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天的运气不错,奔驰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再往前只有一条直路。15公里之后,在经过索拉克的时候,才遇到了一个分岔路口,瓦西里必须做出选择:一边是卡尔马克思大道,通往内布拉方向;而左边的一条路则去往布卡。瓦西里沿着左边的小路往前开,先穿过了一片树林,然后经过了一大片连绵的油菜花地,到达了麦姆雷本。在来到河边的时候,瓦西里突然改变了主意。往东边走似乎不再是他的第一选择,他突然抓住方向盘,猛地转向了托马斯·闵采尔大街。他采取的行车路线应该是三角形的,因为不久之后,一块指示通往内布拉的路牌跃入了他的眼帘。右转开进了某个考古博物馆的停车场后,瓦西里打开车窗,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支烟。猎手已经嗅到了出现在附近的猎物的味道,用不了多久,就能确定他们的方位。
博物馆管理员到酒店跟我们碰了面。为了今晚这顿饭,他穿了一件灯芯绒的西装,里面搭配了一件格子衬衣,并打了条针织领带。我们虽然刚从非洲风尘仆仆地赶来这里,但我跟凯拉的装束似乎比他还雅致。他领着我们来到了一家小酒馆,等我跟凯拉就座之后,便兴高采烈地问我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在读书时就是朋友了!”我回答道。
凯拉在桌子下狠狠地踩了我一脚。
“阿德里安可不只是朋友,他几乎是我的向导。另外,他经常带着我四处游玩,逗我开心。”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用鞋跟跺着我的脚趾。
对方似乎想换个话题。他叫来服务员,开始点菜。
“我找到了一些你们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他对我们说,“当我对内布拉圆盘展开大量研究的时候,天知道我到底翻阅了多少资料。我在国家图书馆找到了一份文献,我当时以为这份材料会对我的研究有所帮助,后来才发现它误导了我。不过里面的内容也许对你们有用。我用了整个下午翻查了我所有的文件,却没能再把它找出来,不过我清楚地记得其中的内容。文献中使用的是吉兹语,这是一种很古老的非洲语言,它的文字跟希腊字母比较相近。”
凯拉的兴致迅速被勾了起来。
“吉兹语。”她说道,“属于闪语族,后来逐渐发展演变成埃塞俄比亚的官方语言阿姆哈拉语以及厄立特里亚的提格雷语。这种语言的文字起源可追溯到3000年前。最让人吃惊的是,吉兹语中不光是字母,而且有些发音都与希腊语相似。对于埃塞俄比亚的东正教信仰而言,吉兹语来自以挪士(Enos)的神谕。在《创世记》中,以挪士是赛特的儿子、该南的父亲、亚当的孙子。在希伯来语中,Enosh意为‘人类’。根据埃塞俄比亚东正教的《圣经》记载,在世界诞生后的325年,也就是在公元前38世纪左右,以挪士出生了。而在希伯来神话故事中,这正是挪亚方舟遭遇大洪水之前的时期。干吗,怎么啦?”
我望着凯拉的眼神一定很古怪,让她突然停止了讲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才继续说,她觉得松了口气,因为我终于意识到她也有自己的主业,而不仅仅会陪着我到处瞎逛,帮我重新改写所谓的“穷游指南”。
“您还记得这段吉兹语的文献说的是什么内容吗?”凯拉问博物馆管理员。
“需要说明的是,这篇文献虽然是用吉兹语记载的,但它的年代并不久远。它不是最原始的版本,应该只是翻录品,最多起源于公元前五六世纪。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文献里提到了一种天体圆盘,或者说是某一种地图。地图的每一块都指示出世界的分布。这篇的翻译相当含糊,可能会有好几种不同的理解。不过在这篇文字的中心位置出现了‘重新统一’的字样。我记得相当清楚,因为这个词跟文中另一个词‘分离’之间有着很奇怪的关联,也无法说清楚这两个词到底哪一个代表着世界的降临或是毁灭。这段文字多多少少与宗教有关,我猜想很可能提到的是一段预言。不管怎样,它的年代太过久远,跟我的内布拉圆盘没有多大关联。你们可能得跑一趟德国国家图书馆去查阅这份资料,到时候,你们也许会有自己的看法。我不想让你们最后空欢喜一场,但我觉得这份文献跟你们手中的吊坠之间也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我要是你们的话,还是会去走一趟看一看的。谁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那怎么才能找到这份资料呢?国家图书馆太大了。”
“我基本确定我是在法兰克福的分馆里看到的。我当时去了好几次慕尼黑分馆和莱比锡分馆,不过我敢肯定,这份手稿收藏在法兰克福。另外,我现在想起来了,它被收录在某个手抄典籍之中,至于是哪一本,就真的不太记得了,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得回去再好好翻一翻我手边的文件。我今晚就会行动起来,如果找到了什么,我会立即给你们打电话的。”
博物馆管理员离开之后,我跟凯拉决定走回酒店。内布拉的古镇不乏魅力,我们也需要散一会儿步以消化刚才那顿过于丰盛的晚餐。
“我很抱歉,把你卷进了这场没头没尾的冒险旅程。”
“我希望你是开玩笑的。”凯拉回答我,“你不会现在就泄气了吧,这趟冒险才刚刚开始有点意思了呢。我不知道你明天上午打算干吗,我可想着去法兰克福呢。”
我们默默地穿过了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心有一座迷人的喷泉。突然,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辆车,车前大灯的强光晃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
“他妈的,这个白痴朝我们冲过来了!”凯拉大叫。
我只来得及把凯拉推到旁边的大门一侧,自己差点被这辆疯狂的“赛车”撞倒。这辆车在广场中心漂移了一圈,然后冲上了大路。这个疯子如果就是想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那他毫无疑问已经做到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记下它的车牌。我扶着凯拉站起身来,她一脸惊愕地看着我问,应该不是在做梦吧?这个家伙是故意想碾死我们吗?我不得不说,她的疑问让我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我提议带她去喝点东西压压惊。然而她情绪激动,表示只想回酒店。当我们上到二楼时,我很诧异地发现整个走廊都处于一片漆黑之中。一两个灯泡烧坏了还有可能,可是整个走廊的灯都灭了…这一回轮到凯拉把我拉住了,她的神情很警惕。
“别往前走。”
“我们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我们没得选择啦。”
“跟我一起下楼找前台服务员吧,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这有些不对劲,我能感觉到。”
“可能是保险丝断了,跳闸而已!”
然而,我感受到了凯拉的不安情绪,于是跟她一起下了楼。
酒店前台的接待员不断地道歉说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更奇怪的是,酒店大堂和二楼的电灯共用着同一个电闸,显而易见,大堂的电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接待员拿出手电筒,让我们在大堂里稍等片刻。他保证故障解除就马上回来找我们。
凯拉把我拉到了吧台边上。她最终还是需要喝上一杯以保证一会儿能尽快睡着。
20分钟过去了,接待员还没有回来。
“你待在这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如果五分钟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报警。”
“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在这里,凯拉。你好歹听我一次吧,要不然我总有一天开车带着你的时候会打开车门的。别问我这是什么意思,你懂的!”
我有些内疚让酒店服务员独自上楼查看情况,凯拉之前已有不祥的预感,我却没有相信。我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尽力不发出一点声音。我一边呼喊着我所知道的每一个德国名字,一边在漆黑的走廊中摸索着向前走。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我发现了脚下的手电筒,随后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酒店接待员。他的头旁边是一摊鲜血,头上的那道伤口惨不忍睹。我们房间的门和窗都大开着,屋里的行李全被倒了出来,所有的衣物散落一地。然而,没有任何东西被偷走,只是我的自尊备受打击。
警察重新看了一遍我的报案口供,所有的都写在里面了。我在文件的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凯拉也完成了同样的手续,随后,我们离开了警察局。
酒店老板帮我们安排了另一家旅馆。无论是凯拉还是我,我们俩谁都无法入睡。之前发生的恐怖事件让我们彼此更加靠近。这一天晚上,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紧紧地搂在一起。凯拉打破了她的誓言,我们还是亲吻了对方。
这虽然并不是我梦想的真正意义上的罗曼蒂克,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反而带来了宝贵的惊喜。熟睡之后,凯拉依然紧紧握着我的手。这一温柔的小举动胜过热烈的一吻,让我怦然心动。
第二天上午,我们坐在某家小餐馆的露台上吃着早餐。
“我有件事得跟你坦白。昨天发生的厄运已经不止一次发生在我身上了。我开始怀疑,我们的房间只是被普通的小偷洗劫了吗?还有昨天想要撞死我们的那个司机,也只是偶然吗?”
凯拉放下了手中的羊角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神中除了惊讶还带了点其他的东西。
“你是在暗示一直有人跟在我们后面?”
“应该说是跟在你的吊坠后面。在我对它产生兴趣之前,除了那次高原反应引起的缺氧小意外,我的生活可是一片祥和…”
我向凯拉讲述了我与沃尔特在伊拉克利翁的遭遇,告诉她那个教授如何想夺走她的吊坠,沃尔特怎么制服了他,以及之后我们怎么逃了出来。
凯拉对我大肆嘲笑,甚至笑出声来。我却觉得刚才自己所讲的一点都不好笑。
“你们打断了这个家伙的下巴,就因为他想把我的吊坠多留几个小时做研究?你们还痛扁了保安并且把他铐了起来?最后你们还像小偷一样溜之大吉?你们觉得自己成了某个阴谋的核心目标?”
我觉得凯拉对沃尔特同样不以为意,这虽然并不能安抚我受伤的心,但至少让我好受了一点。
“还有,在埃塞俄比亚的时候,那个穆尔斯老村长的死也不仅仅是个意外?”
我一句也没有回答。
“你想太多了吧?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当时在哪里?”她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夸大其词,不过我想我们还是更警觉一点的好。”
博物馆管理员在远处看到了我们,他立即向我们奔来。我们请他就座。
“我已经知道了。”他说,“你们昨晚遭遇的厄运实在是太恐怖了,毒品的泛滥简直要毁了德国。就为了一小袋海洛因,这些年轻人什么罪都敢犯!我们经历了好几次很严重的盗窃,酒店也被洗劫过几次,因为他们知道这里挤满了游客。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过暴力的流血事件。”
“这也有可能是吸毒的老家伙干的吧,年长的更坏更恶劣。”凯拉生硬地回答。
我在餐桌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膝盖。
“为什么总是让年轻人背黑锅?”她继续说。
“因为对年纪大的人来说,从酒店二楼的窗户跳下逃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博物馆管理员回答道。
“您刚才跑过来的身姿就挺矫健的,而您不是什么年度优秀警察吧?”凯拉继续说着,语气比之前更固执。
“我想昨晚来拜访我们房间的不可能是管理员先生吧。”我笑着说,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我也这么想。”凯拉回答。
“恐怕我有些接不上你们的话题了。”博物馆管理员插话道,“尽管发生了这么烦心的事,我还是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第一,那个受伤的酒店接待员已经脱离危险了;第二,我找到了之前提到的那个手抄典籍的图书编号。我可是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翻遍了所有的盒子和箱子,才找到了我当时用的一个小笔记本。本子上记下了我当时查阅过的所有文献的编号。到了图书馆之后,你们只要按照这个索引号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递了一张字条给我们。“这种类型的文献年代很久远,很容易弄坏,所以没有对大众开放。不过,您只要说出您的职业和身份,图书馆工作人员就会允许您查阅的。我自作主张发了一份传真给一位女同行,她是法兰克福图书馆的管理员。她会在那边接待你们的。”
谢过了博物馆管理员的苦心安排,我们离开了内布拉,把之前好与坏的经历都抛在了身后。
一路上,凯拉很少说话,而我也正想着沃尔特,希望他能尽快回复我之前发给他的电子邮件。午后,我们来到了国家图书馆。
图书馆大楼分为两个部分,背后靠近花园的外立面由玻璃墙组成。我们在接待中心报上了姓名,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正式套装的女人向我们走了过来。她自我介绍叫海伦娜·韦斯贝克,并请我们跟她去她的办公室。到办公室后,她给我们端来了咖啡和饼干。由于我们之前没有时间吃午饭,凯拉有些狼吞虎咽。
“不得不说,你们要找的这本手抄古籍让我有些惊奇,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人感兴趣了,然而突然,你们已经是今天第二拨想要查阅它的人了。”
“还有其他人来找过您吗?”凯拉问她。
“没有,不过我今天上午收到了一封要求查阅这本书的邮件。可是这本书现在不在这里了,它现在存放在柏林那边的图书馆里。我们这里只剩下新的文献资料了。不过,这本古籍和其他年代久远的文献一样,我们已经把它们做了电子化的处理,以确保将里面的信息永久保存下来。你们同样可以通过邮件提出查阅申请,我会将你们感兴趣的那部分复制出来发给你们。”
“能告诉我,是谁提出了同样的申请吗?”
“好像是某所外国大学的高层管理人员,我只知道这些了。我只是负责签字同意,我的秘书负责处理所有的申请,她现在吃午饭去了。”
“您还记得是哪个国家的大学吗?”
“我记得好像是荷兰的。对了,我确定是阿姆斯特丹的一所大学。不管怎样,是一位教授,但我不记得名字了。我每天要签字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已经变得太官僚了。”
图书馆管理员把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我们,里面装着一张彩色传真,上面的内容正是我们要找的。这一段手写文字正是吉兹语,凯拉专心致志地看着。管理员轻咳了两声,示意她给的这份东西归我们了,随我们怎么处置。谢过她之后,我们离开了图书馆。
在街道的另一边是一片公墓,这让我想起了伦敦的老布朗普顿公墓。它不仅仅是个公墓,还是个树木繁茂的秀丽公园。在大都市的中心,你会在里面发现意想不到的风景,寻回片刻的宁静。
我们走到一个长凳边上坐下,旁边的墓碑上方大理石雕制的天使似乎在窥视我们。凯拉向它做了个鬼脸,然后埋头看起了手中的那份资料。她将文中的吉兹语和附在一旁的相当粗略的英文翻译对比着看。这段文字还被翻译成了希腊语、阿拉伯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和法语。然而不管是翻译成英语还是法语,其内容都让人无法理解:在三角的星空下,我将智慧之盘交给了占星师,把连成一片的分成了几块。
他们隐藏在富足之柱下。没有人知道顶点在哪里,某一块的黑夜将是序幕的守护者。
人类无法将之唤醒,在虚构时间的连接点上,画出了结果。
“我们还是毫无进展啊!”凯拉把文件放入了信封之中,“我完全没搞懂这上面说了些什么。我自己也无法翻译出来。内布拉博物馆的那位管理员有说过这本古籍是在哪里发现的吗?”
“没有,他只提到了这份文献可追溯到公元前五六世纪。而且他明确说过,这份文献也只是翻录品,原件的年代更为久远。”
“好吧,我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你身边有认识的人能翻译出这段文字吗?”
“有,我认识的某个人确实能帮上忙,他住在巴黎。”
在说出这番话时,凯拉显得毫无兴致,这似乎让她不太高兴。
“阿德里安,我不能再跟着你继续这趟旅程了。我一分钱都没有了,而且我们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还有一些积蓄,而且我还年轻,还不用考虑退休养老的问题。我愿意跟你一起分享,况且巴黎也不算很远。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搭火车去。”
“可是,阿德里安,你刚才说到分享,而我恰恰没有任何可以跟你分享的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来立个协议吧。想象一下,如果我挖到了宝藏,我向你保证,我会把你那一部分的旅途费用扣除的。”
“说不定是我找到了宝藏呢?别忘了,我才是考古学家!”
“这样的话,我更是赚到了!”
凯拉终于同意跟我一起去巴黎了。
阿姆斯特丹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维吉尔吓了一跳,立即伸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正好您在呢,您就往我的头上来一枪吧!反正您已经在我的背后插了一刀,再补上一枪也无所谓了。”
“伊沃里!您应该先敲门的,我这把年纪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惊吓了。”维吉尔一边回答一边将手中的武器放回到抽屉的最里面。
“您老得够快的,反应也大不如前了啊,我可怜的朋友。”
“我不知道是谁惹得您如此生气。不如您先坐下来,让我们都放松一些,像文明人一样好好谈一谈。”
“收起您那套虚伪的礼节,维吉尔,我本来还以为您是值得我信任的。”
“如果您真的这么想,就不会让人跟踪我一直到罗马了。”
“我从来没有让人跟踪您,我都不知道您去过罗马。”
“真的吗?”
“当然!”
“如果不是您的话,那就更让人担心了。”
“有人试图谋杀我们那两个受保护对象,这简直难以容忍!”
“您又夸张了吧!伊沃里,如果我们中间有人真的想要杀他们,他们早就死了。顶多是有人试图恐吓他们,绝不可能置他们于死地。”
“撒谎!”
“这样的举动确实很愚蠢,我同意您的看法。不过这不是我的决定,我对此也曾经表示反对。洛伦佐最近的几次行动都令人有些恼火。另外,我已经向他明确表示反对他这种行事作风,我希望这能让您感到稍微宽慰一点。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我才去罗马见他的。无论如何,我们的组织对于目前的事态发展相当关注。您口中的那两位受保护对象必须停下来,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满世界乱转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任何悲剧。不过,他们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怀疑我们的朋友可能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对您来说,那个老村长的死还不算悲剧吗?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觉得,他们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危险。”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会相信我的理论。现在看来,这帮蠢人终于也改变主意了。”
“如果组织完全赞同您那一套理论,洛伦佐就不会派出密探跟踪您的那两位科学家了。委员会可不想冒任何一点风险,如果您真的很在意您那两位学者,我强烈建议您还是让他们打消继续调查下去的念头吧。”
“我不会对您撒谎,维吉尔。毕竟我们在一起下了这么多盘棋,度过了很多个美好的夜晚。现在这盘棋,即使必须孤身作战,我也志在必得。请替我转告组织,你们已经被将死了。他们要是敢再次威胁到这两个科学家的生命,就将会失去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哪枚棋子?”
“您本人,维吉尔。”
“您太抬举我了,伊沃里。”
“不,我从不会低估我的朋友们,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我要回巴黎了,你们没必要跟踪我了。”
伊沃里站起身来,离开了维吉尔的办公室。
巴黎
我最近一次来过之后,这座城市变了很多。现在满大街都是自行车,要不是所有自行车都长得一模一样,我会以为自己身在阿姆斯特丹。这也正是法国人奇特之处的一大表现,他们没能统一出租车的颜色,却都买了同一种类型的自行车。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思维。
“这是因为你是英国人。”凯拉回答道,“我同胞们的诗情画意总是被人忽略,尤其是被你们这些大不列颠的子民。”
从这些灰色的自行车上,我可看不出有什么诗意。不过必须承认的是,这个城市变得越来越美。虽然说这里的交通状况比我记忆中的更加可怕,但路面拓宽了不少,沿路房屋的墙面也更加雪白了。唯独巴黎人似乎在这20年间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依旧闯着红灯,推来挤去的却从不道歉…排队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个完全陌生的概念。在巴黎东站排队等出租车的时候,我们就被插了两次队。
“巴黎是全世界最美的城市。”凯拉继续说道,“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是事实。”
回来后,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探望她的姐姐。她央求我不要把我们在埃塞俄比亚的经历告诉她姐姐。让娜很容易担心,而且对凯拉的事尤其上心,所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她的小妹妹因为一些变故而不得不暂时离开奥莫山谷。让娜如果知道了实情,很有可能会横躺在飞机跑道上,死活不让凯拉重回埃塞俄比亚。所以必须编造出一个合理的故事来解释我们为什么会来巴黎。我建议凯拉就说是为了探望我,凯拉回答我说她姐姐肯定不会相信这样的胡扯。我假装没被她的话激怒,心中却大为不快。
她打了电话给让娜,电话里并没有告诉她我们已经到了巴黎,而是在去看望她的路上。当出租车把我们放在博物馆门口之后,凯拉再次用手机打电话给让娜,让她走到办公室的窗户边往外看看是否认得花园里正在挥着手的那个人。我们找了张桌子坐下,让娜则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下来,坐在了我们旁边。她紧紧地把妹妹抱入怀中,我感觉凯拉都快要窒息了。在这个时候,我想如果我能有个兄弟该多好,就能像她们一样上演惊喜动人的一幕了。我一下子想到了沃尔特,想到了我们刚萌芽的友谊。
让娜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她向我问好,我也问了她好。她非常吃惊地问我是否是英国人。我讲话的口音毫无疑问提供了答案,然而出于礼貌,我还是回答了她。
“也就是说,您是来自英格兰的英国人?”她问。
“是的,没错。”我谨慎地回答。
让娜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您来自伦敦?”
“对的。”
“我明白了。”让娜表示。
我并没有坚持想知道她明白了些什么,以及为什么我的回答会让她报以微笑。
“我就想,到底是什么能把凯拉从她那该死的山谷里拖出来。”她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凯拉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我。我应该马上消失,她们姐妹俩一定有好多的话要说,但是让娜坚持让我留下来陪在一旁。于是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惬意的时光,在此期间,让娜不断地询问我的职业、我的生活经历。我感到有些尴尬,她似乎对我比对她妹妹更感兴趣。连凯拉最后也嫉妒起来。
“我可以让你们俩单独相处,如果你们觉得我打扰了你们,我等到圣诞的时候再回来吧。”凯拉开口说道。这时,让娜正盘问我是否曾经陪凯拉去过她们父亲的墓,而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这个地步。”我试图逗逗凯拉,于是这么说道。
让娜希望我们能在这里待上一整个星期,她已经开始计划各种晚餐聚会和周末游玩了。凯拉却对她坦白,我们可能最多只能停留一两天。让娜有些失望地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凯拉和我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来,让娜邀请我们一起回了她家。
在吃晚餐的时候,凯拉成功地联系上了那个能帮助我们的男人,他应该能解读出我们在法兰克福找到的那份文献资料。她约好了与对方第二天上午见面。
“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凯拉回到客厅时对我说。
“去哪儿?”让娜问。
“去见她的一个朋友。”我答道,“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那是她的一个考古学同事。我们手头有一份用古老的非洲语言写成的文献,想请他帮忙翻译一下。”
“哪个朋友?”让娜看起来比我还好奇。
凯拉并没有回答,而是跑去厨房盛奶酪。晚餐终于进入我最担忧的时刻了。对我们英国人来说,卡门贝牌奶酪永远都是一个难解的谜。
“我希望你不是去见麦克斯。”让娜大喊着,以便凯拉在厨房里也能听见。
凯拉依旧没有回答。
“如果你需要翻译一段古文献,我们博物馆里也能找到相关的专家。”让娜继续大声说道。
“你就别管闲事了,我的姐姐。”凯拉重新回到客厅里时说。
“谁是麦克斯?”
“一个让娜非常喜欢的朋友。”
“如果麦克斯只是朋友的话,那我就是个好姐姐了。”让娜答道。
“有些时候,我不得不问自己,你真的是好姐姐吗!”凯拉说。
“既然麦克斯是个朋友的话,他一定很乐意见到阿德里安。朋友的朋友最终也会成为朋友的,不是吗?”
“我刚才说过让你别管闲事了,你没听到吗,让娜?”
我适时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并告诉凯拉,我明天会陪她一起去见她的朋友。如果说我成功地终结了两姐妹之间的争执,那我同样成功地惹怒了凯拉。她整个晚上都不再理我,并让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第二天上午,我们搭乘地铁到了塞瓦斯托波尔大道,麦克斯的印刷所就在相邻的一条小路上。他亲切地迎接了我们,并把我们带到了位于夹层的办公室里。我一直对埃菲尔时代的旧工业建筑着迷不已,由洛林出品的钢材拼接出的那些钢铁横梁结构在全世界都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