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好可怜,代替主人而死。”
“不过故事很优美呢。”
由美和美树子都心荡神驰了。
“由美小姐,你是什么座的?”
“我吗?我是双子座的。”
“哦,双子座在现在这个季节也能看得很清楚。瞧,双子座的北河三和北河二——”
“啊,星园先生,又有流星了。”美树子欢呼着。
“真的哎。流星别称彗星、飞星、落星,其他的称谓还有星星出嫁、扫帚星等。”
“星星出嫁这个名字真好听。”由美说道。
“对啊,所以古人才会对流星许愿。你们俩都听说过吧,在流星消逝之前将愿望念三遍就会实现。”
“听说过。”
“好,待会儿又有流星的话,我们就一起许愿吧。许什么愿好呢?”
愚不可及——和夫悄悄离开了现场,全身上下都起了反胃的鸡皮疙瘩,让人想挠得慌。看来这种感觉是永远都无法习惯的。
罢了,害虫有两只的话就会相互牵制,不会有不得了的事发生——做出如此判断后,监视就到此为止了。和夫准备下楼,却又注意到另外一个入口,不由得向那边靠近。入口安装了门。为了不打扰到里面的三人,和夫悄悄地打开门钻了过去。突然,和夫吓了一跳——麻子正站在那里。
“啊,杉下先生。”
麻子有点受惊地回过头。噢,她记得我的名字——和夫内心惊惶失措,反手把门关上了。
和夫问道:“你在干什么?”
麻子的头型与短发很相称。她微微歪了歪头,说:“我在看星星。我虽不像杉下先生身边的老师那么专业,但来到这附近,星空果然能看得很清楚呢。”
“你不去问问详情吗?天然星象仪的试行版就在那边哦。”
“我对那种东西不太感冒。”
麻子眯起溜圆的眸子,笑了起来,流露出难以形容的魅力。她果然和庸俗的女大学生不一样。再度确认了这一点,让和夫有些开心。
“待在这儿不冷吗?泡过澡了吗?”
“噢,虽然这么说有些抱歉,但那浴室实在让人没有进去的欲望。那两个孩子——是叫由美和美树子吧——也很嫌弃。大家都说,今天一天不泡澡还是可以忍受的。”
“哦,这样啊。”
和夫点着头,不经意地站在了麻子身边。身材娇小的麻子身着晚餐时那件大红色的柔软毛衣,楚楚动人的样子让人想把她捧在手心里。
窗外是一片雪野,小屋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正面的山峰黑影耸立,夜空中布满繁星。繁星闪烁,绽放着无数的金色光芒,如同玻璃珠一般撒满了天空,好似一副都市夜景的俯瞰图。星空美丽得令人窒息,灿烂得令人恐惧。
“天哪,好漂亮。”和夫不禁喃喃地说。
“嗯。”麻子也简短地回应道。
两人乐此不疲地眺望着上天准备的灯彩。喂喂,这氛围可不得了啊——和夫一半的心绪都被旁边的麻子给吸引了过去。
“麻子小姐。”
良久,和夫开始搭话。能够顺利地直呼其名,是因为星空下只有他们两人吧。虽然如同星园所说,让人有点不爽,但确实很浪漫。
“你跟草吹老师很久了吗?”
“嗯,快五年了。”麻子看着窗外回答道。回应的方式也是跟陌生男子待在一起的平和而自然的状态。这或许也是星空在起作用吧。
“五年——有那么久了啊。”
“从短大毕业后,立刻就在她身边工作了。”
“也就是说,二十五岁了?”
“是的。”
“咦,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更年轻一些呢。”
麻子身材娇小,看起来很像孩子。
“大家都这么说。”麻子调皮地对和夫笑了笑,“我跟茜老师不一样,长得不太成熟。”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和夫慌了,“该怎么说呢?麻子小姐活力四射,给人朝气蓬勃的感觉。”
看着和夫惊慌失措地辩解着,麻子扑哧一笑:“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对、对不起。”和夫挠了挠头,心里却想着一些冒昧的事:比我小两岁啊?年龄刚刚好……
“草吹老师好像很忙哪。”
见和夫转换了话题,麻子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确实很忙。我总是担心她身子会不会坏掉。”
“是啊,她写了不少作品。”
“茜老师是工作狂。她二十岁左右就出道了,听说那时没有多少单子。受此影响,如今她还经常说,如果不持续工作心情就会不舒畅,觉得稍微偷一下懒就又会变得像当年那样接不到工作。”
“但是她已经成名了,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吧。”
“嗯,我也这么跟她说过,让她稍微休息一下,可她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工作狂了,根本不听我的话。她现在就在写书呢。”麻子注视着下方的小屋,“今天来的时候她也是睡眼惺忪,对吧?昨天她通宵工作,只在电车上睡了一小会儿。”
“噢,真了不起。可是,她这种人为什么要接下这次的工作呢,没必要帮忙宣传别人的度假设施啊?”
“她是还人情。别看茜老师表面很冷漠,她在交际中是决不欠人情的。她出道那会儿颇为照顾她的小出版社的赞助商跟山冠公司有关系,山冠公司托此门路找上来,她不好拒绝。”
“唔,太不容易了。”和夫说,“啊,对了,草吹老师为什么会叫你小麻呢?”
“噢,老师的真名叫朝子[2],茜是笔名。我是‘天麻’的‘麻’,老师是‘朝夕’的‘朝’。这容易搞混,所以老师便叫我小麻了。”
“哦,原来如此。当作家的秘书很忙吧?”
“很忙。其他人我不知道,老师这边对外的事务几乎都是我来负责。”
“比如?”
“与编辑联络和碰头、会计事务、档期调整、资料收集。最近茜老师还拜托我进行校正完毕前的校本勘对工作。”
“哇,好厉害。”和夫毫不避讳地表示佩服,却不由得有些沮丧。这应该是自卑感作祟。她在第一线工作,而自己却负责监视大理石老兄的下体。
“你在星园老师身边待了多久呢?”
“嗯——其实昨天才开始。”
“昨天?”麻子眨了眨眼。
“对。不知道你还记得不,昨天在TX电视台的走廊上跟你见过一次。那时我也才第一次见到老师。”
“TX电视台的走廊上吗?”麻子困惑地问道。
“嗯,我在走廊上撞到你,弄掉了你的书。”
“那是发给观众作为礼物的新书。啊,那位就是杉下先生吗?不好意思,我完全不记得了。哇,还真是奇遇呢。”
和夫希望对方说出的是“缘分”这个词。
“对,后来我就被引见给星园老师了,今天便跟他过来,进行第一次工作。”
“那你之前是在做别的工作吧?”
“嗯,关于这件事,其实——”和夫简要说明了殴打课长助理事件的原委,他觉得在麻子面前装门面是没用的。他变得非常坦率,想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这或许也是星空的魔法在起作用吧。
“他这个人之前风评就很差。大家在喝酒的时候也说过什么时候揍他一顿。可一旦自己动了手,却一点也不畅快。事后我感觉不太好,很厌恶自己,后悔得不得了。”
“哇,你好厉害呀。”麻子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厉害”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你没想过要辞职吗?之后会很尴尬吧。”
“当然想过,但是毕竟有社长在——我们公司的蟑螂头社长。”这次则开始谈论起自己的人生楷模,也谈到了他很尊敬社长,希望未来能够在社长的直接指挥下工作。和夫把一切都说了出来,想消除上周以来的阴郁情绪,或许还有向麻子撒娇的心理在起作用。她一定会理解所有的事吧——和夫的内心如此期许着。这就是一见倾心吗?
“所以我想多少忍耐一下,然后回到制作部去。”
“哇,那位社长很了不起呢。”
“你知道吗?”
“知道啊,毕竟是从大型公司出来单干的呀。”
“嗯。”
“大公司的人往往会忘记,外人屈服的是他们的地位和后盾的实力。他们过于相信,别人靠近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力量。所以,有不少人独立出来后就不行了。可是你们公司的社长却成功了,而且还扩张了事业,这是十分难得的。”
麻子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着,这让和夫重新感受到她的脑袋很灵光。和夫越来越中意这种立刻就做出回应的感觉。和夫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便将目光从麻子身上移开,投向了窗外:“嗯,但同样是社长,也有人俗气冲天。”
“你是说岩岸社长吗?”麻子也将目光投向窗外,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确实很俗,但眼光还是非常敏锐的。把深山里的便宜小屋整个买了下来,稍微利用了点名人效应就准备做生意了。”
“确实可以这么说。”
只要通过名人的推荐,游客们就会蜂拥而来。和夫也为创造出此类想法的工作而倾注了心血,非常理解取悦这些人的关键所在。岩岸的计划就是充分瞄准了关键。
“改建这里需要大量的金钱吧。他选择了其他的方案,仅将宣传作为主力,不用改建就能赚到钱,手段果然老练。”
“嗯,再加上还能认识名人,可以满足游客们的小市民心态。”
“如此看来,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削减经费或许是上策,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今天的晚餐应该也砍过价了吧。”
听和夫这么一说,麻子扑哧笑了出来:“被招待了还说这种话,这不太好哟。”
“你说得没错,我们得感谢招待我们的老练社长。”
托他的福我才能跟你相遇——这句话果然还是太性急了。和夫默默地仰望着夜空的群星,那璀璨的光芒让人觉得触手可及。麻子也静静地抬头看着闪烁的星星。和夫一边偷瞄着麻子的侧脸,一边想:嗯,并非都是坏事。我也真是个势利眼啊。
注释:
[1]衡量房间大小的单位,一叠就是一张榻榻米的大小,约合一点六二平方米。
[2]日语中“朝子”与“麻子”发音完全相同,都读作“ASAKO”。


第8章
【和夫不经意地站在小屋前偷听。这纯属偶然,并非蓄意所为。这时,和夫误会了一件事,不过后来就弄清楚了。】
和夫本想去泡泡澡,但最终还是放弃了。镶着旧瓷砖的浴室里,昏暗的电灯泡孤零零地贴在天花板上,由于没有窗户,气氛无比阴森,给人的感觉像是农家乐里的家庭浴室。浴室的里面没有锁,取而代之的是棍棒似的门闩,粗糙得可怕。浴槽的瓷砖滑溜溜的,出水有问题,而且还不带喷头。此外,浴槽的水是温的,无论往哪边拧都热不起来。怪不得麻子和由美她们会敬而远之。
泡澡时间长的话洗澡水反而会冷掉。和夫迅速洗完,回到被褥收纳间,哆嗦着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星园吩咐过,让他稍后过去一趟。
和夫穿过后门,走下三级台阶,站在了白雪茫茫的大地上。寒风扑面而来,被温水弄得发凉的身体里,体温渐渐流失。耳朵和脸颊冷得发麻,和夫不禁弓起了身子。
夜色中星星点点地亮着小屋的暗淡灯光。整个度假村的电力似乎都由发电机来供给,但并没有看到电线杆,线应该是埋在地下的。
即便管理栋漏出的灯光和小屋自身的光亮不至于让人迷失方向,但视野仍相当黑暗。这让习惯了都市夜晚的和夫感觉到,这深邃的黑暗是浓厚而细腻的。深灰色的雪野交织在黑暗中,陡峭的山峰耸立在前方,星空如坠落似的触手可及。月亮也许是躲在了山的背后,看不到身影。
和夫在黑暗与寒冷中行走在扫过雪的路上。冰冷的寒气从足底蹿了上来,将身体箍得紧紧的。呵出的气息凝结成了白色的一团。
星园的小屋应该是第四栋,从里面数是第二栋。最里面那间是空房——既然有空房,明明可以让我来使用的。算了,我仅仅是跟班而已——和夫边走边嘀咕。不过他的心情并没有比白天的时候更低落,或许是因为竟意外地跟麻子尽情聊上了天。
我数数看,第二栋、第三栋,是那栋小屋吗——和夫来到了道路的中途,停住了脚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道路左侧有一排小屋,隔着雪地的对侧也有一排小屋——咦?这边是左侧大路,走错路了。
和夫泡过澡,换好衣服后无意中又走向了浴室方向,之后便直接从后门出来了——这就是他走错路的原因。从后门出来是左侧大路,从正门出来则是右侧大路。星园的小屋在右侧大路的第四栋。
啧,搞错了——和夫咂了咂舌,本打算直接穿过雪地移动到右侧大路,可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必要特地踏进冰冷的雪地,鞋子里进了雪可就倒霉了。虽然麻烦,但没办法,还是绕路吧——和夫转身就开始往回走。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说话声。
“说些什……任性的……”
随风传来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
“……种借口是行不通……真的厚颜无……”
和夫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像是女人的声音。应该是情绪激动了,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声音源自左侧大路的第二栋小屋——应该是岩岸的房间。
小屋上的窗户就像是将深邃的黑暗切出了一块长方形,清晰可见。一道灯光从微微拉开的窗帘缝隙中射出,如箭矢一般打在雪地上。
“别说些……的话……我只是你的……”
这次是男人的声音。粗哑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岩岸。
“不是说过……吗……说过……胡思乱想罢了……”伴着风声,岩岸的声音听起来破碎不堪,谄媚得令人肉麻。这声调像是在安抚对方,平复对方的心情。
“我会为你……别赌气……让我这么为难……”岩岸的声音与风声交织在一起。与此同时,窗帘的缝隙里映出了他的身影。岩岸的身体右侧朝着和夫,伸着右手,动作像是要把某人揽在怀里。接着,他走掉了,消失在和夫的视野里。应该是朝向屋里的那个人走过去了。
哎呀呀,精力真旺盛——和夫觉得很傻,便离开了那里。他们在打情骂俏。虽然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多半是他带过来的其中一位女生吧。本以为那两位女士是来错地方了,但其中一位却是色狼社长的姨太太或情妇,是打着出差的幌子被带了过来——这是常有的事。另一位必定是烟幕弹,所以才让她同行的。若是只带一人过来,周围人立刻就会对他们的关系起疑心。和夫如此想象着,便兴趣全无了。他不关心别人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