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明妮贝儿小姐一个人完全无动于衷。坐在中间第三排的她,用警惕和怀疑的目光直直盯着彭佩蒂。她记下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对他投射出源源不断的敌意。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确信,彭佩蒂一定密谋着在庄园某个黑暗角落伏击她,好彻底清除她。她的执念从未像现在这样恶毒。

周四午饭后不久,尤斯塔斯看着特伦斯和萨默斯夫人出发去多尔切斯特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离关键时刻越近,他越发紧张。西德周一溜去了伦敦,把全套“彭佩蒂”服装带了回来,藏在谷仓阁楼里。他和尤斯塔斯排练过三次那部分戏份,又一起仔细研究了一遍西德准备的寡妇小屋简图。假左轮手枪已经准备就位。西德甚至指导过他的雇主恐吓的话该怎么说,强迫他把温柔的语调变成一种短促刺耳的吼叫声;折磨得可怜的尤斯塔斯尴尬地来回扭动。在西德看来,一切万无一失。尤斯塔斯已经提前跟艾丽西亚打过招呼,说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晚上就不去主屋吃饭了。戴姆勒已经备好随时可以送他往返于寡妇小屋之间。西德表示,就连天气也对他们有利,因为低雨云的出现意味着黄昏会较早降临。当尤斯塔斯按计划时间抵达寡妇小屋时,天应该已经全黑了。
尽管如此,随着下午慢慢过去,尤斯塔斯仍充满恐惧与不安。他和教友们在拥挤的食堂帐篷里草草地喝了一杯茶,然后悄悄溜走,钻进在一旁等候的汽车回到北区小屋。大约3个小时后,他就该去谷仓,像西德说的那样,“把自己打扮起来”。他用静静地冥想来打发时间,不时感觉到一阵发冷恐慌,当然还有不耐烦。如果成功完成任务,那么他很肯定佩内洛普将不会再和他说话了。但另一方面,如果他失败了……
他闭上眼睛想着失败的可能和可怕后果,把自己搞得越发纠结不堪。壁炉架上的钟表无情地嘀嗒作响;欢快地无视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


第十三章
梅瑞狄斯督察开始工作

梅瑞狄斯督察以一贯轻快的步伐踏上新苏格兰场的台阶,向警卫点头致意,微笑地穿过大门走进办公室。过去6周时间,他一直在调查芬奇利的一件特别沉闷无趣的造假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感觉就像是“在斯旺西潮湿的安息日里,像威尔士福音派教徒一样活泼”。这是那种需要巨大的耐心、专注于细节和严格坚守常规的案子。总之,就是那种99%会交给刑事侦缉处处理的案子。以梅瑞狄斯带着偏见的眼光看来,这个案子好像还要再耗费令人疲惫的6周时间。他把瘦长的腿伸到桌子底下,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核对最近存档的一些证词材料。
他还没真正开始工作,手边的内部电话就响了起来。梅瑞狄斯拿起话筒。
“喂?好的——请讲。什么?立刻?好的。我马上到。”
当他沿着走廊往前走的时候,不禁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电话是警察局长的私人秘书打来的。局长想要立刻见他。为什么呢?
梅瑞狄斯没等多久就知道答案了。局长和往常一样,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开场白上。
“早上好,梅瑞狄斯。”他叫道,“看过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
“我只是在吞早餐的时候扫了一眼头条新闻,先生——仅此而已。”
“那你肯定没有看到快讯上的这条新闻。看看吧。”
局长递过来一份《伦敦每日之声》,梅瑞狄斯读到:
据报道,昨晚两名“奥西里斯之子”教的著名成员离奇死亡。惨剧发生在苏塞克斯的老考德内庄园,当时正在举行该教派的夏季集会。警方已介入调查。
梅瑞狄斯看完把报纸递回去,然后问道:
“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先生?”
“目前为止……没什么关系。未来嘛……辛苦劳累,流汗流泪……梅瑞狄斯,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西苏塞克斯郡的郡长今天早上从奇切斯特打电话过来。他是我的老朋友。希望苏格兰场能马上派个人过去,接手这个案子。事情好像比看起来要复杂。你现在在查什么案子?”
“芬奇利的造假案,先生。”
“谁和你一起办案的?”
“哈顿,先生。”
“那就让哈顿全权负责这个案子。我需要你坐第一班火车到挨着老考德内庄园的塔平·马莱特村。给奇切斯特的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什么时候会到。他们答应会派一个警司来接你。”
“好的,先生。”
“对了,你最好给你妻子打个电话,让她打好行李,做好你几天都回不来的准备。你必须到现场调查。你应该能在塔平·马莱特找到住处,都清楚了吗,梅瑞狄斯?”
“是的,先生。”
“很好!”

当穿着便衣的梅瑞狄斯从来自伦敦的火车上走下来,洛克比警司已经等在站台上了。洛克比毫不费力地认出要接的人,因为梅瑞狄斯瘦削结实的体形和鹰一般的特征在媒体报道上出现好多次了。他热情地上前握手。
“很高兴您已经知道了详情,督察。虽然未曾谋面,但我早已久闻您的大名。”
“谢谢。”梅瑞狄斯微笑道。
“车子已经等在外面了。”警司继续说道,“我建议先送您到斜屋客栈去,看您能不能安置在那里。然后我们可以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喝一杯,给您讲一下案件细节,再溜达着去老考德内庄园。”
20分钟后,梅瑞狄斯已经在客栈安置好,然后两个人在冷清的沙龙酒吧一角坐下,喝了几杯苦啤。洛克比马上开始详述主要细节。
“我们是昨晚深夜接到的报警,所以还没时间详查。但事情大致是这样的——一位佩内洛普·帕克小姐被发现死于寡妇小屋的二楼客厅——那是庄园主屋南边的一栋小建筑。死因是中毒——一种大脑抑制剂——目前猜测是氢氰酸。姑娘被发现时坐在扶手椅上,旁边有饮料盘。以上这些还算简单明了,对吗?”
“如果你是指这是谋杀还是自杀的话……”梅瑞狄斯附和道。
“没错——但接下去事情有了转折。在帕克小姐被发现死在客厅里的不久前,有一个男人来找过她。好像是司机载他来寡妇小屋的,他的车就等在外面。对了,这个人才是大新闻——他恰好是奥西里斯之子的创始人——就我目前收集到的消息来看,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体面人。他叫麦尔曼——尤斯塔斯·麦尔曼。”洛克比举起啤酒杯,大饮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点点头,“这里的老板知道怎么保存啤酒,对吧?口感够清爽。嗯,据司机所说,麦尔曼只在房子里待了10分钟,然后就突然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大喘着气好像病了的样子,他挣扎着迅速爬进车里,然后叫司机快点朝北区小屋开——那是他在集会期间住的地方。关键是,当司机去帮他下车的时候,发现那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倒在座位上死透了。马克斯顿——我们的法医,昨晚和我一起从奇切斯特过来的。他确认麦尔曼也是被毒死的。同样的大脑抑制剂。除此之外他面部还有一些挫伤,上排牙齿断了一颗。马克斯顿认为,这可能是他倒下前的抽搐造成的。这些就是案件的梗概,挺有趣的吧?”
“非常。”梅瑞狄斯干巴巴地同意道。
“还有一个相当奇怪复杂的地方。麦尔曼拜访帕克小姐的时候,是带着伪装的——非常聪明彻底的伪装。”
“是扮成什么人吗?还是只是……伪装?”
“不——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他装扮成了那个古怪的教派里的二把手。一个看起来像外国人,名叫彭佩蒂的家伙。”
“呣,”梅瑞狄斯沉思道,“令人困惑。这个叫麦尔曼的家伙——他结婚了吗?”
“鳏夫——有一个儿子。”
“彭佩蒂呢?”
“单身。”
“好的。”梅瑞狄斯喝干啤酒,潇洒地把杯子放在玻璃桌上,然后拿起他的帽子,“告诉我,洛克比,发现那位小姐死亡的房间没有被人动过什么东西吧?”
“没有。我昨晚离开之后就把门锁上了。有当地的警员在寡妇小屋执勤。”
“很好。”梅瑞狄斯轻快地站起身,“请你先把我载到寡妇小屋去。然后我们再去北区小屋,看你提到的另一具尸体。出发?”
“走吧。”洛克比说。

梅瑞狄斯一进入寡妇小屋,就全身心投入工作,眼里只有犯罪现场。洛克比提了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却只收到一些心不在焉的嘟囔,之后就明智地闭上了嘴。他看着梅瑞狄斯检查房间的方式,越发感到钦佩。督察一处不漏地检查过去,但却什么都没碰过。他有条不紊地处理每一个引起他注意的细节,不慌不忙,也不多言语。
20分钟后,他直起身,戴上橡胶手套,朝一张嵌花桌走去,那桌上放着一个装着雪利酒的醒酒瓶和一组玻璃杯。梅瑞狄斯注意到其中两个杯子有使用过的痕迹。他一个接一个小心地拿起玻璃杯,闻闻杯子,然后又闻闻醒酒瓶。他转向警司。
“洛克比,解决了一个小问题。毫无疑问,这两个杯子里的酒都是从醒酒瓶里倒过来的,而这个醒酒瓶是被人捣过鬼的。”他又拿起醒酒瓶,取掉玻璃塞,伸到洛克比鼻子底下,“闻一闻!”
“呣——苦杏仁的味道,”洛克比评论道,“那绝对是氢氰酸。我和马克斯顿昨晚也猜到了。但我不能把先入为主的想法套到你头上,对吧?”
“但你明白这说明了什么吗?”
“你是说麦尔曼——”
“——毒死这位小姐,然后又毒死自己。”梅瑞狄斯厉声说道。
“所以这要么是两人一起自杀,要么是谋杀加自杀,对吗?”
“我想我们可以这么推断。”梅瑞狄斯谨慎地答复。
“这样看来,我们好像是把您骗了过来。麦尔曼谋杀了这位小姐,然后自杀了。”
“哇!喔!”梅瑞狄斯叫道,觉得好笑,“别这么快下结论。我说我们可以这么假设,但还不能确定这是事实。还要考虑麦尔曼伪装的原因。还有,”梅瑞狄斯迅速走到门边的书桌旁,“这个!注意看锁旁边裂开的木纹,这书桌的盖子最近被撬开过,肯定有什么东西被人拿走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我猜麦尔曼一定就是那个贼。”
“您觉得他采用伪装的方式,是为了把谋杀嫁祸给那个叫彭佩蒂的家伙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梅瑞狄斯突然回答道,“如果他都准备好要自杀的话,就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罪行了。他肯定知道,一旦死亡,尸体会被仔细检查。而他的伪装甚至经不起一次粗查,不是吗?”
“那为什么要伪装呢?”
“没错。这就是我们必须弄清楚的地方。那么现在,”梅瑞狄斯补充道,“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提取出任何指纹——从这些玻璃杯或是这个醒酒瓶上。我猜这些证物都还没有被处理过?”
洛克比咧嘴笑笑。
“这是在打击可怜的郡警局吗?虽然我们只是地方警察,但基本操作还是熟悉的。”
梅瑞狄斯笑笑,拿出一个装着灰色粉末的小瓶子,开始工作。在半小时频繁使用放大镜之后,他相当阴郁地说道:
“恐怕我们的开局很糟糕。只从一个玻璃杯上提取到一组最近留下来的指纹。其他杯子和醒酒瓶都干净得该死。你怎么想?”
“简单。麦尔曼肯定是戴了手套。”
“那他戴了吗?”
“这个……我昨晚检查尸体的时候,他是没戴手套,但这说明不了什么。”
“尽管如此,我们也必须找出其中的原因。他进屋的时候戴了手套吗?还是他随身携带了一副手套?他明明知道自己要自杀——如果这确实是他的主意——为什么还要费心隐瞒自己的指纹?”
梅瑞狄斯转向死去的那位小姐。那是一幅可怕的景象,她倒在椅子上,一只赤裸纤细的手臂悬在一侧,僵硬的手指碰到地毯。她的头耷拉在肩膀上,好似在专注地倾听着什么在这个死寂的房间里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对外行来说,这是一个可怕得让人心烦意乱的景象,但对梅瑞狄斯来说,多年艰苦的锻炼已经让他习惯,这只是又一起重案的关键。
他从用旧了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小块印台和一份官方指纹表,梅瑞狄斯熟练地提取死去小姐的指纹样本。然后开始用放大镜仔细检查这些指纹,再与他刚刚从一个用过的雪利酒杯上提取到的一组完整指纹进行对比。他又转向在一旁等候着的洛克比。
“这些都是这位小姐的指纹——就和我猜想的一样。我觉得没有理由让尸体继续躺在这里了。马克斯顿已经初步认定毒药就是死因了,对吗?”
“非常确定。”
“那么最好让警员找人帮忙,把尸体在卧室放好。对了,这家的用人是什么情况?”
“据我所知,有一个客厅女仆和一个厨娘。还有一个在室外工作的人——给庄园主工作的当地小伙子。”
“好的!我稍后再盘问他们。在这之前,我想请你载我到北区小屋看看。”梅瑞狄斯灰色的眼睛闪了闪,“我喜欢按一定的调查顺序开展工作。”
“听上去很不错!”洛克比笑着说。

奥教的先知躺在一间简陋小房间里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张床单,扭曲却安详。迟早到来的死亡,解决了他所有的尘世问题。他的灵魂已经寄居在他信仰的众多神明之中了。
梅瑞狄斯拉下床单后,注意到他仍穿着伪装,连栩栩如生的黑胡子都仍旧粘在他僵硬的下巴上,抽搐的样子是死于致命剂量氢氰酸的典型尸体表征。梅瑞狄斯迅速提取出一组完整指纹;然后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搜检死者的口袋。但让人吃惊的是,他什么都没找到,裤子和异族长袍的口袋里都空空如也。他提醒洛克比注意这个事实。
“我不确定这是否有重要意义。”洛克比指出,“他很可能是在出发去寡妇小屋前换上这些衣服的。可以从衣服褶上的标签看出,这套衣服是从伦敦潘敦街的一家戏剧服装公司租来的。这样的话,衣服口袋都是空的也很正常。”
“但这副手套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是戴着手套去寡妇小屋的,正如之前提取的指纹证据表明的那样,他一定是在某个地方把手套处理掉了。”
“那车呢?”
“是的,我想先看一下那辆车和开车的那个家伙。但在这之前,我想先跟他儿子聊一下。”
面色苍白、眼神疲倦的特伦斯在客厅接待了两位警官。梅瑞狄斯安静高效地盘问了他一遍。他父亲和死去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特伦斯不清楚。为什么他父亲要伪装成彭佩蒂的样子去找那个女人?特伦斯更是完全不清楚。父亲出发的时候他在北区小屋吗?不在。特伦斯解释说,午饭后不久他和管家一起去了多尔切斯特,晚上11点后才回来。总之,特伦斯基本没有告诉督察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作为证人而言,他基本上无法依靠。
然后,西德·阿克莱特却完全是另一番情况。梅瑞狄斯头次收集到对前晚发生的古怪事情有所帮助的信息。一进入谷仓,他就问了西德一个至关重要、让整个案件有了头绪的问题:
“为什么麦尔曼先生要把自己伪装成这位彭佩蒂先生?”
随后,西德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梅瑞狄斯差点没有时间把这份庞大的证词记下来。西德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告诉了督察——伪装和拜访的原因、帕克小姐和彭佩蒂先生对他雇主的威胁。梅瑞狄斯越听越感兴趣。
“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西德最后喊道,“主人绝对没有杀帕克小姐!我实话实说,主人是一个连苍蝇都不会伤害的人,他不会的。他是一个胆小善良的人——为人处世规矩得体。他为什么要自杀,这点只有上帝知道,督察。我承认看起来很糟糕,但也许是他想到恐吓帕克小姐归还信件而感到羞愧,一时激动才这么干的。如果您想听我的意见,虽然我觉得您可能不需要,我觉得帕克小姐一定是在我主人离开之后才被杀的。”
梅瑞狄斯摇摇头。
“恐怕你猜错了。一方面,麦尔曼先生并没有恐吓帕克小姐,让她把信交出来。他是强行打开她书桌的盖子去拿信的。另一方面,我不禁觉得麦尔曼先生去寡妇小屋的目的就是谋杀帕克小姐。你看,阿克莱特,即使他是一时冲动决定自杀的,但不会提前准备好这么便利的条件。明白了吗?当你的雇主进入寡妇小屋时,一定随身携带着毒药。那么,如果他随身带着毒药,这肯定是用来谋杀帕克小姐的。”
“但为什么呢,先生?”西德困惑地倒吸了口气。“他为什么要杀她呢?”
“可能是因为她拒绝交出那些信。”尽管梅瑞狄斯的推论十分符合逻辑,但西德似乎并不信服。梅瑞狄斯接着说道:“顺便问一下,信在哪里?信并不在麦尔曼先生身上。”
“在这里,先生。”西德解释道,“在车后面——应该是主人昨晚放的。因为这位先生昨晚就把车门锁上,把钥匙拿走了,显然我是没有碰过车后面的任何东西的。”
“没错。”洛克比说着掏出他的钥匙圈,“阿克莱特只来得及把尸体从车上弄下来,搬进小屋里。事实上,我们来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把车开进车库。”
等洛克比打开一扇光滑闪亮的车门后,梅瑞狄斯再次戴上他的橡胶手套。在戴姆勒宽敞的后座上,躺着一个光滑的红色真皮信匣。几秒钟后,梅瑞狄斯就着手提取可能存在的指纹。结果却令人相当困惑。
“天哪!洛克比,你怎么解释这个?这上面同样只提取出了一组指纹——与死去那位小姐的指纹完全吻合。还是没有麦尔曼的指纹。”他转向阿克莱特,“告诉我,你的雇主进入小屋的时候戴着手套吗?”
“就我记得的情况——没有,先生。”
“那他出来的时候呢?”
西德想了一下,兴奋地叫了起来:
“这个情况——有趣极了。我之前完全没想到。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那种黑色的皮革手套。”
“他手上拿着信匣吗?”
“拿着——我特别注意过这点,因为这是他去寡妇小屋的原因。”
“当你把尸体从车上弄下来的时候,注意到麦尔曼先生是否还戴着手套么?”
“没有,先生。”西德强调道,“我非常确定他没有戴手套。”
“那他肯定是在车上把手套摘掉了。”梅瑞狄斯很快进入车后座,仔细搜索了一遍。完全没有手套的迹象!他再次转向西德,“车后座的窗户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就和您现在看到的一样,是关着的,先生。您可能还记得,当时正下着雨。”
“真奇怪。”梅瑞狄斯喃喃自语。
“有没有可能,他开过窗,把手套扔掉之后又把窗户关上了?”洛克比问道。
“有可能。”梅瑞狄斯承认道,“但不太现实。想想当时的情况,洛克比!这个人因为摄入致命剂量的氢氰酸,一直处于抽搐状态。谁会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完成这么复杂的动作?而且无论如何,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扔掉手套?”
“没错。”洛克比同意道,“为什么呢?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无意义。但他肯定因为什么原因把手套处理掉了。”
梅瑞狄斯再次把注意力转向西德。
“当你主人从小屋出来的时候,他到底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先生。他只是呼哧呼哧喘着气,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快载我回家——我不舒服!’”
“他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西德点点头。
“我在车道拐弯处的一个树丛后面等着,所以直到他走到车旁,我才看到他。在我下车想要帮他一把前,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把车门扭开,躺在了后座上。我能从他摇摇晃晃走路的方式看出他很痛苦。”
“然后你就直接把车开回北区小屋了?”
“差不多吧,先生。我不得不飞速跑下去把寡妇小屋的车道门打开。为了防止有羊跑进庄园吃草,所以大门是关着的。除此之外,我就全速开车回去了。”
“当你回来的时候,麦尔曼先生已经死了?”
“是的,先生。”
“还有谁知道这些信的事情?”
“就我所知,先生,只有彭佩蒂先生。”
“我知道了。好吧,阿克莱特,询问就暂时到此为止。你将会收到一张参与调查的传票。即使有新闻记者找到了你,你也什么都不能说。明白吗?”
“好的,先生。”
梅瑞狄斯转向洛克比。
“现在回寡妇小屋,去和那边的用人聊聊怎么样?”


第十四章
不明访客

一回到寡妇小屋,梅瑞狄斯明智地把询问重点放到了希尔达身上。毕竟,就职位而言,客厅女仆肯定比因职责所在而困于厨房的厨娘兰迪夫人知道得多。他在楼下的大客厅询问的这位姑娘,因为这里没有什么能让她联想起那出突然让她年轻的生命笼上阴影的惨剧。希尔达的精神状况很糟糕,面色苍白,还哭红了眼。但在督察随意平静地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她好像恢复了一点精神。
然而从一开始,她的证词就令人惊讶地简洁明了。梅瑞狄斯迅速从中厘清了以下几个事实。她的女主人9:30前从庄园主屋回来,像平常一样直接去了楼上的小客厅。她看起来一切正常。15分钟之后,希尔达听到前门铃响,让彭佩蒂先生进了屋。他直接上楼去了帕克小姐的房间。
“你确定那是彭佩蒂先生?”梅瑞狄斯问道。
“哦,相当确定,先生。他没那么容易被认错,毕竟穿得那么奇怪。”
“他跟你说过话吗?”
“嗯,他只是低声说了一声‘晚上好’,然后跟我点了点头,先生,如果你把这个称为‘说过话’的话。”
梅瑞狄斯想:“她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那位彭佩蒂先生其实是麦尔曼。很明显她还不知道惨剧的全部细节。”然后他大声说道:“我明白了,小姑娘。好吧,继续。”
“好的,先生。”希尔达说,“别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概10分钟后,我听到有人重重地从楼上下来的脚步声,然后是前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我自然觉得那是彭佩蒂先生离开了。然后大概在10点钟的时候,我通常会在这个时候给女主人端一杯好立克热饮[1],帮助她睡眠。所以我敲了敲她的门,走进去,就……就……”
“好的。”梅瑞狄斯巧妙地插入,“我能猜到剩下的部分了。然后你给庄园主屋打了电话,对吗?”
“是的,先生,哈格·史密斯夫人在来之前迅速了解过情况。”
“在你走进房间的时候,除了你女主人的尸体,还注意到别的什么东西吗?”
“我……我……”希尔达倒吸一口气,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唔!太恐怖了,先生,我完全不敢去回想。真的,我不敢!”
“但你必须尽全力帮助我们,小姑娘。”
希尔达握紧拳头,脱口而出:
“我就是很苦恼……要厘清头绪并不容易。除了一股很浓的雪茄味道,我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东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