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来天,安志又站起来,走路有点慢,姚一鸣拍拍他肩,无言。安志是鸟皇的死党。这个男人,不张扬不出声,始终站在鸟皇身后,尽最大努力支持鸟皇。
别的人不明了那种情谊,可是他们自己都明白。
他们曾在一起经历过的,沾满血与泪水。他们都曾将生命交与对方手中,而且从未失望。
那一种情谊,不是爱情可以比拟的。
他们都曾是魔教的杀手,有正义感善良的欧阳喜已走了,余下的人,没享受过这个世界对的一面,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在他们的世界中最重要的不是正义,而是彼此都活着,都好好地活着。
鸟皇该不该违心地做出爱护二王子的样子?姚一鸣该不该利用年幼孩子的善良,这重要吗?这些都不重要!
那一场战争,历时年,是以鸟皇的胜利告终的,静静躲在马车里去的鸟皇,静静地躲在马车里回来。
长高长大长壮了奇圭做为得胜还朝的大将军,风光一时。
鸟皇对小念的交待,不过是一句:“幸不辱命。”
坐在镜前,等待宫女服侍着装,想起一句古诗:“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暂时挂在一旁的战袍,与宫中繁复的朝服,鸟皇回过头,凝注那沾满风尘色的战袍,想念起与朋友兄弟在一起的日子。
宫中的空气,有一种冰冷的清香,让人的血液渐渐凉下去,凉下去。
那一年的夏天,空气中弥漫那股凛冽的清香。
直到鸟皇下令,她的宫殿内不要薰香。
每次各地进贡的香品,鸟皇都请依依先选。贡品不过按例先给皇后过目,真正鸟皇用的并不多。脂粉,香,衣饰,珠宝,鸟皇不过拣中等的一两件,基余的,送去给依依挑选,然后是其他妃嫔宫女。
鸟皇向往那种雪白无暇,又水嫩得吹弹得破的肌肤,不过她也知道,以她的肤色,每天用天山雪莲敷也不会变成那样的肌肤,鸟皇只求不失礼于人就可。
有几天小念觉得依依的肤色特别的好,然后依依忽然开始生病,人只是慢慢地衰弱下去,越来越没力气,懒得吃东西,然后开始全身痛。
遍寻名医,不见起色。
依依虚弱地躺在床上,可是依旧打扮得整齐漂亮地等着小念。
那天小念回来早些,看见依依正欠着身子,努力地在向脸上扑粉,他不禁心痛,过去一把抢下来:“你不好好休息,还费神费力地,不要命了?”
依依苦笑:“我有什么好处呢?不过长得好些,如果连姿色也无,陛下,臣妾以何侍君?”
小念心酸:“胡说,我岂是那种人?”
依依笑笑:“陛下帮我涂吧。”
小念愕然:“我?”然后失笑:“好,我来服侍娘娘千岁。”
依依微笑。
小念用手指沾一点粉,轻轻敷在依依脸上,他嗅到一股杏仁味,不禁皱皱眉:“味道怪怪的。”
小念忽然回忆起了什么,早年间,小念在魔教时,曾大略学过各种毒药的辨别与治疗,这味道何其熟悉.小念将粉盒拿起来端详,然后捻了一点,闻了闻味道,他忽然脸色大变:“这盒粉是哪来的?”
依依吓了一跳:“无非是哪个州县贡上来的,难道臣妾还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朋友会送这个来吗?”
小念大怒,起身就走,一边说:“叫阿丑到书房。”
小念问:“这粉是哪里送上来的?”
阿丑看一眼立刻答:“是前些日子,宫中采办去中原办事,特意为皇后从中原带回来的,不过皇后不喜欢这些东西,全送了给依贵妃。”
小念气得双手发抖:“混帐!”
阿丑惊道:“莫非这粉里有什么问题?”
小念冷冷地哼一声。
鸟皇正微笑听玉玺讲孙子兵法:“孙子说,遇到困难危险,逃跑是最好的办法,所谓,十六计,走为上策。”
鸟皇微笑:“原来如此。”
玉玺道:“娘,你想想看,要是有人找我打仗,不管打输打赢,我自己总会挨上几拳几脚,就算我把他打死了,我自己也是会痛的啊,比较起来,当然是一点也不痛的好。所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不打,扭头就跑为上策嘛。”
鸟皇大笑:“原来如此。”
然后看见小念进了宫门,门口的宫人这才报:“皇帝陛下驾到!”
这样急冲冲是为了什么?鸟皇忙站起来迎上去:“陛下!”
小念抬手给了鸟皇一记耳光。
那清脆响亮的声音让所有人呆住。
鸟皇一时呆住
按宫中规矩,鸟皇应该跪下请罪。
鸟皇站在那儿:“陛下,所为何事?”她眼中的沉着与冷冷的对抗激怒了小念:“来人,拿鞭子给我!”
鸟皇冷冷地:“陛下要打我?!”
小念问:“我不能吗?”
鸟皇再问:“陛下为什么?”
玉玺吓呆,眼见娘亲挨打,不禁悲从中来,双眼含泪痛叫:“为什么打我娘?你是被狐狸精迷昏头了吧?”
小念大怒:“谁是狐狸精?来人!带这畜生去上书房反省,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开一步!”
玉玺被带走,鸟皇没有阻拦,她也不想让玉玺看到她与皇帝陛下的冲突。
小念再次上前:“我不能动你可是?宫中是你为所欲为的天下?”
鸟皇不得不选择臣服的态度,她跪下:“臣妾不敢!”
小念怒吼一声:“拿鞭子来!我在这里说话是不算的吗?”
没人动,宫女们早就吓呆了,竟无人应答。鸟皇不得不向英儿递个眼色,英儿才惊慌地一连声答应:“是是是。”
小念偏偏看到鸟皇这个眼色,不禁冷笑起来:“鸟皇,我不过念在旧日情份上,一向尊重你,你竟妄自尊大到这个地步,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里竟成化外之地,我的命令不如你的一个眼色!”
鸟皇垂头:“臣妾知罪,臣妾对宫人管教无方,罪该万死,只是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事要鞭打臣妾?”
小念怒道:“你心知肚明!”
小念抡起鞭子抽到鸟皇身上。
鞭子留下一道血痕。
痛疼令鸟皇沉默。
多年没再忍受这种肉体痛苦了。
贵为皇后多年,连一句重话都少遇到,所以对痛疼的忍受能力下降了。她感觉到后背肌肤被撕裂,同时裂开的,还有她的灵魂。
不明不白的鞭打折辱,令得鸟皇心灰意冷。这么多年的忍耐与努力似乎变得毫无意义,鸟皇想起玉玺的话,同人对打,就算打赢,自己总是会痛的,不如不打。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只不过现在不是提出归去的时机。应该在打胜还朝时提出离开,至少是个好的结束。
痛楚让鸟皇眼前发黑,年纪大了,在酷刑面前不得不显出狼狈来。先是以手支地,然后整个人扑倒尘埃中。
夏天的衣衫单薄,小念暴怒之下,下手重了,当淡黄色衣衫渗出血来,小念迟疑了。
他握着鞭子,看着无力地倒在地上的鸟皇,这个曾与他患难与共的女子,同他真的只有旧情了吗?
那些血雨腥风的日子,是这个女子站在他身后,用她的坚强她有力的双手,她有担待的肩膀,她的智慧与决断给他最强大的支持。
现在,她违拗他的心意,意图对他所喜欢的小女子不利,他要杀她吗?
杀她?
怎么能?
这个女子才是他的妻子,他们在一起经过那么多的风雨,即使他一时忘了那曾有的旧情,要他杀她,那怎么可能做得到?
如果不杀她,他怎么可以在众人面前折辱他的皇后?

  四

  打了人,小念气平。
然后,他觉得这局面有点不好收拾。他内心深处有一点怕鸟皇。
你面对平等的人时总会有一点怕对方,怕触及对方的底线,怕被人憎恨。
小念站在那儿,环顾呆站着的七八个宫女太监,这些人目睹鸟皇受辱,小念眼中忽然露出杀机!
鸟皇见鞭打停止,便抬起头,正看到小念望着众人的一脸杀机,虽然不知为什么,但鸟皇与他共进退多年,熟知他的习性,知道他要杀她的手下,鸟皇道:“陛下,所有过错,由鸟皇一人承当,陛下不要牵连他人。”
小念一甩手:“你倒会收买人心。”但他不敢违拗鸟皇心意,他不敢动鸟皇的手下。
姚一鸣求见鸟皇,近卫军统领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出入宫门向来比较方便,今天宫中回话是:“皇后正在午睡,请统领大人改日来。”
姚一鸣诧异:“皇后身体不适吗?”
回话是:“不知道。”
姚一鸣向里面看了看,有个新发现,今天的昭阳宫,宫人特别多,而且都不是平里熟悉的那些人。
姚一鸣心里一震,难道鸟皇有事?
宫中轻轻传来丝竹声,是一曲《归去来兮》。
姚一鸣退后。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姚一鸣向阿丑手下的琅环打听:“皇后与陛下,近来可好?”
琅环望无人才道:“不妥,不妥得很,但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不但我会不妥,连阿丑姐姐都会很不妥。”
姚一鸣惊得心都凉了。
姚一鸣急见宰相章择周:“章相,近日可见过皇后?”
章择周怪道:“你自己难道近日竟没见过皇后吗?”
姚一鸣一头汗:“两天前见过。”
章择周道:“是啊,那次,我们一起出宫的。”
“后来呢?后来相爷又见过皇后没有?”
“没有,好好的,我没事总去皇后做什么?”
姚一鸣怒道:“难道宰相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吗?”
章择周被骂得呆了:“姚统领,你疯了?”
姚一鸣道:“下臣该死,一时失言。宰相大人,你今天有没有什么折子?请一定去见皇后一趟!”
章择周这才肃着脸,郑重问:“小姚,宫中有变?”
姚一鸣道:“或者是我多心,请章相,一定去一趟!”
章择周一看天色已晚,但,若宫中真有变故,怕是等不得天明了,他转身抓起一份折子:“我去宫中求见皇后陛下。”
昭阳院里换了阿丑出来:“章大人,真是不巧,皇后今儿累了,睡下了,如果没什么急事,明儿再来吧。”
章择周道:“麻烦尚侍给老臣传个话,老臣有要紧折子要请教皇后。”
阿丑微笑:“大人,朝里哪天没有急事,皇后这会儿好容易睡着了,大人就体量皇后一次吧,陛下不是在西宫,有什么天大的事,是皇上做不了主的?”
章择周沉思一会儿:“老臣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见到皇后了?”
阿丑道:“无论如何都不能。”
章择周点点头:“我明白了。”
章择周心里明白,这是皇后有难了。
照说,章择周应该同姚一鸣实说,想办法救皇后出来,但是章择周心里也明白,姚一鸣这伙人对皇后的忠诚大大超过对皇上与对国家的忠诚,如果他实话实说,他们在大殿上上折子保皇后,保得下来还好说,保不下来,皇后的兄弟手足,岂能善罢干休?这一伙人,如今已牢牢把持整个军队,他们若起了反心,后果不堪设想,怕是国将不国了。
章择周转过身来,到西宫。
小念是个好皇帝,这些年来,他固然允许他的大臣去与皇后讨论国事,但那不是过他愿意听到另一种声音再小小地躲一下懒,小念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听到宰相深夜来见,立刻迎出来:“章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章择周坦白问:“陛下,可是将皇后软禁了?”
小念一愣:“这谣言从何而起?”现在还不是时候,谁把消息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章择周见小念发呆,已经明白:“陛下有皇后谋反的实据?”
小念诧异:“谋反?!”
章择周问:“软禁国母,这么大事,除了谋反还能有另的原因吗?如果不是,那么陛下为了何事将皇后软禁宫中?”
小念心里也有点乱了,半晌才道:“鸟皇要毒死依妃!”
章择周问:“贵妃死了吗?”
小念气道:“还没有。”
章择周道:“君要臣死,臣当死,皇后是后宫之主,她要处死一个嫔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这妃子是陛下心爱之人,皇后这样做,有点不妥当,即然没有死,陛下责备她一顿就是了!”
小念大怒:“若是死了呢?”
章择周道:“皇后是后宫之主,向例如此,前朝王皇后逼走纳兰妃,再往前,李皇后杖杀董贵妃,这都是君杀臣,杀错了,也不过认个错,陛下还想怎样?”
小念气得手直抖:“依你说,别人的性命都如草芥?”
章择周叹口气:“如果陛下一定要处置皇后,臣也有两条建议。”
小念冷冷地不语。
章择周道:“请陛下先招回抚北大将军安志与镇北大大将军尹军,然后免去姚一鸣与莫言统领,提督之职。”
小念沉默了。
章择周再摘下乌纱:“最后,请陛下免去臣宰相之职,臣愿用项上人头,换皇后不死。”
小念一震,原来这些年,文臣武将,都已为鸟皇收服,亏他一向以为他脚下已是铁打的江山!原来,这江山竟已成了鸟皇的江山。
小念缓缓道:“章相,你来,竟是逼宫来了?”
章择周道:“老臣正是因为一片忠心,才冒死来见皇上。陛下,现在不是时候,莫说皇后无大过,就算是天大的过失,也要从长计较!”
章择周双眼微微有点发呆,好象看到未来的杀戮:“如果陛下一定要处置皇后,请先杀了皇后所有亲信与太子!”
小念再次震动,杀了玉玺?他不喜欢是一回事,玉玺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如果动鸟皇,会导致这样大规模的杀戮,他是不是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章择周道:“连同老臣,都一向与皇后过从甚密,陛下不先除去皇后党羽,冒然处置皇后,会导致政局不稳,人心大乱,甚至发生政变。”
小念沉默了很久,他终于说:“我明白了!”
章择周问:“臣可以觐见皇后吗?”
小念点点头:“今天皇后还要休息,明天吧。”
章择周叩首:“皇上圣明。”
妻党羽翼已丰,奈何?
小念沉默。
依依过来:“陛下与宰相谈了那么久,也该累了。”
小念问:“你听到了?”
依依慢慢蹲在小念脚下,仰起头:“陛下,臣妾是否死无葬身之地?臣妾与奇圭,陛下都不能保全吗?”
小念呆住,他不能保全妻儿的性命吗?
是谁逼他必需做出选择?谁使他必需失去亲人?小念认为那个逼他的人是鸟皇。
所以,如果他一定要做出选择,他选择放弃鸟皇与鸟皇的儿子。
小念走进昭阳院,众人跪倒迎接,小念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他伸出一只手,在鸟皇面前,这大约是一个扶皇后起身的动作。鸟皇抬起头,良久,才将自己的手放在小念掌中,然后慢慢起身。
那是一个控制的很好的平静的表情,但更深层次中,却孕含着怨恨,一个女子,在那个时代,心中无限幽怨不过是平常事,不平常的,是那平静的表情。
煮沸一锅水,并不危险,危险的是,你用了太紧的盖子。
太紧的盖子,象高压锅一样,本来不危险的沸腾,会变成爆炸!
鸟皇早在十年前,就该将一只花瓶丢在小念脸上,打消他娶妾的念头,但是她没有,她贤淑地,为小念寻找美丽娇柔的少女。
这样克已忍让,或许是出于一种自卑吧?因为自觉身份不够,所以以美德搭够份量。可是爱情这件事非得地位平等才会发生,不平等不要紧,只要你自以为平等,也可发生。
鸟皇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自信,但在那种大环境下,这种不自信也是必然的,天下人都认为国王应该有一群老婆,鸟皇即使有自由平等的思想,做为一个正常,必然要有的从众心理,也会令她选择臣服。
小念终于说:“鸟皇,这些年来,我亏待你了。”
鸟皇平静地回答:“臣妾一条命都是陛下给的。这些年来,锦衣玉食,无德无能,窃居后位,时时自省,只感皇恩湟浩荡,陛下何出此言?臣妾愧不敢当。”
小念觉得他与鸟皇之间的感情,因“皇恩浩荡”个字而变出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来。
半晌,小念道:“原谅我。”
鸟皇沉默一会儿,问:“陛下能告诉我,为了什么事动怒吗?”
小念道:“你送给依贵妃的胭脂里,下了毒!”
鸟皇震惊,然后问:“陛下认为是我?”
小念问:“不是你吗?”
鸟皇呆了半晌,才道:“陛下可曾查问?”
小念道:“事情可以就这样过去,如果你坚持你是清白的话,我就查下去!”
鸟皇道:“臣妾是清白的。”
小念道:“查出是你,就很难徇私。”
鸟皇道:“如果是我的下的毒,陛下可以要我的人头。”
小念道:“即使是你,你我患难夫妻,我能把你怎么样,不过,你知道依贵妃不过是个奴婢,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
鸟皇在那一刻很想吐血,一方面,感念小念的情谊,一方面恨小念根本不相信她。小念认定是她要行凶,可是即使这样,小念只是发了一通脾气,并不想把她怎么样,这份情谊也可算深厚。
鸟皇说:“即使我不喜欢依妃,也不会伤你的心。”
小念看了她一会儿:“好,我会调查此事。”
小念抬头见阿丑进来,挥一挥手,请阿丑坐。
阿丑也没客气,没有行跪拜大礼,笑问:“陛下,还没睡吗?”
小念道:“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什么事。”
阿丑神色一黯:“奴婢不知。”
小念道:“阿丑,你在我面前还装傻?”
阿丑沉默一会儿,终于道:“陛下是要我查那几盒胭脂的事吗?”
小念道:“除了你,还有谁做得了这件事?”
阿丑道:“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去查皇后贵妃的事?皇上这是为难奴婢呢。”
小念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奴婢,母后早认你做女儿,你是长公主,全国的女人,除了皇后,就是你大了。”
阿丑讪笑:“原来,我还排在贵妃前面呢。”
小念想了想,原来,长公主还排在贵妃前面呢。即使不论身份地位,只论这些人在小念心中的份量,长公主阿丑的位置并不低于依妃。
换而言之,他所宠爱的小东西,只是个小东西,他喜欢她,他确实喜欢她。只不过,在他心中他的江山社稷重于一切,即使是他爱的人也可以牺牲,何况不过是个玩意。
小念道:“也不是一件急事,你慢慢查,不给你压力和期限,如何?”
阿丑微笑:“查出是皇后的不是,或者查出是贵妃的不是来,都是陛下心上的人,她们岂肯同我善罢干休?”
小念道:“我命令你查!”
阿丑道:“陛下,若是贵妃的错,如何处置?”
小念疑惑:“贵妃的错?她能有什么错?”
阿丑微微一笑:“阿丑不过是一问。”
小念道:“按律处置。”
阿丑告退,小念忽然又叫住她:“阿丑!”
阿丑站住,小念沉思,许久,小念说:“你不必性急,慢慢地查,一定要有真凭实据,不可冤枉了任何人。”
阿丑盈盈下拜:“奴婢领旨。”
阿丑退下,百转回廊中慢慢地听风过竹唱,沙沙沙,杀杀杀。
皇帝陛下说了那么多话,不过要她放心办案,那么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重点在哪里?是一定要真凭实据,还是不要冤枉了任何人?或者,最重要的,是第一句“慢慢地查”?应该说细细地查,或认真地查,可陛下说的,却是慢慢地查,为什么?
阿丑的直觉告诉他,小念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慢慢地查”,为什么?为什么要慢慢地查?阿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也不必困扰, 这件事放在心里,以后一定会找到证据,得出答案。
阿丑觉得,小念会在妻妾间选择一个,天无二日,人无二主,男人也无法爱两个女人。会是哪一个?
阿丑有自己的偏好。

  五

  章择周向姚一鸣保证是他多虑了。
姚一鸣笑笑不语。
章丞相太小看姚一鸣在宫中的势力了。
章择周对他的态度十分不解。
姚一鸣道:“章相觉得太子为人如何?”
章择周道:“太子待人坦诚真挚。”
姚一鸣点点头:“他对人十分无礼,不过,太子不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如果他不是太子的话,是一定争不过二皇子的。可是,他现在是太子,那些闲话都不用说,别的人想谋这个太子位,就是谋逆,章相认为呢?”
章择周道:“有皇后在,太子会是个英明的主上。”
姚一鸣一笑:“二皇子虽然聪明,倒底年幼,难免不为贵妃左右,真有那一天,朝中会有一次大洗牌,不知,章相给自己找好退路没有。”
章择周大惊:“姚统领这是何意?”
姚一鸣道:“我觉皇上有易储之意,而依贵妃,已放出风来,要章相好看。”
章择周诧异:“哪有此事?”
姚一鸣道:“皇上不止一次在众臣面前说奇圭似他年轻时,章相还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吗?”
章择周道:“如果皇上真有此意,我会拼死保太子皇后。”
姚一鸣问:“章相不也一直认为二皇子更英明吗?”
章择周道:“太子是未来的君主,我认为谁更英明重要吗?天底下更聪明更有才能的人有的是,今天看见一个聪明的,明天还看见一个更聪明的,个个都做起皇帝来,天下还乱了呢,姚统领说的对,太子如今是太子,别的什么人,只要觊觎这个位子,就是谋逆!况且,皇后对我有知遇之恩,章某心目中,除了忠君爱国,再就是感怀皇后的大恩了!”
姚一鸣道:“那你就不该深夜入宫,对皇上说那番话!”
章择周愣了,半晌才道:“姚统领的耳目,不是一般的灵敏啊!”
姚一鸣道:“你以为你会劝阻皇上废后吗?很快你就会知道皇上的选择了!”
章择周道:“你竟敢在陛下身边布置这许多耳目,其心当诛!”
姚一鸣道:“太子是未来储君,明天的天下是他的天下!他的羽翼已丰,对未来政权的顺利过渡只有好处。这有什么不对?章相,你不该去提醒皇上,你不了解皇上是什么人吗?他不喜欢受人摆布,他一定会有所行动。他不会容许在他的土地上,有可以与他抗衡的力量存在。章相,你那番话,会杀了皇后!”
章择周道:“如果主上要易储,忠臣只可死谏,岂能欺瞒主上!”姚一鸣冷笑:“你劝得住吗?你只有一死,你死了,能换来天下太平吗?”
章择周道:“我问心无愧!”
姚一鸣冷笑:“难道丞相做事不是为国为君,倒只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吗?”章择周不语。
姚一鸣道:“皇上会先撤了我统领一职,然后给老莫派去副手将老莫架空,不过架空老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不一定能做到!然后他会囚禁皇后,逼安志与尹军换防,最后将两人撤职了事。”
姚一鸣笑了:“我们兄弟出身草莽,没受过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不象章相你,首先想到的,是维护皇上,我们想的,只是不让皇后受委屈!”
章择周惊呆了:“你,你竟敢说出此种大逆不道的话。”
姚一鸣道:“太子是太子,则天下太平,太子不是太子,好,我可以不做近卫军统领,老莫也可以不做九门提督,你以为小小一个京城,能防得住边防的十万精兵吗?就算防得了,你以为经过这一仗,小小的北国还能同中愿抗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