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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两人都吃了一惊。她绝不像说谎,也不像是随口安慰。说起来长姐本来就不会这一套。
“鹤子姐姐是要做神的新娘吗?”正一忍不住说出了直指核心的疑问。
“会吧……不过,还是不太一样吧。”
“什么意思?”
“这种艰深的事,我是不懂的……”
“知道一只眼仓吗?”
“名字听起来很吓人,不过我不知道。”
“嫁到很远的神社都是骗人的,其实是被关到仓里去,对不对?”
“唔,阿正是担心这个啊。不过你怎么会想到什么仓的……就跟惩罚不听话的小孩一样嘛。”
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但也不觉得鹤子在装傻。她是真的不知道啊。换言之,正一的质询完全没问到点子上。龙吉朗、游魔和正一各有各的忧虑,结果只是妄想吗。
鹤子完全不谈具体细节,始终没有进展。小夜子似乎也不能理解长姐的诡异态度。只是她不知道再逼问下去合不合适。当夜色更深之时,两人无奈地离开了长姐的房间。
也许是成功避免了最糟事态的发生,但也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听之任之。这就是小夜子和正一的结论。听说婚事放在三天后。似乎没做任何准备,要让鹤子只身一人出嫁。果然还是太奇怪。两人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姐姐。
这天晚上,正一被梦魇惊醒。好像是梦到了满洲,但完全不记得内容。总之,非常可怕。所以才会醒来吧。
为了再度入眠,他刚打算合眼,注意力就被引向了顶棚。他觉得哪里有古怪。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感觉像是大个的蜘蛛,但似乎不是。并非是某物在顶棚蠢动,而是顶棚自身正在变幻?醒悟的一瞬间,眼前就是突然开裂的洞孔。有一块板错开了,现出了正方形的孔。
一个人头赫然从洞里伸出。女人的头颅俯瞰着正一。突然,那人头落了下来。不,准确地说是拖拉下来的。扑簌簌簌……从顶棚的洞孔一下伸到正一的面前。
人头贴近的过程中,四目始终相对。所以从中途开始,有那么一刻正一在想:这不是人的瞳孔,而是爬虫的眼睛吧。然而,在证实之前他就失去了知觉。不过,在意识朦胧淡去之际,他勉强听懂了降至眼前的女人头颅所发出的低语。
姐姐,死……
第九章
水使龙玺怒发冲天
“啊,老师!”
惊叫声刚从水使家中传出,刀城言耶便急跑过去,祖父江偲连阻拦的时间也没有。
“恕我失礼!”
言耶大声打着招呼,刚进正房玄关就脱掉鞋,往叫声传来的方向再度飞奔起来。
途中,有个年轻女佣翻起白眼,注视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子。
“你知道惊叫声是从哪个屋子传来的吗?”言耶镇静地向她打听过后,冲向名叫鹤子的女子所居住的房间。
言耶转过廊角很快就到了那屋门洞开的隔扇前,那里有三个人,他们当即齐刷刷地看向言耶,同时吓了一跳。然而,大惊失色的却是言耶。
屋子中央,一个十八岁左右肤白如雪,楚楚动人地装着和服的少女侧身躺倒在地上。身旁有位老者叉腿站立,揪着她散乱的长发不放。此人年纪六十五岁左右,目光凌厉,身材虽然瘦削却给人一种赘肉尽消,受过历练的感觉。看这情形,老者正扯住少女的发髻拖着她在房里打转。
屋子的右角倒着一个年轻人,他与少女一般大小吧。从眼前的情形判断,恐怕是他想上前搭救,趁着老者对少女动手之际扑了过去,却被轻易撞开,无功而返。
进而,老者身后还有一位少女,像是少女的姐妹,以及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貌似是她们的弟弟,两人相拥着倒在地上。由于老者的阻挡,最初并未看见他们。
眼前的一幕仿佛是戏剧里的场景,男女老少五人就像各自摆好姿势登台亮相一般。
“干、干、干什么,你?”
老者仍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但还是喝问了一声。
“初次见面,我是刀城言耶。不经指引就擅自闯入,实在抱歉。请恕我失礼,您是水使神社的龙玺宫司吗?”
“啊……是啊。”
“在事关重大的水魑大人的增仪前,还能得以谒见,当真是感激不尽。刚才,在拜访府上之前,我已细致入微地观赏了波美地区美妙的田园风光——啊,这样站着说话未免失礼,请随意。”
说着言耶跨入和室屈身坐下,龙玺“唔唔”低吟数声,终于放开了少女的发髻,随后条件反射式地原地落座。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也慌忙起身,端坐于旁。那少女看在眼里,也不紧不慢地打理好凌乱的和服,重新坐正。另一名少女和少年也是如此。
“唔……对了——”
接下来该如何应付这一棘手事态呢?言耶的脑筋连轴转地活动起来。然而还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
“喂!你们在看什么呢!”
龙玺冷不防怒喝了一声。言耶回头一看,廊下站着祖父江偲,世路和辰卅。他们身后跟着其他神社的宫司和相关人员,每个人都饶有兴味地窥视着屋内。
“你小子!喂,你小子!”
言耶回过头,才发现龙玺满脸怒容地瞪着自己。
“啊?是说我……我吗?”
“不是你是谁!冷不防地差点被你混过去。我说,你小子是谁啊?”
言耶发动奇袭之际,听见惊叫声的这群人也趁机挤进走廊来了。龙玺见到之后瞬间恢复了常态。
“那个……唔——……我嘛……”言耶瞬间没词了。
“宫、宫司,这位是——”站在廊下的世路提心吊胆地介绍了刀城言耶和祖父江偲,还将两人到来的前因后果也做了说明。
“啊,是那个呀。”龙玺似乎终于明白了,但对言耶的态度丝毫没变。可见原本就没怎么把阿武隈川的申请当回事。看来阿武隈川老家神社的威势都对龙玺不起作用。
不过,龙玺倒是对祖父江偲很感兴趣。色眯眯的眼神飘忽不定,以至于祖父江偲顿时觉得颈后一冷。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
“我现在正忙着呢。”
“但是宫司……两位是从东京——”
“喂,世路,现在是你说这些事的时候吗。”
“哎?”
“你家小子闯的祸,打算怎么收拾?”
和室里的青年似乎是世路的儿子。只是有隔扇挡着,世路人在走廊,正巧看不见他吧。
“啊,这不是芥路吗。你在这里干什么……”靠近隔扇前的世路瞧了一眼屋内,发出了惊诧的声音。
“芥路也在啊。”
这时,一位老者也走上前来,走廊的人群里属他岁数最大。于是,言耶借着给二人让位的机会,退回走廊。老者大概是世路的父亲,水内神社的宫司龙吉朗。
龙吉朗郑重地向言耶垂首致意后,正对龙玺端坐下来。只是他的脸却朝着坐在右手边的芥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龙吉朗先生,你家孙子啊,做事还真了得——”
“不好意思,我是在问孩子。”措辞平和,但其中却有能令龙玺闭嘴的气势。
“好了,让我听听你的说辞吧。”
芥路望着外祖父的脸,时而又胆怯地看看龙玺,还向父亲投去求助的眼神。
“鹤、鹤子小姐……”
鹤子是那个被龙玺揪住头发的少女,这里是她的房间不会有错了。
“喔,鹤子小姐怎么了?”
“我是来救、救、救她的……”
“唔……”
龙吉朗一声沉吟,抬头看着屋顶。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龙玺好像不耐烦了。
“你孙子抢我家鹤子来了。还故意赶在出嫁的前一天呢。”
“真的吗,芥路?”
龙吉朗询问之下,年轻人摇头道:“不是的……我们要私奔。”
“什么狗屁私奔!小毛孩子说得好听!你小子就是想把鹤子拐走!”
“鹤子小姐,你怎么说?”不同于暴躁的龙玺,始终心平气和的龙吉朗打算听一听另一位当事人的话。然而,鹤子的模样就像丢了魂似的,她神情寡淡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答话的意思。
言耶观察了片刻,与其说是因为刚才的风波所带来的冲击,还不如说可能原本精神方面就有些许不成熟之处。
龙吉朗反复询问,比对待孙子的时候更有耐心。
“我想跟芥路一起……”鹤子这才终于低语了一句,接着满脸羞红,以双袖掩面。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约好了要私奔嘛。”
龙吉朗此言一出,龙玺当即反击道:“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就是所谓的自由恋爱吧?”被龙吉朗冷不防地甩过来一句,言耶吃了一惊。从年过八旬的老人嘴中听到“自由恋爱”这种词也是他惊讶的原因之一。
“是……是呢……如果两方互相有意,就属于相亲相爱,所以……”
“嗯嗯,原来如此。”
“什么自由恋爱!明明是你家孙子想瞒过我把鹤子带走。”
“好啦好啦,”龙吉朗劝解还在紧咬不放的龙玺,“私奔这种手段也许不值得赞赏。不过,鹤子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其他的法子也行不通,不是吗。”
言耶心里“咦”了一声。因为他感觉龙吉朗说“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时的口吻中,含有某种耐人寻味的东西。而屋子里的少女和少年明确地表示肯定,也令言耶介怀。似乎别有隐情啊。
“龙玺先生,你生气是当然的。不过,年轻人血气方刚犯下的错误,这里就——”
“那个臭小子都把鹤子给玷污了!”
“又说得那么夸张……”
“哪里夸张啦!鹤子都嫁不出去了!”
龙吉朗和世路似乎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和室与廊下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尴尬之极。
看来龙玺震怒的原因多半在此。比起相亲相爱,比起企图私奔的事实,最不可原谅的就是鹤子被玷污了。诚然,倘若明天就是出嫁之日,也难怪他会这样。不过,鹤子本人是否认可这门亲事呢。不,如果认可的话,那么私奔之事也就不必谈了。对于这桩婚姻,言耶从开始就觉得很蹊跷。
而此时龙吉朗正好谈起了这件事。
“明天鹤子小姐就要出阁,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再怎么说也太急了吧?”
“这事早在几年前就说定了,日子是亲家根据情况选的。”
“所谓亲家,是哪里的神社,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能告诉你。那个神社情况有点特殊。”
“对我们水利合作社的人也不能说吗?”
“啊,对不住啦。”
龙玺姑且摆出道歉的架式。其实几乎等同于爱搭不理。
“但是呢,过去怎样暂且不管,如今这个年代我们必须优先尊重本人的意愿,对不对?”
“龙吉朗先生,你是想给你孙子的行为洗白吗?”
“哪里哪里,甭管孩子做了什么,鹤子小姐答应私奔才是最重要的吧?换句话说,鹤子小姐不愿意明天出嫁。”
“对我的收养之恩,你就是这么报答的!”龙玺恶狠狠地瞪了鹤子一眼。
“好啦,别说这样的话了,现在也听听他们本人的说法——”
“还不止这些。本来鹤子出嫁前,要在明天的增仪上担任刈女。但现在已经做不成啦!”
“就跟以前一样,拜托青柳家如何?”
根据阿武隈川的说明,青柳家原是五月夜村的村长,代代提供在水魑大人之仪上舞蹈的巫女。
“哼。我才不要那种冒牌巫女。”
“这话又奇怪了。”龙吉朗的口吻再度起了变化,“青柳家的姑娘历来在水魑大人的仪式上担当刈女之职,可谓出身正统。说成冒牌——”
“冒牌就是冒牌。那家的姑娘就没做过像样的巫女修行。”
“噢,你的意思是鹤子小姐修行过?”
“……”
龙玺哑口无言。看来鹤子也一样。这回,那少年和少女在摇头,像是想要作证。既然如此,鹤子为何比青柳家的姑娘更适合做巫女呢?
“龙玺先生。”伴随着意味深长的语调,龙吉朗探了探身,“首先,鹤子小姐出阁的日子偏偏选在举行水魑大人之仪的当天,就算是以婆家的安排为准,也未免令人费解。而且,在出嫁前命她担任刈女,不也很奇怪吗。你希望鹤子小姐做的,不是新娘或刈女,而是别的什么任务吧?”
啊……言耶险些叫出声来。在水魑大人之仪方面,水使神社比其他三社更具优势。龙吉朗现在要说的话,不正与这根源相关吗?
这么说是一只眼仓……
鹤子计划要在那座仓内承担某项重要任务。换言之,婚事是伪装。这项任务内容极为特殊,以至于不能托付给青柳家的姑娘。不可轻易替代,所以龙玺才勃然大怒。不过,也许是因为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所以焦躁之气更盛,怎么也压不住火。
一只眼仓为何而存在,连水利合作社也不知其中的秘密。虽然隐约有所察觉,但对方可是水使神社的龙玺,难以追根问底吧。
然而,竟然让自己的女儿来……
担负这项任务……想到这里,言耶推测龙玺和鹤子莫非不是亲生父女,而是更远一层的其他关系?
“总之,这事没你们说话的份。”龙玺迅速恢复了气势,“由哪个神社承办仪式,决定权在水利合作社,后面的就是那家神社自己的事了。如何取悦水魑大人,想方设法搞出点创意来,难道不是波美地方神社的职责吗?”
“话是这么说——”
“别说努力创新了,最重要的宫司本人都不成器,还把重要的仪式搞砸了。这么想想,不断试验反复摸索倒是应该受到赞扬吧。”
“我说龙玺先生——”
龙吉朗想说些什么,就听背后有人把牙咬得咯咯直响。回头一看,原来是水分辰卅正紧闭双唇,横眉竖眼地怒视着龙玺。
然而,龙玺本人却佯装不知。岂止如此,他还进一步出语伤人。
“仪式倒是顺利了,可又嚷嚷着说什么水魑大人的嘴里伸出只白手啦,湖里有膨物啦。像这样的,被人说是生手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廊下另有一位老者,年纪七十五左右,像是游魔的父亲水庭流虎。本以为他一定会生气,哪知反而羞愧似的低下了头。他与水分辰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背对这边的龙吉朗看不到两人的反应。此刻他不改悠然之色:“怎么说呢,不管到多大年纪,我们也是要继续修行下去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一辈子都是生手。”
龙吉朗正面回击龙玺的责难。他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不过呢,但也不是说为了让仪式成功就可以不择手段。”
“各家神社自行判断就是了。”
“不,某些情况下必须交由水利合作社磋商。”
“觉得有必要大家商量,神社自会提交议题。”
“做不到这一点,只顾自己任意妄为的话,合作社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是干涉内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就听辰卅一声轻咳。
“死在仪式上的神男,并非只有我家的……”
龙吉朗与龙玺的对话中断了,众人一齐看向辰卅。
“据文献记载,过去的仪式里也有过在沈深湖失踪,或是仪式结束神男死亡的例子。”话至此处,辰卅再次瞪视龙玺,“最近的不就是您家龙一吗。”
“少啰唆!那一次好端端地降下了雨。仪式是成功的!而你父亲却销声匿迹,仪式也失败了。哪是什么仪式中的一次事故,被吸进了水魑大人的嘴,其实只是害怕得逃跑了吧!”
“你说什、什、什么……”
也许是怒火中烧,辰卅的身子开始簌簌发颤。而此时,龙玺则愈加发狠地说道:“拜你家所赐,害得咱村里人大热天的,整整一个星期都得戴着斗笠和面巾,还要穿上灯心草的蓑衣一起求雨。也不知道我们为啥要祭祀水魑大人呢。”
“就因为失败了这么一,一次……”
“行啦,作为波美地区的神社,你们那边本来就——”
“你们两个还不给我打住——”
龙吉朗刚一介入,龙玺的矛头就瞬时指向了老人。
“开头可是在说芥路。看起来是小毛孩,干的勾当倒跟大人似的。对了,龙吉朗先生,府上是不是有一条对咱家闺女下手的祖传家训啊?”
“说、说什么蠢话呢……”
出言否认的龙吉朗脸上也挂不住了。身旁的世路则是面色一变。这么说来,芥路的父亲世路年轻时也曾跟水使家的姑娘坠入爱河,考虑过私奔?鹤子竟是龙玺步入晚年后生下的女儿?
言耶预感自己会愈来愈深陷于眼前的风波,不知如何是好。似乎增仪不成功的话,村民们就要穿戴斗笠、面巾和草蓑祈雨。言耶知道后颇感兴趣,只是这气氛叫人怎么也没法讨问详情。必须想方设法制止争吵的局面。
抓到一根稻草也是好的,言耶抱着这样的念头向四周环视了一圈,眼睛停在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身上。游魔正以讥讽的目光注视和室里的众人,而那男子就在游魔身边。
这是龙三先生吧……
相关人员中还没见过面的只有他了。仅从年纪来看,此人是水使龙三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为什么呢?
言耶感觉他的表情相当古怪。脸上隐隐含笑。虽然不知他如何看待这场骚动,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引人发笑的场面。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开心似的微笑着。
这时,那位可能是龙三的男子背后,闪出一个老妇的身影。说是水使家的族人吧,倒更像是佣人。恐怕是找人有事,比如龙玺。
尽管那难解其意的笑容令人介怀,但言耶思忖如今当以收拾局面为先,于是故作大声向那妇人招呼道:“怎么了?找哪位有事吗?”
众人一齐转目向走廊后方看去,顿时惊得那妇人哆嗦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用没有起伏的语调道:“老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句话使得围绕着鹤子发生的风波暂时落下了帷幕。后来才知道那妇人是女佣领班留子。
在言耶看来,龙玺的怒火并未完全平息,但他也不想让人探究“一只眼仓”,所以才顺着留子的话,姑且让事情告一段落。
“嗯,好吧,吃饭去了。”
尽管龙玺简慢无礼,但在他的催促下众人还是移步去了大厅。途中,龙玺在走廊里和那个先前一直在笑的男子说了什么。根据两人的神态,言耶再次确信男子就是龙玺的次子龙三。
由世路指引,言耶和祖父江偲在大厅的中段落座。很快手捧豪华套餐的妇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她们熟练地在众人面前摆上饭菜,转眼就备好了宴席,不过居于上座的龙玺身边却是空的。正想着那是不是夫人坐的,就听下座传来嘈杂之声。
当时,大厅的上座坐着各神社的宫司水使龙玺、水内龙吉朗、水庭流虎、水分辰卅四人,接着是刀城言耶和祖父江偲二人,随后是世路当场引见的水使龙三——那个在走廊里笑个不停的男子、水内世路、水庭游魔三个晚辈,而和室里的那对少男少女,以及鹤子与芥路的身影则出现在最后面。人声嘈杂的原因是正要给鹤子和芥路安排座位。
见此情景言耶顿时恍然大悟。龙玺身侧原本是鹤子的座位。换言之,他对这位鹤子姑娘曾经是如此看重。
转而看向龙玺,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观望着下座的情况。眼神锐利,直让人提心吊胆他是否就要发怒。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龙玺只是在静观。不,并非默默注视,投向鹤子等人的目光中似乎藏有什么企图。
言耶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坐在旁边的祖父江偲轻声道:“那个叫龙玺的人,盯得人家直打寒战。”
“刚才的风波不会就这么完了。”
“还会再起冲突吗?”
“不,看来不会……”
否则龙玺早该乱骂一通了。
下座终于设好了两个新座位,由世路带头举杯,言耶与祖父江偲的欢迎会开场了。只是,完全没有气氛的宴会还真是少见。只有世路和言耶会扯点话题聊聊,余下能说几句的也就是龙吉朗和祖父江偲。换言之,差不多所有的交谈都是在水内神社的父子与言耶和祖父江偲之间展开的。
不过,众人的模样各不相同。水使龙玺绷着脸,但又时不时地瞥上几眼鹤子等人的方位。这举动让言耶感到了极大的不安。不瞧下座的时候,他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祖父江偲。也许是因为明天就是仪式,龙玺没有喝自己酷爱的酒,但他那投向祖父江偲的恍惚眼神,却始终是好色猥琐的感觉。以至于祖父江偲也明显流露了嫌恶之色。
水庭流虎和水分辰卅几乎不开口,但流虎还会注意倾听言耶等人说话,要紧的地方附和几声,相比之下辰卅的态度就是漠不关心。同样的寡言少语,却也是相映成趣。
要说对照鲜明,龙三与游魔也是如此。两人都不作声,但龙三是耷拉着脑袋陷入了自我世界,而游魔则是跟父亲一起听别人说话,不同的是他只是冷眼旁观,完全不会参与交谈。
龙三先生到底怎么了?
直到刚才为止,他脸上还挂着笑容。现在却像血气衰败一般脸色发青,全然感觉不到生机。也不怎么动筷子,耷拉着头。这急剧的变化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他的样子为什么会突然大变呢?
此时,言耶忽然忆起阿武隈川曾提过龙一在仪式前的状态,于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明天主持增仪的不是龙玺,而是其子龙三吧。
话说刚才离开鹤子的房间,前往大厅的途中,龙玺还对龙三讲了什么。如果他是在交付执行仪式的重任……
所以龙三也像龙一似的,在害怕着什么……
前后对上了。这关键的“什么”是不是水魑大人尚不清楚,但可以解释龙三的突变。只是,他在走廊里露出的笑容有何深意,仍是未解之谜。
下座那边,芥路不停地找鹤子攀谈。就像在唱独角戏。不过,鹤子的妹妹——少女小夜子正替姐姐代为应答。那名少年叫正一,是三人中的弟弟。鹤子二十岁,小夜子十七岁,正一十三岁。鹤子显得比实际年纪幼小,毕竟她有那么一点异于常人之处吧。也许是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才能弥补长姐的缺失,小夜子倒是一副大人的模样。
姐弟三人的母亲叫左雾,似已故去。她算是龙一和龙三的姐姐,不过据说是养女,所以没有血缘关系。只有在谈到她的时候,世路会略显痛苦之色。听说战前左雾和京都的男子宫木结婚去了满洲,莫非她与世路有过恋爱关系?从龙玺的话和世路的态度,能够做出以上想象。换言之,对龙玺来说鹤子等人虽然不是血亲,但也算是他的外孙和外孙女。
如此还要让鹤子进一只眼仓吗……
母亲左雾的情况令言耶挂心。为了继承神社,收男孩为养子还好理解。可龙玺却招来了一个女孩。这究竟是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秘密一旦揭晓,鹤子和一只眼仓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宴会期间,言耶不露声色地观察了所有的人,其间与正一对视过好几次。言耶起初是想也许是乡下很少能看到外地人,而且作家这类人又不常见,而且还穿着牛仔裤,所以对方才会注视自己。然而,没多久他就注意到少年的目光里蕴含着一种奇妙的期待。怎么看都像是有事相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