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撒尿时在想什么?”
“不就是在爸爸的坟上撒了泡尿吗?就好像你从来没干过一样。”
事实上,内森从来没那样干过,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内森继续问。
“我怎么了,伙计?”
“你经常那样干吗?”
“偶尔吧,只要我从那里经过,我就能尿出来。”
“可……为什么?”
“内森,伙计,打住吧。”巴布转过身又打起了游戏,没有再吱声。
内森从未想过在一座坟墓上撒尿,但他知道巴布这么做肯定有动机。和卡尔相处的关键就是你必须快点儿、早点儿明白要离他远远的,实在躲不开就顺着他的意思。巴布出生得晚,从来就没找到这个窍门。他的出生是个意外,虽说怨不得他,但这也无助于解释他的动机。他比他的两个哥哥分别晚了十二年和十年才出生。虽然丽兹从没暗示过巴布完全不受欢迎,但卡尔从来不屑于隐藏这一点。
在卡尔眼里,卡梅伦是最顺从的孩子。如果巴布是在内森之后出生而非在卡梅伦之后,情况也许会好一些。但是,巴布性子慢,不会说好听的话,常常激怒他们的爸爸。而且当他们的爸爸发怒时,巴布根本感觉不到。内森曾试图帮他,给他使眼色,但当发现巴布领会不了时,他也泄气了。卡梅伦也试过,效果不好。巴布真的搞不明白,也救不了自己。
内森现在看着巴布。他长大了,但某些方面依然如故。“听着,爸爸的坟墓就不说了,但卡姆也要埋在那儿,你知道的。”内森说。
“可他还没在那儿呢。”巴布又打起了游戏,他的眼睛像是粘在了屏幕上,“无论怎样,我是不会那么对卡姆的,莫非你觉得我会?”
“我不知道。”内森说。
巴布猛地抬起了头。“我和卡姆处得挺好,谢谢。比你们俩处得好。”
内森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就在此时,招呼声从厨房传来。晚餐备好了。
“如果你继续那么做,那树恐怕活不成了。”在他们去厨房时,内森低声说。
巴布耸了耸肩。“说得好像我会在乎一样。那不过是棵树。”
餐桌旁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在内森挨着艾克桑德坐下时,伊尔莎转向他。
“他究竟是怎么到那儿的?”她淡淡地问道。她两边坐着她的女儿们。她似乎硬装出了一副勇敢的表情。
“格伦会给你打电话。”内森说,“他让我们把卡姆的车开回来了。车在外边。”
伊尔莎微微点了点头,说:“谢谢。”
内森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赶忙挪椅子,给丽兹腾地方。在人造光的映衬下,她的脸色更加不好了。她眼睛周围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并且因为哭泣而闪着亮光。凯蒂把一个盘子放在她面前。丽兹盯着它,表情显得有些迷茫。走廊里的电话丁零零地响起来,丽兹和哈里都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我去接吧,”丽兹说,“可能是格伦打来的。”
“他都对你们说什么了?”丽兹离开房间时,伊尔莎问道。
“和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差不多。”哈里说,“他问了一下卡梅伦的精神状态,还有牧场的状况。”
“你们对他说什么了?”伊尔莎打量着哈里。
“都是你可以想到的东西。我说这里一切正常,但卡梅伦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他问卡姆在担心什么了吗?”
“当然了。”
“还有吗?”
哈里的脸几乎纹丝不动,但他的眼睛看着伊尔莎,说:“我们谁都帮不上忙,因此我觉得他可能会问你。”
伊尔莎瞥了一眼她的女儿们。她们也在看着她。“我们也许应该稍后再谈这个。”她说。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房间内只有刀叉磕碰盘子发出的响声,以及钟表的嘀嗒声。
内森清了清喉咙,转向哈里:“我觉得我明天最好去趟莱曼山,试着修一下那个天线塔。”
“不错,巴布可以帮你。”哈里看着巴布。
巴布点了点头。
“不必了,”内森说,“我会带着艾克桑德。”
哈里摇了摇头,说:“路太远,而且没有无线电信号,你还是带上巴布吧。”
内森张开嘴正要回答,却看见丽兹出现在门口。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格伦想和你谈谈。”她对伊尔莎说。伊尔莎站起来,离开了厨房。
“出什么事了?”哈里问道。
“没事。一切都好。”丽兹不自然地冲女孩们笑笑,“可我要和你说两句,哈里,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内森感到困惑。巴布和艾克桑德也一脸困惑。哈里跟着丽兹出去了,纱门啪地响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走廊传来低语声。背包客面面相觑,忘记了盘子里的食物。
一分钟过去了。又过了一分钟。没人回来。大家都陆续拿起叉子,继续吃饭。感觉过了很久,内森听见从大厅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纱门的吱吱声。走廊上又响起了低语声,虽然听不太清楚,但语气显然有些急迫。是伊尔莎,内森想。他等待着,但还是没人回到厨房。他终于忍不住了,把椅子往后一推。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我一会儿就回来。”内森说。
当他走到外面时,低沉的交谈声彻底停止了。哈里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丽兹抬起头。她紧紧地抱着胳膊。伊尔莎似乎一直在左顾右盼,但现在把目光落在了内森身上。内森不确定伊尔莎是不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门廊昏黄的灯光无精打采地照在他们身上。
“你们在说什么?”内森问。
没有人马上回答他。
“谁说都行。”他又尝试了一下,“格伦说什么了?”
哈里瞄了一眼丽兹,说:“今天下午,为了写报告,他一直在查阅警察局的记录,结果发现有份记录提到了卡梅伦。”
“他做了什么?”内森皱起了眉。
“没什么。”丽兹抢先说道。
伊尔莎的嘴绷得紧紧的。
“好像是两个月前吧,有人给警察局打电话,询问卡梅伦的情况。”哈里一边说,一边看着丽兹,“你告诉他吧。格伦是对你说的。”
丽兹摇了摇头,脖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看着伊尔莎,伊尔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上帝啊,你告诉他得了,哈里。”
哈里叹了口气,说:“有人给警察局打了电话,但接电话的不是格伦,大约是在他休病假的那个星期,你还记得吗?”
“有点儿印象,”内森说,“那时候是马特值班。”
马特是从圣海伦斯来的代理警官,一般都是他替格伦的班,是个不错的人。
“对!听着,格伦注意到日志上有个小条目,就询问了马特。马特隐约记得他在警察局接的电话是一个女人打的。那个女人说她以前认识卡梅伦,询问卡梅伦是否还在牧场工作。”
伊尔莎此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
“马特说是的,”哈里接着说,“表示愿意替她传递消息,但她说:‘不用了,这就行了。只要卡梅伦还在那儿就行,我自己会和他联系。’”
内森隐隐感到不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好吧。”他说。
“马特没想那么多,但几天后,他在镇上碰见卡梅伦,就对卡梅伦提了这件事。马特可能觉得她是卡梅伦过去的女友吧。”
伊尔莎紧紧地把胳膊抱在胸前。
“但很显然,卡梅伦不愿意听这个。”哈里说,“卡梅伦对马特说,他没兴趣听她的电话。不要把他的号码或邮箱地址给她。她要是再打,就直接挂断。马特觉得这样做挺合理的,过去的女友嘛……”哈里瞥了一眼伊尔莎,“说不定是新女友。这事和他没关系。情况就是这样。就是日志上匆匆记了这么一条,别的没什么了。”
哈里脸上的皱纹加深了。
“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很显然,”他说,“格伦今天下午看见日志,从马特那里了解了情况,觉得最好给我们打个电话,问我们还记不记得这个女人的名字。”
“好了,他妈的不要给我卖关子,伙计。”内森说。
丽兹盯着地板,伊尔莎仍望着夜空。
“她是詹娜·莫尔。”
“妈的!”内森舒了一口气。他有二十多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他必须好好想想,才能回忆起来。那些记忆原本已在岁月中布满尘埃,被埋葬在角落里,如今却又一跃而起,历历在目。到了此时,内森不仅想起了往事,还深感忧虑。
第十四章
天刚亮,内森三人就启程前往莱曼山。内森开车,巴布挨着他坐在副驾驶位上,艾克桑德坐在后面。
内森调整了后视镜,太阳升高了,后面红通通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向西行驶,面朝沙漠。天空悬在十分平坦的地平线上,辽阔无际。他们到达边界便掉头向北,沙丘出现在他们视野中。巨大的沙峰横亘南北,绵延数百公里。
在出发前,艾克桑德曾帮着内森从卡梅伦的车上取来天线塔维修指南和工具。一切维修所需的工具都在那里。内森想,假如卡梅伦从没打算去天线塔那里,那么他肯定做了一番努力以掩盖真相。
在后座上的艾克桑德把身体往前倾之前,房屋就几乎从后视镜里消失了。
“那么,每个人都嘀咕的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艾克桑德问。很显然,他一直想问个明白。这不能怪他好奇心太重。昨天晚上,随着内森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去和伊尔莎、哈里、丽兹低语,大家就吃不下饭了。过了一会儿,洛和苏菲就把她们的小脑袋从纱门里探了出来,随后,艾克桑德也这么做了。
伊尔莎连忙把女孩们赶回屋里,说要把她们弄到床上去,而后没再回来。内森冲艾克桑德摇摇头,示意“现在不是时候,伙计”,艾克桑德于是也不情愿地回去了。丽兹四肢发僵,眼睛发红,终于进了屋,没再说一句话。轻轻的呜咽声在夜空中飘荡。内森确定不了是谁在哭。他和哈里一直聊到关掉发电机,然后在沙发上躺了几个小时却无法入眠。在清晨的光线中,他的眼睛有些发涩。他此时用指关节擦了擦眼睛,结果情况变得更糟了。
“詹娜·莫尔,”坐在乘客座上的巴布说,“他们都担忧的人就是她。”
“你还记得当时的事情吗?”内森问道。那是巴布小时候的事了。内森算了一下,巴布当时只有七岁左右。
“模模糊糊。”巴布耸了耸肩。
内森感觉到巴布和艾克桑德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头牛慢悠悠地走到了路中央。他放慢车速,想让牛先过去,但它死死地停在那里,转过头看着他们。内森踩了刹车,等着,然后又按响了喇叭。那头牛就是不动,只是慢慢地眨着眼。
“天哪!我一会儿就回来。”内森说。
他停下车,跳出车门,慢慢地朝那头牛走过去,这足以让它移动了。一小群等在路的另一侧的牛也跟了过去。内森不由自主地评估了一下。它们看着身体不错,吃得挺饱。等时候到了,卡梅伦(或者巴布、哈里,无论谁吧,内森迅速纠正了自己)毫不费劲就能把它们卖掉。
“喂!”当内森回到车里,艾克桑德身体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道,“詹娜·莫尔是谁?”
内森开着车,全神贯注于路况。他发现自己从没大肆宣扬过那个故事,因为从来没人问过。他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内森说,“那时我十九岁,卡梅伦应该是十七岁。嗯,确实是,当时他还没成年。”
乘客座上的巴布被逗乐了。他的喉咙咕噜了一声,意在暗示巴拉马拉对观察法定饮酒年龄从来就没真的上心过。
“那大约就是那一年的这个时候,”内森接着说,“圣诞节和新年之间的那个星期,当时每个要回家的都回来了。牧场的所有孩子都回家了,要么从学校,要么从大学,要么从城里,要么从别的什么地方。”
卡梅伦当时放假了。再有一年,他就能从布里斯班的寄宿学校毕业了。当时的内森把他的时间分成了两半,一半在伯利-唐斯干活,一半和隔壁金色头发的雅基·沃克尔打得火热。
“大家在镇外的沙丘上举办了一场聚会。”内森说,“我甚至都不记得是谁组织的了。我猜是阿瑟顿的哪个家伙。不管是谁,反正我们都去了。当年的一些上过空中课堂的孩子,牧场的一些帮工、背包客,就是这一类人吧。大多数人都不上学了,因此我这个年龄的人比卡梅伦那个年龄的人多,但他愿意一起去。不用说,所有人都知道他。”
内森记得那是个美好的夜晚。暖和,但还不太热。漆黑的天空中繁星闪烁。他们把货车和四轮驱动车停在沙地里。有人点着了一堆篝火,放上音乐,分发酒水。
内森是和卡梅伦一起开车去的,车一停他就看见了雅基。她和另外一个女孩一直坐在篝火旁,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在橘红色火焰的映照下,那个女孩懒洋洋地把她浓密的头发绑成辫子,然后又解开。她们都啜饮着啤酒。雅基看见了内森,冲他笑了笑。她那时经常冲他笑。内森车下得匆忙,差点儿没绊倒。他几乎忘了卡梅伦也在那里,直到卡梅伦出现在他的身旁,高高的影子在地面上摇曳。
“那个女孩,詹娜,在雅基爸爸的牧场干活,”他说,“她是英国人,和她的男友背着包到这里旅行。她的男友要在牧场上干活,来不了,她就一个人跟着雅基来参加聚会。”
就那一带来说,聚会的人真不算少。啤酒瓶一空,鲜啤酒就会被啪啪地打开。笑声和聊天声越来越响,因为伙伴们又见面了,有些人甚至是多年来第一次见面。参加聚会的人越来越多,陆陆续续有人抵达。再往后,偶尔还有人到来。随着啤酒流淌,夜色渐浓,情侣们(有些是旧情侣,有些是刚结识的)会一起到沙丘的黑暗中躲上半小时,充分利用罕见的面对面的机会。内森也在等待他自己的机会。他和雅基那晚都不打算回家,他们事先安排好了,一个伙伴的空房子在镇上等着他们。如果卡梅伦困了,他知道怎么打开后车门。
内森记得他搂着雅基,看见她的头发在篝火的光中闪闪发亮,而她则冲着他微笑。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生活深感满意。
内森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注意到卡梅伦和詹娜在一起的。也许是詹娜站起来去给他们拿啤酒的时候。她把胳膊高举过头,皮肤拉紧了。卡梅伦抬起头来盯着她。她肯定注意到了卡梅伦在看自己。她慢慢地走向冷藏箱,又慢慢地走回来,再次紧挨着卡梅伦坐下。内森能够清晰地记起那个场景。
“詹娜年龄大些,我记得。”内森说,“我估计她当时二十岁左右。”
卡梅伦处在那种令人尴尬的中间阶段。他穿着校服,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如果他在牧场上,穿着工装,背部、肩膀、前臂由于干体力活而经受磨砺,那么他倒有可能被误认为成年男人。如果是在摇曳的火光中,加之别人醉眼蒙胧,那么他也有可能被误认为成年男人。
“卡姆显然动心了。”内森说,“有几个人说詹娜在牧场上有男友,但她好像不在乎,我们当然也不在乎。我甚至都没看见她和别人聊过几句。在那天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和卡姆在一起。”
当内森再次望向卡梅伦和詹娜时,他自己已经喝了不少酒。他看见詹娜坐在篝火旁的沙地上,靠着卡梅伦的腿。卡梅伦说了什么,她哈哈大笑。卡梅伦又说了点儿别的,她的脸斜了过去,靠近了他的脸。他们各自握着一个啤酒瓶,空出来的手握在一起。
当内森第三次望过去时,他们在接吻,卡梅伦的手穿过了詹娜一半绑成辫子的头发。有那么一瞬间,内森觉得他需要马上和他弟弟谈谈,但他又觉得卡梅伦恐怕不会听他的。然后,雅基踮着脚尖站起来,冲着内森的耳朵嘀咕了什么,于是离开的时间马上到了。
内森把车钥匙扔给了卡梅伦,告诉他稍后开车把詹娜送回镇上,或者一定要确保有人这么做,然后内森开着雅基的红色四轮驱动车,尽可能快地朝他们伙伴的空房子驶去。
内森此时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艾克桑德。
“于是我和你妈妈离开了聚会现场,以确保她安全地回到镇上……”
巴布嘻嘻地笑了起来,艾克桑德假装没注意到。
“……第二天上午,我们碰见了几个参加聚会的人—雅基认识的一个女孩,还有几个来自阿瑟顿的小伙子。所有人都说,在我们离开后,卡姆和詹娜……”内森看着后视镜里的艾克桑德,不由得犹豫起来。
“好上了?”坐在乘客座上的巴布补充道。
“嗯。谢谢你,巴布。”
那真的很滑稽。大家一说起这事就哈哈大笑—卡梅伦·布莱特,回家度假,在沙丘后面成功地搞上了一个背包客。
“情况就是这样。流言传得到处都是。第二天早上也没什么异常。”内森说,“我发现卡姆在我车的后车厢里睡着了,脸上的表情挺满足的。雅基去找詹娜,我和卡姆回家了。”
詹娜睡在酒馆的职工宿舍里,和几个临时工住一起。雅基后来告诉内森,在开车回牧场的路上,詹娜看上去还好。虽然有点儿安静,也许是尴尬,肯定是酒还没醒,不过总体上还好。她只字不提卡梅伦,雅基也没问。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天。”内森说。
在回家的路上,卡梅伦把头伸出乘客座一侧的车窗,一直咧着嘴笑,像个白痴一样。第二天下午打电话给内森时,他还在咧着嘴笑。
“然后呢?”艾克桑德又把身体往前倾了倾。
“然后詹娜说,她再也不觉得自己状况很好了。”
第十五章
挂断电话,卡尔·布莱特怒不可遏。那种石头一样冰冷的愤怒尤其让人猜不透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内森因此特别小心。卡尔叫他的两个年纪大的儿子去见他。
“你们俩,进来!”
内森和卡梅伦推挤着,背靠墙站着。卡尔指着电话开口了,声音非常柔和,让他们感觉极其不妙。
“我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你们给我说说,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内森此时盯着前面的路。巴布在乘客座上看着他,艾克桑德身体前倾。内森试图摆脱在他体内蠕动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失败了。
“聚会上的事开始传播了。”内森说,“很明显,詹娜的男友发现了她和卡姆的事,不太高兴,其实你们可以猜到。”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然后,詹娜和她男友回到镇上,去了医疗中心。”
在诊所里,詹娜和史蒂夫·菲茨杰拉德说了话。史蒂夫那时还年轻,气色不错。那是他第一次被派驻到巴拉马拉,已适应环境。出了诊所,詹娜和她男友跨过大街,走进警察局。他们和当时的警官坐在一起,一边对话一边喝茶。格伦当时还没来巴拉马拉,但那个警官和他差不了多少。等他们离开了,警官给布莱特家打了电话,像一个当地人和另一个当地人说话那样客客气气。内森现在还能想起丽兹得知警官说的是什么后的表情,那是两种情绪的交替:恐惧和难以置信。
“詹娜对警官说什么了?”艾克桑德问道。
“说她不想和卡姆发生关系,但她喝得酩酊大醉,阻止不了他。”内森说。
艾克桑德和巴布感到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说卡姆叔叔强奸了她?”艾克桑德的语气里透着困惑。
“严格说来,她没用那个词。”内森说,“当时的警察认为,她其实没说得那么明确。”
丽兹当时想立即带上卡梅伦,开车去镇上,和史蒂夫·菲茨杰拉德以及那位警官谈谈(如果可能的话,甚至和詹娜本人谈谈),她想赶紧把这一切乌七八糟的事情摆平。
但是卡尔不让她去。他说:“那小子才不会因为一个目空一切的婊子醒后改变了该死的主意而乖乖受罚,对吧?”
卡梅伦徘徊着,脸色煞白。没人问过他怎么想。
“詹娜说的话不到五分钟就在镇上传遍了,可……”内森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盯着尘土飞扬的路面,“参加聚会的人不少。他们一整夜都在一起,每个人都看见了。我看见了,你妈妈也看见了,艾克桑德。每个在那里的人说的都一样。”
到了那天即将结束时,就连那些不在现场的人也认为他们看见了。詹娜比卡梅伦大整整三岁,卡梅伦还是个学生,一个正在度该死的假期的学生。一晚上都是她在往那个男孩手里塞酒,尽管他严格说来还太年轻,不应该喝酒。再说,聚会上的女孩那么多,明智的内地女孩根本不会任由当地的白痴小伙子胡来。因此,如果詹娜不想和卡梅伦发生什么,那她只要喊叫就行了。可詹娜后来还让他开车把她送回镇上。如果卡梅伦是镇上的小伙子也就罢了,也许还会有人怀疑他。可卡梅伦·布莱特实在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他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好孩子。他年龄还小,几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内森开到了路的转弯处。车轮碾上一块比较崎岖的路面,车身抖动起来。
“当心!”巴布说,“那天就是在这附近,我的车胎爆了。”
“这附近?”内森辨认出了远方的莱曼山山顶,他瞟了一眼巴布,“我以为你是从北边的牧场来和卡姆见面的。”
他们驶过一个坑。内森的视线被迫回到了路面上,因为整个车子都在晃动。
“路面沙子太多,”巴布说,“我不得不绕个圈儿。前面还有危险的地方,等我看见了,我会说的。”
“那么,在詹娜和警察谈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艾克桑德问。
内森想了一会儿,说:“什么也没有,真的。”
“什么也没有?”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倒是紧张兮兮了那么一两天。爸爸不高兴。”卡尔·布莱特教训他自己的儿子是一回事,但如果人们公开地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评头论足,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被议论的那个还是卡梅伦。“反正事情还没真正开始就过去了。”内森说。
“什么,这就完了?”艾克桑德皱起了眉头。
“是啊。詹娜的男友平静下来了。雅基说,他们一起去找了她爸爸,说他们好好考虑了一下,决定离开了,递交了辞职信。第二天,他们就收拾行装离开了。这就是那件事的结局。”
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卡梅伦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詹娜没有提起正式控告,这让卡梅伦的警方记录保持完美。说到警方记录,镇上大部分人都不敢说自己没有污点。但大家普遍认为,卡梅伦没有污点记录,这是公平的。如果卡梅伦那样的好孩子的生活被一个酒醒后反悔的背包客毁了,那才叫不公平呢!
“卡姆叔叔再也没听说过詹娜的消息?”艾克桑德坐回到座位上。
“据我所知,没有。”
“那现在她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问到点子上了。”
他们成功地抵达了莱曼山,四个轮胎完好无损。由于地面沙化越来越严重,内森和巴布曾下车给轮胎放气,以免陷进去。他们把车开到山顶,下车检查了中继天线塔,眯起眼睛看着太阳。站在莱曼山的山顶上,内森深刻地感觉到,卡梅伦的准备果然是一如既往地充分。
不过,内森立即就看出,他们并不需要卡梅伦在他人生倒数第二个早上离家前精心打印出来的修理指南,也不需要他收集的大多数工具和设备。天线塔没什么大毛病,无非就是持续暴露在外导致的磨损、撕裂。好好清理一下粘在一起的沙子、碎石,换几根线就行了。其实用不着两个人来,更不需要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