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之间的仗,岂是杀掉几个将领,权贵皇帝就能赢。再说接连死了几个完颜氏,他们没傻到家,对身边的布防只会愈发严。
赵寰失笑摇头,道:“不杀人,我们要马,大金骑兵的命脉,战马!”
第18章
祝荣他们见赵寰盯上了金国人的马,顿时神色大变,紧张不安纷纷劝道:“二十一娘,此事关乎重大,且要三思啊!”
林大文亦一样,忧心忡忡道:“二十一娘,马匹比金国人的命还贵重,他们向来看得极严。只我得知,自从完颜晟一死,完颜宗贤他们派了兵力,首先将马场看管了起来。除他之外,完颜宗干,完颜昌等人皆找了各种借口,派人前去守护。马场如今被金兵围得水泄不通,蚊蝇都难飞进去。”
“你们都考虑得很周全。”赵寰先夸赞了他们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道:“完颜氏倾巢出动,比完颜晟留下的银子珠宝等都要看得严实,视马为命根子,可见其重要。马不好控制,不比偷粮食,你们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
林大文神色一松,道:“金国从辽国手上抢了马之后,他们却不擅长养马。小马驹生出来后,死伤极多。几年下来,马匹数额逐年减少,估计不出十年,他们的骑兵亦会队伍会愈发弱。”
赵寰讥讽一笑,道:“那又如何呢?就是再过二十年,金人没了骑兵,照着临安朝堂上那群人的德行,照样打不赢仗。就算大宋打赢了仗,照样得双手捧上岁币求和。”
大宋不止朝堂官员混账,许多读书人亦无耻得很,在汴京的小报上,变着花样骂主战派是穷兵黩武。
打仗打的是银子,一旦开战,得对百姓加赋。主战的官员居心不良,想要中饱私囊,压榨百姓,不顾老百姓死活。
金国人打进来了,他们跑得比谁都快。到了临安的,继续一边假惺惺哭丧,一边骂。骂大宋的军队将领是脓包,护不住大宋的江山百姓。
如岳飞韩世忠等一心抗金的将领,他们照样能挖空心思找出其错处:花了太多的粮草,胜亦是惨胜。部下的兵只知其将领,豢养私兵,拥兵自重。
跑不掉的,被金人抓去,很快投靠了他们。此等骨子轻的孬种,比比皆是。
众人气愤之余,却又一筹莫展,只能满含期待望着赵寰。
大宋朝廷的问题,非是三言两语能说清,亦不是一朝能改变。
赵寰没在上面纠结,沉吟了下道:“金人很快会选出新帝,在他们的新帝登基之时,定会大肆举行庆典。说不定,西夏等还会来朝贡,到时候,我们可以趁着他们热闹,火中取粟!”
众人见赵寰很快就想到了办法,皆又喜上眉梢。林大文并无太大意外,自赵寰杀掉完颜宗翰以及完颜晟,不但没被发现,金人的反应,全在她的预料中,对她的聪慧与远见卓识,早就深信不疑。
单靠她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赵寰知道他们原本都是些工匠,出谋划策她指望不上,但必须激发出他们的主动性,不能她指哪打哪。
赵寰想了想,道:“我身在浣衣院,白日难以出门,夜里出来也不稳妥。外面的局势我知之甚少,得有劳你们多盯着些。比如某个完颜氏的寨子,府上发生了异样,你们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众人忙应了,林大文道:“此事严郎中做起来方便些,我回去再与他说一声。”
金人除了抢女人,还索要了近三千的匠人。除了林大文他们建造宫殿房屋的工匠,还有些被拉去替他们铸造兵器。
思及此,赵寰问道:“从大宋来在金人手下做兵器的匠人,你们可有谁认识?”
众人互看一眼,都摇了摇头:“金人的兵器匠作处极为隐秘,在里面做事的,看管得严,不与我们住在一处,我们从未遇到过。”
祝荣懊恼地道:“以前我认识个匠人叫何良,他手艺极好,比我厉害百倍,能做神臂弩,却不得重用。朝廷克扣匠人俸禄不说,每次的功劳,都被上峰占了去。何良心眼本来就小,生性冷漠。他气不过,在朝廷再次怔匠人时,携着妻儿连夜跑了。后来我们再无联系,实在是可惜!”
林大文猛然抬头,问道:“何良可是左手有六根手指,手背处有块青色月牙形胎记?”
祝荣上前一步,激动地道:“正是!何良有个诨号叫何六指。当年生下来时,邻里传言他不吉,不但天生六指,胎记亦诡异。幸得他爹娘就这么一个独子,舍不得丢弃,将他养大了。能有六指,还有月牙形胎记的,定是他无疑!他如今在何处,你......”
能在此处听闻故人消息,绝对不是好事。祝荣的话堵在了喉咙,神色黯然,叹了口气。
林大文道:“我没见过何良,听严郎中闲聊时提及过他。说是他原本在完颜中干手下做事,不知完颜中干从何处听了闲言碎语,说是何良的六指不吉,会给他带来霉运。何良被完颜中干叫去,被他用刀亲自削掉了多余的指头。何良当时就痛得晕死过去,血流不止。完颜中干舍不得他的手艺,破例请严郎中去给他医治。后来,我再没听严郎中提及过他,等下我再回去问问。”
何良心眼小,断指之仇,他定会恨死了完颜中干。
他就算讨厌大宋朝廷,不肯为她做事,能通过他得知金人做兵器之处,认识别的工匠,也是天大的收获。
尤其是神臂弩啊!
赵寰神色一喜,对林大文说道:“你先回去问问严郎中,一有消息,立马告知我。”
林大文忙应下,赵寰道:“眼见天快亮了,我得回浣衣院去,还得给她们分粮食。你们且小心些,早些回去。”
互相道别之后,赵寰转头离开。林大文不放心,让其他人先回去,与祝荣两人又摸到宫墙下听了半晌,等四下一切如常之后,方往回走。
夜色深沉,冷得人瑟瑟发抖。祝荣心里却好似漾了团火,说不出的滋味,猛地一拍林大文的肩膀。
林大文手臂一麻,不悦瞪了过去。祝荣毫不在意,咧嘴道:“老林啊!我真是高兴!自从落入金狗之手,我就没一天好受过。自从认识二十一娘,今晚跟着她干了这一场,我方觉着,自己又是个人了!”
林大文没有做声,他向来面无表情,此时麻木的国字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
祝荣不需要林大文回应,自己絮絮叨叨嘀咕着,“老林,你说奇怪不奇怪,赵家的男儿们,真不如女人。从太.祖时期的太后,□□薨了,多靠太后出来稳住了局势。后来的高太后,向太后,如今的二十一娘,有一个算一个,女人们都顶顶厉害。”
他的话杂乱无章,从赵氏皇家一下跳到了自身,说汴京城破后的辛酸,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再想到赵寰,祝荣硬生生憋住了眼泪,淬了一声,“哭甚哭!朝堂的达官贵人,读书人,成日哭个不停。光哭有个逑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还不如几个小娘子!反正我是不管了,这条命是捡来的,以后就跟着二十一娘。为她卖命,至少能图个爽快!”
林大文默默点头,突然,他脚步停了下来。
祝荣见状,紧张四望,小声问道:“怎地,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大文皱起眉,犹豫不决道:“先前二十一娘说,任何完颜氏处有不同寻常之事发生,定要告诉她。当时我未曾想起,方才想起,完颜昌府里发生了一件事。”
祝荣追问:“何事?”
林大文道:“汴京失守,随着皇帝投降,被扣押在军营的御史中丞秦桧,后来到了完颜昌手上。听说前两日,秦桧与妻儿一起,逃回了大宋。”
祝荣嗤笑一声,道:“逃?!他们哪来的车马?能逃出一百里,就算他本事大!再者,秦桧的夫人王氏可没落在金人之手,夫妇俩住在一起。我总觉着,这里面有阴谋诡计!”
林大文听后觉着颇有道理,脸色微变,道:“我们得尽快将此事告诉二十一娘!”
第19章
这边,赵寰回到浣衣院。靠在炕上等候的赵瑚儿邢秉懿赶紧围了上前,递上了备好的热水热帕子。
赵寰擦拭了下手脸,喝了半杯热水下肚,疲惫暂消。她望着堆放在屋内的麻袋,说道:“咱们来分粮食。拿一些去放好,先只分一半。”
赵瑚儿不解,道:“若只分一半,浣衣院这般多人饿着肚子,她们每人只能分到小半碗汤羹。”
邢秉懿微皱眉头,附和道:“人多嘴杂,难保会闹出动静。若是被韩婆子知晓,闹到金人面前去,那就麻烦了。”
哪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赵寰都考虑过。做事考虑太多的后果,踌躇不前,束手束脚,什么都办不成。
饿肚子的事情重要而紧急,没饭吃就会危及性命。分发粮食会带来的危险,则要排到后面去。
赵寰面不改色道:“首先,偷太多粮食会被金人发现,她们不能一下就吃光了,先救急,必须得留点余量。其次,吃过饭人的精气神,与饿着肚皮的可不一样,这件事我就没打算能瞒过韩皎。她能被拉进来,或者装作无事发生,一切都好说。若是她敢去告密,就杀了她。浣衣院这么多人,若是看不住一个她,那以后还能成什么事!”
赵瑚儿立刻说是,“只要她不从,就杀了她!”
赵寰斜睨着她,没戳穿她那点小心思,道:“十三娘,你去将姜醉眉叫来。九嫂嫂,我们一起将粮食藏一半到箱笼里。”
赵瑚儿出门去叫姜醉眉,邢秉懿与赵寰两人一起,将麻袋拖去放在只有几件破旧衣衫的箱笼里。
箱笼刚打开,赵瑚儿转身回了屋,急匆匆上前道:“二十一娘,先前帮着送粮食的林大文寻你,说是有急事要告诉你,我指了他去老地方等你。”
赵寰一愣,忙道:“我出去看看,你先帮着九嫂嫂放粮食,等我回来再分粮。”
赵瑚儿应下,上前帮邢秉懿拖麻袋。赵佛佑她们力气小,却也积极上前搭手帮忙。
老地方就是埋完颜宗翰的尸首处,此地原本偏僻,自从被挖出尸首之后,白日都无人敢接近。
赵寰到的时候,林大文与祝荣两人,正躲在暗处,着急转着圈。听到脚步声,林大文提起灯笼一晃,看清之后,忙急着奔上前。
林大文压低声音,将秦桧的事情说了:“祝荣提醒了我,此事不对劲。二十一娘,你觉着呢?”
秦桧啊!
赵寰望着远处漆黑的天际,借着暗夜,掩去了眼底的遗憾与惆怅。
她忙着活命,挣扎,对皇宫外的消息知之甚少,忘了秦桧曾在金国的这段历史。
林大文他们没警惕,也是情有可原。秦桧在金兵攻破汴京前,曾是坚定的主战派。他的叛变与卖国,陷害忠良的种种行径,在赵构时期才一一展现。
秦桧的罪孽不用怀疑,赵构同样要为此一半责任。无论战或者和,赵构考虑的,始终是他的皇位江山。秦桧善于猜测上意,顺水推舟投其所好罢了。
帝王皆如此,无一例外。
秦桧已经离去了两日,能带着妻子王氏一起离开,各处金兵守卫肯定得了命令,一路放行。
眼下他们没有马,没有能长途奔袭,擅长侦查躲避敌兵的人手,如何能追得上。
尽人事后,方听天命。赵寰很快就振奋起了精神,道:“秦桧此人两面三刀,绝对不可信。他身为大宋御史中丞,在完颜昌的严密看管之下,还能从他的手上与妻儿一起逃出,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人善钻营,工于心计,回到临安之后,绝对做不出什么好事情。他会成为赵构最锋利的一把刀,指哪打哪。君臣彼此利用,百姓的死活,山河故土于他们来说,皆比不过权势。”
林大文顿时急得不行,懊恼地道:“可惜,我没能早些知晓,前去将他一刀杀了!”
赵寰淡淡道:“你无需自责,此事不怪你,没了秦桧,还有李烩王桧。关键在临安朝廷如何做,岂是一个秦桧就能翻云覆雨。”
林大文与祝荣虽不懂朝政,以前他们在汴京,在小报上经常看到官员们互相骂架,对党争有所耳闻。
祝荣气得一挥手,恨恨道:“秦桧回到临安能被提拔重用,用他之人同样脱不了干系,一样坏得很!”
赵寰拧眉沉思,脑子转得飞快,道:“咱们先不去管他,眼下我们的策略要做些改变。第一,秦桧离开,定是新皇已定,这两天就要登基。我们要赶在这之前,不但要粮食,还要将完颜晟库房的金银财宝弄一些出来。”
祝荣立刻摩拳擦掌,道:“钥匙就包在我身上,二十一娘放心!”
赵寰摇头,道:“来不及了!你们谁的女真话说得好?”
林大文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赵寰这些天跟着赵金铃学习,听懂了一小半,道:“我不懂你的女真话说得可地道,你练习这句话,一定要练得熟练,且不能被人听出来:这天下都是我们王的!”
这句话极短,并无难度,林大文听赵寰的意思,她是要干一场大事,万万不敢掉以轻心,暗暗不断练习。
人手实在太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寰愁得想抓头,恨不得一人分作十人用,想了想,问道:“你们回去之后,赶紧再拉一些可以信任的人手,大家互相帮衬,先去偷几身各大王寨金兵的衣衫,你们可做得到?”
祝荣嘿嘿笑,摩拳擦掌道:“这个容易,王寨里做苦力,给金兵们洗衣衫的脏臭活,都是从大宋抓来的百姓。好些人都巴不得他们死,拿几身衣衫出来,还不是轻易而举。”
赵寰松了口气,紧跟着道:“那金兵的刀呢?拿一两把做做样子就行。”
这下祝荣没能一口应下了,先前的得意僵在了脸上。林大文一时也没说话,皱眉思索着对策。
赵寰很快道:“无妨,这个我来。”
林大文愣了下,很快就想通赵寰会如何去找刀,焦急道:“二十一娘,此举实在太危险。你身子弱,还是单枪匹马,还是我去吧。”
“不用,你的事情够多了。再说,我不会一个人去。”赵寰心里已经有主意,接下来,她飞快说了打算与安排。
林大文全神贯注,听得很是仔细。祝荣只觉着一腔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动手。
远处的天际,已经渐渐变成清灰,到了黎明破晓时分。
赵寰深深吐出口气,道:“你们这些天不用干活,白日安排好,轮流歇息,一定要歇好,晚上才能有力气做事。”
她话语微顿,眉眼间狠意顿现,沉声道:“金人不安好心,放秦桧回临安。咱们,就让他们的老巢,先乱起来!”
第20章
赵寰交代完,急匆匆回了屋,朝忐忑不安等着的几人安慰了句,“天快亮了,照着先前的安排来吧。”
赵瑚儿放了心,赶紧出门叫姜醉眉。
姜醉眉来得极快,这两天跟着赵寰她们吃过几块饼,从睡梦中被叫醒,面上却不见半点疲惫。手上捏着个破瓷碗一进屋,就兴奋无比道:“二十一娘,十三娘叫我,说是有粮食分!”
赵寰笑吟吟道:“辛苦得来了些粮食,想分给浣衣院的众姐妹亲人。我们走得近些,就先想到了你这里。”
姜醉眉脸上的笑容愈发浓了,眉飞色舞道:“那可不是,咱们是一家人。”说到这里,神色微微尴尬,不自在瞄了眼邢秉懿,见她面色寻常,讪讪闭上了嘴。
赵寰只当没看见,拿她手上的碗舀了米与面递过去,道:“粮食不多,每人只能对付吃两口。眉娘子,我这里还有件事要劳烦你。人多嘴杂,咱们得了粮食,可不能走漏消息,辛苦你在一旁多看着些,尤其是韩皎。她一旦有任何不对劲,要马上拖住她,不能让她走出浣衣院。”
姜醉眉小心翼翼捧着碗,盯着极为珍贵的米面,聪明地未打听从何而来,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连声道:“二十一娘放心,我定会将韩皎看得死死的!”
赵瑚儿看得直发笑,教她如何在屋子里做饭:“炭盆罐子不缺,如我们屋子一样,对付着做熟,先填填肚子再说。”
姜醉眉道:“我们都会,都饿成这样了,得了粮,却做不出来吃食,死了也活该!”
这也是赵寰没想过偷摸去灶房给她们做好,分现成吃食的原因。想要冲出浣衣院,首要之事,就是她们得机灵些,具备独立生存的本事。
赵瑚儿与邢秉懿,加上赵佛佑赵神佑赵金铃几人一起帮忙,跑遍浣衣院通知她们偷偷来领粮食。
很快,赵寰的小屋子热闹起来。饿得精疲力尽的众人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着她又是曲膝又是道谢,差点就要给她跪下来。
赵寰心里酸酸的,嘴都快说干了,不厌其烦让她们小心谨慎些。能保证不被发现的话,再给她们弄些吃食。
手上握着米面,赵寰成了她们的救命恩人,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好些人主动道:“二十一娘,我定会帮你看着左右屋子,一旦发现不对劲,定会马上前来报信。”
第一次起事,必须人心齐,而且不能走漏风声。以弱胜强就是打个出其不意,人少等于送死,人多就嘴杂。
辛苦了一晚,赵寰感到还算值得。既拉拢了人心,且聚集了众人的力量,不再只她们屋里几人辛苦忙碌。
分完粮食,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今日又是个晴好的天气,太阳渐渐爬上天空,明媚又灿烂。
赵寰坐在炕上歇气,刚准备睡一会,姜醉眉与几个赵氏族姬一起,半拥簇半扭着韩皎进了屋。
韩皎嘴里塞着一块破布,手被捆在身后。她脸色铁青,愤怒地瞪着赵寰,呜咽含糊说着什么。
“二十一娘,我们在屋子里做汤饭,被她发现了,质问我们粮食从何得来。我自不会告诉她,她转头就走。她向来巴结金人,定是要去告发我们,就叫上姊妹们把她捆了。”
姜醉眉推了韩皎一把,娇叱一声道:“你投靠金人,连祖宗都不要了的小人,还敢甩脸子!”
韩皎的事迟早得发生,赵寰早有准备。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歇息好,准备快刀斩乱麻,对姜醉眉等人道:“辛苦你们了,帮她解开吧,我来处置。”
姜醉眉一听,想都不想,立刻听令行事,解开绳索,恨恨瞪着韩皎,警告她道:“老实些!”语毕,机灵地招呼几人出去,带上了屋门,警惕地守在了门口。
赵寰望着咬牙切齿的韩皎笑了笑,与以前那样,气定神闲道:“对不住,是我让她们看着你。若是有气,就冲着我来吧。”
韩皎气得不行,怒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你们的粮食从何而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寰面色不改,淡淡道:“反?何为反?反大宋方叫反。韩娘子,你莫要忘了,我们都是大宋人,如今都是金人的阶下囚。”
韩皎被噎住,急赤白脸道:“你还知晓自己是阶下囚,我以为你已忘了,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帝姬呢!在这浣衣院,可是我说了算!你的粮食从何而来,休想瞒得过人,我都一清二楚!”
“国破家亡的仇,没齿难忘。”赵寰平静回了句,眼神渐渐沉下去,语气冰冷:“我没忘,许多大宋人都没忘。倒是韩娘子忘得很快,自从当了金人的管事,就忘了生你养你的大宋,忘了国破家亡的耻辱了?粮食从何而来,粮食从大宋来!”
韩皎愣愣望着赵寰此时的气势,说不出的凛然,竟让她生出几分惧意来。
赵寰站起身,缓步走上前,在韩皎面前站住。她高上小半个头,眼眸微垂,居高临下看去,缓缓道:“浣衣院缺粮食,你不敢去朝上面开口讨要。你是聪明人,知晓谁惹不起,谁可以欺负。金人不是能说理之人,他们杀戮无数,哪管你的道理,只会痛下杀手!你效忠的,是一群手上沾满了你同胞鲜血的畜生!”
韩皎感到强大的压迫排山倒海而来,不受控制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心虚辩驳道:“无论在大宋还是金国,我皆是为奴为婢!我能如何?你想让我如何做,我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赵寰呵了声,“浣衣院众人都饿着肚子,你衣食不缺,你不拿出来,大家都不会指责你。但你为了活着,却要让其他人去死。你此般活着,与金人有何异!”
话音一落,赵寰猛然抓住韩皎的手臂一扯,她挣扎着尖声叫起来,喊道:“你要作甚!”
赵寰的力气极大,韩皎挣扎不开,察觉到她身上凛冽的杀意,真正恐慌起来,比起面对金人时不遑多让。
伸脚勾开门,赵寰大力将韩皎拖到了门外。围在一旁的姜醉眉等人,一起围了上前。一幅只要不对劲,立马要冲上去将她撕碎吃掉的凶猛。
赵寰推开韩皎,朝姜醉眉她们挥手,她们一言不发,立刻退到一旁。
韩皎揉着手腕,见姜醉眉她们令行禁止,被外面冷风一吹,她清醒了几分,惨然自嘲,看来今日自己凶多吉少了。
赵寰神色讥讽,指着天上的太阳,厉声道:“韩皎,皎皎日月的皎。呵呵,你可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对着老天爷起誓,说你是金国人。只要你敢起誓,我就当你的所作所为,一切情有可原,不会再为难你!”
韩皎猛然看向赵寰,惊喜挣扎迟疑,各种情绪交错。嘴唇动了动,嗓子却被堵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让她又恨又爱的汴京,金明池的水,大相国寺前的鬼市,十二时辰不灭的人间烟火。
这个时节的汴京城,小娘子们早已迫不及待穿上了最时兴的春衫,游玩吃茶赏春。勾栏瓦舍里姐儿转成花般的胡旋舞,沈大家清丽婉转穿透层层院落的小唱,彩楼下伙计娘子们卖力的吆喝……
眼前,是破败荒凉的院子,土墙角落堆着脏污,经久不化的积雪。
都没了,都没了!
她们如猪狗般,被赶进了金人的营帐。汴京变成了十八层地狱,哀鸣痛哭,血流成河。
爹爹阿娘躺在了那座荒城里,再寻不到回家的路。他们在地底下,也应当不得安生吧。
韩皎心阵阵的痛,眼眶通红,呼吸急促,嘴唇哆嗦着,抬手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
赵寰静静望着韩皎,慢慢道:“你也说不出口。谁不要做人,偏要去做畜生!”她抬手手挥了挥:“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回去吧!”
韩皎僵了下,转过身,掩面小跑着离开。
姜醉眉她们在远处见了,齐齐跑上前,神色担忧,七嘴八舌问道:“二十一娘,你就这么算了?她若是去告状的话,那就遭了啊!”
赵寰笑了笑,不疾不徐道:“韩皎是大宋人,还是女人。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尤其与我一样弱小的女人。”
人性难测,赵寰更不会托大,话语一转:“你们先前做得很好,劳烦你们再继续盯着她。她若是再偷偷溜出浣衣院,就是认了自己是金国人了。这次不用扭着她来见我,直接打晕.....或者杀了她。杀金国人,你们敢不敢?”
众人面面相觑,张圆嘴呆在了那里。姜醉眉揉了揉脸,心一横,鼓足勇气道:“我敢!”
有人看了她一眼,似乎得了鼓舞,拽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弱弱道:“金国人不让我活,我也敢杀了她!”
“我也是,我敢!”
一连声的敢,声音愈发大,她们都敢杀金国人!
仅空有勇气还不够,赵寰缺人得很,要让她们先见见血,练练胆量。
赵寰望着几人,嫣然一笑,随口道:“好啊,晚上我带你们去杀金狗,报仇血恨!”
第21章
连续多日晴好天气,上弦月照得夜晚如同白昼。夜间着实太冷,野猫野狗都躲了起来,除了冰霜枯草,天地间万籁俱寂。
在皇宫东南角最偏僻的角落,悄然伸出一架木梯,林大文在墙边探出头。
小心警惕张望之后,林大文朝底下摆了摆手,接过了祝荣递上来的软梯,小心放下墙。试了试牢固,抓着软梯飞快滑下。
祝荣在外,林大文在内,两人配合得当,与汉子们将独轮车与麻袋等,送进了宫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