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西德痛苦地想道,“他会听信她的假话,然后把这件事放下。然后不等我们转身,那个帕克姑娘就会把那些该死的信塞给哈格那个老女人。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彭佩蒂那个家伙的。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他一直在打先知这个位置的主意。我打赌一定是他撺掇帕克那个女人搞的事情。她喜欢他。肯定没错!”
但要怎么确定那些信是否还在帕克那个女人手上呢?西德打了个响指。当然!应该早点想到的,希尔达·谢普斯通——她就是答案。他可以在希尔达休息的半天带她去多尔切斯特看电影。没错——希尔达会帮他的。她开始有点喜欢他了,不是吗?等到了晚上,趁大家都去庄园主屋吃饭的时候,他可以在厨房门口转悠转悠,小心地跟她聊聊那些信的事情。
西德确实这么做了。他打听到的消息完全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很幸运,因为恰巧就在那天早上,希尔达从楼上小客厅经过的时候,听到她的女主人提到了信的事。
“那个诡异的彭佩蒂先生和她在一起。”希尔达说,“他总是在这里。我得说他们打得很火热。总之,当我从门口走过的时候,听到他说‘你是怎么答复尤斯塔斯的?’当然说的就是你的雇主。然后她说就跟她之前说过的一样,已经把信毁了。然后我听到他——就是彭佩蒂先生——说他可以信任她在紧急时刻保持镇定。我觉得这一切都有点可疑。他们俩总是头靠头。亲密无比。”
“你发誓,不会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希尔达。”西德眨眨眼,“有些事,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明白吗?现在跟我说说——你觉得她会把信放在哪里?”
“不好说。我猜应该在她楼上自己房间的桌子里。”
“她一般几点从庄园主屋回来?”
“从来不会晚于10点。一般是在9点到10点之间。”
西德瞥了一眼手表——8:15。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希尔达,指指自己,又竖起拇指,指指房子的二楼。
“里面安全的吧,亲爱的?”
“有厨娘在。”希尔达紧张地呼吸,“她在厨房里。但如果你能绕到前面去,我可以让你从大客厅的落地窗里进来。”
“没问题。”西德说。
5分钟之后,他踮着脚尖跟着希尔达上了主楼梯。一到二楼,她就停了下来,指指宽阔的走廊尽头处的一扇门。
“就是那间屋子。”她低声说,“我不能待在这里,以免厨娘问起来。到时候,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西德。我之后再把窗户闩上。动作快点!别被抓住了,不然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西德等到女孩回到大厅,消失在厨房的方向后,才蹑手蹑脚向她指的那扇门移动。他轻轻地转动把手,打开门然后溜了进去。
但接着他低叫了一声,僵住不动了。正对着他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一个穿着灯笼裤套装的宽肩膀大个子男人,他冷冷地盯着西德。
“你想要干什么?”
“呃……没什么……”西德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来找东西的。”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对吗?”
“既然你问了——是的。”
男人站起身,大阔步走到门边,小心地把门关上。
“既然你已经在这里了,你得告诉我你是谁,来帕克小姐的房间做什么。”西德固执地不开腔。“所以你不打算说话了?很好,我不打算继续纠缠你显然无法回答的问题。但在放你走之前,你要明白一点——如果你敢跟任何人说起在这里见过我,我会扭断你的脖子!明白吗?”
“明白。”西德说着,悄悄地朝放在门边的书桌移动,“我不出卖你,你也别出卖我。很公平,不是吗?”他的手在身后摸索着寻找书桌的把手。“但让我吃惊的是,”他补充道,“你看到我时和我看到你一样惊讶!”他拽了拽把手,但书桌的盖子一动不动。显然是锁着的。“不是吗,先生?”
男人不理会他的询问,手猛挥向门口。
“走吧!滚出去,别回来。记住,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话,就当没看到过我。”
“好的。”西德笑着重复道,“好的!”
离开房子,在这五月寒冷黄昏里,穿行在像迷雾一样笼罩的庄园,他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宽肩膀的大块头会坐在扶手椅上,显然是在等那个叫帕克的女人回来?但希尔达怎么会不知道屋子里有这么个人呢?所有这些让人费解的因素都让西德觉得很可疑。
但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那是他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才注意到的一个细节,在长沙发的扶手上放着一顶棕色的花呢帽,而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扔着一件优雅的泰迪熊大衣。这件大衣引起我的注意,就是我见过的那件,绝不会认错。


第十一章
先知的偷窃计划

离600多名奥教成员参会的时间还有几天,老考德内庄园进入一个不祥的平静期。彭佩蒂在等待时机。他的想法很有逻辑,如果要把先知从宝座上拉下来,那么越多人目睹他的坠落越好。如果能在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出事,那么整个事情才更具戏剧效果。但拖得太久……彭佩蒂也感到很紧张,因为每次和佩内洛普碰面她都越发紧张和内疚不安。不过彭佩蒂坚持,这是权衡利弊之后最好的办法。
对尤斯塔斯而言,这是一段最让人沮丧消沉的日子。他生活在一片阴影之中,一把高悬的剑随时可能坠落,让人恐惧不安,充满绝望。西德跟他讲过希尔达在寡妇小屋跟他说过的话,但没提自己失败的偷信之举,当然也没说与“泰迪熊大衣”的惊人相遇。不过他让尤斯塔斯明白,那些信毫无疑问都还在;佩内洛普是故意骗他的;彭佩蒂把信拿给艾丽西亚看的威胁不是一个噩梦,而是真实的存在。
但要怎么解决这个威胁呢?尤斯塔斯觉得已经彻底掉入陷阱中了。不论往哪个方向看,似乎都没有出路。在某个时候,艾丽西亚肯定会看到那些充满激情的书信,然后召集内殿成员召开一次特别会议,毫无疑问,全员会一致表决认为他不再适合担任先知这个崇高的职务。他会被传唤到内殿成员前,被提审、盘问,最后被审判。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尤斯塔斯认为,一旦他对佩内洛普的迷恋被认定为世俗之爱,那么他也不配获得神职。是的——即使他们没有把他赶下台,他也不得不退位。
然而……
尤斯塔斯的脸绷紧,一丝倔强的微光闪过他黑色的眼睛。让彭佩蒂当先知……简直难以想象!这个家伙过去几个月来显然一直在谋划他的倒台。把先知的长袍交到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投机分子手上;一个对死亡审判在道德上的理解不健全的人;一个不相信作恶者灵魂永世不安宁的人;一个宣扬内贝彻[1]优于伟大的奥西里斯之神的异端理论的人;一个否认阿佩普[2]是荷鲁斯天敌的人——不!不行!不可能!把先知的位置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就是在否认自己神学信仰的正确性。
但要怎么阻止即将到来的灾祸呢?只有一个办法。他必须把信拿回来。没错——但要怎么做呢?我的盖布啊,该怎么办呢?显然佩内洛普是不会主动放弃的。他现在又被拒绝进入她的住所。不可能,那么,再次恳求她。佩内洛普不肯单独见他。他不可能越过锁上的大门把信偷回来,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先不提偷东西的不光彩,他这个年龄是不可能突然会爬水管,用弯曲的铁丝撬锁的。不,不管怎么考虑,等待他的都只有绝望和沮丧。佩内洛普每一天都在等待着定时炸弹的爆炸。

然后某天晚上,就在大会开幕前三天,他和特伦斯正坐在北区小屋的客厅里,萨默斯夫人走进来说西德·阿克莱特想见他。由于身体稍有不适,尤斯塔斯那天晚上决定不去庄园主屋吃饭。这只是他日常行程上的一个小偏差,但考虑到随后发生的事情,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细节。
西德手上拿着帽子,在狭窄的前厅里恭敬地等待着。
“什么事,阿克莱特?”
“我必须来见您,先生。”西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单独碰面,如果可以的话。而且越快越好,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在想……”
“什么?”
“如果您可以和我溜到谷仓那边就最好了,先生。那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谈话的。”
“好的——如果真的很重要的话。”
“至关重要,先生。”西德强调道,“至关重要。”
尤斯塔斯拿好帽子,跟着西德走出门,穿过车道,沿着一条宽阔的煤渣路朝谷仓走去。到了之后,尤斯塔斯在谷仓双开门外的一条粗糙长凳上坐下,等着西德开口。西德迅速扫了一下四周,很满意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然后突然说道:
“我有一个主意,先生。刚刚灵光一现想到的。关于那些信。”
“那些信,阿克莱特?”
“是的,先生。我想到一个可以把信拿回来的方法。”
尤斯塔斯跳起来,一脸不可置信。这次轮到他用焦虑的目光扫过像屏障一样的灌木丛,然后才颤抖着问道:
“你说真的吗?”
“千真万确,先生。我得说,您现在没办法再挑三拣四了。您现在的状况糟糕透了,先生。我想了十几个主意想帮您解围,但直到今天晚上,才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现在,我觉得我找到办法了。”
尤斯塔斯又坐了下来。西德靠近。
“怎么说?”尤斯塔斯迅问道。
“这么操作,先生。”西德解释道,“您很清楚帕克小姐不会因为您跟她要,就会乖乖把信吐出来的。但她会听彭佩蒂先生的话——您记住我的话!但假设您去找她,吓她一下——稍微威胁她一下,假装像流氓恶棍一样。我猜她立马会崩溃,二话不说就把信交出来。”
“我不太明白,阿克莱特。”尤斯塔斯僵硬地说道,“像流氓恶棍一样?到底是怎么——”
“我的想法很简单,先生。我的手还是挺巧的,要不了几下子,我就能把一块木头雕成左轮手枪的样子——明白吗?然后,先生,您拿着这个东西在帕克小姐面前晃几下,然后讲话凶狠一点——”
“你是说,”尤斯塔斯愤怒地打断他,“让我恐吓帕克小姐,让她把信交出来?”
“为什么不呢,先生?事关重大!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但……但我要怎么进去呢?你也知道帕克小姐已经严格命令仆人不让我进入,阿克莱特。我不能闯进去,对吗?”
“是的,先生,您不能。但重点是——我能做的,您也能做——明白吗?还能比我好一百倍。您有差不多的黑眼睛和深色皮肤。体型也差不多。简直小菜一碟,先生!”西德突然爆发出一阵热情,“绝对的小菜一碟!”
“你是说……”但尤斯塔斯说不下去了,这个疯狂的想法让他目瞪口呆。阿克莱特疯了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先生。如果您允许我去伦敦一趟,我还能把当时给舞会准备的道具再租回来——妆发道具、化妆胶水,等等。”
“但就算这样,阿克莱特——”
西德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们会找一个合适的晚上。您找一个借口那天不去主屋吃饭。想办法甩掉特伦斯先生和萨默斯夫人,然后让我给您漂漂亮亮地伪装起来。帕克小姐总是在9:30~10:00之间回寡妇小屋,我听她女仆说的。然后我只需要开车把您送到寡妇小屋,然后在车道一半的树下等着。而您需要做的,先生,就是大胆按响门铃,随意地点点头,然后直接去帕克小姐的房间。希尔达跟我说过,她接到命令,不管什么时候彭佩蒂先生都可以直接进去,所以您只需要点头然后上楼就可以。我恰巧知道帕克小姐的房间在二楼哪里。我会把图画给您,这样就万无一失了。等您进去之后,就把门关上,掏出木枪,说点狠话。如果您5分钟之后没有带着信回车上,先生,我就不叫西德·阿克莱特。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简直是小菜一碟。不可能出错的。”
尤斯塔斯似乎还有一些顾虑。西德大胆独特的计划让他一时有些慌张。但另一方面,这个计划的简单可行性又对他充满吸引力。毕竟这些信都是他写的,既然它们会变成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那么他有权用任何应急手段把信拿回来。尤斯塔斯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西德建议的重点。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冲击中反应过来,重新恢复理智。这个计划有什么缺陷吗?如果真的付诸行动,是否会遇到什么障碍呢?他立刻想到一个问题。
他指出道:
“但如果那天晚上彭佩蒂先生恰巧也去了寡妇小屋,怎么办,阿克莱特?他很可能在主屋吃完晚餐之后,陪帕克小姐一起散步回去。那就太尴尬了。”
“确实如此,先生。但我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我突然想到,您可以运作一下然后就能知道彭佩蒂先生那晚会在哪里了——怎么样,易如反掌吧,先生。”
“但我到底要怎么运作呢?”尤斯塔斯问道,仍然很困惑。
“我在想那份您和特伦斯先生正在起草的执勤名单——那个冥想链的主意,先生,大会一开幕就立刻实施的那个想法。那天早上特伦斯先生给我看过他打好的名单。我注意到彭佩蒂先生被指定参加第一周的好几个会议——都是在中式凉亭改造的那个神庙里举行。”
“没错——确实是这样。”尤斯塔斯同意道,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口袋,“我恰好带着原件。”他把折叠的名单摊开,仔细研究。“是的,这里——彭佩蒂先生同意每个工作日参加1小时的会议。当然为了配合他的其他行程,每天的出席时间都不一致。噢,下周一——也就是大会的开幕日——我看到他早上9:00~10:00有会。星期二,下午2:00~3:00——”
“抱歉,先生。”西德谦恭地打断他,“我们只需要关注他晚上的冥想时间。我模糊记得下周四。”
“周四!”尤斯塔斯惊呼着,手指滑到名单下端,“是的,星期四晚上9:00~10:00。”
“很好,就是这个时间,先生!”西德扬扬得意地指道,“还有比这更适合的时间么?这就确定了彭佩蒂先生的情况。您现在只需要确保特伦斯先生和萨默斯夫人那天晚上不在北区小屋就行。这应该很容易,先生。”
尤斯塔斯叹了口气。
“我真不是一个好的阴谋家,阿克莱特。我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西德笑了。
“您可以给她下午放个假,先生?多尔切斯特剧院有一流的杂技表演。您可以建议特伦斯先生陪她一起去,让他们都去那里看表演。”
“呣——这想法可行。但你真的认为这整个梦幻般的计划能奏效?”
“当然,先生。只要您能按计划行事。”
“那么你建议下星期四动手,对吗,阿克莱特?”
西德点点头。
“到时候大概9:30从北区小屋出发。我们还有5天时间来处理所有细节,确保不出岔子。同意吗,先生?”
“很好,阿克莱特。我就交给你了。虽然不禁觉得这一切都太夸张不像样,但我明白这是必须放手一搏的时刻。请不要认为我不领情,阿克莱特,对你在这样令人厌恶的问题上给予我的同情和帮助。我——万分感激,只是不太适应你分配给我的这个角色而已。”
“但是没办法……情势所迫,先生……”
“没错,阿克莱特,没错。”
就这样,他们奇怪的秘密讨论就此结束。
然而,当彭佩蒂十几分钟之后带着哈格·史密斯夫人一张表示礼貌的小纸条来到北区小屋时,可怜的尤斯塔斯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哈格·史密斯夫人为他不能来主屋就餐感到遗憾,并希望他的小恙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在向他示好。

6月1日,星期六下午,第一批成员陆陆续续抵达庄园,汉斯福特·布特(负责这部分工作)安排大家进入各自的帐篷。大家有坐火车或大巴来的,有自己开车来的,有骑自行车来的,还有住得近走路过来的。在南北两个铁门入口处,哈格·史密斯夫人安排园丁立起两个横幅——欢迎来到老考德内庄园。这给大会的开幕奠定了一个愉快的基调。每个人都闪耀着幽默与善意,在玩笑和打趣中于各自的帐篷里安顿好,然后到大帐篷中集合就餐,聊天嬉戏,结交新友,重温旧情。没错,尽管天空有些低沉寒冷,但庄园里仍是一片欢欣鼓舞的景象,随着每一批新成员的到来,场面就越发热闹生动。
截至周日傍晚,奥教成员已全部到齐,为期两周的大会也准备就绪,艾丽西亚将于第二天早上在演讲帐篷致辞欢迎,拉开大会帷幕。但周日下午,在女士帐篷区发生了一件怪事。每个钟形帐篷可以容纳4名成员。因此,当第5名无人认识的成员在D行的6号帐篷整理行李时,成员们很自然地就汇报给汉斯福特·布特处理。
“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汉斯福特断言道,一边扫视着他手上的官方名单,“没有可以容纳4人以上的帐篷。我立刻过去。”
他毫不费力地解决了这个小争端。巴克、威克斯泰德、格兰特和哈兹里特的名字清楚地列在他的名单上。明妮贝儿这个名字却没有!事实上,明妮贝儿小姐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官方名单上,虽然汉斯福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您肯定是维尔沃斯人吧?”他说。明妮贝儿小姐没有否认。“但我没有印象您是维尔沃斯教会的成员,”汉斯福特继续说道,但他突然想起来关于明妮贝儿小姐广为流传的古怪举止,“我不记得看见过您在葛缕子路出现过。”
“哦,天啊,当然没有!”明妮贝儿小姐甜甜地微笑道,“我5天前才申请加入奥教的。”
“但我们差不多6周前就不再接受参会报名了。很抱歉,明妮贝儿小姐,这种情况下我们恐怕没办法为您提供住宿。”
“哦,请不要道歉。”明妮贝儿小姐依然笑容灿烂,“我知道您一定很忙,真的不介意您怎么安置我。即使是一个露天草褥子都行。当然,”她狡猾地补充道,“如果不下雨的话。您不可能那么没良心地把我送走吧。”
汉斯福特在心中挠挠脑袋。明妮贝儿小姐真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这样全心全意的热情是值得赞扬的,这可怜人看起来是那么糊涂无助,要剥夺她享受即将到来的精神盛宴的机会简直让人感觉是在犯罪。他又查询了一下名单,明妮贝儿小姐在他身边耐心地等待着,像小狗一样期待地盯着他。
“好吧,明妮贝儿小姐,请跟我来。”他最后终于说道,“让我看看能为您做什么。我想H行的12号帐篷有一个空位——一个曼彻斯特的成员突发阑尾炎。这不是很合规矩,你知道的,但现在这种情况……”
明妮贝儿小姐高兴地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着,在与营地指挥处的另外两位成员协商过后,他们决定把这个空位给明妮贝儿小姐。
明妮贝儿小姐再次打开行李箱,一边整理她简陋的行李,一边单方面无休止地与帐篷里的其他人殷勤交流。她为自己的狡诈取得的成果感到很满意,因为彭佩蒂先生突然从维尔沃斯消失不见,让她深感不安。明妮贝儿小姐很肯定他的离开是为了秘密筹划她的最终毁灭。彭佩蒂先生很可能在召集他的帮凶。明妮贝儿小姐毫不犹豫。她准确地打听到彭佩蒂先生的去向,立刻填表申请加入奥西里斯之子,然后前往苏塞克斯。现在她又高兴起来了,因为又能够监视着他,时刻挫败他的阴谋诡计。她决心,只要情况允许,就要像水蛭一样牢牢吸住彭佩蒂先生。

这是在周二的早餐桌边,尤斯塔斯从他的早餐——荷包蛋和水煮生菜前抬起头,满是体贴关切地说道:
“您看起来很劳累,萨默斯夫人。我希望您没有在这里过度操劳。没有宁静庄园里的家务设施,恐怕您的工作相当辛苦。”
“确实不是很容易,麦尔曼先生。”萨默斯夫人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回答道,“但做人总得坚持,尽力而为。”
“没错!没错!”尤斯塔斯喝了一口他的无奶绿茶,接着说:“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休息半天——比如,下周四。我知道多尔切斯特是一个非常好的购物和娱乐中心。”
“您这么安排真是太好了,麦尔曼先生。”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尤斯塔斯默默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呃……也许您愿意让特伦斯陪您一块去。我想您可能会想去剧院看晚上的演出,然后坐晚班巴士回来。如果有他陪着您,我会更高兴一些。”
“能有人陪就再好不过了,”萨默斯夫人同意道,“如果特伦斯愿意的话。”
“我想他是愿意的——对吗,特伦斯?”
特伦斯从盘子里抬起头,哼了一声。显然他的思想飘得很远。麦尔曼先生重复了一遍他的提议。
“好。”特伦斯不友好地低声抱怨,“你让我去我就去。反正没得选。”
尤斯塔斯巧妙地放弃了继续这个话题,暗自庆幸这部分的阴谋比他想象中要容易。
***
[1]译者注:Neb-er-tcher,内贝彻,古埃及神话中的宇宙之神。
[2]译者注:Apep,阿佩普,古埃及神话中的混乱之神。


第十二章
谋杀前奏曲

到了6月6日——星期四早上,大会开幕时欢快友好的氛围不幸有些波动。下雨了,微寒的潇潇细雨轻柔但满含恶意地连绵不断。已经下了48个小时的雨。看起来还会再下一个星期。尽管受到彭佩蒂不断威胁暴露其身份的压迫,汉斯福特·布特依然因为说中下雨这件事而涌起一股自满。庄园里一片凄凉景象,到处是高腰套靴和浸湿的凉鞋在泥地里吧唧作响的声音。每顶帐篷里都散发着一股潮湿粗花呢带来的浓浓臭气。每棵树都在灰蒙蒙的雨雾中闪着光、滴着水,闷闷不乐的样子。奥西里斯之子们像被干扰的蚂蚁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庄园里来回疯跑;从钟形帐篷到讲座,从讲座到用餐,从用餐到冥想,从冥想到不一定能提供安慰的营床。
他们努力保持最初的热情,但即使最狂热的人也无法坐在不舒服的硬长椅上,穿着湿袜子和潮湿的内衣,忍受着大量塑料雨衣聚集在一起散发的恶臭,还能集中注意力听《复活的三一真神》《托特的内在象征》这样的演讲。尤斯塔斯尽了最大的努力激发大家体味教条的美好,但这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工作。他自己,也因为私人问题的困扰,整体状态异常糟糕。有两次在大帐篷里演讲的时候,坐在后排的成员不得不让他大声点,因为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清。尤斯塔斯两次都试图满足他们,但最后却发现从嗓子里冒出来的是颤抖的假音。大家开始咳嗽,坐立不安,把手上的纸张弄得沙沙作响。
真正把大会从低谷中解救出来的是彭佩蒂。他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简直无处不在,他谜一样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磁性的东方腔调总是情绪高昂地向大家致以问候。他一身奇装异服,但却像耶和华一样无视恶劣的环境,在雨中大步走着。他的讲座像电闪雷鸣般激烈地向大家传播着他的思想。彭佩蒂忽视知识,专注于调动被雨水浸透的观众们的情绪,其颂歌《论邪恶的塞特的重要性》被赞为启蒙主义的经典之作。他让听众们在他讽刺的鞭策下坐立不安,让他们充满了悔过和忏悔之心,在神秘兴奋的旋涡中得到升华,以致很多人完全忘记了周围的环境,直接晕了过去,进入“无我”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