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乡下的舅舅,还有两个表哥。如果有一天,在S市这个大都市站稳了脚跟,就带张娴静回老家一趟。表哥们结婚都早,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帮大忙是帮不上,能资助下孩子也是好的,毕竟在父母死后,是舅舅把自己拉扯大的。
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彩。方城站起身,弹走烟蒂,顺着孤独的路边石向前走去。拘留所地处偏僻,这条路上车非常少,步行的话,至少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公车站点。
走吧。
方城双手插进裤袋,微笑前行。
“对于楚铁骏自杀,警方怎么看?是不是要把明诚集团这案子结了?”我坏笑着看着徐佳,同时捏了捏刚接过来的信封,虽然不怎么厚,但总比没有强。
“心理阴暗。”徐佳翻了我一个白眼,“你怎么老是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你觉得警察都是笨蛋吗?”
我有点尴尬,这丫头太敏感了。
“虽然楚铁骏自杀了,但他这个所谓的幕后操纵者只不过是按照归纳起来的线索推理出来的,并没有过硬的证据。况且这起连环命案的很多细节,包括soulmate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也没有调查清楚,”徐佳摇头,“我有种感觉,这案子不会这么简单。”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现在警方的调查方向是?”
“两种意见,有的说要直接查明诚集团剩下的两个元老,就是陈籍、黄祈,也有的说应该从明盛公司的蒋峥、张娴静、方城入手。只是楚铁骏一死,将这件案子的线索弄断了,现在不管从哪里入手,都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陈处长的意思呢?”
“两种意见他都没有赞成,他在会上表态,说想顺着楚铁骏那条线继续挖一下。”徐佳眨了眨眼,“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楚铁骏都死了,线索已经断了,怎么可能查下去?”我摇头道,“陈处长未免太……”突然之间,我意识到了什么东西,截住了自己的话。警方在楚铁骏死后并没有结案,显然并不相信楚铁骏就是最后的凶手。楚铁骏,只不过是继方城之后的另一只替罪羊。而陈处长所谓的继续追查楚铁骏,实质上是向外界透露出一种确信楚铁骏就是凶手,现在所继续的调查,是为了完善证据,方便提起公诉的错觉。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真正的幕后凶手放松警惕,从而露出马脚。
明诚集团的总裁萧离据说已经病危了,一旦人人都觉得这案子尘埃落定,那新一轮的争权夺利马上就会开始吧,到时候,隐藏在幕后的soulmate和元凶会怎么做呢?
“一粒麦子如果不落在地里死了,仍只是一粒;如果死了,才结出许多子粒来。”张娴静合上厚厚的《圣经》,凝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她并不是基督教徒,也不曾信仰过任何神灵,前些年的经历,让她早已不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善意的奇迹发生。人,说到底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句话,说得很对。
手边的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个号码。
她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了苍老而虚弱的声音:“时间,不多了。”
她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那边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考虑措辞,又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她以为那边已经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不起。”
张娴静笑了笑,仍旧没有出声。
“计划,开始吧。”那边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
“我想再见见soulmate。”张娴静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决。
“怎么,跟她失去联系了?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当初,是你把这个魔鬼带到我身边的。我只见过她一次,就是她和你一起来找我的那一次。”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听筒那边传来。
“我和她还保持着联系。我的意思是,我想在死前再见她一面。”张娴静熟练地拨弄着手中的水笔。
“那是你们的事。”那边的声音显得十分冷漠,“只要计划照常进行,我对你们的事没有兴趣。”
“那就这么定了。”张娴静的口吻不容置疑,“还有,今天方城已经出狱了,你确定真要那么做?”
“男人这种生物,不经过女人的背叛,是不会成长的。”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掉了。
张娴静把手机丢回桌面,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之间,一丝诡异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嘴角。
鸡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人生,从外打破,是压力;从内打破,是成长。
回到事务所,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熊猫依旧在液晶屏前奋战,我凑过去瞄了一眼,花花绿绿的编程界面,枯燥至极。将沙发上的杂物统统推到地上,我歪了上去,想要休息一会儿。
“川哥?”熊猫扭过脸喊我,电脑屏幕上的光线将他的脸映射得很有喜感。
“毛?”真是懒得说话。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个很深奥的问题。”熊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是以我的经验来看,他的问题往往很白痴。
“讲。”
“你说张娴静既然跟方城好了,怎么还又跟陈籍搞在了一起?”
“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我打了个哈欠,坐起身,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们!就是这样!”
熊猫愣了好一会儿,嘴角抽搐着道:“川……哥,你没事吧?”
我摇头,“当然没事,女人的性偏好是这个宇宙中最无解的问题,你如果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还不如多去看几遍《宠物小精灵》。”
“《宠物小精灵》跟这个问题有什么关系?”熊猫依旧不解地问道。
“关系倒是没有,不过至少可以让你忘记这个愚蠢的问题。”我又打了个哈欠,困意如海浪般袭来,“睡觉啦。”
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却一直睡不着,仿佛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一种莫名其妙的焦灼感让我无法进入睡眠状态。是那种仿佛忘记了件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叹了口气,我无奈地坐了起来,看着胖子的背影发呆。
我记得吴哥没死的时候,我曾经对他说过,很多时候,亲眼所见的并不是事实。人总会根据自己的社会经验和推理习惯,对自己看到的景象加以想象补充,这在心理学上称为“脑补”。比如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穿警服的人追一个穿便服的人,大多数人自然而然地会认为是警察抓贼,但事实呢?
比如说,跑在前面的人,可能跟后面的人同样是警察,只不过他是便装,他们共同追的人,早已跑出了你的视线;比如说,跑在前面的人,可能是个无辜的目击者,因为撞见后面的警察行凶,而不得不逃走保命;比如说,跑在前面的人才是个真正的警察,而后面的只不过是个冒牌货,真警察之所以要跑,是因为受到了后面那个冒牌货的某种胁迫……
事实,有无限种可能。
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见到张娴静和陈籍一起走进别墅的时候,就断定两个人是去发生超友谊的关系呢?当初看到这个情景,“幽会”这个词在第一时间跳进了我的脑海,虽然当时有一点点迟疑,但随即就像夜风中擦亮的火柴一般迅速熄灭。
为什么我会迟疑了一下?是有不协调的感觉吗?
张娴静和陈籍确实是一起进入了别墅,别墅的院子很大,房间看起来应该也不少,那栋别墅周围有大片的水田,环境也比较清静,院子里还有五六个服务人员……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可能,我犯了个极其愚蠢的错误。
“熊猫,我们那晚看到张娴静和陈籍一起进的那栋别墅,院子里是不是站了五六个男人?还都是一水儿的西装?”
“对啊,有钱人排场真大啊,泡个妞还弄一个班的服务员伺候着。”熊猫漫不经心地回应。
“如果要你选服务人员的话,会是清一色的男的吗?不应该大多数都是女的吗?我们那晚看到的院子里的那五六个人,全部都是男的。”是的,肯定是我弄错了。
“男的……莫非是……”熊猫一副痴呆的模样。
“保安。”我确定。
“保安怎么了?”熊猫奇道,“怎么你这表情,跟看到了贞子一样?”
如果那只是个幽会用的别墅,用不着那么多保安。考虑到安全因素,留一两个人照看就可以了,五六个保安,怎么说也是太奢侈的“配备”。如果说是陈籍对安全问题谨慎过度,那么保安不是应该全程跟着他吗,怎么会提前等在别墅里呢?不,不对。这些保安是配给别墅的,并不是陈籍的保镖。如此说来,陈籍在公路边和张娴静简单交谈后,又带着她来到了这栋戒备森严的别墅,目的并不是幽会,而是要见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被陈籍保护的,就是被陈籍关押的。
会是谁呢?
会不会跟明诚集团这案子有关呢?
会不会是soulmate?徐佳告诉我soulmate越狱了。警方在S市进行了低调的搜捕,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在那之后不久的明诚集团连环命案中,却收到了署名soulmate的犯案预告。虽然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此案中的soulmate就是张璇,但现在看来……
要请警方协助搜查吗?但是仅凭我所谓的猜测,警方会对民宅进行搜查吗?更何况是陈处长刻意要保持低调的时候。当然,我并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三流侦探,就算没有警方的协助,只要我想进入,即使是戒备森严的别墅,也照样不在话下,但是必须得有一整套的行头。
需要一笔不少的钱。
唉,说到钱,我的庞老板好久没跟我联系了。
我摸出了手机。
螃蟹能有我这样的手下,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第8章 soulmate之死
“那个徐川,好像已经查到这里了。”蒋峥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小声道。
“徐川?那个私家侦探?”陈籍放下手中的雪茄,“警方现在都已经确定楚铁骏的罪名了,正在搜罗证据,他一个私家侦探的积极性倒挺高的。他查到什么程度了?”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楚铁骏就是整个计划的幕后主使。他跟踪过你,一直跟到了这个别墅。不过,他却搞错了方向,以为你来这里是跟张娴静幽会的。”蒋峥小声道,“要把soulmate转移出去吗?”
“你怎么知道他以为我来这里,是跟张娴静幽会的?”陈籍靠在真皮老板椅上,语气淡淡地问道。
“嗯……他本来想从我嘴里挖出点话,但他露出了马脚,他现在还并不确定明诚集团这案子,到底谁是幕后的主角,看样子只是怀疑你们几个元老,还有我们明盛公司的几个人。”
“这倒是条好狗,鼻子挺灵的。”陈籍轻笑。
“要把soulmate转移出去吗?”蒋峥再次问道。
“没有这个必要。目前soulmate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虽然警方没有张贴通缉令,也没有大规模的搜捕行动,但她的的确确是个越狱通缉犯。如果在转移过程中出现意外情况,会使整个计划崩盘。再说,”陈籍将双手放在自己腹部上,轻轻地摩挲,“那条狗如果是故意给你造成错觉,而在别墅外守株待兔的话,就是大麻烦了。”
蒋峥想起徐川当时的表情,不像有诈的样子,不过既然老头子已经说了,就按老头子的意思办吧。
“前几天你带张娴静来这里,是见soulmate吗?计划有没有再次修改?”蒋峥想了想,问道。
“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了?”陈籍皱眉。
蒋峥沉默,却依然看着陈籍。他最近有一种直觉,总觉得张娴静有些不对劲。张娴静是根据soulmate的要求安插进明诚集团的,辅助蒋峥实施计划。虽然按照当初的约定,计划完成之后这两个女人可以分得四成,不过天晓得陈籍会不会遵守诺言。
“方城那枚棋子可以丢掉了。soulmate预料得不错,一只替罪羊果然不行。还好老楚在关键时候给顶了上去。”陈籍淡淡地道。
楚铁骏,陈籍当初跟他讲明了要联手转移明诚集团的财产,并向他透露了所有的计划细节。当然在这份计划中,并没有soulmate的存在。方城是替罪羊,用来吸引警方注意;蒋峥和丁明负责对账目造假;楚铁骏的工厂负责接收坏账,整个计划看起来很完美,而楚铁骏对此也深信不疑。因为一亿六千万元的资金到最后是打到自己工厂账上的,所以他根本不必担心陈籍搞什么花样。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警方的能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在方城被抓的时候,楚铁骏还以为计划已经完美收官,可不到三天时间,他就已经落水了。当时想要脱身,却发现已经不可能了,所有的证据都将嫌疑指向了他自己,而唯一能证明陈籍和蒋峥也是这项计划参与者的丁明,也早已被毒死了。
当陈籍坐在楚铁骏对面,将警方的查案进度告诉他的时候,楚铁骏就明白了,陈籍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侵吞这一亿六千万元,而是除掉他。如果换了别人,大概会大喊大叫地拼个鱼死网破吧,但楚铁骏不会。所谓的枭雄,往往是最没有人性的人。虽然平时嚣张跋扈,暴躁易怒,但在大事之前,却最懂得取舍。
愿赌服输。
面对毫无挽回可能的残局,与其垂死挣扎,不如痛快接受,自己死后,对方还有善待家人的可能。这是楚铁骏的思维方式,陈籍拿捏得很准,毕竟是共事几十年的老伙计了。
楚铁骏,第二只替罪羊,就这样被陈籍逼死了,给明诚集团连环命案画上了个句号。
蒋峥突然打了个寒战。不,不对,还剩下一个人——黄祈。
到家了。
方城站在楼下,看着高高在上的窗户,虽然没有亮灯,但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暖意。虽然房子是张娴静的,但他却有一种归属感。从拘留所里出来,他谁也没有通知。再打电话让张娴静去接,未免有点小孩子气了。自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不能表现得一点自主生活能力都没有。明诚集团的连环命案已经结束了,幕后元凶楚铁骏已经自杀了。那个私家侦探徐川,等过几天有时间再好好地感谢他吧,毕竟是他救了自己的命。而soulmate……要怎么向她表示谢意呢?
算了,先把工作做好,让那些认为我是靠着静姐的关系爬上来的家伙都统统闭嘴。在明盛先干上几年,等积累了一定的客户、经验和资金后,再和静姐一起创建一家自己的公司。男人嘛,三十岁以前总得有自己的事业。
电梯发出一声悦耳的叮咚响,停在了七楼。方城从裤袋中摸出了钥匙,插进锁孔。门被反锁着,静姐出门了?是不是有商业应酬?等结了婚后,这些外面的事,就让自己来吧,也让她好好休息下。嗯,早知道在外面先买几罐酸奶了,等她回家热一下,也好解解酒。
门锁发出吧嗒一声脆响,开了。
按下门口的开关,整个客厅亮了起来。换上拖鞋,走到沙发前,随手打开电视,方城的动作却定格了。
他刚才好像在鞋柜里,看到了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鞋柜前,拉开。一双皮鞋静静地躺在里面,男式的。下意识地看向卧室的房门,关着的。走过去,推了一下,没锁。
卧室里很暗,但是他知道开关在哪里。按下去,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整间卧室。张娴静赤裸着上身,坐在床头,手指间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细长的女士香烟,静静地看着他。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还在酣睡。
沉默了十几秒,却像几个世纪那么长。
“你回来了?也没说一声。”张娴静看着他道,拍了下睡在旁边的男人,“tony,我男朋友回来了,你得走了。”
那男人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方城,又看了看旁边的张娴静,迷惑地问道:“whats up?”
方城突然笑了,“别,别赶人家走。这是你的房子,要走,也是我走。”
他突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轰然崩塌。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轻轻关上门,走了几层楼梯,又转头回去,再次打开了门。那个外国男人正在客厅里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看到方城又进了房间,忙不迭地“sorry,sorry”说个不停。张娴静靠在卧室门口,夹着那支快要抽完的香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城。她什么也没穿,犹如白玉一般细腻温热的胴体,充满了诱惑,但方城此时却只想吐。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串钥匙,放在了鞋柜上面。
“张主管,晚安。”方城冲张娴静点了下头,用力摔上了门,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楼道里久久回响。
撕心裂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黄祈最近很焦躁。他所私募的房地产投资基金,刚好赶上了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跌得非常离谱。圈子里的几个老总,已经堵了他好几次门。虽然黄祈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就算基金大亏,他也会用个人财产弥补老总们的损失。但他很清楚,那只不过是说说罢了。虽然他是明诚集团的元老之一,手下也有几个子公司,但几亿元现金要是一把赔付出去,他这辈子也就完了。集团虽然有钱,但每一笔超过百万的开支,都必须召开董事会会议讨论决定。楚铁骏死了之后,董事会还有陈籍和还在医院的萧离,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用集团的钱来补自己的缺口。
而且,刚出了楚铁骏想要骗取集团一亿六千万元的事情,陈籍这只老狐狸,一定会非常小心谨慎吧。萧离快要死了,一个老头子无亲无故,咽气之后集团也就由陈籍和自己控制了。说不定一提出来需要挪用集团公司的钱,陈籍就会认为是要争权的信号,搞不好马上就会对付自己。
本来想搞“曲线救国”,在私募基金上狠捞一笔后,对明诚集团进行恶意收购,谁知道国家政策突然硬了起来,搞得自己血本无归。圈子里都知道他的状况,没人肯再借钱给他了。银行贷款已经到了极限,现在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要摆平那些咄咄逼人的老总,唯一稳妥的方法,就是把手中的明诚集团股份全部卖出去进行折现。但是这样做了之后,他在集团内部就只剩下那几个子公司了,以后只能听命于陈籍了。
黄祈的双手在腹部缓慢地移动,有没有别的办法?
一辆金杯大海狮,完全按照“S市电力公司”的专用车进行喷涂,而熊猫和我,则穿着如假包换的电力公司员工制服。这套行头,全是托以前一个朋友置办的,一共花了大概一万多块钱。不用说,钱是我的那个名义上的老板庞洪升给的。
当我告诉他还得继续调查明诚集团连环命案的时候,他惊讶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在确定警方也并没有结案后,庞老板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让记者撤下了第二天将要刊登在《S市晚报》上的稿子。然后这位在当代福尔摩斯背后默默奉献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详详细细地询问了我对整个案子的怀疑、推断及下一步打算。
末了,庞老板语重心长地教育我道:“以后,你一定要及时向我报告这个案子的进展情况,我可是你的老板。要不是你缺钱来找我,明天《S市晚报》上的头版头条就变成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了。”
我连连点头,表示道歉,尽管我对庞老板要在《S市晚报》刊登《心理形象设计师智破连环命案》这篇自吹自擂的长篇专访根本毫不知情。
很多时候,要道歉的原因根本不是你错了。
熊猫将车停在别墅旁的柏油路上,我们两个下车,拿着万用表,在周围的电线杆旁装模作样地忙碌了半个多小时。其间,别墅院子的保安一直注视着我们,安保措施做得很严密。然后,我和熊猫一起来到别墅的大栅栏铁门前,在里面西装保安的注视下,按响了大理石门柱上的门铃。
“什么事?”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快步走来,手里的对讲机传来刺刺啦啦的静电噪声。
“电力公司的,我们通过电网监控,发现附近存在电量异常消耗的情况,要来检修下电路。”我举起挂在脖子里的工作牌,不用说,也是假货。
“你们要进别墅院子?”那年轻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熊猫,然后目光越过我们两个,落在身后那辆涂着“S市电力公司”的金杯大海狮上。
作假,就得做足全套,注重每一个细节,最起码道具上绝对不能让人觉察到疏漏。
“嗯,如果在别墅周围找不到问题,恐怕还得进到房间里。”我叹了口气,露出我也不想这么麻烦的表情。
“你是说……电量什么的情况?”年轻人皱着眉头问道。
“电量异常消耗。”我微笑着重复。
“稍等。”他按下对讲机的按钮,转过身小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冲我点点头,“我们主任马上就来。”
过了三分钟左右,一个高高胖胖的中年西装男子站在了铁栅栏门的另一侧,拽着挂在我脖子上的工作牌仔细端详,“电量异常消耗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段时间,这片区域的电量消耗远远超过了合理值,我们需要查看一下线路。”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中年西装男子又拽着熊猫的工作牌仔细看了一下,“没必要,我们按消耗的电量交费好了。”
不单单是财大气粗的缘故吧,就算再有钱,也没人乐意当冤大头的。我清清喉咙,“但是先生,现在是电量消耗显示得太高,如果不及时查明原因,万一过段时间又显示电量消耗太低,公司不好收费的。就算是你们愿意按最高消耗电量缴费,账目上也不好走的。再说了,这种情况出现之后,很可能会发生断电事故,到时候我们少不得还要来一次。”
安保主任摸了摸下巴,点点头,“那你们先进来吧。”
铁栅栏门无声地打开,我和熊猫走进了院子。院子不算太大,大概有两百多平方米,地面全部是水磨石,种了几株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别墅有三层,是典型的哥特式风格,红色的外墙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没来由地让人想起《生化危机》里的那栋乡间别墅。
我和熊猫绕着别墅转了一圈,用手里的万用表测了几个数据,冲安保主任道:“不好意思,发现了异常电流,应该是房内的问题,需要进去检修。”
熊猫特意把背在身后的电工包往前拉了一下,“哥们儿,早干完早收工。要不等下万一断电,天黑了可不好干活儿了。”
安保主任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别墅的门忽然开了,一个保安匆匆走出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耳语结束之后,安保主任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他咆哮般地喝道:“来人!把这两个家伙给抓起来!”
我无可奈何地高举双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显然已经败露了。熊猫还要反抗,被一个体格健壮的保安在腹部狠狠夯了一拳,马上苦着脸老实了。
“你们两个究竟他妈的是什么人?”安保主任怒道,“要不是往电力公司打电话确认,我差点让你们混进去了!”
“嘿,嘿,老哥,别那么认真嘛。”我赶忙嬉皮笑脸地解释,“我们是娱记,中午接到线报,说看到陈奕迅跟一个美女进了这别墅。这不总编给安排的任务吗,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安保主任愣了一下,“记者?”
我连连点头,试图动了一下被扭在身后的双臂,“记者证都在车上来着,老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都是混饭吃的,不容易啊。”
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做了两张记者证,不然的话少不了一顿胖揍。对于记者,尤其是小报记者,这安保主任肯定有所顾忌。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栋别墅里一定有什么不能曝光的秘密。打记者,只会把事情闹大,让这栋别墅成为焦点,这肯定是陈籍不愿意看到的。
安保主任悻悻地哼了一声,“狗仔队?”他朝另一个保安道:“去车上看看有没记者证。”
“我们接到线报,马上就赶了过来,看到你们安保工作做得这么严密,以为陈奕迅铁定还在里面,就想往里面闯一下,没想到被老哥的火眼金睛给识破了。你看要不这样吧,老哥你放我们回去,我们保证不跟其他媒体透露消息,行不?”
安保主任在发呆,应该是脑中出现了大量记者蜂拥而至的画面。我趁热打铁,“我们两个回去后,就跟总编说线报错了,把这个事儿瞒过去,你看行吗?”
那个保安拿着两张记者证递给了他,他瞅了一眼,又哼了一声。
“这证可是真的。”熊猫在一旁强调。反正这安保主任大概也没见过真记者证。
“让这两个家伙滚!”他悻悻地将记者证摔到熊猫脸上,转身朝别墅大门走去。
“老哥!顺便问一句。”我揉了下被扭得发酸的胳膊,“陈奕迅是不是还在别墅里?”
“陈你妈啊!这是明诚集团黄董事的别墅!下次再来打歪主意,把你小子胳膊给废了!”他站在半开的门口,恶狠狠地恫吓道。
“黄……董事……的别墅?”我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黄祈董事!明诚集团的!身家过亿!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你!”安保主任冷笑。
黄祈?!
连中层会议都没开,方城就收到了自己的调任通知。
“因市场需要,现选调方城、关楚、秦森、杨菲、李翔五人组成H分公司,办完工作交接手续,即赴Z市拓展市场。”
人只有五个,启动资金少得可怜,也就能租三个月的写字楼,这摆明了是流放。
方城靠在椅子上,仰头眯着眼睛。关楚坐到了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样,从高处跌落的滋味不好受吧?”
方城睁开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帮你问了一下,杨菲那丫头还在犹豫;李翔已经准备跳槽辞职了;秦森没有回话,据说还在托人活动,看能不能把他从名单里去掉。”关楚叹口气道,“你不能怪他们,至少从目前看,你根本没有一点追随的价值。”
方城淡淡地问道:“那你,怎么打算?”
“打算?跟你是最要好的死党,还是你手下的二号人物,早已经贴上了你方城的标签。如果我这时候弃你而去,公司里不把我当成二五仔才怪。只好跟你一条道走到黑了。”关楚戏谑地笑道,“对了,你怎么搞的,是不是得罪张娴静了?怎么跌得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