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归根结底是基因层面的不稳定,随时会崩溃。甚至后一份样本的不稳定程度,要比无甲龟更高。”
我和梁应物面面相觑,难道无脸人竟也是一种突变生物,这怎么可能?
当然,这么一点点血液样本,还是有不确定性,桂勇也不敢把话说得很死。
我只在〃长海医院〃的研究室里待了一小会儿,比在海勒国际那里更短。因为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都没有人?”我看着梁应物开锁进门,里面是一台台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却不见一个人影。
“都待在这里有什么用,撒出去了。〃梁应物说。
我一想也对,X机构派出研究小组来这里,红虾之类的生物突变,倒并不是说看不上眼,但却难以 对他们有足够的吸引力。而且研究红虾的人多了,如果能捕获活的零号或者说无甲龟,甚至无脸人,对 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这次来日本的X机构成员怕都不是纯粹的书斋式实验员,而是梁应物一般的 行动派。曰本辐射区现在有越来越多类似河童的奇异传闻,其中总有几分是真的,如果能抓到一个,那 就是重大的进展突破,沒准梁应物还能再升一升呢。上一次零号是在日本海域被日本渔民先发现的,X 机构怎么都捂不住,必须得照规矩和日方共享,如果梁应物撒出去的人有什么发现,我才不相信他会共 享出去呢。肯定能捂就捂,不能捂就偷运回国继续捂。
这空空的房间也说明了梁应物的地位,所有人都撒出去了,但日本行动的最高负责人肯定不会也出 去,梁应物还在这里,无疑他是全权负责的人。
梁应物在房间里打开电脑査看了今天最新的共享信息,一楼水箱里的五只突变红虾已经死了两只, 其他三只再一次褪壳,体重都突破了一百克。负责红虾研究的一支美国团队认为,这三只红虾突变之路 的尽头只能是死亡,它们应该最多再褪两次壳就会死去,原有的生物系统和暴增的体形之间有太多东西 不可调和。
“实验室里的五只红虾可能都会死去,但整个附近海域成群的突变红虾中,可能有存活下来的,那 时将出现一个新的虾类物种。”梁应物评价道。
我同意他的看法,但对我来说红虾的命运并无意义,我心不在此。梁应物拿了几张纸给我,说:“这是一些资料的收集整理。”我接过来一看,都是各种各样的奇怪生物目击,或者是无法解释的怪异 事件。一眼扫过去,比如海边的巨大声响啊,蟑螂集体死亡肢体残缺啊,屋内出现的微小飞鸟幻影啊。
“照例是只能在这里看,不能带出去的。但要我说,这上面的东西沒什么意义,地震后人人都惊魂 甫定,许多人出现了心理问题,这种情况下,误报概率大大上升。〃我扫了一眼,上面果然多有语焉不详之处,照着这上面去査找,十扑九空。这大概就是梁应物撒出 去的人正在做的事情,如果真如他所说,一有什么消息就会通知我的话,那我就只要等着就行。
陈果笑着说:“其实今天这么看一圏,也是开诚布公,这下你心里踏实了吧,你又不是真的研究人 员,现在的情况,来这里也沒什么实际意义的。丨丨”我们正在努力地寻找新的突变生物,曰方和其他一 些团队也在做相同的事。以这些天各种消息的增长趋势,“梁应物指了指那份小道消息整理资料,说,“我估计很快会有确认的线索的。”
“本来都已经让我逮到一只了,结果还这么诡异的被偷掉了,真他妈的。丨丨”我接到的消息,这案 子已经从日本警方手上转出去了,今天他们临时召集了各个领域的人作分析。呵呵,一个看片会。“梁 应物说。”这些人里甚至还有写本格推理和科幻小说的小说家呢。??陈果耸耸肩说。她似乎有些看不上这些小说家在这里面的作用。但……我也只是个记者啊。
想到她一贯表现出的对我过往事迹的向往崇敬,嘿。梁应物没说〃他们“到底是日本的什么部门, 但我心领神会。X机构连”他们〃召集了什么样的人看监控录像分析无甲龟和无脸人都知道,触角够长 的啊。“说到无脸人,我一直疑惑,他怎么这么快就能知道我抓到了无甲龟。我想来想去,要么我的电 话有人监听,要么我住的地方有人监听,再就是桂勇这里泄了密。但我也不方便细问桂勇。”
梁应物点点头说:“桂勇这里,我去了解一下。不过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无脸人能以某种方式确 定无甲龟的位置。生物讯号之类,比如气味、脑电波。〃我打了个冷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无脸人活动的区域就在友和附近了。”
“甚至有可能就在医院。??陈果说。我咧了一下嘴。”至少我可以帮助你排除一项可能。“陈果转 过脸问梁应物,”主任,记得我们有带探测窃听装置的设备吧。〃梁应物点头:“你去三楼拿一下,-会儿给测一测。但说实话我觉得这可能性并不高。丨丨陈果送我回友和,仔仔细细拿仪器测了一遍,很肯 定地告诉我,沒有任何监听设备。我目送她离幵,真想i±她把车给我留下。我必须再跑一次二本松市, 难道还骑电动自行车吗,单程至少也要两个多小时呢。
陈果前脚刚走,林贤民后脚就来拜访。我想他是要和我聊无甲龟的事情,昨天我对警察说的时候, 他惊讶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本以为昨晚上他就会找我问个清楚,也许是被无脸人吓蒙了,一时 缓不过气来。
但他竟根本没提什么无甲龟无脸人,反而一脸兴奋地捧着一疊打印件给我。
“从昨晚写到今天,那老师你给看看,评价评价。这一次是有很多故事情节的。”他说。
我现在真是没有心思看这东西,但林贤民一脸渴求倾诉表扬的模样,我要真让他放下小说回去,肯 定会让他非常扫兴的。
我把打印件接过来,顺便问他如果乘坐公共交通,从这里到二本松市需要多长时间。
小时多一点儿吧。怎么您要出去呀,那我就不打扰了。〃 “哦,没事。〃我看了看表,〃一小时的话,我吃了晚饭六点半出去就行。
一会儿麻烦您具体告诉我怎么乘车。没问题,我给您先写下来。“林贤民密密麻麻写了一张 纸,其实换乘并不麻烦,但他写得极细致周到。
我谢过,然后按下焦急的心思,听他讲新写的故事。令我意外的是,这些故事竟出奇的好,听着听 着,还真听进去了。
〃在一个地方,就似地球上的南极。居住在那儿的蝌蚪人,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场比赛,他们要 穿越极艰难的路途,一直到达南极的中心。在那儿,有一团翻滚的水雾,在水雾的中心,有一颗永不会 融化的冰珠。取到这颗冰珠并带回来的蝌蚪人,就可以与最美丽的蝌蚪公主有一夕之欢,在那一夕间, 他们也许会诞下最有活力的后代。
“有一次比赛,照例是公主所有的爰慕者都参与其中,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最勇敢最强壮的一个,取回了美丽的冰珠。可是回来的人中,少了一个。但这也并不出奇,路途艰难,常有遇难者。死亡,对 于蝌蚪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就这样很多年过去,一代又一代的蝌蚪公主,—次又一次的取珠比赛。故事幵始时的那一个,已 经到了最绽放光芒的年纪——也就是说,随时可能死去了。在那一夕之后,她有过许多个伴侶,也有了 许多孩子。
“在一个茫茫的早晨,当年失踪的’遇难者,回来了。他从南极周围奔涌的水波云雾中现身,浑身 斑驳,长长的尾巴上全是伤痕。在尾巴的梢尖上,卷托着一颗冰珠。那并不是南极中心水雾里诞生的冰 珠,而是在传说世界尽头的另一处水雾中的珠子。那是只流传于故事中的另一处水雾啊,在不可触及的 极远处,那远处,就像是地球上的北极。
“他把这颗北极的冰珠,献给当年的公主。如今这位公主盛幵如女神,而他,同样是最强盛的年 纪,却是个耗尽了气力的旅人。他说,当年的那场比赛,有那位最强大的蝌蚪人在,他明白自己不可能 获得胜利。他的爰如火焰,他想要亲手取得冰珠,他想到了传说中世界尽头的另一处水雾,SP儿沒有竞 争,只是路途漫漫,几乎不可及。于是他去了,一去便是一生。他未曾料想到,这一路所经历的,是当 年那位比赛获胜者都不敢想象的坎坷与磨难,回顾这一切,他难以相信竟能活着回来。
〃部族里所有的蝌蚪人,都围拢在一起,听他讲述传奇。他去往世界尽头,又从世界尽头返回。他 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外乡人,也有无数的艳遇。但他从不停留,那么多年的旅程,令这旅程本身,已经渐渐成为他生命的意义了。他说完自己的传奇,在众人面前把冰珠献给自己的女神。她现在的伴侶和儿女 们,都慢慢退让幵,所有人幵始离去,然而关于他的故事,却从这一夜开始,被无数人传唱。
“第二个茫茫的早晨,他从她的身边离开,没入水雾中。那是一个新的方向。当年的公主醒来之 后,身边已经沒有人。她回到自己的家中,尾巴轻轻地拂过自己的伴侶和儿女,然后追随他而去。沒有 人知道他们是否相遇,也没有人再看见过他们。”
林贤民的讲述轻缓、悠扬,如同诗人的吟唱,他仿佛在说他自己的故事,又或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 传说,那是从他心底里流淌出来的声音。
我轻轻地鼓掌,却不禁有些疑惑,就问道:“很好的故事,很美。但是,和你之前构架的世界,你 之前所设定的蝌蚪人的性格,似乎有些不同啊。〃林贤民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仿佛刚从一个遥远的梦境里挣脱出来,还有着片刻的恍惚。
〃没有不同啊,这就是蝌蚪人。丨丨“但你不是说,蝌蚪人的世界里,因为随时会有毀灭降临,所以 他们的生命是最热烈最狂放的,生命就是一场狂欢,他们随时会改变原先的决定,投入到新的情感中 去,朝秦暮楚再正常不过吗? 〃“这并不矛盾。朝秦暮楚,是说他们的生命历程,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变,他们是最能遵循本心的 人。为了寻一颗冰珠绐爰的人,而付诸一生,这样的决定,还不够随性吗?而拿自己的一生去随性,这 一种坚守,才能在那个世界化为传奇。他并非是要以这颗冰珠求得公主的垂青啊,他生命的意义,已尽在这次旅程中,所以他把冰珠送给公主之后?就又踏上了自己的旅程。这样的人生,真是令人神往 啊。”
他这么说着,脸上油然露出向往的神情,好像这故事不是他想出来的一样。
或许对他来说,真的存在这个世界,存在这段历史呢。这当然不是说林贤民的精神病还沒好,对于 许多伟大的作家来说,相信笔下的世界,甚至被笔下的世界和人物所影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林贤民虽然文字水平还差得远,但至少他和文学家们有了一个共同点。文字水平是可以训练的,但有些 东西,得靠天赋。我忽然觉得,说不定他这样一直写下去,真能成气候呢。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我从友和出发,靠着林贤民精准的路线指引,我用了一小时十五分钟,再次来 到了那条小街。
冷库就在面前,我抬头看了眼监控镜头,冲它咧嘴一笑。风卷着寒气,往我的脖子里钴。白天里太 阳的温度早已经冷却,早舂的一点点暧在这个时刻完全感受不到。现在大概只有几摄氐度,面前的风, 却仿佛更夹带了冰碴子,让我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这么冷?下一刻我发现,冷库门并沒有关死,而是升起了差不多三十厘米,冷气就是从那里 面吹出来的。我蹲下去,脑袋凑着门缝往里瞧,里面的那道内门完全幵着,有光。街上人很少,我等了 一会儿,趁没人的时候,飞快地平躺下,挤进门里。我的鼻尖离钢门的下沿只有一厘米,如果这时门忽 然砸下来的话,我就完蛋了。
幸好什么都没发生?我挪进门里?—骨碌站起来。然后眼前突然一黑。冷库里的灯熄灭了。
无声无息,我陷于黑暗之中。“有人吗? 〃我问。声音来来回回地在冷库里碰撞,然后渐渐重归于 寂静。没人回答。
冷气弥漫,就着灯灭前的那一眼,我瞧见里面的那道门依旧幵着,寒冷从那儿向外侵袭,把我包 裏,我觉得关节都有些僵硬了。
这是零下四十摄氐度的冷库啊!我摸着门,向旁边移动,尽量不发出声响。人暗我明,安全起见, 我不想待在原先的位置上。冷库里没有窗,灯一关,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外面街道的路灯了。路灯光从 外门底下那尺许高的缝隙里透进来,很微弱,我花了几秒钟才从黑暗里适应,看见了这些许的微光。只 是如果有人守在里面的冷库里,往外看,我站在门前的双腿就会非常明显。
我摸到了门边的衣橱,停下来,贴着衣橱往前走。衣橱里放着我们白天穿过的棉衣,但我现在当然 不能去穿,幵衣橱门的动静太大了。而且,初入黑暗的慌乱平复,我现在也觉得没有那么冷。要我估计 的话,也就比街道上低个五六摄氏度。
往里走的越深,门缝里透进的光就越弱。它无力穿透太多的距离,当我对着外门的方向看时,还能 依稀看出物件的轮廓,而当我面向着内门,S卩里面黑洞洞一团,就像只巨兽的嘴。
我一脚一脚地前进,人在这种时候,就会生出许多无稽的心思。比如我就不由得会想,右手拂过的 那些衣橱的门,门里会不会藏着什么东西,会不会有一扇门突然打开,什么鬼东西会从里面探出只爪子。
我说服自己,这些都是不可能的。那个关灯的人,肯定还在内门的冷库里。我在内门前停住,深吸 了一口气。刚才灯熄灭时的一声问话,没有等来回音。冷库里是沒有其他出口的,SP个关灯的人,在等 什么?等着我再往里走,然后进行突然袭击吗?站在冷库内门口,寒气一波波涌出来。但也沒有白天那 么冷了,现在冷库里,不会低于零下十摄氐度。那个人如果穿了足够多的衣服,可以在里面待很久。靠 寒冷,是逼不出来的。
我想,之所以冷库内门大开,外门也开了条缝,就是为了把温度尽快地升上去吧。
我穿的是皮鞋,刚才走得再如何小心,仍不免有轻微的声响发出。除非我现在把鞋子脱了走进去, 否则总会弄出声音来。
我现在要想想清楚,即便我能悄无声息地走进去,那么我想要干什么呢?找出里面的人,一下子把 他制伏吗?里面的人……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还是不要动武的好。
我把今天上午来这里时,所见所闻的一切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深呼吸。我掏出手机, 调到手电模式,弯腰把手机放在地上,往前一推。手机滑动了三四米后停下,放出荧荧的光,周围几米 变得隐约可见。我反而向后退了一步,这样,接下来有什么变故,我也有反应的时间。做了这一串事 情,里面仍沒半点动静。“咳。〃我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说话。”我……〃我刚说了一个字又停下来,犹豫着接下来该说“是”还是“叫〃 o ”我是那多。“我这样说道。”我是一个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我来这里。今天上午,我和同伴来过这儿。当时,一位叫袁莉的女士接待了我们。是你在里面吗, 袁莉? 〃沒有人回答我。“我就当你在了,袁莉。上午的时候,我们只在这儿待了很短的时间。在我原 本的预计里,我本该在这里待上更长的时间,多看看,多问问。毕竟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一件非 常奇怪的事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对吧。我既然决定来现场,当然不是来走马观花的。可说实在 话,今天我确实走马观花了,就因为你,袁莉。今天白天我所见到的那个袁莉,并不漂亮,又热情得过 头,话多得让人受不了,而且声音不怎么美妙。这是真的你吗?还是你特意设计的呢?”
“你成功了,我们匆匆忙忙就离幵了。但我后来回想时,如果你不是早晨表现的那样,而是……比如更安静一些,我会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毕竟有许多的疑点,而且你的商业计划太不寻常,作为同胞, 关心一下再正常不过。比如我会问你,你为什么会来曰本,来了多久了;比如我会问你,为什么你这么 快就找到了这座冷库,要知道,这边前脚刚退租,你后脚就承租了,中间才空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比如我会问你,是什么让你如此冒险,你所谓无辐射的水产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进的货,又打算通过什么 渠道卖出去;比如我会问你,你在冷库中还造了这么大一座冰池,但回想起来,你似乎没有造梯子之类 的设施啊,那需要的时候,你怎么把水产放进冰池,过后又怎么把水产从这么深的冰池里取出来呢?还 有许许多多的疑惑,我们都没有问,包括一起来的那两位同伴,我们只想快一点儿从你的面前逃幵。丨丨 〃如果这是你隐藏什么东西的方式,我只能说,你真是太了解人的心理了,做的真漂亮。可是,你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在隐藏什么?“我的声音在冷库里回响盘旋着,没有一丁点儿的回应。但我知道,在黑暗的某处,有一双耳朵在听着。
也许还不止一双耳朵。“上午,在回去的路上,我在身上发现了一根头发。当然,那不是我的头 发。我想是你的头发,对吗袁莉?我在你上衣上还见到过几根。头发没有根,是被剪断的。你刚剪过头 发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我。我笑了笑,接着说:“这可就奇怪了,我们约定今天上午九点见面,但你却去 剪了头发,因此直到九点半你才露面。这是在守时的日本,你一点儿都没被日本人影响到吗?更何况, 早晨九点,你去哪里剪的头发?这里附近,有这么早开门的美发店吗?是你自己剪的吧。急急忙忙地自 己把头发剪了,因此而迟到了半小时,呵呵,这让我想到很多。〃“我捡到的这根断发,很长,很黑,很有光洚。看得出来,平日里被你很好地保养着。很难想象, 一个不喜欢长发的女人,会这样保养自己的头发。而且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长发呢,有哪个女人会这么狠 心这么匆忙地把自己留了许多年的长发,在一个早晨亲手剪断呢? 一定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我想象了一下,如果你沒有把你的长发剪短,那么,这头长发会非常地显眼,我这辈子见过的人 里,留有这么漂亮长发的女人,屈指可数。然后我又想到,你脸上露在外面的皮肤非常糟糕,再配上你 的声音,很像是曾受过严重烧伤。但是你手上的皮肤却很好,这就奇怪了,人受到严重创伤的第一时 间?手会下意识地去挡,所以脸伤成这样,手不可能沒事才对。和头发合在一起想,很容易,对吗?你是在掩藏自己的身份,你脸上的伤不是真的吧。我应该曾经见过你。当然,你的眼睛我沒有一点儿熟悉 感,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美瞳。可以让瞳?L变得美丽,当然也可以让瞳?L变得丑陋。”
“当有了一个破绽的时候,其他的破绽也就随着跳出来了。你为什么会在冰池边滑倒呢,我注意到 那里附近的地上有薄薄的冰。也许是你在造冰池时留下的水,但也有另一个可能,是从冰池里新溅出来 的水,如果里面盛着水,又经常有什么进进出出的话。那冰池太高了,我们都沒真的爬上去看一看,里 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还有,我回去的路上,无意中舔了自己的左手,发现咸得发苦。我本以为那是我撑冰池的手,后 来意识到不是,SP是我拉你的手。所以,我是间接地沾到了地上的冰。而我的右手,却是淡的。这就确 认了,你用淡水造冰池,冰点在零摄氏度,而你在冰池里盛的是咸水……或者说是海水,高盐分会降低水的冰点,所以当冰池冻结的时候,里面盛着的,还是液体。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停顿了一下,在这片刻的安静里,冰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所有这些,都汇聚成了你的名 字。当然,你不叫袁莉。丨丨我说。这时候,门的另一边,在冷库的黑暗和手机荧光光晕的交界处,一个 人影出现了。SP是一个修长的轮廓,荧光照不清她的脸。
那就是袁莉,但她并没戴着口罩f身材也不似早晨那般臃肿。“苏迎,好久不见。”“你说错了一 点。丨丨她说,嗓音也与白天全然不同,变得低沉柔和。老实说,我对她的声音并不熟悉,毕竟只有过短 时间的交往,又已经那么多年沒有见面。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头长发。
“我沒有戴什么美瞳。我就租住在对面,早晨远远认出了你和梁应物,—阵手忙脚乱,明P里有时间 去买合适的美瞳。〃“SP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和我脸上的红印一样,他做的。短时间改变一些表面的生理特征, 不过很影响视力的。丨丨这个”他“,当然就是水笙,我的那位海底人朋友,苏迎的丈夫。”水笙还好 吗?嗬。“苏迎低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打开了灯。”你好,那多。“一个声音从冰库的某处传 来。眼前一片光明,白光闪着了我的眼睛,一时看不清楚。
苏迎弯腰把手机拾起来,递还给我。我看清了她的脸,她还戴着帽子,但没戴口罩,一张脸还是记 忆中的那般秀美,只是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风情。当然,已经没有了那些可怕的红斑,只是神情里,有着 难以掩饰的疲意。
我向她一笑,然后望向发出另一个声音的地方。那儿并沒有人,只有一座冰池。然后,有什么东西 从冰池里探了出来。乍一看,像是蓬液体,透明的,从冰池里头甩出来,搭在冰沿上。这液体并没流下 来,成为凝胶,又太过扁平,像条无色软布。旋即它扭卷起来,收缩成圆柱形的一条,迅速变白,又显 肉色。五条分支从一端生长出来,三五秒钟后,变成了五根长长的手指,连着手指的是一只手,P逭后这 手往下〃流〃 了一截,于是一只前臂就出现了。一秒钟后,另一只前臂从冰池里甩了出来,也搭在了冰 沿上。十根手指张开,仿佛在用力。蓦然,一个人影从池里升起来,带着四散的水珠,带着一声“轰〃 的闷响,落在冰池前。”你好,水笙。〃我说。

第七章海底人

“你还在等自卫队吧,别等了,不会来了。”梁应物淡淡道。
“怎么,梁主任你……陈果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了一^电话给他们,替你的自作主张道歉。现在,这里由我负责,你可以走了。”
“你好,水笙。丨丨我展露了一个笑容,但这笑立刻就僵住了。
面前的这人……姑且以人称之吧,带着沉闷的声响和白雾般飞溅的冰珠子,落在地上的第一刻,因为巨大的体重,原本正常模样的双腿被压得变了形,腿瞬间短了三分之一,相应被压得横着膨胀,像个 橡皮人。这变形的腿的颜色也变得混沌,在无色和肉色间变幻了几次,其间甚至有一些突触要从腿里撑 出来,一个个瘤状的东西像气泡般忽起忽伏。
几秒钟后,这双腿终于又恢复了 “人”状。他反手从冰池里拎出了条灰色的大毯子,手一抖,毯子 在空气里抽出〃嘭嘭嘭〃的声响,白色的水雾蒸腾起来,毯子转眼间变得半干,他手腕一$专,“晔啦 啦”把毯子裏卷在身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愣住的原因,并非是这一番非人类的表现,而是……我几乎不认得这就是水笙了。
我印象中的水笙,个子和我仿佛,身材瘦削,在我不知道他底细的时候,一度以为他体弱多病。但 此刻在我眼前的,是个身高超过二米三、胳膊和腿粗过姚明一半的庞然光头巨汉。只有他的脸,依稀还 是水笙的模样。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怔怔地说。
水笙并不答话,反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地上。这时我不用仰视他,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庞,忽然 之间,汗毛就竖了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水笙的面容——那是一股怎样深切的哀凉啊,这情绪是如此的强烈,尽管 水笙已经尽量地平静,试图掩饰,但还是无可阻挡地给我内心以重重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