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上来看看吗?”瑞德微笑着,调整了下衣领。

“下一次吧。”维罗妮卡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94


瑞德开车时,米凯尔穿着新衣服坐在一旁换着电台。他突然停了下来。萨蒂的芭蕾音乐在车中响起,如温暖的夏雨。

“爸爸,住在庄园里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米凯尔微笑着问。

“是有点儿。”

事实上,他买下这里的房子是因为他再也不能忍受蒂勒瑟的邻居。积雪覆盖的田野展现在他们面前,然后景色转为了一条长长的大道,瑞德的三个朋友等在车道尽头,点燃着火把。当他们停下来下车时,威利 · 斯特兰德贝里、伯齐利厄斯和戴维 · 西尔凡走上台阶。

伯齐利厄斯向前迈了一步,有一会儿,他似乎不知道该拥抱还是握手。然后他咕哝了几句,紧紧抱住了米凯尔。

威利在眼镜后面擦干眼泪。“ 你长大了, 米凯尔。” 他说道,

“我……”

“我们进去吧。”瑞德打断他的话,“我们得吃顿饭。”戴维羞愧地耸耸肩说:“我们组织了一个逆向派对。”

“那是什么?”瑞德问。

“你先从吃甜点开始,然后最后吃前菜。”西尔凡有些尴尬地微笑着。米凯尔穿过了威严的大门,走廊上宽阔的橡木地板闻起来就像最近被擦洗过一样。

餐厅的天花板上挂着气球,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上面有用彩色的杏仁糖装饰着的蜘蛛侠。

“我们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但你以前喜欢蜘蛛侠,所以我们想……”

“我们一定记错了。”威利说道。

“我想尝尝。”米凯尔温柔地说。

“这才对!”戴维笑着说。

“然后是比萨……最后喝汤。”伯齐利厄斯说。他们坐在巨大的椭圆形桌子边。

“我记得有一次,你说过在客人到来之前你会负责看管厨房里的蛋糕。”伯齐利厄斯一边说一边给米凯尔切了一大块,“当我们点燃蜡烛的时候,上面已经全是被吃过的洞了……”

瑞德道了个歉后站起来离开桌子,他试着对别人微笑,但内心却充满了焦虑。他非常想念他的女儿,这让他的内心在尖叫。米凯尔坐在那个带着孩子气的蛋糕前,仿佛他从死亡中得到了复活。瑞德深吸几口气, 走进大厅,回忆起那天他把孩子们的空棺材埋在洛斯安娜的骨灰旁边,然后他回家,邀请大家参加聚会,日日陷入酒精之中。他站在大厅里,回头看着餐厅里的米凯尔正在吃蛋糕,而瑞德的朋友们试图和他交谈,哄他笑。瑞德知道他不应该继续这样做,他拿出电话给乔纳 · 林纳打电话。

“我是瑞德 · 弗罗斯特。”他开口道,感到胸口一阵微弱的压力。

“我听说米凯尔出院了。”乔纳说。

“但是菲莉西亚,我必须知道……她……她。”

“我知道,瑞德。”乔纳用温和的口气说。

“你在做你能做的事。”瑞德低声说,感觉自己此时必须坐下来。 他听到乔纳问了些什么,但他仍然在句子没说完时就结束了通话。

 

 

95


瑞德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吞咽,靠在墙上,感觉到手下壁纸的质感, 注意到灯的底座上有着几只死去的苍蝇。

米凯尔说菲莉西亚不认为他会去找她,她确信他不在乎她的失踪。他是个不公平的父亲,他知道,但他无法控制,这并不是说他对孩子们的爱是不同的,但是…… 他胸部的压力感增强了。

瑞德向走廊里瞥了一眼,他装着硝酸甘油喷雾剂的外套之前被扔在了那里。

他试着平静地呼吸,迈出几步,停下来想,他应该回过头来面对自己的回忆,让自己被罪恶感压倒。

菲莉西亚在那年的一月时已经八岁了,那年三月天气渐渐解冻,突然又来了倒春寒。

米凯尔总是那么敏锐和警觉,他会直截了当地看着你,做到你所期望的事。

但菲莉西亚则不一样。

瑞德在那时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常常终日写作,回复读者的来信, 接受采访、拍照,去其他国家参加发布会。他的时间总是不够用,而且不喜欢有人让他久等。

菲莉西亚总是迟到。

那天,当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当星星排列得非常整齐的时候,当上帝抛弃瑞德的时候,其实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早晨,阳光灿烂, 孩子们需要去上学。因为菲莉西亚总是慢吞吞的,注意力不集中,洛斯安娜已经给她准备好了要穿的衣服,而瑞德的工作是确保孩子们准时到校。

洛斯安娜早早就出门了,她常常在交通高峰之前开车去斯德哥尔摩,不然她就需要花费五倍的时间才能到达。

当菲莉西亚坐在厨房餐桌旁的时候,米凯尔已经准备好了。瑞德为她涂了黄油烤面包,给她倒了些麦片,拿出巧克力粉、牛奶和玻璃杯。她坐下来,读着麦片盒背面的内容,扯下面包片的一角,把它揉成一个黄褐色的小块。

“我们需要加快速度了。”瑞德用一种谨慎的语调说。

她从包装袋里舀了一些巧克力粉,但没有把玻璃杯移到边上,大部分巧克力粉洒在了桌子上。她弯下身子,开始用手指蘸倒出来的粉末。

瑞德叫她把桌子擦干净,但是她没有回答,只是舔了舔她蘸过的手指。

“你知道如果我们要准时到达,我们必须在八点十分前出门。”

“别唠叨了。”她咕哝着,然后从桌子边站起来。

“刷牙!”瑞德说,“妈妈把你的衣服放在你的房间里了。”他决定不再命令她清理杯子或擦桌子。

瑞德整个人跌跌撞撞,灯被撞倒在地上熄灭了。他感到自己胸部一阵阵紧缩,胳膊也很痛,几乎不能呼吸。米凯尔和戴维 · 西尔凡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他想要告诉他们别管他。伯齐利厄斯带着外套跑了过来, 他们在口袋里搜寻他的药物。

他拿着瓶子,在舌头下面喷了些药,然后躺在地上感觉着胸前的压力渐渐减轻。在远处,他听到他们在讨论是否应该叫救护车。瑞德摇摇头,意识到硝酸甘油喷雾剂让他的脑袋疼痛无比。

“回去继续吃饭吧,”他跟他们说,“我没事,我只是……我需要单独待一会儿。”

 

 

96


瑞德坐在地上,背对着墙,用颤抖的手擦拭自己的嘴,强迫自己再次面对记忆。当他走进菲莉西亚的房间时已经八点,她正坐在地上看书,头发乱蓬蓬的,嘴里叼着巧克力,还沾在了脸上。为了使自己更舒服,她把新熨过的衬衫和裙子揉成一个坐垫,只有一条腿穿进了裤袜里,而且还在吮吸着她那黏糊糊的手指。

“你需要在九分钟内骑上你的自行车。”他告诉她,“你的老师说过你这个学期不能再迟到了。”

“我知道。”她用单调的语气回答,没有从书本上抬起头来。

“把你的脸洗干净,脏兮兮的。”

“别唠叨了。”她喃喃自语。

“我不是在唠叨。”他尝试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你迟到,你不明白吗?”

“你唠叨得太多了,这让我恶心。”她对那本书说。一定是长时间以来因为写作和记者们给他的压力,他突然爆炸了。他受够了,使劲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擦洗她的脸。

“你想干吗?菲莉西亚!你为什么不能乖乖的?”他大声喊道,“你的哥哥早准备好了,他在等你,他会因为你而迟到。但你一点儿都不懂事,你只是一个肮脏的小怪物,跟这个整洁的家一点儿都不配!”

她哭了起来,这使他更生气了。

“你脑子有什么毛病?”他抓过一把刷子,“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住手!”她抽泣着,“你太可怕了,爸爸!”

“我很可怕?你的行为像个白痴!你是白痴吗?”

他用手猛拽她的头发。她尖叫着咒骂他,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小声喃喃道。

“听起来你很有意见。”

“也许是你的耳朵出毛病了。”她低声说。

他把她拖出洗手间,打开前门,使劲把她推出来,结果她摔倒在路上。米凯尔站在车库门前,站在两辆自行车旁等待着。

瑞德意识到如果妹妹不去,米凯尔也拒绝骑自行车去上学。

瑞德坐在大厅的地上,双手捂着脸。菲莉西亚只是个孩子,当然表现得像个孩子,准点和梳头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他还记得菲莉西亚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车道上的样子。她的右膝在流血,眼泪因为哭泣而通红,脖子上还沾着一点儿巧克力粉。瑞德气得直发抖,他回到屋子里,拿出她的衬衫、裙子和夹克,扔在她面前的地上。

“我做错了什么?”她抽泣着。

“你毁了这个家。”他说。

“但是我……”

“说对不起,立即给我道歉!”

“对不起……”她哭了,“对不起……”

她看着他,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从她的下巴滴下。

“给我把衣服换好!”他命令道。

他看着她穿衣服,肩膀随着哭泣而上下起伏。他看着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爬上自行车,半卷上衣,敞开着外套。他站在那里怒气难消, 听着小女儿哭着骑去学校。

他写了一整天,感到很满意。他不需要穿正装,只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没有刷牙或刮胡子,甚至没有整理床铺或清理早餐用品。他以为他会对菲莉西亚说这一切,并解释说他和她其实一样,但他再也没得到这个机会。

晚上他和德国出版商共进晚餐,当他回到家时,孩子们已经上床睡觉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发现了空荡荡的床,他一生中没有什么比他对待菲莉西亚的不公平更后悔的事情。

想到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间恐怖的房间里,认为他根本不在乎她,只会去找米凯尔,瑞德的心中充满了悔恨。

 

 

97


第二天早晨当天花板上的光线亮起时,萨迦醒了过来。她感到头很重,注意力无法集中。她依旧躺在毯子下面,用她麻木的指尖感觉到麦克风依旧安全地藏在裤子里。

一个面部有穿刺的女人站在门外喊,已经到吃早餐的时间。

萨迦从床上站起,从窄窄的舱口拿过了餐盘,坐回到床上。她慢慢地强迫着自己咀嚼三明治,心里想着如今的情况已经变得无法忍受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应付。

她小心翼翼地触摸麦克风,想着是否要中断任务。

吃完午饭后,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水槽边,刷牙,用冰凉的水洗脸。我不能抛弃菲莉西亚,她心想。

萨迦坐在床上,盯着门,直到她病房和休息室之间门锁开始旋转。

门锁发出咔咔的声音,随后悄然打开。她数到五,站起来去喝水龙头里的水,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急切。她疲倦地用手捂着嘴,然后径直走到了休息室。

她第一个走进休息室,但强化玻璃后面的电视机却开着,好像它从来没有被关闭。她能听到伯尼 · 拉尔森房间里愤怒的叫喊声,听起来他好像想弄毁他的桌子。她听见他的早餐盘掉到了地上,当他把塑料椅子扔到墙上时,他又尖叫起来。

萨迦走上了跑步机,打开它,迈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坐在靠近棕榈树的边上,脱下一只鞋,假装内底出了问题。她的手指冰冷,麻木感还没有消失。她知道她必须快点儿,但她也不能动作太快。她用身体挡住摄像机的视线,颤抖的手从裤子里拽出麦克风。

“该死的婊子!”伯尼大声喊道。

萨迦把微型麦克风的保护膜剥开,小小的麦克风在她麻木的手指间滚动了一下。她急忙用手把它按在大腿上,抓住后翻在掌心中。她能听到从地上传来的脚步声,萨迦向前倾斜,将麦克风压在一片树叶的背面,在放手前停留了几秒。

伯尼拉开房门,走进客厅。棕榈叶仍然由于她的触摸而左右摇摆, 但麦克风总算是安上去了。

“奥布希姆。”他低声嘟囔,但当看到她时闭上了嘴。

萨迦仍然坐着,拉着她的袜子抚平皱褶,然后又重新穿上鞋子。

“该死的地狱。”他骂完后一阵咳嗽。

她不再注视那棵人造棕榈树,她的双腿颤抖着,心跳得比往常要厉害得多。

“他们拍了我的照片。”伯尼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说,“我讨厌那些该死的家伙……”

萨迦感到全身非常疲惫,汗水从她背上淌下来,她的脉搏在耳边怦怦直跳,这个一定是新药的缘故。她减慢了跑步机的速度,但仍然难以跟上。

伯尼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一条腿不安地抖动着。

“妈的!”他突然大声喊叫起来。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跑步机前,站在萨迦面前很近的位置。

“我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他的口水喷到了萨迦的脸上,“老师经常在休息时给我喂葡萄干。”

“伯尼 · 拉尔森,后退!”一个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

他蹒跚地走到一边,靠在墙上,咳嗽了一阵,然后退了一步,直接走向装着麦克风的人造棕榈树。

 

 

98


伯尼差点儿摔倒,脚踢到了棕榈树。他绕过跑步机,再次接近萨迦。

“他们对我如此恐惧,他们让我充满了优越感……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机器,他妈的大屁股……”

萨迦看着监视器,意识到自己是对的。电视前凸出的强化玻璃挡住了监视器的视线,这里有一个窄窄的盲带,差不多有一米的距离监视器无法看到。

伯尼绕着棕榈树走,差点儿把它撞翻,然后绕过了跑步机,停在萨迦后面。她不理睬他继续跑步,但能感觉到他在身后的呼吸。

“白雪公主,你的屁股在冒汗。”他说,“我给你拿些纸巾来……” 电视机的屏幕上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人在烧烤螃蟹时放了一些作料。远处的门开了,杰里科走进了休息室。萨迦瞥见了他皱巴巴的脸,然后关闭了跑步机。她从跑步机上走下来,用力地喘着气,朝沙发走去。杰里科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爬上了跑步机,打开开关,然后迈开大步开始行走。

他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休息室中。

萨迦看着电视中的厨师,他正用一个平底锅在煎红洋葱圈。伯尼走近了些,擦去脖子上的汗,靠近她的身边来回踱步。

“当你成为我的骷髅奴隶时,你可以保持你的秘密。”他在她身后说,“我要把你所有的肉都剪下来。”

“安静!”杰里科开口。

伯尼立刻沉默下来,看着她,用嘴巴无声地说着“妓女”这个词, 然后舔了下自己的手指,向她的乳房抓去。她立刻做出反应,抓住他的手,后退一步,把他拉进监视器的盲点,狠狠地向他的鼻子上打了一拳。她能感觉到软骨开裂,他的鼻子断了。她转过身来,顺势一个闪电般的右勾拳打在了伯尼的耳边。当他正要进入监视器的范围,她又用左手拦住了他。他透过被打得歪歪扭扭的眼镜盯着她,咕噜咕噜的血流从他嘴里冒了出来,流过了胡须。

萨迦仍然被愤怒吞噬着,把他留在盲点上,用另一个右勾拳打他。这一拳非常重,他的头被甩到一边,脸和眼镜都甩到了左边。

伯尼跪在地上,头垂了下来,血滴在他面前的地上。

萨迦抬起头,看到他快要失去意识了,又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我警告过你。”她低声说道,然后放开了他。

伯尼向前倒下,伸出双臂撑住自己,然后就这样待着,血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流过他的双手滴到乙烯基地板上。

萨迦气喘吁吁地走开。

杰里科 · 沃尔特从跑步机走了下来,站在那里用苍白的眼睛看着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身体显得异常放松。

当她走过杰里科身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萨迦有一瞬间认为自己毁了整个任务。

 

 

99


安德斯登录电脑后,主机的风扇开始嗡嗡作响。时钟的分针在钟面上那张辛普森的疲惫面庞上急促地移动着。安德斯提醒自己今天必须早点儿离开,因为他正在自闭症教育中心上苏格拉底对话课。

键盘旁边贴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回收周”三个字,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打开安全科的记录程序,他输入他的用户 ID 和密码。

他检查日志,然后点击萨迦 · 鲍尔的身份证号码来记录她的药物。他写道:“二十五毫克氟哌啶醇,臀肌区外侧两次注射。”

他认为这是正确的决定,在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她露着乳房在地板上慢慢扭动的模样。

她苍白的乳头变得僵硬,嘴巴因害怕而颤抖。

如果这对她没有帮助,他可以尝试氯噻吨,虽然有时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包括锥体外系症状,结合视力、平衡和性高潮的障碍。

安德斯闭上眼睛,想着他在病房中把病人内衣拉下的情景。

“我不想要。”她哀求了好几次。

但他不必在意她的话,他做了他必须做的事。皮亚 · 麦德森一同监督了整个过程。

他给了她两剂臀部注射。

安德斯去了监视室,梅正坐在控制台前。当他走进来时,她友好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在休息室里。”她说。

安德斯靠在她身上,看着屏幕。杰里科 · 沃尔特迈着单调的步子在跑步机上行走。萨迦站着在看电视,似乎没有受到新药物的影响。伯尼走到她身边,说了些什么,站在她身后。

“他在干什么?”安德斯轻声问道。

“伯尼好像很不安。”梅皱着眉头说。

“昨天我真的很想增加他的剂量,也许我应该这么做……他一直跟着那个新病人,疯狂地喋喋不休地说‘该死的地狱’。”安德斯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点儿紧张。

“我和列夫会进去干预的。”梅安慰他。

“但你没必要那么做。”他说,“这意味着药物用错了,今天晚上我将他每两周的剂量从二百毫克提高到四百毫克……”

安德斯陷入沉默,看着伯尼在电视前抱起了萨迦 · 鲍尔。

其他摄像机正展示着房间、安全门、走廊和空病房。在一个屏幕上,斯文 · 霍夫曼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两腿分开站在气闸外面和两个守卫谈话。

“该死的!”梅突然喊道,并启动了紧急警报。

 

 

100


一个刺耳的警铃声响起,安德斯凝视着展示休息室的屏幕,天花板上的光线从满是尘土的玻璃上反射出来。他向前倾身仔细看,却只能看到两个病人,杰里科正站在电视旁边,萨迦则在她的病房里。

“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梅站了起来,向紧急无线电装置呼喊着什么。桌上的台灯被打翻, 她的办公椅向后移到了身后的文件柜旁。她叫喊着伯尼 · 拉尔森受伤了, 应急小组必须马上进去。

直到此时,安德斯才注意到伯尼藏在墙突出部分的阴影之中。

他能看到地上伸着一只血淋淋的手,位置就在杰里科 · 沃尔特的前面。

“你必须进去!”梅重复了几次广播,然后冲了出去。

安德斯仍然坐着,看着杰里科俯下身去,拖着伯尼的头走到休息室的中央,然后放开他。

一道血迹在地上散发着光芒。

他在屏幕上看着列夫给气闸外面的两个看守指示,然后看到梅跑步加入了他们。

警铃还在响。

伯尼的脸上满是血,他的眼睛抽搐似的眨着,手臂在空中晃动。 安德斯锁上了 3 号病房的门,然后通过无线电与斯温报告,一队看守从30 号病房赶了过来。有人把警铃关了。

安德斯的无线电接收器发出哔哔声,他能听到有人沉重的呼吸。

“我现在开门,重复,开门。”梅的声音传来。

休息室监视器上可以看到杰里科那面无表情的脸,他站着一动不动,看着伯尼一边咳嗽一边在往地上吐血。

看守和护卫员正在进入气闸,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

杰里科对伯尼说了些什么,然后跪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我的天。”安德斯倒吸一口气。

急救小组进入了休息室,呈扇形散开,杰里科挺直了背,甩着手上的血,后退了一步,等待着。

“给他四十毫克地西泮。”安德斯告诉梅。

“我的四安瓿地西泮。”梅在无线电里重复道。

三个看守拿着警棍向不同的方向靠近,他们冲着杰里科喊叫,让他后退趴在地上。

杰里科看着他们,慢慢地跪下来,闭上眼睛。列夫快速向前,用警棍击中了杰里科的脖子后方。这是相当沉重的一击,杰里科的头向前倾,身体随之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躺在了那里。

第二个看守过去抱住他的脊梁,抓住他的胳膊,把它们反扣在了背后。梅打开注射器,安德斯可以看到她的手在颤抖。

杰里科趴在地上,两个看守在上面按着他,他们铐住了他的手腕, 把他的裤子拉了下来,这样梅就可以直接给他进行肌肉注射。

 

 

101


安德斯看着急诊医生的棕色眼睛,默默地感谢她,她的白大褂上此时沾满了伯尼的血。

“他的鼻骨已经复位了,我缝合了他的眉毛,别的地方简单包扎就没问题了……他可能得了脑震荡,所以你们需要密切注意他。”

“我们一直都会密切监视。”安德斯回答,在监视器上瞥了伯尼一眼。他躺在床上,脸被绷带缠住,嘴半张着,鼓胀的胃随着呼吸而上下伏动。

“他一直在说那些令人反感的话。”医生说完后走了出去。

列夫 · 拉贾玛为她打开了防护门,一个显示屏上能看到他在挥手, 另一个屏幕上可以看到医生上楼时摆动的外衣。

列夫回到了监视室,用手摸了摸他波浪形的头发,说他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我读过记录。”安德斯说,“这是杰里科 · 沃尔特十三年来第一次暴力事件。”

“也许他不喜欢有伙伴。”列夫建议。

“杰里科是个老人,他已经习惯了按自己的方式做事,但是他必须明白,从现在起这种方式行不通。”

“我们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这一点?”列夫笑了。

安德斯把卡片从读卡器中拉了出来,让列夫走在他前面。他们经过3 号和 2 号病房,停在最后一个前,这里是杰里科 · 沃尔特的病房。安德斯朝房间里张望,杰里科躺在床上,被捆了起来,鼻子里的血块凝结了,这使得他的鼻孔看起来很奇怪。

列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耳塞给安德斯,但安德斯摇摇头。

“我一进门,就把门锁上,如果有问题就拉警铃。”

“去吧,做你需要做的事,别跟他说话,假装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列夫说着打开了门。

安德斯走进来,听见列夫很快就把门锁上了。杰里科的手腕和脚踝被固定在床的边缘,厚厚的织物肩带横跨大腿、臀部和躯干。在注射了药剂后,他的眼睛显得很疲倦,一滴血从一只耳朵里淌了出来。

“我们决定根据休息室发生的变化来改变你的药物。”安德斯冷冷地说。

“是的……我正在想我的惩罚怎么还没来。”杰里科 · 沃尔特用嘶哑的声音说。

“我很遗憾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作为高级主治医生,这是我的责任,防止这里发生暴力事件。”

 

 

102


安德斯把装有黄色注射液的安瓿放在桌上,杰里科躺在床上,眼睛疲倦地看着他。

“我的手指没有知觉。”他试图挣脱自己的右手。安德斯说:“你知道我们有时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起来很害怕……现在的你却在我眼中寻找恐惧。”杰里科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安德斯问。

杰里科做了几次呼吸,用舌头湿润自己的嘴唇,然后看着安德斯的眼睛。

“我可以看到你正在准备三百毫克氯噻吨,尽管你心里明白这个剂量太多了……这与我正常用药结合起来还有不少风险。”

“别瞎猜,你懂什么。”安德斯感觉到脸颊开始发红。

“不过,你会在我的记录上写你只用了五十毫克。”

安德斯没有回答,只是准备好注射器,并确保注射针表面完全干燥。

“你知道药物中毒是致命的。”杰里科继续说道,“但是我很强壮,所以可能会挺过去……我会尖叫,遭受可怕的痉挛,会失去知觉……”

“这个总会有副作用的风险。”安德斯简洁地回答。

“我并不害怕疼痛。”

安德斯把几滴药水挤压到针尖,反射的光芒闪过他的脸。一滴药水流了下来,闻起来有点儿像芝麻油。

“我们注意到其他病人让你心烦意乱。”安德斯说话时没有看着杰里科。

“你不必找借口。”杰里科说。

安德斯将针头压入杰里科的大腿,注射了三百毫克氯噻吨,然后等待着。

杰里科喘息着,嘴唇颤抖,瞳孔收缩。

唾液从嘴里淌下来,然后淌过他的脸颊和脖子。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然后突然变得完全僵硬。他的头向后紧绷,后背从床上弯了起来,身上的带子被拉紧到了极限。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长久没有呼吸,床架发出嘎嘎的声音。

安德斯睁大眼睛盯着他,他经历了一段异常长时间的痉挛发作。 突然,强直状态结束,杰里科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抽搐,他咬着

自己的舌头,发出痛苦的声音。

安德斯试图收紧他身体上的束身带,杰里科的胳膊正在使劲拉拽, 手腕开始流血。

他终于缩回到了床上,开始呜咽和喘息,血从他的七窍流了出来。

安德斯走开了,忍不住露出微笑,因为他看到眼泪从杰里科的脸颊上淌下来。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轻声地说。

“你却不会好起来。”杰里科喘息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