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艾司怡然不惧,拳来脚往,以攻对攻。围观者开始尖叫,大家起码知道,铁牛开始拼命了。
万物复苏,琴声渐渐高亢,短促,激烈,如兔狼竞逐于草原,若激流冲刷着险滩,环首而望,飞瀑直下三千尺,雄鹰翱翔于九天之上。流萤纷飞,电光石火,风骤起,枝摇叶晃,大自然宁和的外表下,勃勃生机,若火山蓄势待发。
面对薛勇暴风骤雨的攻击,艾司进退有据,游刃有余,左拳挥来,右臂挡开,顺势斩进中宫,在薛勇胸口便是一斩,镰掌;右拳攻来,左臂架开,反手抬上,斩在颈侧,铲颈手;薛勇直拳出击,艾司顺手就是一捋,往外一扯,薛勇收拳,艾司跟着便是一推,往内一按,薛勇的拳头就像粘在了艾司的手掌上,劲发不出,竟然被封住了攻势。
艾司腿画圈,小腿轻踢,别住薛勇退路,身体跟进,架开薛勇双拳,双掌往薛勇胸口一印,薛勇身体后仰,捉住薛勇双臂往后一拉,将薛勇拉回来,双掌对着胸口又是一印。
围观的人大多数都看不明白,那小鸡仔的举手投足,明明看起来轻飘飘的毫无力道,为什么铁牛那壮实的身体就跟喝醉酒似的,被打得东歪西倒。
只有贺柱德清楚,这是小念头,艾司不过是将薛勇当作一个大号的木桩在打。
艾司的打法看起来非常简洁,不过挡开对方一拳,顺手印对方一掌,再挡开一拳,再印一掌,出脚别住对方的出脚,贴身靠近便是肘击,稍有分离便是掌印;唯一优势明显之处,就是他出掌速度非常快,往往薛勇一拳还没有递出去,就已经吃了两三掌了。
8
琴声越发激昂,忽然出现一段短暂的平和,就像风暴来临前,铅云压顶,又如海啸爆发前,海浪退潮。
小鹿仿佛奔跑到森林的边缘,穿出最后一棵大树,顿有阴霾尽扫,海天一空的舒畅,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深深呼吸。
小鹿站在断崖边缘,俯瞰下方了无边际的大草原,草随风舞,一直朝着天际蔓延,延伸出弧形的地平线。山川河岳如画,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在经过短暂春风般和煦的宁静音符后,琴声再度拔高,这次显得更加突兀、激烈。
天边出现了滚滚烟尘,未见其形,声势惊人,大地震颤,疾风劲烈,风中隐约传来肃杀之声。
绿色的草原被黑色侵袭,滚滚烟尘中,首先冲出的是百万如角马迁徙般的各式牛群、马群、羊群,它们列阵成群,随着头马头羊,一路狂奔。大地在铁蹄下战栗,草原上的地鼠、野兔、狐狼豺狗,都被惊得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音色再转,节奏更快,紧随其后是成千上万的雄狮猛虎,它们亮出了獠牙利爪,势不可挡,再往后是数以千计犀牛群,数以百计野象群,大地如鼓面,战鼓擂响,山峦崩摧,火山迸发,海啸潮涌。
琴弓在琴弦上发出敲击般的金属鸣音,听者无不热血沸腾,心跳如鼓。
艾司依然一板一眼地朝着面前的薛勇进攻,出手还是那般不急不缓,但薛勇就像个被玩坏的稻草人,根本无法抵抗,架开,还一掌,封住,送一拳。薛勇的攻击在艾司面前,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固定的障碍物,艾司不过将它们拨开,挥开,推开,就在这推攘之中,薛勇一退再退,瞪大了铜铃般的牛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不大的手掌和拳头一一落在自己身上。
现场解说拿着喇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开场之前,谁能想到,一向以闪避和能挨打见长的小鸡仔,今天会抢先攻击,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攻击显得如此诡异,明明没用多少劲的样子,却打得薛勇毫无还手之力,看那薛勇苦苦死撑的样子,就像风暴中一叶小舟,随时有船倾覆顶的危机。
现在整个情况反过来了,不是小鸡仔能坚持多久,而是铁牛能在小鸡仔的攻击下坚持多久。
艾司的攻击忽快忽慢,疾如风,徐如林,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开合有度,竟让围观者感到一种翩翩儒雅的风采。让见惯了血腥厮杀、鲜血淋漓场面的人们咋舌不已,原来,这拳还可以这样打!
薛勇就这样被一招接一招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也无力招架,这时候艾司双手握拳,双拳如轮,两只前臂快速轮换,连续击打在薛勇面部,就好似拳手在练习梨球,薛勇的头被打得像啄木鸟一样来回晃荡不已,大脑一片空白,别说还击,连防御的意识都被打散了。
琴音拔至最高,仿佛一根钢丝抛向天际,至顶点,再徐徐回落,没有那种惨烈杀伐,没有狮虎撕裂食肉,也没有大象践踏如饼,在最不可思议的大混乱到来之前,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先前的百万动物大追逃根本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很突兀,但一切又很自然,这矛盾且激烈的转化,却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高潮余韵,宁静,祥和,尘埃落定,又是一片和风徐徐。
所有的动物,都停止了奔跑,目光仰视,断崖之上,唯有一鹿。
世间有鹿,皮毛五色,蹄角奇雅,踏月而行,逐日且歌,追风腾云,见者吉祥。
于是乎,牛羊马群,停止躁动,安静跪伏;雄狮猛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犀牛野象,坐卧聆听,天降梵音,自洁吾心,海潮退去,山火余烬。
琴声最后,化作了袅袅余音,一次空灵的升华,每个人耳边已寂静无声,却仿佛还沉浸在那仙音佛国之中,久久不愿自拔。
随着艾司最后一轮轮拳连击,薛勇倚着墙慢慢倒地,最后完全躺平,艾司已由贴身近战,转为骑跨在他身上,拳如雨点,完全是艾司一拳一拳将他缓缓擂倒在地。
随着薛勇倒地,全场沸腾,这些观众最想看到的,莫过于打倒他,KO他,蹂躏他,撕碎他,大头是吼得最为声嘶力竭的人之一,他对艾司是否能赢,始终心中没底,可没想到真的赢了,还赢得这么干脆!这意味着大笔的赏金,大笔啊!
人群中唯一不怎么开心,还颇有微词的,恐怕只有贺柱德大叔一人了。艾司的实际战斗力,他是最清楚不过,赢薛勇自是毫无悬念,但是,这小子赢的方式,实在是让大叔很不爽。
帮助他恢复并完善了的杀人拳,他一招都没用,如此快速连续的击打在面部三角区,居然……居然没打出血!虽然从侧面说明,这小子对力道的掌控度,比起半个月前,已有了天壤之别,但是,对这么邪恶的人还手下留情,实在令贺大叔不爽至极!
薛勇是因为头部遭受到快速连续的震荡,而导致了完全失去意识,但他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
艾司在薛勇倒地彻底昏迷时,便收住了拳头,坐着对薛勇说道:“恩恩说过,万物生而平等,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会怎么对你,人们怎么对大自然,大自然就怎么回报人们,你欺负别人,总有被别人欺负的一天。被人打,很疼吧?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别人了。”
直到艾司起身,解说停了几秒,才高声宣布:“四分三十三秒,小鸡仔!KO铁牛!今天的获胜者是……小鸡仔!”
大头第一个尖叫一声,冲到前面去领奖金去了。
艾司离开拳场,就看见师父冷眼盯着自己,贺柱德问道:“你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上去究竟是要做什么?”
艾司答道:“打败他,让他知道,欺负别人是不对的。”
“你……”贺柱德再度涌起深深的无力,这个傻徒弟好像说得也没错,“打败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你为什么不选择狠狠地揍他呢?”
“我有狠狠的。”艾司认真答道。
“你……你狠个屁,你这是轻轻的,好吗?”
“……是狠狠的。”艾司再次肯定。
“轻轻的!”
“狠狠的!”
“我靠,跟你说话老子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Good,Good,Very good。”在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毫无营养的对话,艾司和他师父同时扭头,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面前,一面鼓掌一面称赞。
这个外国人身高在一米九以上,三十岁左右,金色长发随意扎了个马尾,不难看出,西服衬衣被蕴藏爆发力的肌肉撑得很有型,他操着熟练的中文:“你打得很好。”又摆了两个架势,“中国功夫!”
然后说明来意:“我想和你打一场。”
艾司需要抬头才能看到这个比自己高多了的国际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外国人,顿时充满了好奇。贺柱德则以专业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邀战者,一看这身形比例,这才是真正的不在一个量级上啊,这中间差了少说有八九个量级。
这个老外却全不在意,也丝毫没有不能以大欺小的自觉性,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比名片略大,比扑克牌小点,漆黑无光,上面有两个烫金的英文字母FF,被拟画做拳头的形状。
黑卡!贺柱德心头一惊,捉住了艾司好奇伸出去的手,将这张卡片推了回去,淡淡道:“对不起,我们不参加这样的比赛。”
“噢,”外国人似乎非常惋惜,劝说艾司道,“你应该参加这样的比赛,你的身手很棒,不应该埋没在这种小地方的街头拳场上。”
贺柱德脸色阴沉下来:“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们不参加这样的比赛,你可以走了。”
艾司发现,师父的脸色前所未有地严肃,甚至比在天台上斩鸡头烧黄纸时还要严肃,同时,仿佛有某种气息正从师父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气息让自己隐约觉得不安,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外国人似乎也察觉了不妥,收起卡片,耸肩摊手,嘟囔着走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艾司笑笑:“我觉得,我们还会见面的。”在贺柱德冷眼扫过去之前,他已经转身走掉了。
“师父,那是什么卡片啊,他请我们去参加什么比赛?”
“黑卡,记住,以后这样的卡片不要接,它代表的是FATALFIGHT,真正的黑拳,无规则不计生死的地下格斗,我们没必要参加这样的比赛,你又不是靠肉搏吃饭的格斗家。”
“哦。为什么它叫真正的黑拳?我们打这个叫什么拳?”
“你这个就是一般的,当地人自己组织的街头赌斗,它和黑拳的差距就像是……就像你玩CS游戏和真的拿枪上战场一样,区别很大的。当然,了解一下也是无妨,它是一个国际性的半公开地下组织,他们从世界各地挑选那些实力强劲、愿意为钱卖命的拳手,参加生死格斗,通过互联网实时转播,收取高昂的赌金来维持运转,很多博彩公司都暗中与它勾结,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喜欢看这种更刺激更狂野的格斗,愿意参赌。反正这种比赛,你不适合参加,也完全不需要参加。”
这时候大头已经领奖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赢了,赢大发了,好多,好多钱!”
因为比赛是岩石级的,而艾司又爆冷,所以这一场艾司赢得的奖金,便有五位数之多,两个人就算等分,一人也有数千块。看着手里捏着的大把钞票,大头觉得自己这些天受的苦,值了。
艾司开玩笑道:“大头,你说我赢了薛勇,主席都会接见我,哪个主席要见我啊?”
大头笑着拉过一个人来,正是那瘦瘦的现场解说,大头笑道:“这个,拳场主席,二狗子,他有话想对你说。”
原来,艾司今天的优异表现,已经惊动了拳场的主办方,能够连续战胜岩石级选手,那就不是运气了,而是一种实力的象征,拳场主办方希望艾司能成为他们拳赛的常驻选手,派人来接洽一下,看艾司有没有兴趣。
有贺师父在一旁帮腔挡驾,艾司都不用自己说什么,他对这种打别人又被别人打的游戏,才没有什么兴趣,如果不是没有钱,又没有快速合理挣钱的办法,他才不会来这种地方呢。
对贺大叔而言,这种小拳场,连威胁都谈不上,几句话就将二狗子打发掉了,回程路上,倒是一路都在提醒艾司,以后看见黑卡要千万注意,不要和持黑卡的人有过多接触。
回到家里,贺柱德还郑重其事地再三告诫艾司:“以你的身体优势,在格斗这个圈子里,连中等都算不上,只能算中下,就算你有过人的柔韧性和异乎寻常的敏捷神经,顶多将你的身体条件拉到中等,勉强中上,那些超过一米八五的壮汉,你平地起脚,要够着他们的头都很困难,除非你跳起来,一旦跳起来,发力就不够了。以你的骨骼架子和肌肉,就算你拼死训练,你也不可能一拳打出八百公斤这种力量,更不说那些身高超过一米九,他们臂展就超过你好几十厘米。你是杀手,不是格斗家,更不是靠肉搏来吃饭的那群人。”
艾司自然是否认杀手这样的身份,贺柱德和艾司之间就像小孩子斗嘴一样争论起是杀手,还是不是杀手这个问题来。
随后艾司又接到了夕诗姐姐打来的电话,艾司留了假条,说给雅欣取礼物去了,赶到夕诗姐姐的住所。
这还是艾司帮忙租的小屋,除了将签名的网球服拿给艾司,夕诗姐姐一定要艾司听她拉一曲才肯放他走。
艾司便安静地听完了森林之子,夕诗没说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拉完之后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大森林,有小鹿哎。”
“为什么是小鹿而不是小马小牛什么的?”
“小鹿是噔噔噔的,小马是踢踏踢踏,小牛是嘚嘚嘚;小鹿是跳的,小马是跑,小牛是走,不一样的。后面有好多好多动物,好多鸟,像在大草原上一样,就像狮子王耶,夕诗姐姐看过狮子王吗?就像辛巴被举起来那个时候,很壮观啊。夕诗姐姐是不是想拿全国冠军啊?”
赛夕诗心中不觉一动,无数听众,他们或许觉得震撼,或许惊异,或许感动,但唯有艾司,他不仅能听出自己音乐中的画面,更能听到自己的心声,一针见血,直指本心。或许自己还并没有意识到,但在创作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将这个舞台,当作奔向更高目标的踏板,被压抑蛰伏多年的才华,一旦迸发,就像火焰不断地上升。
“那你觉得,姐姐有没有可能拿到总冠军?”
“姐姐拉得这么棒,应该没问题啊。不过我听恩恩说,别的选手也很厉害,所以就算不能得冠军也没关系啊,姐姐是为了帮助更多大山里的孩子嘛,姐姐已经做到了啊!”
赛夕诗一怔,仿佛如梦初醒,看来名利这种东西,真的很容易让人迷失,自己不过拿了一个地区月冠军头衔,心思就已经惦记着只争第一去了,险些忘了自己的初衷;她忽然觉得,自己创作的森林之子,在境界上,比起自己这个弟弟来,还差得很远。
9
检察机关那边传来消息,柏铺村招投标案取得关键性突破,很快就将结案,一大批奸商和贪官将落入法网,此次行动,将整肃海角官场氛围。
消息传到重案二组,老刘兴高采烈,仿佛破案的是重案二组,还在警局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大有普天同庆的气氛。
司徒笑独自站在阳台欣赏海角夜色,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在今天早些时候,卓震宣布抢救无效,已经临床死亡。
“喂,你们家老刘在开庆功宴啊,你一个人站在这里装深沉是怎么个意思?”高风总能找到司徒笑。
“有什么功可庆,又不是我们破的案子,我们不过打打下手。”
“很少见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啊。”
“我有吗?”
“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在你的心里啊,我都看到了。不应该啊,卓震虽然死了,但他本来就一直在垂死边缘挣扎,我们又不是没想过,他在死之前居然还清醒了过来,交代了那么多线索和重要罪证,你应该感到庆幸啊?怎么我觉得你反而……”
“你不觉得卓震突然醒过来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古怪吗?”
“嗯?怎么说?”
“是,他是回答了我许多疑问,让很多我们假设的东西得到了验证。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突然醒过来又突然死掉,交代了一大堆我们还在侦破的东西,尤其是检调那边还在查办的东西,这……这感觉就像冥冥中有只手,希望我们快点结案似的。”
“这是好事儿啊,说明老天都在让你快点结案了,别再纠结于这个有杀手掺和的案子了。”
“就怕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啊?这不可能吧,如果对方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那还有什么事他们做不到?别想太复杂了,我觉得医院给出的结论还是比较明确的,情绪波动导致血压不稳,原本修复中的脑组织再次充血水肿,压迫脑神经又引起一系列的变化才是导致卓震死亡的罪魁祸首。”
“情绪波动是可以预见的,只要还有一丝人性没有泯灭,重伤未愈,骤闻噩耗,谁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检调机关那边,柏铺村案事关重大,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也就是说,卓震一旦醒过来,他的危机才刚刚开始,对方连人的心态也计算在里面,难怪不用对卓震下手……”
“你想太多了吧?上次我们来看卓震时,死的那个,什么超市的,你也怀疑有问题,结果呢?什么问题也没有。”
对啊,上次!高风不说,司徒笑几乎把那次的事情给忽略,事过反常必有妖!司徒笑绝不相信自己出现什么幻觉一类,停车场莫名的跑车袭来,是侦办伍家凶案中,毫无由来的一起针对自己的事故。
重症监护室门禁人为疏忽未关?护士离开房间之后那个超市女性的突然离世,下行的电梯,停车场的跑车……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还是说,那个普通的超市女员工,也惹上杀手了?这也太过蹊跷了吧。司徒笑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他将这件事情记在心头,决定抽时间去查看一下。
“不管怎么说,卓震交代的东西都是片面的,他提到了卓思琪和伍文俊的关系,却不知道卓思琪和龙建之间的关系,他提到了可能是商业竞争对手对他们的打压,却又没提他具体怀疑的目标,而且我后来理了一下,还有几个关键性的问题没有问到。新东的资金储备量,几乎相当于重新建了一个恒绿,他们不可能那么短时间聚集到那么大一笔资金,但是卓震却把新东的事一口扛下了,那笔钱从哪里来的?”
“嗯?检调机关那边,不是已经查到了吗?”
“没有,根据卓震的交代,他们只是拿到了国外银行的账户,追踪到了恒绿和新东资金的去向,接下来只需要走一些手续,就能把那笔境外资金追回来,因为里面好像涉及银行高管层受贿和非法放贷问题,但是其中的担保人却没有公布具体信息。而且卓震那里拿到的行贿受贿名单根本就不全,我就发现好几个视频里出现的官员,并没有在内部通报里公布他们的名字,我很担心事情会演变成另外一个方向……”
“不会吧!”高风惊呼道,“难道三大疑难你今年就要遇全!”
警界公认三大疑难:职业杀人案、高智商变态凶杀案、内部自查案。
所谓内部自查案,往大了说可以升级为政治事件,往小了说,下级查的案件其实涉及上级领导,或者领案侦办的警员,他很清楚查的就是自己,这种案件,要能查出眉目就见鬼了。
自己查自己,肯定会将破绽掩盖起来,而涉及上级的案件,由于办案人员并不知情,所以查获的线索和内容往往都要通报上级,而犯罪的上级很轻易地就能给办案的人员制造障碍,或是将对自己的不利的罪证提前消灭掉。至于上升至政治事件,更是牵连众多,错综复杂,大谜团套小谜团,经常发生办案人员查着查着就被调离岗位或是离奇失踪的事情。
“也不一定,说不定检调机关是想循序渐进,有些人暂时不宜惊动。但是那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视频的事情已经泄露出去,参加过派对的人都会有所行动,这里面的斗争,比我们查一百个案子还复杂。”
“所以你早早就将这个案子报给了你上级,通知了反贪局那边,你知道重案二组扛不动这个案子。”
“不是扛不扛得动的问题,而是侦办领域的问题。”
高风见司徒眼神落寞,透出一股无力感,安慰道:“这案子已经这样了,把你该查的那部分办好就是,不该你负责的,你也无能为力对吧,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轻松,大家都轻松。”
司徒笑眼神一厉,略显激动:“就是你这种心态,所有人都这样想,所以这个案子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因为案子太难就不查了吗?涉及高官我们就适可而止吗?案情的真相就不重要了吗?那幕后真凶就不用抓了吗?”
高风也毫不客气:“问题是你能查出来吗?你有线索吗?你什么都没有!英姐为什么只给你一个月时间,你不是很清楚吗?这是条件,也是命令,连英姐都要退避一下,你一味地埋头猛冲,揪着不放有什么用?假如说连反贪局都包庇窝藏那些犯罪分子,你又怎么查?你要把反贪局一起端掉吗?你有那个能耐吗?还有法院,整个公安系统,政法系统,如果卓震说的是真的,柏铺村招投标行贿受贿案,才是伍家遭难的真实原因,你能一查到底吗?喂,十几亿的贪污受贿,你知道到底涉及了多少人,到底涉及什么层面?你以为你是谁?”
“不,”司徒笑目光坚毅,“这不是理由,这与层级和权利无关,既然我经手了这起案子,我一定要将伍家凶案的幕后主使者和真凶查出来。”
“你醒醒吧!伍文俊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已经让你停职反省了,你现在根本不知道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这种涉及官场的案件,反贪局知道如何控制尺度,如何循序渐进,而你不知道,你只会一味蛮干,以你的方式揪出真凶,查明真相,会出事的!会出大事的!司徒!”
“我知道啊!总要有人舍得剐,才可能把皇帝拉下马嘛!”司徒笑犯了犟劲,和高风顶着说。
高风知道劝说没用,气愤道:“懒得理你呀,查查查,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你司徒笑最牛了,重案组神探啊!晓玲约了我去看什么禅意画展,我就不陪你了,拜拜了您呢!”说着,摇头便要离去。
司徒笑稍微冷静下来,歉意道:“高风,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风转身,摊开手:“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支持你破案,只是……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是说卓震这个时候醒了又死了太巧了吗?那你就去查啊,如果案子背后是那些高官、是那些大富豪在操控,那他们可以和医院勾结起来啊,医生弄死个把重症患者还不容易,你能查出来吗?……”
高风说的是气话,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医生?对啊,如果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有问题,那么卓震的生死就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警方派人守护在门外根本没用,卓震的用药都是医生在调整,他们甚至可以控制卓震清醒和死亡的时间!
高风见司徒笑神思不属,在远处诧异道:“喂,你不会真的以为医生会和幕后凶手有什么勾结吧?”
“去找你的晓玲吧!重色轻友的家伙!”司徒笑等高风走远,才喃喃道:“有没有问题,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司徒笑想到了银行劫案的两名疑犯消失在医院附近,还有他们去看卓震那天晚上在医院发生的古怪事件。
那天有人突然死亡,医院门禁人为疏忽,在地下停车场有人开车撞自己,当时这些疑问都没得到解答,却被高风以为自己精神恍惚产生了幻听幻觉。
司徒笑坚信自己不可能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那天晚上有很多疑点,那梅姓女子的死亡也显得很可疑,后来由于查伍文俊的事情令自己停职反省,将重点都放在了伍文俊身上,这些疑问也就暂时搁置一旁了。
但是今晚,高风再次提起时,司徒笑忽然想到,那名袁医生的背影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了,那天晚上,那个小护士的背影,一直盘桓在自己的记忆里,还有那个叫小梦的女子,极限运动的天台上,以及追踪奔驰的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