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萨克斯的雪佛兰卡马洛车停在第四十四大街西段的路边,离西区公路不远。
萨克斯从车里走出来,这时一个穿大衣、戴皮帽的大个子男人眯缝着眼睛看着她。他们彼此都不认识。但是她娴熟的停车技术和车身上的纽约警察局标志已经清楚地表明,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对面这个年轻人的耳朵和鼻子都被冻得通红,呼吸时鼻子里冒出阵阵的热气。他不停地跺脚,以便保持血液循环。“哇哦,真冷啊。我已经受够了冬天的鬼天气了。你是萨克斯探员吗?”
“是的,你就是考伊尔吗?”
他们握了握手。他的手劲可真大。
“有什么情况?”她问。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在哪儿?”
“就是那辆小货车。停在前面的停车场里。”
他们冒着冷风加快脚步走向停车场。萨克斯问:“你是哪个分局的?”考伊尔刚才打电话给她时,就已经说明了身份——他也是警察。
路上来往车辆的噪音很大,他没听见。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是哪个分局的?中区南部分局吗?”
他朝她眨眨眼睛。“是的。”然后他搓了搓鼻子。
“我在那儿工作过一段时间。”萨克斯告诉他。
“嗯。”考伊尔也没说什么。他领着她穿过西区的一家大型停车场。他来到停车场的尽头,停在一辆小货车旁。车窗黑漆漆的,发动机仍在转着。
他四周看了看,然后打开了车门。
* * *
在格林威治村,凯瑟琳·丹斯探访了露西·里克特家附近的公寓和商店,思考着表意学和刑侦科学之间的共生关系。
表意学家的研究对象是人——目击者,或是嫌疑犯——刑侦科学则研究证据。但这起案子的离奇之处在于,它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这让她很沮丧。她从没有调查过这样的案件。
她也没找到任何对案件有帮助的人。
打扰了,先生,女士,嗨,小伙子,今天早上有警察在这附近执行任务,你听说了没,哦,太好了,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碰巧在这里看见过这个人,他当时正在很快地逃跑。或者,你看见什么可疑情况了吗?一些不寻常的事情?看看这张照片吧……
可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丹斯甚至没有在这些人当中发现常见的“拒绝作证病症”,即有些人明明了解某个情况,但出于对自己和家人安全的担心,嘴上却说不知道。在冰冷的街头走了四十分钟后,她发现,问题在于根本没人看见过任何情况。
打扰了,先生,是的,这是我加州的警官证,但我现在为纽约警察局工作,你可以打这个号码来证实,那么你有没有见过……
还是一无所获。
当丹斯走近一个刚从公寓里走出来的男人时,她一度大为惊讶,几乎达到震惊的程度了。她眨了眨眼睛,思绪一下凝固住了。她盯着对方上下打量——他简直和她已故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停地默默祷告。不过,他能感觉到她好像出什么事了,微微皱起眉头,问她怎么了。
我怎么可以这么不专业呢?丹斯气愤地想着。“我很好。”她边说边挤出一丝微笑。
就像他的邻居们一样,这个商人也没看见什么异常情况,所以继续往前走了。丹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才继续调查。
她需要线索,需要帮助萨克斯抓住罪犯。当然,就像所有警察一样,她希望能将这个变态而危险的家伙从街头清理出去。但是,她也想在抓住他之后找时间跟他当面谈谈。这个钟表匠跟她以前对付过的其他罪犯截然不同。凯瑟琳·丹斯非常急切地想要探明,究竟是什么使他与众不同,像嘀嗒的时钟那样烦人——然后她又嘲笑自己居然无意中用了“嘀嗒”这个词。
到了下一个街区,她还是挨个地向路人打听。可是一无所获。
直到她遇见一个购物者。
在离露西家一个街区远的人行道上,她拦下一个推着购物车的男人。购物车里装满了各种物品。他瞥了一眼钟表匠的电脑合成照片,激动地说:“哦,是的是的,我想我见过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然后,他犹豫片刻说:“但我没太注意。”他说完就准备离开了。
凯瑟琳·丹斯立刻觉察出,他一定知道更多的情况。
这就是“拒绝作证病症”。
“你的信息非常重要。”
“我只看见一个人沿这条街跑过去。就这些了。”
“听着,我有个主意。你这儿有什么容易变质的东西吗?”她指了指购物车。
他又犹豫了一下:“应该没有。”
“我们能不能喝杯咖啡,这样我可以再问你些问题。你介意吗?”
她可以觉察出,他不太愿意,但这时刮起了一阵刺骨的寒风,于是他的表情说明他并不介意找个地方避避风。“我觉得可以的,但我真的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了。”
哦,我们试试看吧。
* * *
艾米莉亚·萨克斯坐在小货车的后座上。
在考伊尔的帮助下,她费力地把退休警探阿尔特·施奈德从后座上扶了起来,让他换成坐着的姿势。他有些意识模糊,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她一点也听不清。
当考伊尔打开车门的时候,他仰卧在车上,头向后仰着,毫无知觉,她以为——着实吓了一跳——他自杀了。很快她就发现,他只是喝醉了,尽管醉得不轻。她轻轻摇摇他,“阿尔特?”他睁开眼睛,皱起眉头,依然很迷糊。
现在,两位警官将他扶坐了起来。
“别动我,我只想睡一觉。别碰我。我要睡觉。”
“这是他的车?”
“是的。”
“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会在这儿的?”
“他刚才在这条街上的哈里餐厅喝酒。他们不肯接待他——他那会儿已经喝醉了。然后他就在外面瞎逛。我正好过来抽根烟。服务生知道我是警察,就把这事告诉我了。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开车走吧,说不定会被撞死,要么就是撞死别人。我发现他在这儿,身子一半露在车外。他口袋里有你的名片。”
阿尔特·施奈德摇摇晃晃地挪了一下位置。“别管我。”他双眼紧闭着。
她看着考伊尔说:“这里就交给我吧。”
“你能行吗?”
“行的。只是,你能拦一辆出租车过来吗?”
“当然。”
警察从车里爬了出来,往马路上走去。萨克斯蹲下来,碰碰阿尔特的胳膊。“醒醒,阿尔特?”
他睁开眼睛,眯缝着眼睛,认清她是谁:“你……”
“阿尔特,我们带你回家。”
“别管我。你他妈别管我。” 棒槌学堂·出品
他前额上有一道伤口,因为刚刚摔了一跤,所以衣袖子也破了。刚刚还吐了一地。
他喃喃地说:“你做得还不够吗?你他妈对我做的还不够吗?”他的眼睛向前凸了出来。“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别管我!”他跪了起来,想要爬到驾驶座上。“走,滚开。”
萨克斯拉住他。他个头不小,但酒精让他变得很虚弱。他用满是皮屑的手背擦了擦嘴,想站起来,可还是瘫倒在座位上。
“你真不赖啊。”她看着地上有一瓶一品脱【注:美制容量或体积单位,常用于衡量液体,相当于0.473升。】装的威士忌。瓶里已经一滴不剩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
“出什么事了?”她坚持要知道答案。
“你不知道吗?都是因为你。你。”
“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会保守秘密?在警察局里,没什么他妈的秘密。我帮你打听了一些情况,寻找那份该死的档案,调查它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那个和我一起打桌球的哥们,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个人。我再也没见过他。连我的电话也没回过……”他用袖子擦擦嘴。“然后我接到一个电话——这家伙和我搭档过三年,他和我,还有我们的妻子正打算出去旅游。你知道是谁让这一切泡汤的?……都是因为我问了这些问题。一个退休的警察还要多管闲事……在你刚踏进我家门的那一刻,我就应该让你滚蛋。”
“阿尔特,我——”
“哦,别担心,女士。我没说出你的名字。什么也没提。”他伸手去摸酒瓶,发现没酒了,便把它扔到地上。
“嗯,我认识一位很好的戒酒治疗师,你可以——”
“治疗师?他能帮我什么?告诉我是怎么毁掉我的生活的吗?”
她看了一眼空酒瓶,说:“你只不过跌了一跤。我们每个人都会跌跤。”
“这跟我说的没关系。因为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什么意思,阿尔特?”
“因为我曾经当过警察。我浪费了一切,浪费了我的生命。”
她打了一个冷战;他的话正好印证了她的感受。他真切地表达出了她自己想退出警队的理由。她说:“阿尔特,我们回家好吗?”
“我本来可以做一百件别的工作。我哥哥是水管工。我妹妹读了研究生,在广告公司工作。为那些女性用品设计漂亮的广告。她很有名。我本来也能有所成就的。”
“你只是觉得——”
“别说了,”他吼叫道,用手指着她,“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没权这样对我说话。你没有这个权利。”
萨克斯不说话了,没错,她是没有这个权利。
“不管你查的这些案子带来什么结果,我都完了。无论好事还是坏事,我都完了。”
看到他的愤怒与痛楚,她觉得非常寒心。她用胳膊搂住他:“阿尔特,听着——”
“把你的手拿开。”他将头靠在车窗上。
过了一会儿,考伊尔向这边走来,他把一辆黄色出租车领到小货车旁。考伊尔和萨克斯一起把施奈德扶进出租车。她把施奈德家的地址写给司机,又掏空皮夹,递给司机将近五十美元和施奈德的车钥匙。她告诉出租车司机:“我会打电话给他妻子,告诉她,他正在回家的路上。”司机点点头,关上车门,慢慢地驶入市中心拥挤的车流中。
“谢谢你。”她对考伊尔说。他点点头,然后就走开了。她很感激,因为他什么都没问。
他走了以后,萨克斯从口袋里掏出施奈德的手枪。这是刚才她用胳膊搂住他时,从他腰后的枪套里抽出来的。可能他家里还有别的枪支,但至少他不会用这把枪自杀了。她卸下子弹,放在自己身上,又把枪藏在前排副驾驶座位的弹簧下面。然后她锁好车门,回到了自己车上。
她用食指掐着拇指,皮肤被弄得有点疼。当她意识到,除了敲诈和偷窃证据之外,她父亲——以及所有那些品行不端的警察——还犯下了其他罪行,一想到这些,她就愤怒不已。她只是想查出事实,可这一过程却棘手而危险,甚至牵连到无辜的人。施奈德期盼多年的退休生活就这样毁于一旦了。这些都是因为118分局的事。
就像第十六大道俱乐部里那些犯案警察的家属一样,他们的生活都因为她父亲及其同伙的行为而永远被改变了。妻儿们被迫把住房还给银行,退学去找工作;他们遭到社会的排斥,永远被丑闻的耻辱所笼罩。
她仍然有时间全身而退,放下警察工作,离开所有的是非。加入阿盖尔保安公司,远离这些垃圾谎言和政治斗争,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仍然有时间。但对阿尔特·施奈德而言,这一切都太晚了。
为什么,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艾米莉亚·萨克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如同钟表匠带有月亮脸的时钟,嘀嗒嘀嗒地抹杀着时间,直到受害人死亡。时间慢慢地流逝,也带走了她可能找到答案的所有机会。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猜测了。这给她的心灵留下了似乎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获得答案唯一的出路就是把时钟拨回头;当然,这根本算不上一种答案。
* * *
咖啡店里,这个名叫托尼·帕森斯的人坐在凯瑟琳·丹斯的对面,他的购物车就摆在旁边。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一直在努力回忆,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咧嘴一笑。“让你破费了。”他冲着面前的咖啡点了点头。
“嗯,我们再试试吧。”丹斯知道他肯定了解更多的情况。她猜想,他刚开始说话时不假思索——哦,审问者多么喜欢这种冲动的调查对象啊!——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看见的人可能是个杀手,甚至可能是新闻里报道的那个昨天曾在码头和小巷里犯下骇人谋杀案的凶手。丹斯知道,虽然有些人特别喜欢举报不老实的邻居和在商店偷东西的小孩,但当他们犯下很严重的罪行时,这些人往往又假装记性不好。
丹斯心想,这可能是块硬骨头,但这也难不倒她。她喜欢挑战(当对方最终承认的时候,她会欣喜若狂,但一想到他在供词上的签名标志着又一场言语较量的终结时,她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往咖啡里倒了些牛奶,渴望地看了看柜台里陈列的一块苹果派。那可是四百五十大卡的热量。嗯,还是算了吧。她转过头来看着帕森斯。
他在咖啡里加了些糖,搅拌一下。“你知道,或许,如果我们再谈一会儿,我还可以想起一些别的事情来。”
“这个点子很好。”
他点点头。“现在,我们慢慢聊聊天,像从前人们常说的那样好好地‘交交心’。”
然后他冲着她露出了满脸的微笑。
第二十六章 [下午 1:18]
她是他的安慰奖。
她是杰拉德·邓肯送给他的礼物。
这就是杀手表示道歉的方式,而且他说到做到,不像文森特的母亲。
这也是放慢警察破案速度的好办法——强奸和谋杀他们中的一员。邓肯曾提到那个在第二起谋杀案现场进行调查的红发女警探,他建议文森特去占有她(哦,是的,求你了……红头发,就像莎莉·安妮一样)。但是,当他和邓肯从别克车里看见警察在格林威治村露西·里克特的公寓里时,他们意识到根本没办法靠近那个红发女人;她身旁总是有人。但另一个女人,那个身着便衣的警探,却独自一人沿着街道走去,似乎要寻找目击者。
邓肯和文森特走进一家折扣店,买了一辆手推车、一件新的防寒夹克和价值五十美元的肥皂、垃圾食品和汽水,把手推车都装满了。(在商店周围推着手推车,这是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他的朋友总是在谋划着一切。)他们的计划是,文森特沿格林威治村的街道慢慢行走,直到他发现他们见到的第二名女警探,或让她发现他,接着他再把她带到一幢废弃的大楼下,就在距离露西·里克特家一个街区远的地方。
文森特会带她去大楼的地下室,他可以在那儿占有她,想玩多久都可以。同时,邓肯再去处理下一个受害人。
然后,邓肯仔细看着文森特。“你得杀了她,那个女警探,有问题吗?”
他害怕让自己的朋友失望,因为这个朋友正在全力帮他,文森特说:“没有问题。”
但邓肯很清楚,这不是真话。“你知道吗——把她扔在地下室就行了,捆起来。等我在中区完成任务后,就开车过来,把她处理掉。”
文森特听到这儿,感觉好多了。
此时,他打量着离他仅几英寸远的凯瑟琳·丹斯,饥渴的感觉侵袭了他的全身。她的辫子、光滑的喉咙和墨绿色的眼睛。她不胖,但身材很好,不像那种你在城里见到的骨瘦如材的模特类型的女人。谁想要那样的女人呢?
她的手指使他感到充满欲望。
她的绿眼睛也使他感到饥渴。 棒槌学堂·出品
甚至她的名字,凯瑟琳,也令他饥渴难耐。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名字似乎和“莎莉·安妮”的名字属于同类。他说不上为什么。或许这两个名字都比较老式吧。而且,他喜欢她渴望地看着甜点的表情。她多像我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按倒在街那头的大楼里。
他呷了一小口咖啡:“嗯,你说你来自加利福尼亚?”文森特——这会儿他摇身一变,成了“热心人”托尼·帕森斯——问道。
“是的。”
“那里风景很漂亮,我猜。”
“是,有些地方挺漂亮的。现在,请你回头想想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个逃跑的男人?告诉我他的具体情况。”
文森特知道他必须集中精力——至少得坚持到他们单独呆在那幢废弃的大楼里为止。“小心点,”那个杀手曾告诫他。“要腼腆一点,知道吗,腼腆一点?假装你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但又不太想说的样子。犹豫一点。那才是真正目击者的表现。”
于是他告诉她——显出一副腼腆而犹豫不决的样子——关于那个沿着这条街逃跑的人的情况。回答了一些问题之后,他假装还记得一些事,并且大致描述了杰拉德·邓肯的长相。警方已经有了邓肯的电脑合成图片,他的描述基本上是相符的。她匆匆做了些记录。
“有什么不寻常的特征吗?”
“嗯,不记得了。就像我说的,我离他不是很近。”
“有武器吗?”
“应该没有。他到底做了什么?”
“杀人未遂。”
“哦,不。有人受伤吗?”
“没有,很幸运。”
“聪明人”文森特/托尼心想,这就是我的“不幸”。
“他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警探丹斯问。
回答要简单,他提醒自己。不要上了她的套。
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然后说:“你知道的,他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拿着东西。一个包,我想。我没看清。他跑得很快……”他停下来不说了。
凯瑟琳侧着头问:“你还有别的要说吗?”
“抱歉,我帮不上别的忙了。我知道这很重要。”
“没关系。”女人安慰他说。有一阵子,文森特一想到几分钟后将要对她下毒手,竟然感到一丝的内疚。
可是饥渴的感觉又打消了他的内疚感。有欲望是很正常的。
如果不吃东西,我们就会死……
你不同意吗,丹斯警探?
他们俩都喝着咖啡。文森特又告诉她其他一些关于嫌疑犯的信息。
她就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一样。最后他下定决心,该到下手的时候了。他说:“嗯,还有一件事……原先我有些担心……你知道,我每天都在这附近生活。如果他回来怎么办?他可能会知道我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
“我们不会透露你的名字,我们会保护你的。我保证。”
他很聪明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真的?”
“当然,我们会派警察保护你。”
现在,文森特冒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我能占有那个红发女人吗?他对丹斯说:“好吧,我看见他逃跑的方向了,就是街那边一栋大楼的后门。他跑进去了。”
“门没锁吗?还是他有钥匙?”
“没锁,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那太好了。你喝完了吗?”她朝杯子点了点头。
他喝光了咖啡说:“现在喝完了。”
她合上记录本。文森特得记住,跟这个女人完事之后一定要把这本子拿走。
“谢谢,丹斯警探。”
“不客气。”
他把手推车推了出去,警探付了钱,然后赶上了他,一起顺着他指的那条人行道走过去。
“12月的纽约都这么冷吗?”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吧。”
“我快要冻僵了。”
是吗?对我来说,你很火辣呢。
“我们往哪儿走?”她边问边放慢脚步,看看街道的路标。她眯起眼睛,避开强烈的阳光。然后停下来,边在本子上做记录,边口述。“罪犯刚刚出现在这里,格林威治村的谢尔曼街。”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向北走在谢尔曼街和巴洛街之间的小巷里……她瞟了一眼文森特。“小巷在这条街的哪边?北面,还是南面?我需要准确的方向。”
啊,她也这么谨慎。
他想了一会儿,显得有些迷糊,原因并不是寒冷,而是他的兽欲。“应该是东南面。”
她看了看记录本,笑了起来:“几乎认不出自己的笔迹了——手冻得发抖。实在太冷了。我真等不及想回加州了。”
那你可有的等了,小姐……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
“你成家了吗?”她问。
“是的,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我也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文森特点点头,心里想:女儿多大了?
“就是这条小巷吗?”她问。
“是的。他就是往这儿跑的。”他把手推车拖在身后,向小巷走去。这条路将通往他们的“爱巢”,那幢废弃的大楼。他感觉下身勃起了,涨得有点发疼。
文森特的手伸进口袋,握住刀把。不行,他不能杀她。但如果她反抗的话,他必须保护自己。
用刀割她的眼睛……
这也太残忍了,但对文森特来说,这不是问题;不管怎样,他喜欢看她们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样子。
他们现在已经走进巷子很远了。文森特看看四周,发现了那幢大楼,大约还有四五十英尺远。
丹斯又停了下来,打开记录本。边写边口述:“这条小巷在六栋,不,是七栋住宅楼后面,这里有四个垃圾筒。路面铺设沥青。罪犯就是顺着这条巷子向南跑的。”她又戴上手套。双手已被冻得发抖,指尖发紫。
饥渴正吞噬着文森特。他觉得自己快枯竭了。他握刀的手上全是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再次停了下来。
现在就动手!干掉她。
他开始从口袋里掏出刀。
但是从小巷另一头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他惊讶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然后他感到有把枪顶在了脑后。
丹斯警探大叫起来:“举起手来,快点!”同时抓住了他的肩膀。
“但是——”
“快点。”
她用劲把枪抵在他的后脑勺上。
不,不,不!他松开了握刀的手,举起了双臂。
这是怎么回事?
一辆警车猛地停在他们前面,另一辆紧随其后。四个身材高大的警察从车里跳了出来。
不……哦,不……
“趴下,”其中一个警察说。“快点!”
这时,文森特看了看她的手。她注意到他的眼神,于是举起她写字用的笔。“没错,这就是我的枪。”
他又回头看看其他警察。“我不知道究竟出什么事了!全是胡扯!”
一名警察说:“听着,你少废话。就在她联络我们之前,我们接到报案电话,称与刚才那起袭击有关的一名男子正推着购物车回到了这个地区,是个肥胖的白种男人。”
她叫莎莉·安妮,胖小子。她跑了,报了警,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我们……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你们弄错了,全错了。”
“是啊,”一个穿警服的警官调侃地说,“这话我们听多了。我们走。”
他们抓起他的上臂,狠狠地把他推进警车。他脑子里回响起杰拉德·邓肯的声音。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会补偿你的……
肥硕的文森特·雷诺兹内心变得坚定起来。他下定决心,无论警察对他做什么,自己都决不会背叛朋友。
* * *
林肯·莱姆实验室的前窗旁坐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着梨形身材的男人,他双手被铐在了身后。
将他的驾照和机动车管理局的记录比对后显示,他不是托尼·帕森斯,而是文森特·雷诺兹,二十八岁,文员职业,住在新泽西,在好几家公司做过临时员工,但除了基本的雇用信息和简历证明之外,没有一家公司了解他的具体情况;他没什么值得人记住的地方,但也算得上是个模范员工。
文森特显得气愤而不安,他一会儿看看地板,一会儿看看旁边的警官——莱姆、萨克斯、丹斯、贝克尔和塞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