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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喝咖啡吗?有没有同伴?”
黄包车夫笑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总是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我从没见他跟谁在一起。”
“好,那你能不能在这儿等等我?我进去一会儿,马上出来。”
黄包车夫把车在路边放下。
“你去,我在这儿等着。”
“要不要现在就付你车钱?”
“不用不用。呵呵。”黄包车夫笑着说。大概是因为之前,她看出那个表是金表,黄包车夫一直高兴到现在。
她下车,穿过马路,走进了那家咖啡馆。
“小姐,里面请。”一个金头发的外国女招待操着不流利的中国话,热情地迎了上来。
“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外国女招待好奇地看着她,“找谁?”
“我找我叔叔。他姓周,戴着金丝边眼镜,前天还来过,他平时经常来,因为前天晚上没回来,我婶婶就让我来看看。”她显出焦急的神情。
外国女招待马上就想起了她说的人,“你说那位戴金丝边眼镜的客人啊,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不过他确实是这里的常客。”
“啊,太好了。请问前天你看见他时,他是一个人吗?”
“他是一个人。”外国女招待神情认真,“他很喜欢我们这里的罗宋面包和咖啡。你要不要尝尝?”
“啊,不必了!”她连忙摆手,“他每次都一个人来,吃完东西就走?”
“不,只有那次他是一个人。平时,他都是和一个女孩在这里见面,两人一起吃饭。”
“一个女孩?大约多大年纪。”
“二十多岁。”
她连忙拿出张慧真的照片,“你看是这个人吗?”
外国女招待立刻点头,“是她是她。平时都是她先到一会儿,然后你叔叔才来,他们一般会在这里坐一会儿。哦,你说你叔叔姓周?”女招待好像想起了了什么。
“是啊。”
“是不是叫周子安?”
她连忙点头。
“他常有信寄到我们这里。”
“有人把写给他的信寄到你们这儿?”
“是啊。前天,他还收到一封信。”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给他写的信?”
女招待笑着摇头。“那……”她显出难以启齿的样子,“你看我叔叔和你说的那个女孩他们在这里时,是不是很亲热?”
外国女招待回头看了一眼,吧台里一个老年外国妇女正在打电话,没留心她“按理说,我们不能说客人的是非。”女招待把声音压得很低,“但他们看上去是很亲热。有一次我送汤过去的时候,还看见他们手拉着手呢。”
原来周子安跟张慧真是情人。
他们遮盖得好严实,夏家的人居然没有一个看出他们的关系。
夏英奇从咖啡馆原路返回,黄包车夫还在墙角欣赏他的金表。她走到他跟前时,他才注意到,连忙把表收了起来。
“爷叔,这东西贵重,你可别老拿出来!叫坏人看见可糟糕了!”她提醒道。
黄包车夫笑着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小姐,你接下去要去哪里?”
“我还是想去之前说的地方。”
“就是东门路是不是?离这儿不远,一拐弯就到了。”黄包车夫说。
“周先生去过那里吗?”
“他没有。他平时就是到那家咖啡馆来。”
车行了大约五六分钟,果真东门路就在眼前了。他们沿着东门路又行进了几分钟,来到冬晋里的门口。这是一所新式里弄。
“就这里了。”黄包车夫道。
她下车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有没有见过这女人?”她掏出张慧真的照片。
黄包车夫看了一眼照片,“她啊,我知道啊。她是夏家的那个什么家庭教师。有两次,周先生正要走,她也正好出来。周先生就把车让给她坐,说让我带她走,车钱以后一起结。周先生人好啊。唉,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得那么早!”他重重叹气。
“她通常让你带她去哪里?”
“她啊,一般是邮局,有一次还让我送她到一家书店门口。我拉她不多。她为人也蛮客气的,总是笑嘻嘻的。不过,她没跟我说过什么话我把她拉到目的地就走了。对了,小姐你要我等你吗?”
“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她可不想付双倍车钱。
唐震云和周希云到达夏宅时,正赶上梅琳在向她的女佣汪妈哭诉自己的遭遇。
“哥哥神经病!他把我的衣服都弄破了!我最喜欢这件衣服了,他真是神经病,神经病!”梅琳将手里的一件红衣服塞在了汪妈的手里,“你看哪,你看!”
汪妈找了一会儿,才发现衣服上的两个小洞。
“这怎么弄的啊!好了,别哭了,今天晚上我给你补起来。”
“你要补得看不出来才行!要不然我让我妈扣你工钱!”
“那我不补了!”汪妈把衣服又塞回到梅琳的手里。
“你不补也得补!要不然就滚蛋!”梅琳威胁完汪妈,又哭了起来,“哥哥神经病!我要他赔!我要好好敲他一笔!你补好了,到时候让我哥给你钱!”
这句话汪妈听得挺顺耳。“那也成。”她又把衣服拿了回来。
周希云上前安慰梅琳:“一件衣服而已,让舅妈再给你买件新的吧……”
梅琳想说话,忽然瞥见唐震云。
“你还真的听你妈的话,把警察带回来啦!”
这句话让唐震云颇为惊讶。不过眼下,他没心思研究这些,他只想知道另一个人的行踪。
“阿泰去了哪里?”周希云问道。
梅琳抬起眼泪模糊的眼睛,看了一眼周希云,又看看唐震云,“好!我告诉你们!谁让他把我衣服弄坏的!他去追姑婆了!他刚刚在电话里问到了一个地址!”
阿泰远远看见姑婆下了黄包车,他不动声色地坐在车里,直到她走进冬晋里,他才下车,偷偷跟了上去。她真的是来找之前的房东太太的吗?不,显然不是,如果她曾经在这里住过,就不用一家一家地核对门牌号码了。
她手里只拿了一个小布包,烟土不在她身边。她来这里干什么?
“姑婆!”他在背后叫她。
她正专注于寻找门牌号,一转头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即一丝惊慌掠过她的脸。但姑婆跟梅琳不同,毕竟是在当铺当过女掌柜的,转眼之间,她就镇定了下来。
“真巧啊。”她道。
他可没时间跟她客套。他直接走到她跟前。
“姑婆,你拿了我一件东西,我希望你能尽快还给我。”他开门见山地说。
“应该说是你丢了什么东西。”她道。
“你这么说也对。如果你拿了,请你还给我。”
她思考了片刻才说话。
“我确实捡到了一些东西。”
她语气略带歉意,他朝她笑笑,她接着说,“可是,如果我在街上捡了什么东西,我捡到后,一般我就会认为,那已经属于我了。如果失主把东西随意扔在街上,那就表示,他不重视失物,或者他跟失物没有缘分。”
没有缘分!这句话听来可真刺耳。
“我是捡到了某件东西。我认为那就是我的。”她道,口齿非常清晰。
他没工夫听她说这些废话。
“你怎么定义自己的行为我不管,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他盯着她的脸。
她朝他笑了笑。
“那你得用钱买回去。”
他早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唐震云心急如焚。离开夏家后,他立即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东门路。
幸亏那地方离夏宅不远。上了车后,他一路担心,先是担心她的安危,虽然他没证据证明阿泰是杀人凶手,但至少是个嫌疑人,一个凶杀嫌疑人盯上了她,能有什么好事?其次,他担心自己扑空,谁知道等他到那里之后,能不能遇到那两人。如果找不到他们,他该怎么办?
他一路祈祷。幸运的是,等他到达冬晋里对面的时候,他发现阿泰的车就在弄堂口。他才刚要下黄包车,阿泰就出现了。他拉着夏英奇的手臂,两人一前一后别扭地从弄堂深处走出来,虽然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从她不断往后退的步伐,就知道她是不情愿的。
阿泰是要强行把她拉上车吗?他想干什么?他要带她去哪里?
他大喝一声想要叫住阿泰。但此时,正好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弄堂口,遮住了他的视线。马的嘶鸣声也盖住了他的怒吼。而等他穿过马路,想要冲过去阻止阿泰时,阿泰的车已经启动了。
无奈,他只能叫上那辆刚下完客的出租马车。
“我这是马车,人家是汽车。老板,我可追不上。”车夫想拒绝他。
“你别管了,尽量追就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至少马车要比黄包车快多了,“这个给你。快走!”他塞了几张纸币给马车夫。
马车夫这才笑嘻嘻地吆喝了一声,挥起马鞭朝前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夏英奇问道。这是她第四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阿泰的回答永远是:“你到了就知道了!”
她心里忐忑不安,充满了恐惧。从这个男人的脸上,她看不出任何预兆。一开始她担心他会杀了她。但转念一想,阿泰如此缺钱,以至于要偷父亲的烟土,那他肯定不会白白杀了她。他会不会把她卖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车把手看过去,有那么几分钟,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突然打开车门跳下去。
她想,如果跳下去真的被路过的车撞死,倒也是一了百了,从此解脱了,只怕到时候没死成,却缺了胳膊断了腿,苟延残喘,还得让哥哥来养活她,那可是比死还难熬。她告诫自己,英奇,像你这样没有依靠的人,尤其得懂得护着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即使要逃跑,也要等他把车停下来再说。
阿泰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她如坐针毡地等了大约十来分钟,终于,他的车速慢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朝车外望,这是一条很深的巷子,巷子里有好几个门牌前挂着红灯笼。她大致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他是想把她卖到这种地方吗?也对啊,把她卖了,谁会在乎?也许哥哥会在乎,但他又能怎么样?她想到了包里的枪。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用它。谁让她碰上了呢!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果当时弟弟能有一把枪,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呢?她想到弟弟,鼻子就发酸。
阿泰把车在巷口停了下来,正当他打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她抢先一步,推开另一边的车门一溜烟地冲了下去。幸亏她没裹过小脚,这是她母亲干过的最好的事了,幸亏她从小就喜欢像男孩子一样四处奔跑,幸亏她从来没让体重成为自己的负担,要不然她不可能跑得那么快!
“姑婆!夏英奇!夏英奇!”阿泰在身后叫她,她只当没听见。
“夏英奇!夏英奇!”
你叫吧,你有本事就追上我!不过追上我,对你来说可不是好事!因为我会请你吃枪子!我不想杀你,也不想弄伤你,但如果你真的逼我太甚,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话说回来,你死了或者你受伤了,对我又有什么损失?当然如果我杀了你,我就得先把你的尸体丢在这里,然后回去想个办法把哥哥弄出夏宅,她一头朝前猛冲,忽然,一个粉色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她想躲开对方,但那人却不知怎么的,竟非要挡在她面前。
“喂!”她嚷道。
当她看见眼前这个人的脸时,她感觉霎那间好像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
母亲!母亲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在上海的花柳巷?她不是在唐家当姨太太吗?
“我听见有人在叫你的名字。还以为听错了呢!没想到跑过来一看真的是你……”
母亲朝她讪讪地笑着。
她忘记逃跑了,她忘记自己在干什么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母亲,她的脑子嗡嗡响个不停。
母亲穿着粉色镶金边的大褂子,头上戴着朵快要凋谢的蔷薇花。胸前挂着两串珠子,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她那些发簪呢?她的首饰又都到哪儿去了?
“阿义对我不好。”
母亲吞吞吐吐地解释起来,“我就跟着他的一个跟班到了上海,结果那混蛋拿走了我的首饰不算,还把我卖到了这里……”
说到伤心处,母亲抹起眼泪来,“我就在这里的王家里14号,你以后可以来看我,我今天都没吃过饭……”
“夏英奇!”阿泰在后面喊。
霎那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不知道该继续逃跑,还是该留下来听母亲接着说她的遭遇,其实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听。她根本不想再看见她,她只想把这个人从她的生命里抹去!她从包里快速拿了两个铜子塞在母亲手里,随后什么话都没说,就朝前快步走去。
行走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奔跑,不一会儿,阿泰就追上了她。
“夏英奇!干吗乱跑?我又不想害你!”
他拉住了她。当他把她扳过来,他忍不住吓得后退了一步,因为一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他。
“喂,有话好说!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他朝她嬉皮笑脸。
“误会!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正在火头上,可没兴趣跟他磨嘴皮子,而且,她脑子里不断回响的都是母亲刚刚说话的声音。还有女人比母亲更贱吗?背弃自己的孩子和前夫,嫁给仇人不算,没多久又背弃了第二个男人,也活该她碰到个小白脸骗光她的钱,又卖她到窑子!活该!真是一枪毙了都觉得浪费子弹!
“喂喂!你别冲动!”大概是以为她要扣动扳机,阿泰本能地朝后退了两步,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有话好说。你肯定是误会了。我现在说实话,烟土是我偷的,我之所以偷那东西,是因为我要为一个女人赎身,我带你来这儿本来是想让你看看她的惨状的。”
这是真的?她将信将疑地看着阿泰。
“千真万确。我要给她赎身,老鸨要我出三千块,实际上,她根本不值那么多钱。我本来是想让你看看她,然后请你可怜可怜她,把烟土还给我。”
如果他说的是事实,她愿意成全他,但问题是,得先让他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你把她叫过来。”
“那家窑子就在前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她才不会上这种当。
“如果你不去叫她,我就走了。从此以后,你别再想看到那批烟土。为了防止你继续烦我,我还会去报告巡捕房!”
“要是你趁我去找她的时候跑了怎么办?”
她想回答,忽然脑子里又冒出一个念头来。
“你刚刚说那个女人不值这笔钱?”
“你看到她就知道了。”
“这条弄堂是王家里?”
“没错。”
“你那个女人在几号?”
“13号。”
母亲在14号。
“好,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道。
他嘴一歪,笑道:“好吧,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跟汽车相比,马车的速度还是嫌慢。尽管马已经跑得飞快,但跟了半路,阿泰的汽车还是跑得无影无踪。马车夫本想就此放弃,但唐震云不甘心,一定要他接着往汽车行进的方向继续追赶。于是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条小弄堂口发现了阿泰的车。
车是空的。
他急忙下车结账让马车夫先走。随后,他急急忙忙走进这条弄堂。令唐震云心惊肉跳,又急又气的是,他发现这里有多家正在经营中的小窑子。狭长又四通八达的弄堂里,光他看见的,就有三四家。阿泰把她带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他是想。他不及细想,前方某家窑子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男人冲了出来。他一看,正是阿泰,跟在他身后的是夏英奇。她的衣服被撕破了,头发散乱,两个人慌里慌张好像在逃命。紧跟在他们身后是两个五大三粗,打手模样的男人。
“喂!怎么回事?”他拦住了阿泰。
“别问了,快走!”阿泰朝他吼。
正好有个大汉冲过来,他一个扫堂腿将对方绊倒在地,在他身边的夏英奇用枪把猛地给了那男人的后脑一下子,那个男人惨叫一声坐倒在地上。
“快走!”她嚷道。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觉得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跟着他们一起逃命。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街上,跳上了阿泰的汽车。他还没坐稳,阿泰就启动了汽车。等他们开出十几米远时,他才从汽车后窗看见那几个打手追出弄堂。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你问她!”阿泰没好气地回答。
他朝她看过去。她却尖叫道:“你自己说她不值这个价,那为什么就不能用这个价赎两个人?”
“小姐!你当这是在商店买东西?你说两个就两个?我跟他们说好这批烟土只能赎一个人的!你凭什么突然加一个?你说!另一个你要赎的女人是谁?还是你自己只不过想吞了另一半钱?”
她似乎是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啊……”
阿泰开了一会儿车,忽然发出一声呻吟。
“你受伤了?”唐震云这时才发现阿泰的后背衣服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很像是被人用大刀砍的,那条口子还在渗血。
“是,这都是拜她所赐!啊!”
阿泰又呻吟了一声。
“一开始当然不能接受!”她很不服气,“他们是很生气。但等我们一走,他们就会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他们会越想越后悔!你不信三天之后再来问问他们!一千五百块赎身,他们到哪里去找这种好买卖?你的情人只不过晚几天自由罢了!”
“情人?”阿泰大声道,“我告诉你,她是我过去的乳母!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脸上一呆。
“所以说,你拿了他的烟土?”唐震云问她。
她不否认。
“她所说的烟土,就是你从你父亲那里偷来的,是不是?”他又问阿泰。
“是,不错。我是偷了烟土,可我没杀人。”阿泰瞥了他一眼,“随便你信不信,反正现在烟土不在我手里。”
“对不起。”她轻声道,语气带着几分沮丧,“它就在张慧真房间的隔壁,就是那个储藏室里。我把它放在摇篮的下面。”
阿泰回眸看了她一眼。
忽然,他把车停到了路边。
“我们最好把事情说清楚。我只偷了烟土,我才没有杀什么周子安。我那天正在书房里偷烟土,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就是你看见的那封恐吓信,是我把它放在我爸书桌上的。”
“你知道是谁把恐吓信塞进来的?”
“我也很想知道,但那时候我怕暴露自己,所以没开门。”说起这件事,阿泰很是懊恼。
“我现在也觉得你不是凶手。”这时候,她开口了。
“为什么?”唐震云问。
“因为如果他是凶手,他应该不会在自己家的墓地动手。他们两个都是经常外出的男人。如果他在外面某个地方杀了周子安,谁会知道?”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阿泰现在在朝她微笑了。
“不错。我为什么要在家里动手?”
“假如周子安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要敲诈他,也不会选择墓地这种没有灯的地方,他就不怕自己出意外吗?他面对的可是一个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阿泰在一旁不住点头。
“而且,那把枪是一个月前被偷的,这显然就是有预谋的。而枪肯定不是他偷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偷的?”
“因为枪是下午丢的,而那天下午他不在家。他吃完午饭就跟他朋友一起去无锡了,一直到第二天才回来。这一点,你可以跟夏太太核实。我也是刚刚才把事情想清楚。”她说话时,他注意到她好像心事重重。
阿泰朝她笑,“姑婆真精明,原来早就调查过了。”
10.一次冒险
夏英奇以为哥哥还睡着,因为她开门时,发现他仍跟她离开时一样躺在床上,可等她准备关门回自己房间时,哥哥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回来了!”哥哥道。
“是啊,刚回来。”
“干吗站在门口?”
她的衣服破了,头发乱蓬蓬的,她不想让哥哥看见自己的狼狈相,但听见哥着她,哥这么说,她还是走了进来。
“你怎么啦?”哥哥看着她的脸。
她把之前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遍。
“原来他偷烟土是为了给一个妓女赎身,那倒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哥哥一边说,一边下了床。
“你的伤好些了吗?”她看哥哥的状况似乎比前一天好多了。
“还有低烧。不过这是正常现象,过个几天就会好的。倒是你,”他关切地看“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伤到哪儿了?”
她摇头,哥哥是真的关心她,只要想到这些,她觉得为哥哥做什么都值得。
“我只是跟他们拉扯的时候,脸上被划了一下。”她都懒得查看自己的伤口。
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喘口气。
哥哥慢悠悠踱到她面前,“这么说,你打算把烟土还给他了?”
“是的。”她轻声道。
“所以说,到手的钱又没了。你是不是在担心这个?”哥哥凑近她的脸,左瞧右瞧。
她推开他,“别问了,你别操心这个,把伤养好就行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其实,如果我能找到一份工作,就能解决我们两人的开销问题了。这几天我会好好想想我能干什么工作。”
她笑,哥哥愿意为她分担压力,她当然求之不得,然而,谁知道他能不能做到发薪水的那天?哥哥不仅不善于跟人相处,而且大部分时候,他都我行我素。
他不会因为对方是他的老板就听命于对方,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不过,阿泰既然跟妓院的人都说好了,用三千块换那个妓女,那你们怎么又会打起来?”哥哥踱到窗边忽然停住。
“这得怪我。”
哥哥眼神诙谐地看重她,“你压价了?”
“差不多吧。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其实,我碰见了一个人……”
她本来不想把遇见母亲的事告诉哥哥,但此时,她急需找人倾诉,所以也顾不上这些了,“我娘,居然在那里。”
哥哥惊愕地看重她。
“你娘?她不是在唐家当姨太太吗?”
“我不知道,我们只说了几句话,她说那个男人对她不好,所以她就跟着他的跟班到了上海,结果那个跟班偷走了她的钱,还把她卖到妓院”
她摇头,“她真是个贱人!贱人!”
哥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你别管她的事。”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我没说要管她,”她抬头凝视他,但她觉得她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可是,她毕竟是我娘,我怎么能把她丢在那里?我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当年她是怎么丢下你的?她是怎么对你的?再说,你拿什么赎她?你真的把她赎出来,打算怎么安置她?”
她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我只是不想看着她,一把年纪,还在那里。”
她痛恨自己心太软。
哥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
“你拿什么去赎她?你赎了她后,又打算怎么安置她?”他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