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他意料的是,萨默斯夫人端上桌的是美味的羊排配豌豆和新鲜的土豆。
“天哪!”他对特伦斯说道,“你远离了严格的教规教条?”
特伦斯涨红了脸。
“事实上,您知道的。”他嘟哝道,“我在美食上一直被压制着。萨默斯夫人也是这样。虽然可能不是很光彩,但我们现在想尽情享受一番。您不能怪我们,先生。”
“他过去经常做梦,”萨默斯夫人带着慈爱的微笑插嘴道,“做关于吃肉的梦。可怜的孩子!”
但在梅瑞狄斯看来,抛开最近悲剧的阴影,特伦斯·麦尔曼这个年轻人的真实人生才正要开始!
当督察离开北区小屋返回塔平·马莱特时,天已经黑了。不是一片漆黑,因为晴朗的天空中闪烁着繁星点点。事实上,当他穿过车道大门走到马路上时,有足够光线让他意识到有个人走在前面。毫无疑问,那是彭佩蒂;可能刚刚结束什么讲座或布道,正要回斜屋客栈。梅瑞狄斯的鞋子是橡胶鞋底,在柏油碎石路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出于本能而不是任何特定原因,他开始跟在这个新当选的先知后面。当时,梅瑞狄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不合理的行为,标志着这个复杂案件“结束的开始”。
顺着小路刚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梅瑞狄斯意识到还有一个人悄悄跟在他身后。那人离他还有一些距离,但听脚步声是越来越近了。梅瑞狄斯再次在职业本能的驱使下,离开小路,蹲在树篱深深的阴影之下。他觉得这个越来越近的人影并没有真的看到他。这点他似乎是对的,几秒钟之后,这个人影迅速从他身边经过,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转眼间,梅瑞狄斯就跟在这个小小队伍的最尾端。
很快彭佩蒂和第二个人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因为突然之间,这个人放慢了脚步,开始更加谨慎地前进。梅瑞狄斯也放慢了脚步。随后,出乎意料的是,前面那个人停了下来。从更远的路前方传来低低的哨声。前面的人走到草丛边,弯下腰,开始向前爬。梅瑞狄斯也跟着这样做。5、10、20米——突然,梅瑞狄斯意识到另一个人影和彭佩蒂碰面了,两人开始低声交谈。短暂的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不动了。然后,在毫无预警之下,就这么突然发生了。
一道闪光,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一声压抑的尖叫。然后,在一阵停顿之后,第二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还有从前方道路跑走的脚步声。
几乎就在最后一枪的回声消失之前,梅瑞狄斯已经来到路边扭曲的人影边。他拿出口袋里的手电筒,照了照男人仰起的脸。他惊讶地叫了一声。那是营地指挥官,汉斯福特·布特!梅瑞狄斯确认他已经死了。他的右太阳穴上有一个血淋淋的黑洞,这是他用枪口压住的地方,他右手上还拿着那把枪。一切一目了然。汉斯福特·布特刚刚用枪打爆自己的脑袋,自杀了!
就在20米外,第二个人像一片阴影一样趴在星光照亮的草地上。这个人是面朝下的,梅瑞狄斯不得不把他翻过来,才能用电筒照亮他的脸。但他看到的情况不能透露什么信息。那是一个陌生人。然而,在那瞬间,梅瑞狄斯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个人的脸也不是全然陌生的。真是让人困惑。也很烦人!他直起身,环顾四周。完全没有彭佩蒂的影子。显然,枪击声一响起,他就拔脚向村子仓促逃去。
他脚边这个人也死了。子弹击中他的脖子。这整个突如其来的巨变就像水晶一样清晰。布特一直在跟踪彭佩蒂,打算先杀了他,然后自杀。随后,另外一个人加入了彭佩蒂。布特先开枪,然而在半黑暗的环境中,他的准头很差,杀错了人。
好吧,现在该怎么办?不管怎样,他必须先把尸体送到斜屋客栈,然后在那里给奇切斯特打电话,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马克斯顿必须过来检查尸体。他自己也最好翻一下死者的口袋。毕竟,他仍需要确定彭佩蒂同伴的身份,彭佩蒂很有可能拒绝开口。
他的思路被突然出现在路口快速驶过的汽车前灯打断。梅瑞狄斯走到路中间,晃了晃他的手电筒。汽车停了下来。
“喂!喂!这是怎么了?”一个粗哑的声音问道,“有什么事吗?”
梅瑞狄斯迅速解释了一下情况,询问车上这位结实的老绅士是否要去塔平·马莱特。
“是的。斜屋客栈有农场主联盟会议。我已经迟到了。现在看来我还要晚到很多!然而……”
他耸了耸巨大的肩膀,然后非常冷静地帮梅瑞狄斯把尸体搬进车里,就好像他只是在搬几袋粮食而已。5分钟后,他们停在了客栈院子里。

一个空车库被指定为临时停尸房,就在那里,在一盏防风灯的照射下,梅瑞狄斯和奥哈利丹检查了一遍死者的衣物。首先是汉斯福特·布特,梅瑞狄斯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封密封的信,上面写着几个简洁的字——给警方。
“好吧,现在,”奥哈利丹咧嘴笑道,“如果他不是要给我们寄点钱的话,先生。这里面肯定就是告白信之类的东西。”
“说是解释会更好一些,警官。但还是让我们看一眼吧。”
他把信封拆开,拿出一张折叠的信纸,然后在车库的长凳上展开。奥哈利丹在他肩膀后面伸长了脖子。
“天哪!不要在我耳边呼气!”梅瑞狄斯叫道,“在油桶上坐好,我念给你听。这封信看起来很有趣。”
梅瑞狄斯念道:
为了不给验尸官检验尸体时造成任何混乱,我准备了一份详尽的声明来解释我行动的理由。我很理智。事实上,我的思维从没这样清楚地看清我现在和过去几个月被困的现实。彭佩蒂(虽然我相信这不是他的真名)一直在勒索我。为了买他的沉默,我被迫付给他相当多的钱。但碰巧我并不信任彭佩蒂。当然也不能保证他会守口如瓶。这种恐惧和不确定性促使我采取绝望的手段。几天前,我意识到,只要这种随时可能暴露的威胁悬在我头上,我就永远不可能获得内心的宁静。因此,我决定杀了彭佩蒂,然后自杀。当你读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决定已经转化为行动,我们两人都将不受法律的制裁。
我想在上述声明中加入一些个人信息。汉斯福特·布特是我的化名。我的真名是山姆·格鲁。多年来,我一直因曾经参与非法贩毒而被警方通缉。我试图改变,给自己建立一个全新的体面生活。但彭佩蒂认出我就是山姆·格鲁,并威胁要报警。为什么他能认出我来,这我不清楚。他声称多年前曾在苏活区的一个叫墨尔多尼酒吧的地方见过我。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假设彭佩蒂本人和当时混迹在墨尔多尼的人有某种联系。但不管怎么样,我杀了他并不感到内疚。我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并经过深思熟虑后行动的,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将为这个世界除掉一个伪君子、恶棍和骗子。
山姆·格鲁
“没想到啊,没想到!”梅瑞狄斯说着轻轻地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中。“真是错综复杂的情况,不是吗?可怜人啊。如果他知道那个‘恶棍骗子’就坐在几米远的地方庆贺自己又幸运地躲过一劫,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彭佩蒂一定知道那颗子弹是冲着他来的。一个邪恶的家伙,奥哈利丹。他不仅成功疏远了一对夫妻的感情,而且还拿准机会变身成一个勒索者。我们迟早要给那些奥西里斯之子的大佬们传递一些相当惊人的消息。彭佩蒂会被打发走的。肯定会被免除职位完蛋的,不是吗?”
“最让我生气的,是这个厚颜无耻两面派的欺骗行为,先生。假设这份声明不是什么精神障碍的结果吧?自杀的人通常会编造一些奇怪的理由来解释他们的行为。我们用质疑的态度看这封证词会不会更好一些呢,先生?”
“天哪,警官!”梅瑞狄斯厉声说道,“你的记忆去哪里呢?别告诉我你忘了山姆·格鲁的案子?”他拍了拍额头。“我还记得案件中的主要细节,他被人怀疑,藏身之处也被发现,习惯和作案手法都被确证。但网撒了下来,大鱼却跑了。抗议的声音都扑向了我们郡的人,但格鲁依然没被逮到,一个完美消失的案子。这都是我进苏格兰场之前的事情,但我打赌指纹专家一定还保留着他的指纹。这些我们都可以鉴定。重要的是间接细节都是正确的,墨尔多尼深潜酒吧就是山姆·格鲁的藏身之处,贩毒就是他的勾当。而且还有一件事。”
“什么,先生?”
“墨尔多尼深潜酒吧5年前经过整治,墨尔多尼自己也被抓进去判了6年的刑,因为事发前后的一系列不利证据都说明他是从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很困惑,先生!”
“墨尔多尼可以出来做证。”
“做证?”
“关于彭佩蒂。假设格鲁是对的。如果彭佩蒂在墨尔多尼的酒吧见过他,这说明彭佩蒂大概和混在那里的一群人一样坏。墨尔多尼也许能认出彭佩蒂来,也许能告诉我们一些彭佩蒂想要保密的简单事实,还能告诉我们彭佩蒂的真名。总之,奥哈利丹,在这个伪先知于这自欺欺人的无辜傻瓜圈子里造成更多伤害之前,墨尔多尼或许能帮我们将其抓捕到案。”
但奥哈利丹拒绝响应督察突然兴奋起来的情绪。他猛地把梅瑞狄斯拖回现实。
“好吧,也许墨尔多尼能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他无法告诉我们。”
“什么事?”
“谁杀了佩内洛普·帕克。”
“该死!你说得对。”梅瑞狄斯承认道,“不能让这件事把我带离主要问题。彭佩蒂也许是一个恶棍,一个骗子,但迄今为止,所有证据都不能让我们给他贴上凶手的标签。现在让我们看看另一家伙。不是一个特别引人注意的家伙,对吗?有点闪族人的味道。[1]廉价但相当华丽的西装……不是完全一无所有,但也不靠辛苦劳动,更多是靠自己智慧生活的类型。有点像是在路边卖东西的小贩……橄榄色的肤色,黑色眼睛,丰满的嘴唇,高鼻梁……嗯,翻翻他的口袋吧。拿住托盘,警官,让我把证物都摆出来。”
换上橡胶手套,梅瑞狄斯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他亮蓝色细条纹西装鼓鼓囊囊的侧兜。他的手指碰到一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东西,梅瑞狄斯慢慢把它从口袋里掏出来。奥哈利丹伸长了脖子。
“我的天啊,先生!”他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梅瑞狄斯一脸困惑地盯着这个出人意料的东西看了几秒钟。然后突然之间,内心一阵兴奋,他跳了起来。梅瑞狄斯脑中快速闪过一串想法——飞速分析整理着这些刚刚形成的想法,然后奇迹般地得出了一个必然的推论。他转向奥哈利丹,笑得越来越欢畅,直到咧开嘴——一个胜利的笑容。他平静地说:
“这是问题的答案,警官。或者更准确地说,两个问题的答案。关于谁杀了佩内洛普·帕克以及尤斯塔斯·麦尔曼是怎么遇害的,我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想法。给我点时间……一点点时间,我就能拿到经得起检验的真相,然后把它们有秩序地串联起来。然后……好吧,如果我们还不能把结案,我就去参加奥西里斯之子。该死的,我肯定不会!”
***
[1]闪米特人,尤指说闪米特语的希伯来和阿拉伯人。


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真相

第二天是星期日,但显然不是梅瑞狄斯的休息日。一夜之间,他收到一个火热理论的启发,现在正忙着检验这个理论的合理性。
早餐后的第一站,他直接去了庄园主屋,与哈格·史密斯夫人进行了一场长时间的严肃谈话。然后,奥哈利丹从那里开车送他回斜屋客栈,正好赶上彭佩蒂要出发去演讲帐篷做早课。这位先知似乎有些担心和不耐烦。
“抱歉。”梅瑞狄斯立刻说道,“我知道这是个尴尬的时间,但在昨晚的枪击案之后,一直没找到时间和你谈谈。我和警方的法医一直忙到午夜。”
“这整个事情,”彭佩蒂冷冰冰地回答,“都是一个疯子的行为。我不明白!汉斯福特·布特看上去一直是一位热情可靠的奥教成员。我从来没察觉到他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在我看来,他很正常。你可能有兴趣知道他留下了一份书面声明。也许你愿意读一下?和你有关。”
“一……一份声明?”彭佩蒂结结巴巴地说道,显然有些失措。“但是——”
梅瑞狄斯把纸条塞到他手上。
“读吧!”他厉声说道。
彭佩蒂照做了。
“天哪!但这太荒谬了,督察。全都是诽谤!满纸谎言。您肯定不会认为我在勒索这个人吧。我,作为奥教的先知——?”
“抱歉——但我不能忽视这种间接证据可能隐藏的含义,无风不起浪。我自然要跟进这个指控。但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个案子的真相,彭佩蒂先生,能帮我省不少时间。所以你是否威胁过汉斯福特·布特先生?”
“我必须慎重申明……没有!”彭佩蒂生气地说,“这人肯定是精神失常了。我想他肯定得了心理学家所说的那种迫害妄想症。”
“好吧,彭佩蒂先生。我们先暂时不谈这个话题。那么你的朋友又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和你在路上碰头的人?”
“我的朋友!”彭佩蒂惊呼,“我不明白,督察。我昨天晚上才头一次见到这个人。他在路上拦下我,想跟我借个火。”
“点烟吗?”
“是的。”
“那为什么他的烟盒是空的呢?在他尸体附近也没有发现任何烟头?”
“我真的不知道。但那确实是他拦下我时的说辞。”
“你肯定清楚汉斯福特·布特是朝你开的枪吧?”
“在看完他精彩的声明之后,这很显然。”
“所以你很幸运地逃过一劫,彭佩蒂先生?”
“我想是奇迹般地逃过一劫。”
“为什么在枪响之后,你立刻跑走了?”
“我想去村子里叫人帮忙。但在我还没来得及返回枪击发生地之前,就看到一辆车把尸体载到客栈的院子里了。”
“我明白了。关于这个人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没有。”
然后梅瑞狄斯就让这位先知继续他的行程。

从斜屋客栈出发,他到北区小屋接上西德·阿克莱特后,又一起回到客栈。一到那里,他就把这个年轻人领进空车库。两具盖着粗毯子的尸体并排躺在水泥地板上。
“我很抱歉,小伙子。恐怕这不是一个特别令人愉快的任务,但我想让你帮我看看能不能认出这个人来。”梅瑞狄斯弯下腰,轻轻地把那个和彭佩蒂碰面的人身上的毯子拉到肩膀处。“怎么样?”
西德看了一眼,然后直起身。他张着嘴看着梅瑞狄斯,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
“天哪!督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家伙。”
“哪个家伙?”
“那个晚上在小路上和彭佩蒂密会的人。彭佩蒂就是和这个家伙提到老板写的那些信,以及打算拿这些信做点什么的。”
梅瑞狄斯笑了笑。
“这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你可能有兴趣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住在坎伯威尔三文鱼街14号的雅各布·弗莱舍。我们在他口袋里找到好几封写给他的信。对这个名字,你有什么印象吗——我是说,和彭佩蒂有关的?”
“没有,先生。从来没听过。”
“好的,阿克莱特,我想没有什么需要你——不,等等——还有件事情。你说过周四晚上你载麦尔曼先生去寡妇小屋的时候,车道大门是关上的对吗?”
“是的,先生。因为庄园里的羊群的缘故,正如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样,先生。”
“所以你下车,去把门打开,车开过去后再把门关上?”
“是的,先生。”
“所以回去的时候,你也这么做了?”
“是的,先生,考虑到老板的情况,我是以最快速度完成的。”
“另一个问题,阿克莱特。当你在寡妇小屋外面等麦尔曼先生出来的时候,你具体做了什么?”
“好的,先生,我自然有些无聊,就点了一支烟,在车道上走来走去。正如之前解释过的,我们的车停在房子看不见的地方,所以不可能有人能看到我。您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寡妇小屋前面有一大丛灌木和树木遮挡视线,先生。”
“多谢。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好了,阿克莱特。你可以走了。”
“好的。”
西德朝车库大门的方向走去,但他犹豫了一下,转身不自在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先生。我能和您在外面说一句话吗?这个地方让我起鸡皮疙瘩。”
梅瑞狄斯走到外面无人的院子里去,奥哈利丹跟在后面,顺手锁上车库门。
“怎么了?”
“是关于生命之符的事情,先生。”
“哦,是的。我还记得达菲督察关于这个案子的报告。它在维尔沃斯神庙被偷走,然后不知道什么神秘原因,又被还回来了。”
“是我偷的,先生。”西德坦白道。
“你?”
“是我偷的,先生。但我一直觉得良心不安,必须坦白交代。我无意中从老板的外套里发现的神庙钥匙。他不小心把外套落在戴姆勒上了。那时我脑中突然出现了个馊主意。我当时在追一个女孩——是个很费钱的姑娘。我像个傻子一样想要摆阔,想用送礼物之类的招数讨那个女孩欢心,便动了这个念头!”
“我知道了。然后呢?”
“嗯,一切发生在胸衣厂的舞会和五月花小径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前。我在房间里已经准备好化装舞会的行头,但怕被人看到,就在出发去神庙前把衣服换上了。我想着如果被人看到,他们都会以为是彭佩蒂,不会觉得奇怪。”
“听着很合理,”梅瑞狄斯干巴巴地说道,“继续。”
“然后,我有一个叔叔在哈默史密斯开当铺。他不多问,愿意用那个生命之符做抵押预支我一些钱。我拿着这笔钱给女孩买了一条钻石手链。当一个人陷入爱河时总会做一些疯狂的事吧!然后就发生了五月花小径上的事,让我很烦恼了一段时间。老板知道我装扮成他教里的人,我已经准备好老板会发脾气。但事实上——他没有,督察。他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我。正如老话说的那样,我就像头上顶着火炭一样惴惴不安。他让我觉得自己像泥巴一样低贱。所以等到身体恢复,我就强迫女孩把手链还给我,然后急忙赶到镇上,说服我叔叔把这个生命之符还给我。然后在24小时内,我又‘借’了一下神庙的钥匙,把生命之符放回原位。”西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呼出来,就好像在困境中突然松了口气,事情圆满解决。“好了,谢天谢地,我终于说出来了!现在都看您的了,督察。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一切惩罚。老板是个大好人,这个事情已经卡在我心中好几个月了。老实说,我现在感觉好受多了!告诉我吧,先生,我会进去吗?”
梅瑞狄斯摇摇头。
“有的时候我们最好不要自找麻烦,这就是那种时候,阿克莱特。但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件事。我会去找达菲督察处理剩下的事情,让他在这个案子的档案底部写上‘结案’两个字。”
“太好了!谢谢您,督察!您真是个正派的人。”
“这不过是头脑冷静的人的常识而已。”梅瑞狄斯温和地纠正道,“去吧,小伙子。”

20分钟后,梅瑞狄斯不耐烦地在塔平·马莱特车站等候去往伦敦的火车。他知道今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忙。首先要去一趟苏格兰场,他打算把案子中的一个证物交给专家进一步检查分析。然后他打算去一趟坎伯威尔三文鱼街14号,希望在那里能发现更多关于这个名叫雅各布·弗莱舍的神秘人物的信息。在这之后呢?嗯,他想到墨尔多尼因为“越狱”要在梅德斯通监狱服刑6年。要和墨尔多尼聊聊——一场安静详尽的谈话。他希望墨尔多尼的记忆不要因为蹲监狱太久而受到损伤。此刻,墨尔多尼的记忆是他重建寡妇小屋惨案的一个重要因素。
虽然行程满满,梅瑞狄斯仍以一贯的热情和高效投入其中。他已经提前从斜屋客栈给苏格兰场打过电话,卢克·斯皮尔斯会在他办公室等他。梅瑞狄斯为在安息日把他拽出来工作感到抱歉。
“别道歉,”卢克笑着说,“我已经有感觉了。我大老远就感觉到了。该死的!梅瑞狄斯,别这么扬扬得意。你已经破案了——对吗?”
“有可能。”梅瑞狄斯以他一贯的谨慎附和道,“当我消化完你的报告之后,应该能确定更多信息。”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梅瑞狄斯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棉纸包裹着的证物,然后详细解释道:
“问题是,我今天晚上想回塔平·马莱特。你能在大概6点前给我报告吗?”
“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卢克干巴巴地说道。
梅瑞狄斯知道,对卢克·斯皮尔斯来说这就是肯定可以。
随后,他继续行动。一辆警车供他驱使。在与三文鱼街14号租户进行了一场非常令人满意的采访后,他全力赶往梅德斯通。这次运气也很好,准备返回镇上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脸兴高采烈的样子。
在他苏格兰场的办公桌上,梅瑞狄斯看到斯皮尔斯整齐打印出来的流畅报告正在等着他。刚好需要这个来结束这一天的完美调查。斯皮尔斯的发现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想。简单来说,他的理论不再是理论——只需将一两个环节焊接到位,证据链就完美了。明天,在验尸官的死因审理会上他将继续呼吁死因裁判[1],可能还需要48小时来收集整理额外的材料。然后呢?好吧,除非出现不可预料的复杂情况,他已经做好逮捕凶手的准备!
***
[1]根据英国早期法律规定,因死者的“死因存疑”,验尸法庭需要对此进行“死因裁判”。验尸法庭和法院其他法庭相似,由验尸法官和陪审团组成,该法庭也有权传唤证人,最后由陪审团做出裁决。但陪审团只就是否对被告提出指控进行裁判,并不对其定罪。


第二十三章
状态良好的梅瑞狄斯

对达德利夫人和尤斯塔斯·麦尔曼死因的审理在星期一上午11点于寡妇小屋的狭长客厅举行。审理顺利进行,验尸官佩利先生选择不需要陪审团;然后等所有正式证据罗列出来,如梅瑞狄斯预期的那样,验尸官判决死因存疑[1]。
在审理之后,洛克比把梅瑞狄斯拉到寡妇小屋的餐厅中。
“这个,我们什么时候能逮捕嫌疑人?”他讽刺地问道,“等到圣诞节过了吗?”
梅瑞狄斯笑了。
“我亲爱的朋友,对重案调查的预测总是不太准确。但如果明天巴黎安全局能把我需要的信息给我,我想你就可以在旁边看着手铐铐住通缉犯了,大概后天的时候吧。”
“巴黎安全局!”洛克比叫道,“但怎么——?
“抱歉,洛克比。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说的,直到我们和你的局长开会的时候。我讨厌在论点没有得到全盘验证之前,就把对案子的意见说出来。在我能坐下来起草一份真正全面的报告之前,还需要在老考德内庄园录一两份证词。在此期间,我想你和局长可以先浏览一下这份初始报告。里面有我到目前为止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和线索。但至于我的最终报告——这个嘛,可以请你们耐心等到周三早上吗?”
洛克比苦笑了一下。
“我好像没有选择。好吧,我亲爱的朋友。那就等到周三吧。”
“等到周三。”洛克比离开后,梅瑞狄斯思索着,“准确地说,只需要48小时来把所有松散的线头绑上,然后就能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推理总结。”
洛克比走之后,他去找了明妮贝儿小姐。明妮贝儿小姐后,他去找了西德·阿克莱特,这个一贯可靠的信息来源。在独自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之后(奥哈利丹已经被派回奇切斯特做汇报),梅瑞狄斯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案件档案,反复阅读每一份证词,整理好他的笔记,开始起草最终报告的主要段落。但在收到安全局汇来他期待的数据之前,故事的连贯性肯定会出现中断。他感到焦躁不安,不耐烦地等着来自苏格兰场的通信员把从巴黎传来的信息递过来。
那晚梅瑞狄斯睡得很不好。他不止一次从床上爬起来,点燃一根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或者是一阵阵地研读案件的相关文件。第二天,他的不耐烦达到了顶点。他在客栈附近徘徊,不敢走太远,就怕期待中的通信员突然出现。然后,在2点多钟的时候,通信员驾车嗡嗡地驶进院子,从整齐的黑色文件夹中把珍贵的文件拿出来。梅瑞狄斯签收了包裹收据,然后非常不体面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在那里,他打开封条,把里面的文件摊在床边的桌上,开始全神贯注地浏览文件。
5分钟后,他严肃焦虑的表情慢慢变成了微笑;10分钟后,他难以抑制喜悦的心情开始大笑;20分钟后,他毫无疑虑地确认,案件最后一块拼图已经完美就位。这个案子已经十拿九稳!
他下楼给西苏塞克斯郡警察局在奇切斯特的总部打电话。几分钟后,洛克比来接电话。
“怎么样,梅瑞狄斯,还要在局长的办公室开会吗?”
“当然要。”梅瑞狄斯果断地回答,“如果方便的话,10点钟见。”
“10点钟?好的!我马上通知局长。我会确保这个时间局长肯定方便的!加油。”
“那么明天见。”梅瑞狄斯结束道。

5个人围坐在一张抛光长桌边;两个穿制服的速记员谨慎地坐在角落里;一束束明亮的六月阳光从高大的窗户里斜洒进来;屋子里不知什么地方有一只被困住的绿头苍蝇发出催眠般的嗡嗡声。
坐在桌子最前面的是警察局局长斯帕克斯少校——大块头、精明能干、性格温和,头发已经花白。在他右手边,坐着梅瑞狄斯督察;左手边是洛克比警司;在他们旁边的是奥哈利丹警官和来自苏格兰场的首席督察布伦特里。这是迄今为止在郡总部的这间朴素的办公室里,集结过的最强的打击犯罪团队。尽管在座的都是冷静睿智、火眼金睛的专家,但刑侦调查仍然相当周折而费力。所以眼下的气氛因各种期待而变得紧张起来。警察局长擦了擦额头,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道:
“先生们,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我们把话筒交给梅瑞狄斯督察。大家都已经看过他的初步报告,我想现在可以让他继续进行最终报告。如果有什么地方觉得不清楚的,最好马上提出来。我知道督察和我们一样急于将此案件提交法庭。好了,梅瑞狄斯。开始吧!”
梅瑞狄斯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他的报告。一开始有些犹豫,随后越来越自信,发言越发流畅,不急不缓。他用自己的话将这份报告阐述出来,只有在为了确保不漏掉任何重要的事实时才引用了一两句书面报告。
“好吧,先生们,请原谅我言辞中的悖论,让我从案件最后的最后,也就是案件的最开始说起。也就是说,从6月8日星期六晚,汉斯福特·布特谋杀雅各布·弗莱舍一案说起。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无意谋杀’,因为杀死弗莱舍的那颗子弹实际上是冲着彭佩蒂去的。但首先让我详细介绍一下汉斯福特·布特的行为动机。”随后梅瑞狄斯以精辟的准确度详述了布特和新当选的先知之间的关系。他接着说:“这个叫弗莱舍的家伙让我很感兴趣,尤其是他已经被指认出曾和彭佩蒂有过秘密接触。我的证人阿克莱特几周前曾无意中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因此我毫不怀疑这个叫弗莱舍的家伙手上有彭佩蒂的什么把柄,就像彭佩蒂手上有汉斯福特·布特的把柄一样。换句话说,勒索者反过来又被勒索了。但为什么呢?这个,先生们,你们和我一样清楚,如果一个人没有做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就不可能被成功勒索。于是我问自己——彭佩蒂做了‘什么’呢?幸运的是,我没有跑多远就找到了答案。事实上,还没有出坎伯威尔——就在坎伯威尔三文鱼街的14号。我在那里找到一个非常有用的证人,雅各布的妻子汉娜·弗莱舍。在经过一点口头施压,以及在得知丈夫前天晚上被谋杀的压力之下,弗莱舍夫人放弃了缄默。她开始交代,谢天谢地,交代了很多事情!好吧,我不能隐瞒这条非常有趣的重要信息。佩塔·彭佩蒂和雅各布·弗莱舍是——或者应该说和已故的雅各布·弗莱舍是——兄弟!我听到她的这条信息可能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惊讶。这里有个原因。我第一次看到雅各布的脸,是在他中枪后,我很确信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家伙。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脸看着却很熟悉!后来我意识到了是为什么。他和彭佩蒂之间长得很相似,区别只是彭佩蒂留着胡子。”梅瑞狄斯停了下来,环视了一下桌子,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先生们?”四周一片沉寂。“很好,我继续说我下一阶段的调查。弗莱舍夫人一开了口,就再无保留地滔滔不绝起来。她告诉我,雅各布和马库斯——那是彭佩蒂真正的基督教名——两个人之间一直不是很对付。她自己也很恨马库斯,正如她表述的那样——‘他爱摆架子,爱在家族中仗势欺人’。好了,长话短说,弗莱舍夫人告诉我的故事总结如下。马库斯曾经在美国干慈善诈骗的勾当。他刚刚大捞了一笔,就被联邦调查局盯上了,不得不远渡大西洋躲避。最后,他和雅各布在30年代初来到巴黎。他们的新勾当好像是毒品,但在巴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弗莱舍夫人也不清楚。突然间,兄弟俩出现在坎伯威尔,然后马库斯消失不见了。他整整3个月时间都没有出现在14号的门前。从那之后,弗莱舍夫人注意到雅各布不再听他兄弟的使唤了。他们的角色对调了。后来好像是雅各布说了算。事实上,弗莱舍夫人不久前才意识到她丈夫在勒索自己的兄弟。没过多久,马库斯又开始重操旧业——慈善诈骗。雅各布开始小打小闹地贩起了毒。他们那个特殊团伙那时最喜欢的接头地点就是苏活区的墨尔多尼酒吧。”梅瑞狄斯转向首席督察布伦特里,“您应该还记得这个地方吧,先生。”
布伦特里冷冷地笑了笑:“兜售毒品的热门地点,销赃的集市,贩卖黑道消息的地方!哦,我太能记得那个地方了!我们4年前清理了那个地方,而墨尔多尼,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还在坐牢。”
梅瑞狄斯点点头。
“我直接说说墨尔多尼吧,先生。重点是,化名佩塔·彭佩蒂的马库斯·弗莱舍是在墨尔多尼的地盘上知道化名汉斯福特·布特的山姆·格鲁的。马库斯在记忆人脸的方面很有天赋,山姆却不行。结果就是,马库斯可以敲诈这个可怜人,而完全不用担心被报复回来。我想我们的彭佩蒂先生在混苏活区的那段日子,应该是既没有留胡子,也没有戴土耳其毡帽或是穿长袍!这些搞慈善诈骗的男孩们通常都喜欢打扮成神职人员的样子。可以激发受害者对他们的信任。”
“那墨尔多尼呢?”局长焦急地插话道。
“我马上就说到他,先生。上周日我在梅德斯通监狱问询过他。一次非常令人满意的对话。我问他是否记得弗莱舍兄弟。哦,是的——他记得很清楚——雅各布和马库斯。好吧,先生们,我完全是瞎蒙着试探了一下,但周日是我的幸运日,正中红心!我继续追问墨尔多尼这对兄弟的关系怎么样,暗示雅各布正在敲诈他的兄弟。关于这部分,弗莱舍夫人因为不知情完全说不上话,而墨尔多尼却知道很多。他知道在巴黎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和女人有关的肮脏的婚外情案件。这个女人叫米内特·德福。我就简单告诉你们事情的经过。米内特曾经是马库斯·弗莱舍的情妇,后来她爱上了一个叫皮埃尔·高斯的人。然后她离开了马库斯,并把马库斯搞得身无分文,马库斯在一阵嫉妒的冲动下,开枪杀了她。雅各布知道这件事,知道高斯气疯了,还知道他是蒙马特尔最厉害的掷刀人之一。所以兄弟俩赶紧撤退,回到坎伯威尔。当然,法国安全局的人开始调查这起谋杀案。也掌握了很多事实,包括通缉犯的照片,但一直没抓到这个人。他先走了一步。因此,上周日我在坎伯威尔询问弗莱舍夫人的时候,从她那里要了一张照片——一张马库斯·弗莱舍在留起胡子自称佩塔·彭佩蒂之前的照片。我把这张照片用特快专递寄给了安全局。昨天我收到了他们的报告。毫无疑问,佩塔·彭佩蒂就是杀害米内特·德福的凶手!”梅瑞狄斯停了下来,带着一丝歉意环视了一下桌子,补充道:“先生们,无须多言我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到底和发生在老考德内庄园寡妇小屋的佩内洛普·帕克和尤斯塔斯·麦尔曼谋杀案有什么关系?”梅瑞狄斯突然打开他破旧的公文包,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正中间。“答案就在这里。”
“胡子!”局长叫道。“一个假胡子!见鬼,但这——”
“我会解释的,先生。当我第一次看到没有胡子的彭佩蒂照片的时候,我被他和他兄弟雅各布之间惊人的相似性吓了一跳。自然地,我会这样推论。如果没有胡子的彭佩蒂看起来很像雅各布,自然有胡子的雅各布也会看起来很像彭佩蒂。我在雅各布不小心被山姆·格鲁开枪打中后,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这副假胡子。你们看出这其中的指向了吧,先生们?”
“你是说这其中有某种伪装模仿吗?”洛克比问道。
“没错。但不是麦尔曼采取的那种粗糙的伪装,那完全糊弄不过任何一个真正善于观察的人。麦尔曼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只要糊弄过寡妇小屋的女仆就好。只需要撑过她开门的那几秒。当时天也很黑,而且女仆已经习惯了在一天的任何奇怪时间让彭佩蒂进屋。她也许根本不会多看他一眼。”
“但雅各布的情况则不同,对吗?”布伦特里问道。
“是的,先生。雅各布可以经受住相当近距离的检验,甚至糊弄过我们中的好手。肤色、眼睛的颜色、体型、甚至连声音的音色——都有助于增强欺骗性。再加上十分有特色的土耳其毡帽和长袍,简直易如反掌。”
“但为什么雅各布要伪装成他兄弟的样子呢?”洛克比敏锐地问道,“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分成,我猜。从脑子不清醒但严格执行纪律的哈格·史密斯夫人给教派先知提供的5000英镑年金中分得一笔丰厚的分成。你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吗?”
“你是说,”洛克比一瞬间顿悟,叫道,“彭佩蒂——”
梅瑞狄斯点点头。
“没错,我亲爱的洛克比。彭佩蒂不是只有一笔良心债要偿还。而是三笔!米内特·德福、佩内洛普·帕克和尤斯塔斯·麦尔曼!”
“你们都听到了吗!”奥哈利丹大吼道,“我从来没想到——你们想到过吗?尤斯塔斯·麦尔曼被谋杀!”
梅瑞狄斯笑了笑。
“别这么激动好嘛,警官。其实是你让我找对了方向。”
“我,先生?”
“是的。当你在寡妇小屋车道大门口捡起那把水枪的时候。”
“但我不——”
“时机还没到,奥哈利丹。一件件来,对吗,先生们?这只是一个假设,但在听完我的报告之后,我想你们应该都会同意这个假设没有问题。彭佩蒂无意中听到麦尔曼和阿克莱特在讨论怎么收回那些信的计划。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在调查结束后,提交的初步报告中提到的信件。这点我就不深入展开了。接下去我要说的还是一个假设。我觉得彭佩蒂已经说服佩内洛普·帕克把这些信拿给奥教的大佬们看,以此诋毁麦尔曼的人品。与此同时,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谎称是麦尔曼的。但我想,在最后一刻,帕克小姐背叛了他。她的良心让她无法下手。你们能想象到这之后彭佩蒂的感受吧?”
“吓僵掉了?”洛克比说,“害怕帕克小姐会不小心说出孩子的真相,毁掉他在奥教中的地位。”
“没错。他不仅不能把麦尔曼从先知的位置上拉下来,而且他自己很可能会被取消先知候选人的资格。但除掉帕克小姐后,他就安全了。这些信件会落到‘正确’的人手上,大家都会怀疑麦尔曼就是未出生孩子的父亲。”梅瑞狄斯停了一下,慢慢地强调道:“根据彭佩蒂的安排,先生们,他们甚至会怀疑是麦尔曼杀了帕克小姐,然后自杀的!”
“这正是他的安排,对吗?”局长迅速地插话道。
梅瑞狄斯点点头。
“那作案手法呢?”
“干净而不花哨,先生。当然,这都是基于一个聪明的该死的不在场证明。”
“由雅各布·弗莱舍提供的,对吗?”洛克比问。
“正是如此,我亲爱的朋友。一切都非常简单,几乎是该死的万无一失。我先说不在场证明。周四晚上,雅各布藏在庄园主屋外的杜鹃花丛里,等着彭佩蒂吃完晚饭出来。然后,彭佩蒂转身藏到灌木丛中,雅各布走了出来。在初步报告中,我提到一个疯婆子——明妮贝儿小姐。你们知道她是怎么一直跟在彭佩蒂身后的。因此,当雅各布沿着车道向中式凉亭走去的时候,明妮贝儿小姐就跟在他身后。你们看,麦尔曼选定彭佩蒂必须出席神庙活动的时间节点,正要被这兄弟俩利用上了。彭佩蒂预计9:00~10:00都在神庙里。记住,当时天很黑,而神庙本身,正如我很快注意到的那样,只有屋顶一盏蓝灯来照明。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在跨过神庙的门槛之后,都不能出声讲话。这是一个专供冥想的地方,奥教成员必须遵守这个规定。但你们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了吗?待在神庙里的那一个小时里,雅各布知道他不需要讲一句话。我得说,先生们,这个不在场证明真是天才的一笔。”
“那彭佩蒂呢?”布伦特里问道。“他和雅各布分开之后去干什么了?”
“大概是通过一些人迹罕至的小路,穿过庄园,直接去了北区小屋。”
“到那里之后呢?”
“他等待时机,把自己藏在麦尔曼的戴姆勒轿车后座上,可能是躲在地毯下。要么是趁着阿克莱特把车开出谷仓前,要么是车停在北区小屋前等麦尔曼上车的时候。别忘了,先生们,麦尔曼出发前往寡妇小屋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那天天气很恶劣,天空中密布着低垂的雨云。我得说,一切的发展都有利于我们的彭佩蒂先生。”
“进车之后呢?”洛克比问道。
梅瑞狄斯第二次打开他的公文包。这次他展示的是一把水枪。
“现在我们来看看奥哈利丹发现的证物。”梅瑞狄斯微笑道,“一件普通的儿童水枪,在抓握的地方装了一个橡胶袋。”
“我想,彭佩蒂就是用这个,突然从地毯下钻了出来威胁麦尔曼。”洛克比讽刺地说,“最后导致麦尔曼死于心力衰竭。完美的谋杀,对吗?”
梅瑞狄斯面带宽容的微笑,说道:“哦,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我想汽车启动后,彭佩蒂确实用水枪威胁过麦尔曼。毫无疑问,麦尔曼仍能通过微光看清水枪的轮廓。但这是故事的一半。先生们,如果我告诉你们水枪橡胶袋里装的是高浓度的氢氰酸溶液,也许你们会更容易理解。”
“天哪!”洛克比叫道,“你的意思是说——”
“我尽可能勾勒出轮廓,”梅瑞狄斯打断道,“但确切的细节,我想将由彭佩蒂在恰当的时机补充。但我的猜想是有合理理由的。你们看,马克斯顿注意到麦尔曼上排牙齿上有一个小裂口。我们只能推断这是彭佩蒂强行把致命武器的枪口塞进麦尔曼的嘴里时发生的。我想他是捏住了麦尔曼的鼻子,强迫他张开嘴,然后再把枪口塞进他牙齿间,最后按下橡胶袋。如此高浓度的毒药剂量,只需要几滴就能产生致命效果。我想麦尔曼应该立刻就倒下了,几分钟后就死了。”
“然后呢,先生?”奥哈利丹屏住呼吸问道。
“然后,趁着阿克莱特去开寡妇小屋的车道大门的时候,彭佩蒂打开车窗,把水枪扔到灌木丛中。”
“然后,该死的,那个进出寡妇小屋的人,”局长插话道,“不是伪装成彭佩蒂的麦尔曼,而其实就是彭佩蒂!”
“您说对了,先生!确实是这样。当他出来再次来到车前时,其实什么问题都没有。你们还记得我在初步报告中提到的来自阿克莱特的证词吗?不舒服、脚步踉跄,气喘吁吁的样子。当然都是假的。但这出戏有两个目的。首先,彭佩蒂通过喘不上来气,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眼的方式来掩饰他的声音。年轻的阿克莱特完全被糊弄过去了。其次,是随后在车上发现麦尔曼尸体的完美引子。他离开寡妇小屋时明显的状态,让随后抵达北区小屋发现自己雇主已死的阿克莱特并没有那么惊讶!”
“但是看看这里,梅瑞狄斯,”布伦特里插嘴道,“如果彭佩蒂也上了车,当车到了北区小屋的时候,阿克莱特怎么可能没发现他?”
“是寡妇小屋的车道大门,先生。阿克莱特必须下车开门,开车通过,然后再次下车把门关上。这让彭佩蒂完全有机会偷溜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但彭佩蒂肯定是铤而走险了,”局长说,“把麦尔曼的尸体留在车上,他自己进去寡妇小屋?假如司机看向车内,发现了尸体怎么办?彭佩蒂成功的希望相当渺茫,不是吗?”
“是的。”梅瑞狄斯承认道,“确实很冒险,先生。但风险并不大。阿克莱特并没有理由检查车后座,因为他很自然地认为后面是空的。我敢说尸体应该就躺在地板上,彭佩蒂只是把地毯盖上了他身上。在溜走前,他很可能把尸体拖到座位上,摆出一个坐姿来。当然,在整个开车过程中,阿克莱特应该什么都没听到。因为车前座和后座之间安装有隔音玻璃板。不——想想前后,先生们,我想我们得承认这就是佩塔·马库斯·彭佩蒂·弗莱舍干的!”
“帕克小姐呢?”洛克比问道,“你觉得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当然,我们都知道她是被毒死的,当彭佩蒂进屋之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行动的呢?”
梅瑞狄斯微微笑着。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彭佩蒂做自己就好。为什么不呢?他经常去那里看她。看到装着雪利酒的醒酒瓶,他只要提议一起喝一杯就好,帕克小姐肯定会接受。这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彭佩蒂可能经常和她一起喝酒。从之前的拜访中,他知道装着雪利酒的醒酒瓶和玻璃杯会放在小桌上。他只需要倒一杯雪利酒,站在帕克小姐和桌子中间,把小药瓶中的氢氰酸下在杯子里。”
“也下在他自己的杯子里了吗?”洛克比问道,一脸困惑的样子。
“天哪,当然没有!”
“但等一下——!”洛克比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亲爱的伙计。第二个玻璃杯的残留物里也检测出高浓度氢氰酸,但醒酒瓶里的氢氰酸则是稀释过的。但这很简单。彭佩蒂没有向与帕克小姐一起喝酒时的玻璃杯里下毒。他等帕克小姐倒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才把第二瓶氢氰酸倒进去,最后再把整杯酒倒回醒酒瓶中。”
“就如我猜测的那样,先生。”奥哈利丹满意地傻笑道。
“该死,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局长问道。
“一个转移注意力的手法,先生。这是他暗示麦尔曼毒死帕克小姐然后自杀的布局之一。书桌上的撬痕,被拿走的信匣都是同样的把戏。毕竟,阿克莱特知道他雇主来这一趟是为了取回那些信件的。彭佩蒂也知道,因为他肯定是偷听到他们两人制定的计划。然后当阿克莱特在死去的雇主身边发现那个信匣时,一切都如他预期的那样。这一切都有助于维持那个假象,即走出戴姆勒的人和随后又跌跌撞撞上车的那个人,都是伪装过的麦尔曼,而不是货真价实的彭佩蒂本人。”梅瑞狄斯眼睛闪闪发光地补充道,“虽然,那个人身上没有什么是真的!”他用手指比画着。“慈善敲诈犯、毒贩子、勒索者、假先知、三重谋杀犯!在这份让人印象深刻的列表上,再加上他的聪明才智和毫无约束的道德,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罪犯。在我看来,他只犯了一个错。”
“那副手套吗?”洛克比说。
梅瑞狄斯点点头。
“他进屋的时候记得把手套带上,但回到车上的时候忘记把手套摘掉。从一开始这就是本案中一个让人迷惑的因素。”梅瑞狄斯靠在椅子上,伸直双腿,总结道:“好了,先生们,差不多该到买单的时候了。”他转向局长,“我能拿到逮捕令吗,先生?”
斯帕克斯少校笑了。
“当然,我亲爱的朋友。还不止这些!”
“什么,先生?”
“还有来自我的表彰、一项值得自豪的成就、头条新闻报道、当之无愧的一顿酒。当我说‘当之无愧’的时候,可不是在开玩笑。非常精彩的报告,梅瑞狄斯。非常精彩。”
只是斯帕克斯少校并没有真的用“非常”这个词。他用了一个不那么礼貌但更强调语气的形容词,来更正确地表达他对梅瑞狄斯的专业认可和钦佩!
***
[1]根据英国早期法律规定,如果死者在接受医疗护理的情况下死亡,或者在死亡后14天内曾被医生检视,那么医生可以签发死亡证明。但是,如果不满足前述条件,或者医生出于各种原因不愿作出判断,那么验尸法官将对死者的死因发起“死因存疑”调查,即“死因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