正要把一早准备的酒拿走时,秋姜又道:“把酒留下吧。”
朱龙给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秋姜望着窗外的夜雨,将喜帖反扣在了几案上,道:“今夜应该会有客来。”
“她不会去的。但是,江江会主动找她。”姬善道。
“为什么?”
“因为姬忽是姬家的大小姐。”
“这跟她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姬善勾起一抹微笑,似嘲弄又似感慨:“大家族养出的名门贵女,从小受到的条条框框太多,凡事讲究三思而行。她和姬婴一样,布局,谋事,分利,图长远。所以,他们很少主动出击,更擅长防御。”
吃吃点头道:“我明白了!姬忽会等,等那个茜色先找上她,看看茜色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再决定如何应对她!”
走走道:“可茜色又为何要主动找她?”
看看道:“我觉得是如意夫人大驾光临,弟子自当恭迎,就算她不去,也会有别的人把她抓过去。与其被抓过去,不如主动去。”
“茜色,哦不,江江,没准恨透了如意门,想彻底摆脱它,再加上有胡家和鹤公撑腰,不把失势的如意夫人放眼里了呢?”
三人讨论至此,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姬善。
姬善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道:“那就更期待了。希望此人能让我……更出乎意料些。”
更鼓声响了十二下,酒壶四周的冰块化成了水。
朱龙问:“换新冰吗?”
秋姜望着外面的雨——宜的雨,像多愁少女的眼泪,弱而美。下了半天,才堪堪打湿地面。她露出几分失望之色,道:“不用了,客人不来了。”
“我去把她抓来?”
秋姜哑然失笑道:“让她好好休息,明日做个容光焕发的新娘吧。”说着吹熄烛火,拥被躺下道,“睡了。”
朱龙只好退出房间,却没离开,而是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抱住了自己的剑。
剑身中间刻着一条龙,原本是公子姬婴的佩剑,然后公子将它送给了他,说道:“你喜欢这把剑?拿去。”
他想接,又有点不好意思,他一向羞涩,大老粗的外貌,少女般的心,平日里伪装得极好,喝了酒就会露形。
那天他并没有喝酒,但还是窘迫极了。
“这把剑……很尊贵,跟小人……不配。”
“哪里不配?”
“剑上是龙,而我、我叫阿狗……连蛟和鲤鱼都不如。”在古老传说中,蛟和鲤鱼都有一朝飞升为龙的机缘,而狗,是最下贱的生物。
“你可知何为盛世太平?”
“白泽奉书!”
公子笑了,道:“白泽奉书,意味着有明君,但明君,未必能赢得盛世太平。”
“那、那怎么才算?”
“鸡犬桑麻,狗吠不惊。真正的安与盛,在天‘下’,不在天‘上’。”
公子将剑放入他手中,随着落在手上的,还有温暖的体温,道:“所以,应该让龙,来守护你。”
朱龙看着剑上的雕龙,往事历历,清晰在目。可那个赐剑的人,永远地,不在了。
朱龙想了很多,然后,他就睡着了,梦见剑上的龙飞了起来,腾云驾雾,施云布雨,好不快活。再然后,草长花开,鸡犬桑麻,狗吠不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清醒时绝不会有的开心、幸福的笑容。
与此同时,一片红纱轻拂过他的裤腿。
来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进屋内。
灯光微弱,只能映亮半片红裙。帷帘后秋姜的呼吸又轻又浅,弱到几乎听不见。
来人先是走到几案旁,翻了翻上面的书册,看到记录姬善的那本,停了一下,继而不感兴趣地转身离开;再走到柜子前,打开里面的药盒,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取出一瓶闻了闻,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放入袖中;最后,拿了个垫子放在榻的正前方,坐了下去。
灯笼放在裙旁,烛火摇曳,似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来人坐了一会儿,开口道:“我知道你醒着。”帘后静静,没有回应。
“我也知道,你动不了。”来人的手轻轻抚摸着红裙上的褶皱,道,“但你能说话,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帘后沉默片刻,终于传出了秋姜的声音:“你是江江?”
“我是。”
“你是何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从未忘过。”
“这么多年,为何不逃?”
“不得自由。”
“现在你已经自由了。”
“还没有。”
“为什么?”
来人轻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办。”
“你要杀风小雅?”
来人有了片刻的停顿,最后回了一个字:“不。”
秋姜再次陷入沉默。
来人道:“你问了我这么多,现在该我问你了。你来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