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目前的状况,若想把录音带完全洗掉,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左右。远山把录音机的录音按键按下,看到录音带开始转动,心想:如此一来,他们开玩笑的证据应该就会被湮灭了,便放心去做别的事。
在洗录音带的空档,他闲来无事往舞台四处张望,几位演员为了确认自己站立的正确位置,缓缓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山村贞子的身影也出现在舞台中央,练习那一场她张开嘴巴好像要说甚么的那一幕。此时,舞台画面突然转暗,贞子要一直重复练习到自己觉得熟悉为止。
(贞子想说甚么呢?不,应该说,穿著黑衣的少女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是甚么呢?贞子的台词是不是隐藏在重森的脑子里呢?)
如果真有这些台词,远山很想听贞子直接说出来。
远山把脸凑近音效室的玻璃窗凝视著贞子,贞子好像也注意到远山在看她,于是暂时停下正在进行的练习,双手下垂,视线往远山的方向投射过来。虽然两人隔著一段距离,但是远山却真实感受到贞子与自己的视线正连在一起。
音效室里有明亮的灯光照射,但是远山的脸背光,隔著窗户看起来朦朦胧胧的。舞台的地面上装有灯光,此时正被一片与排演时迥然不同的气氛包围著,白茫茫的一片,就连站在那里的贞子脸色看起来都和往常不太一样。
那件黑色的洋装戏服设计得有点奇特,贞子的下半身好像整个透明似的,隐约透露出一丝淫荡的气氛。
贞子从舞台上下来,走到观众席,开始往大厅走去。
(贞子要上来音效室?)
远山看不到贞子的身影,他想像贞子正在移动身体,穿过大厅,慢慢地爬上通往这里的螺旋梯。贞子绝对不会急匆匆地赶来,她会以让对方焦急的步伐,悠闲自在地走著,动作优雅而轻快。远山耐著性子等待敲门声。
(3、2、1、0。)
此时,远山没有听到敲门声,门却嘎的一声被推开了。贞子从门缝里滑进室内,随手关上门。
“你在叫我吗?”
远山走近一看,发觉穿著舞台装的贞子看起来更是娇媚动人,让他不由得看得出了神。
远山既不说话也不笑,本来想露出夸张的生气表情,可是实际上却做不出来,真是气煞人也!
贞子不理会远山拼命装出不高兴的表情,自己越过房间,架起导演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候她才彷佛突然发现一直保持沉默的远山似地说道:
“讨厌,你到底在生甚么气啊?”
远山在生甚么气?贞子不可能不知道,她明明知道还装傻,这令远山更加焦躁不安。
“刚才是怎么回事?”
贞子眉毛略微上扬。
“啊!刚才甚么呀?呵!呵!呵!”
她按住嘴唇,恶作剧地捧腹大笑。
“你明知道我在看,才故意对老师做出那种举动吗?”
在剧团里面大家都称呼重森为老师,远山也习惯称呼重森为老师,可是一提到重森,他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喘得过气的感觉。
“真可恶!重森这个家伙……”
远山故意在贞子面前自言自语。
“远山,你在嫉妒吗?”
贞子坐在导演椅上,双手撑著椅子正想站起来。
“嫉妒?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
远山真是说谎不打草稿,这根本不是为了谁好的问题,他的焦躁不安明明就是受到嫉妒折磨的症状。
“远山,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她的口气虽然不严厉,却说得毅然决然,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面对贞子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远山实在有点胆怯,那句“对不起”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是拼了命才极力忍住的。
“就算你受到重森的赏识,可是我不认为这样对你的未来会有帮助。与其用不光明的手段获得成功,不如靠自己的能力抓住机会实现梦想!”
(抓往机会实现梦想!)
多么肉麻的台词,好像连续剧里的对白,连远山自己都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梦想……远山,我的梦想是甚么,你知道吗?”
“变成最红的女演员啊!不是吗?”
贞子的脸上浮现出暧昧不明的微笑,一只手支著脸颊,目不转睛地望著远山。
“当一个舞台剧女演员,会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呢?”
“演艺界不只有舞台剧,还包括电视与电影啊!”
“远山,你看那边闪著红光的东西……”
贞子指著远山正在洗掉的大久保模仿表演的录音带。因为远山按下录音键,所以,有一个小小的红灯亮著。
“啊!录音机吗?”
“这种卡匣式空白带小多了,录音技巧也简单多了。”
“确实很便利。”
“记录影像的工具也会变成这样吗?我的意思是不要像在电影院里面播放的胶卷那么长、那么大,只在小小的录音带里面,就可以记录许多影像吗?”
贞子所说的事情,远山不认为那是遥远的梦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在卡匣式录影带上收录影像。
“总有一天你会美梦成真的!所有你主演的电影,都可以轻易地在家里的电视上看到。”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听她的口气似乎有点泄气的意味。
“那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啊!你的话……”
“可是等到实现时也太迟了。”
“太迟?”
“等到了那一天,我都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
就算贞子顺利地变成当红的名演员,但是等到卡匣型影像系统普及的时候,确实她也不再年轻了。
“这种事急不得。”
“我不想变老,我希望永远年轻。你不这么想吗?”
(最怕老的人,就是想当女演员的年轻女性,贞子也不例外。)
远山漠然地想著。
“如果能够跟你在一起,我倒是不会讨厌变老。”
远山若无其事地说出彷佛求婚的话,他绝对没有说谎。
如果能够跟贞子一起共同生活,他并不害怕年华老去,何况身为人都跳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轮回。当年华老去得迎接死亡的时候,若贞子就在身边,他会露出安心的表情死去吗?就在这一刹那,远山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在贞怀抱中死去的影像。
(世界的事不断地在运转、进步,就在自己即将远去的时候,贞子看著我的脸,年老的我……)
不知道为甚么,想像中的贞子却依旧保持青春的容颜,这影像鲜明得令远山感到害怕。
贞子了解远山想要跟她一起生活的真心,嘴角渐渐露出微笑,然后皱了一下眉头辩解地说:
“远山,你是不是误会我喜欢上老师了?”
“我当然不会那么想,可是,看到你的举动……”
贞子用力地摇摇头,不让他讲完。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请别误会。我非常讨厌老师,因为他常常纠缠不休,让我相当害怕。他给人的感觉很怪、很讨厌,好像有点钻牛角尖,难道他不能轻松一点吗?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遇到贞子这号人物,连重森也拿她没辄,说不定重森是到了四十七岁才真正开始谈恋爱。想到这儿,远山又开始同情起重森来。
“老实讲,我很痛苦。我不知道怎么把我的感觉传达给你,我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你,可是……”
贞子从导演椅上探过身来,把手放在远山的膝盖上。
“远山。”
虽然贞子的年龄只有十八岁,但她似乎知道如何消除受到嫉妒情绪折磨的方法,她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安抚焦躁不安的沮丧男人。
贞子站起身来,把房间的灯关掉。桌上的小灯一关掉,房间就整个暗了下来,只有下面舞台的地板上亮著灯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射进来,朦胧地照著贞子撩人的身体。
不过当舞台上没有人之后,地上的灯也关掉了,房间完全被黑暗包围,只有录音机的小灯在房间的角落里红红地亮著。
黑暗中突然听到卡兹一声,贞子似乎将房间的门从里面上了锁。
贞子接著轻轻地坐到远山的膝盖上,她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纤细娇弱,实际上却比看到的要有份量。
远山闭上眼睛,靠著那份重量感确定贞子的存在,并且配合她的引导,脱下身上的衣服。
贞子也拉下自己背后的拉链,将黑色洋装从头上脱掉。远山坐在椅子上,贞子只穿著内衣,跨坐在远山的两个膝盖上面。随著柔软肌肤的触感,远山的脑子里面浮现出贞子凹凸有致的线条,脱掉黑色洋装的贞子,现在反而变成了“穿著黑衣的少女”了。
在黑暗中,远山虽然看不清楚贞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但这股神秘感反而更刺激他的想像力。贞子的裸体在想像的画面里面快速地膨胀起来,录音机的红色闪灯,则把贞子的影子衬托得更黑。
将贞子据为己有的满足感,使远山心里的嫉妒和焦躁不安情绪都被驱除得乾乾净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沉醉在探索彼此的身体、抚摸头发、亲吻脖子敏感地带的快感中,这时候远山的欲望已经像奔驰在原野中的骏马,再也停不下来,他一心想快点进入下一个阶段。
可是,贞子时而温柔时而激烈地推开远山往她双腿之间移动的手,然后,好像故意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似的,她伸手往远山的内裤里面来回探索。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远山就兴奋得不能自已。
在贞子的手恣意引导下,远山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声,就在一瞬间,精液连续地狂泄而出。有趣的是,他的精液一滴也没滴到衣服或地板上,全都被贞子的双手接住。
由于射精之后心神恍惚的缘故,远山没有仔细看贞子在干甚么,但是从她弄出的古怪声音判断,贞子好像是在揉搓双手。
贞子彷佛在搓肥皂一般,在手掌、手背上涂抹远山的精液,并抱紧远山的脸和脖子,让远山闻到自己精液的味道,然后贞子在他耳畔用似有若无的声音嗫语著:
“不要比现在更爱我了,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贞子不是用嘴巴说的,那句话感觉好像是魔音穿脑般直接传输到远山的脑海中。
“远山,我爱你。”
是不是人的愿望越强烈,就越容易引起幻听呢?
贞子的声音确实直接进到远山的脑海里。远山心想如果他是真的听到这句话,那么他希望让其他人也能听到贞子爱的呢喃,特别是重森,一定要让他听到。
“贞子,如果你在大家面前说爱我的话,我会有多么的……”
远山用沙哑的声音嗫语著,贞子却摇著头说不要。
就在这时候,远山的脚踢到柜子的一角,发出一阵有东西倒下的声音。就在远山沉醉于跟贞子做爱的当下,突然之间,远山的意识被藏在脚前的神龛及供奉在里面的脐带弄得心神不宁。
“远山,我爱你。”
这是直接传输到脑中的声音……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婴儿的哭声,把贞子的话全盖住了。远山绝对没有听错,贞子的背后的确有刚出生的婴儿哭声。
9
一九九○年十一月
在一瞬间,山村贞子留给远山的记忆和肌肤的触感,让他每一个细胞都鲜活地苏醒了。与其说是远山脑海里记得昔日的各种情景,还不如说是记忆早已深深地刻进他脑细胞的DNA里面。
他对吉野记者叙述二十四年前的青春岁月时,并没把当时的情景钜细靡遗地全盘托出,只重点式的将排练当天的状况描述一下而已。只是当远山在诉说的时候,回想起贞子昔日说话的口气、柔软的肌肤、头发的触感等等,却感觉一切就好像是昨天才刚发生的事情。
“远山,我爱你。”
贞子的声音还残留在远山的耳朵深处,这究竟是现实的声音?还是幻听呢?远山无法分辨,只不过此刻在他耳中确实忠实地重现了当时的声音,以至于现场彷佛回荡著诡异的气氛。
这声音是来自那个女人,是他这一生唯一想与她携手共渡一生的挚爱,远山认为她是能够为自己带来幸福的女人。
(如果可以再见到贞子该有多好,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生活是否如意?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没有成为大牌的名演员,仍然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远山觉得像贞子这么有个性、有魅力的女人实在少见,真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没没无名。
远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甚至觉得光是向吉野记者询问她的下落,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远山还是提出心中积存已久的疑问。
“吉野先生,如果你知道她的下落,希望你坦诚地告诉我。你认为贞子现在怎样了呢?”
吉野用拿著钢笔的手碰了碰下颚,嘴唇舔著笔盖,缓缓说道:
“你说这话实在挺矛盾的,山村贞子完全没有消息,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呢?”
“不,我是猜想你们应该掌握到某些线索。你一直追问我过去的事,却不回答我提出的任何问题,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可是……”
远山正襟危坐,表情十分认真地将身体往前探出,以至于吉野的络腮胡几乎贴到他的眼前。
“贞子现在还活著吗?”
除了单刀直入地追问外,远山已经别无他法,他深恐吉野又把话题故意岔开。
吉野不知是否被远山的认真打动心意,他露出相当微妙的神情,头略歪了歪,再微微地摇了两次。
“噢,很可惜,我想她大概……”
虽然吉野事先已经说明这不是正确的消息,不过他是根据同事浅川所听到的情报来研判,推论出山村贞子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
也许她是因为卷入某个事件当中,也就是在二十四年前,当她从剧团消失之后,接二连三发生事情,才遇到不测的。吉野说,这都只是他的推测而已。
这样就很够了,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远山所害怕的那样,所以他并不感到惊讶。事实上,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远山就有这样的预感,他认为贞子早就不在人世间了。
可是,近乎事实的消息当真从吉野口中说出后,远山的反应超乎预料,反倒让吉野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家,竟让豆大的泪水决堤而出,眼泪就这么啪答啪答的直接掉落下来。
都已经是四十七的人岁了,远山作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哭成这样,著实让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这辈子唯一让我感到刻骨铭心的恋情,就是和贞子热恋的这一段……可是,那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往事了。)
从前,远山对女人根本不曾动过真心,甚至自认是个恋爱玩家,可是现在听到贞子已死的确切讯息,却不由自主地落下豆大的泪珠,这幅景象真是太滑稽了!
吉野惊讶得有点不知所措,赶紧起身找袋子,拿出面纸默默地交给泪流不止的远山。
“对不起,我……”
远山原本想要对吉野解释自己为甚么哭得这么伤心,想了一下又打消念头,拿起面纸摒了摒鼻子。
“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
吉野的话听起来不痛不痒,远山只觉得这句话有些多余。
(你怎么可能了解呢?)
远山又用力擤了一次鼻子,才说出从刚才就一直很想对吉野说的话。
“对了,吉野先生,你说过你曾用电话采访跟我同期的剧团团员。”
“是的,有饭野、北岛、加藤三个人。”
“你说他们都知道我跟贞子有特殊关系?”
“是的。”
远山对这一点实在难以理解,贞子对这段恋情一直非常小心地保护,连不需要介意的地方都很谨慎,不可能会对外公开他们两人的关系。
远山也曾答应贞子的要求,绝对不说出去,而且他也时时提醒自己小心应对,可是为甚么大家还是知道他们的事情呢?他觉得非常怀疑。
“我不懂,我有自信我们这段恋情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啊!”
吉野等到远山的情绪比较稳定之后,才露出笑容说:
“你太天真了,相爱的两个人,不管他们怎么隐藏,旁边的人还是会看出来的。”
“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吉野发出似笑非笑、似叹气非叹气的声音说:
“啊!对喔!你不知道,其实这件事有点像恶作剧啦!”
“恶作剧……”
“毕竟这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往事了,你听了恐怕也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不过,当我听你叙述往事之后,一些以前不明白的地方终于然开朗,而且情节也相当吻合。”
然后,吉野大略说明他从同期团员北岛那里打听到的各种轶事。吉野当然不是按照北岛的话一字不露地全盘托出,他只是将北岛提供的资料加上刚才从远山那里听来的故事,整理成自己的东西之后说出来。
三个礼拜的公演即将结束,四月初的一个午后。
当天是最后一天公演,在后台的休息室里面,团员们比平常还开心地渡过休息时间。
下午的公演结束后,这档戏就顺利结束了,等整理好大道具和灯光之后,大夥就要去参加庆功宴,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一段大家期待已久的连续假期。由于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放过半天假,这会儿大家终于可以尽情地舒展身心了。
也因为心中充满了解放感,大久保又聚集同伴,开始表演他擅长的模仿绝活。这一次北岛也加入大夥的聚会,共同为大久保的表演热烈鼓掌。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就在大久保正表演到兴头上的时候,有人突然谈起上次的模仿有录音的话题。
正在嬉闹之时突然回想起这件事情,使大久保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开来,露出非常担心的表情而坐立难安。
那卷录音带后来到哪儿去了呢?大久保突然想到那是他对导演不敬的证据,因而四处询问同伴。当他发现没有人知道录音带的下落的时候,整个脸变得惨绿,他认为除了负责处理录音带的远山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对大久保而言,录音带是最危险的东西,如果落到重森手上,说不定难得的假期就会泡汤;如果不把录音带赶紧处理掉的话,他实在无法安心地渡过公演的最后一天。
这时候大久保提出要去音效室搜寻那卷录音带的建议。
北岛看到大久保不再继续模仿,一心急著要找出录音带,顿时感到兴味索然,就在这时,他感到肚子不舒服,于是走出休息室间,往位于大厅的厕所走去。通常在观众入场以前,大厅的厕所不会有甚么人使用,北岛想要上大号的时候,多半会用这里的厕所。
北岛一直跟大久保同行到大厅,接著两人就分道扬镳,大久保走上螺旋梯,进入音效室;北岛则在没有人的厕所慢慢解决他的民生大事。
过了不知多久,北岛上完厕所并打了公用电话,确认过票务的事情后,正打算回到休息室,想不到这时差点跟面红耳赤、横冲直撞的重森撞在一起,吓得他脸色瞬间变白,赶紧向后倒退,躲回厕所去。
就在这一刹那,北岛察觉到重森一定碰到不愉快的事情,可是重森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因此他猜想让重森生气的对象一定不是自己,因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就当时的气氛来看,重森彷佛知道那卷录音带存在似的,才会露出气极败坏的强烈反应。不过,正当北岛特地留意重森接下来举动之时,却意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
重森既不是生气也不是困惑,他像失了魂般打开女用休息室的门,并且压低嗓音不断叫喊山村贞子的名字。
此时北岛的身体有一半藏在厕所里面,他只能探头出去左右张望。
不久,北岛感觉到有个女人正走到门口附近,来人大概就是贞子吧!她站在房间里面,与站在走廊这边的重森正好面对面,北岛不仅看不到她的脸,连身体也看不到。不过,从重森说话的内容来看,站在那里的一定是贞子。
“贞子……你这个家伙……”
重森把手放在贞子的肩膀上拚命摇晃,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威胁的意味,可是态度又像在恳求一般,脸部的肌肉扭曲僵硬得十分厉害,眼神也锐利地凝视著贞子。有时候北岛甚至感到他泛出泪光,一种爱恨交加的情绪充塞在重森的心头上。
重森唠叨了将近十分钟之后,终于放开贞子离去了,贞子还是没有走出休息室。可是,下午公演的时间就快到了,为了准备服装或小道具,贞子不得不走出休息室。
贞子当时的表情,北岛至今始终无法忘记。
那是一种深深的绝望,除此之外,北岛无法用别的字眼来形容。
贞子原本只是个临时演员,突然被指定上场代演,自然是兴奋莫名;更何况这是她的第一部戏,贞子对这次的演出必然会寄予深切的期望。可是,观众的反应普遍不佳,因此,随著公演的进行,贞子越来越沮丧。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贞子的表情似乎沮丧到家了。)
平常,贞子全身会散发出一股灵气,可是,现在的她光彩尽失,全身无力地走上舞台旁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