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北岛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
事实上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呢?北岛并不清楚,他是在离开剧团后进入举办活动的公司工作,经过几年以后才知道的。
离开“飞翔剧团”的人,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隔了一段时间,北岛与大久保凑巧有机会一起喝酒,当天北岛谈到舞台剧上演最后一天下午所发生的事情。
“对了,当时……”
(从这里开始说的,是北岛从大久保那里听来的内容。)
为了找出模仿重森的录音带,大久保来到音效室,他不管远山在不在,自己擅自在房间里开始乱翻。
不久,他发现到放在架子下面的录音机,便从录音机里面的录音带开始从头听起。
从贴在录音带上的标签可以知道那卷录音带就是他们上回模仿重森的那卷,可是他并没有听到以前录下的模仿表演,于是他快速倒带重新播放,并且小心操作,以免漏听任何细节,可是找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他模仿重森的内容。
“怎么?早就清掉了啊?”
当大久保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呻吟声。
“哈!哈!”
那是女人急促的呼吸声……至今还没有和女人温存过的大久保,一开始还不了解那声音的意义,只是觉得很有兴趣而继续听下去。不过,呻吟声渐渐转成话语之后,他终于了解那些话的意义,同时大久保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贞子……”
大久保喃喃地念著这个名字。没错!这是贞子的声音,她从鼻子里面吐气,发出快乐的呻吟,而且全心全意地呼唤远山的名字,等于是宣告自己的诚挚爱情。
“不要比现在更爱我了,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贞子的呼吸急促,时而停止,发出无奈的声音。
“远山,我爱你。”
大久保听得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姑且不论贞子说的内容是甚么,那声音里包含了刺激听者感官的魅力。当大久保的脑子了解到谈话内容的意思时,他全身血脉贲张,整个人浸淫在一种无法自制的感情里。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他对贞子的爱慕也因此起了强烈的催化作用。因为大久保跟远山一样,也对贞子怀有爱慕之意。
从排练期间到正式公演,大久保一直带著复杂的心情,看著一连串事情发生。自己所爱的女性因为取悦导演而获得演出的机会,让他难以忍受这样的事实。
也许是自己所爱的女人比自己早一步获得演出舞台剧的机会,让他有种被打败的心情;再加上从录音带的内容可以判断出贞子爱远山,几乎让他无法招架。
因此他对远山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心,一个残酷的想法瞬间开始在他心中蕴酿出来;他要让想引诱贞子的重森看到这个证据。
(就像我平常的模仿表演一般,你更适合扮演被甩的角色。)
各种错综复杂的因素纠结在一起,使大久保无法静下心情,他感觉脸颊突然热了起来,紧接著做出失去理智的举动。
大久保把录音带略为倒带,按下播放键,再提高音量,确认那是贞子的声音之后,就按下后台休息室的对讲机按键。这时,贞子呼唤远山名字的喜悦声音应该已经传到休息室了。
听到这里,远山发出接近呐喊的哀嚎声。
“怎么会这样……”
吉野不禁露出同情的表情。
“你真的不知道吗?”
远山作梦都想不到当时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当天有朋友来看戏,他找我出去外面吃午餐。”
大部份的团员中午休息时间都在剧院内吃便当,如果有朋友来访,大家则会趁机到剧场外面吃午餐。
“有人曾经严格要求不准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是谁要求不准说的?”
“当然是重森了。”
“重森听到录音带的内容了吧!”
“大概是,当时重森在休息室听到从对讲机里面放出贞子的声音,所以才情绪混乱地跑了出去。”
后来重森发生了甚么事情呢?远山与吉野都已经知道了,就是北岛在厕所中看到的那一幕。
顺利演完最后一天公演后,整理好舞台,大家就照预定的计划举行庆功宴。
宴会结束时,按照惯例,重森邀集剧团的干部一同喝酒、打麻将。根据吉野的叙述,重森当时听到有人提起贞子拥有特异能力的传闻。
(可能因为这样吧!)
当时重森气势高涨地说:
“我现在要去突袭山村贞子的房间。”
团员们从来不曾喝过这么多酒,全都醉醺醺的,所以没人有力气去管重森的言行。这时有人说再喝下去会对身体不好,就草草结束喝酒、打麻将,回家去休息了,大家都以为重森不会真的行动。
于是,事实就永远埋葬在黑暗之中。
重森在情绪激动之下,是否真的曾在深夜来到山村贞子的房间呢?没有人知道真相。
第二天,重森在排练场出现过,可是却判若两人,他非常沉默,好像不知道要做甚么,只是到处走来走去。
后来,大家看到他坐在椅子上睡觉,都以为他是在休息,想不到他竟然像睡著一般断了气,死因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最后,大家都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连日来的公演过于忙碌,而促使他早死吧!
这件事实在是非常讽刺,远山想起当时在音效室所渡过的烦闷日子。虽然他确定贞子是爱他的,可是在重森面前却必须隐瞒事实,因此他每天都受到嫉妒的折磨。
他曾经想过,如果贞子诚实的爱语能够传递到大家的耳朵里,那将是多棒的一件事情!
他也曾私下希望这个愿望能实现,就算是惩罚重森利用权力玩弄女人的行为也好,他多希望贞子的爱语可以直接传到重森的耳朵里。
讽刺的是,这早已成为事实了,因为远山将隐藏在自己内心的愿望直接告诉贞子了,而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贞子,如果你能在大家面前说你爱我的话,那会有多好……”
录音带的声音是从音效室里播放出来的,音效室的主人是远山,贞子大概不知道他正外出吃午餐这件事。
当贞子把这件事与他平常的愿望合起来想的时候,一定会判断出是谁把呻吟声放出来的,现在就算远山在这里捶胸顿足也没有用了。
那天晚上她跟重森之间发生了甚么事情,至今还是无法知道。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贞子的失踪与自己有关。
贞子大概以为自己遭到远山的背叛,被最信赖的人背叛,而且还从扩音器中放出性爱的呻吟声,对年轻女性来讲,她一定会觉得受到极大的侮辱,所以,贞子甚么话也没说就离开剧团,离开远山的身边。
他觉得全身一阵虚脱,贞子似乎已经死了。
此刻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了,现在就算悔不当初,也没办法弥补甚么,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大久保的恶作剧,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远山的愿望,所以他的心情很复杂。
远山的脑海里浮现出大久保的脸。
(好久不见了,真有点想见他。希望见到他之后,可以问清楚当时的事情。)
贞子失踪后两个月,远山也离开“飞翔剧团”,所以他不知道同期团员们的联络地址。
“对了,你知道大久保的联络地址吗?”
关于这点,吉野似乎有比较多的资讯,毕竟吉野手上有八位同期团员的联络地址和电话。
“啊!不过大久保已经去世了。”
“咦?去世了?”
太过意外了,远山的身体不禁略为发抖,好像打了一阵寒颤似的。
“同期团员里面,现在还联络得到的,包括你在内,只有四个人。”
“另外四个人呢?”
“都已经死了。”
远山与大久保是同期团员里面最年长的,如果他还活著的话,两人应该都是四十七岁。
除此之外的团员,大部份都小他们二、三岁。同期的八个团员里面,有一半都在还不到四十岁就去世,这意味著甚么呢?
对远山而言,这感觉有点怪。
“那么大久保的死因是甚么?”
是生病或意外呢?一定是其中之一。
“我只听说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倒是没问到死因。去问北岛先生如何?我的情报来源也是北岛先生提供的。”
远山当然想去问他。
“你知道如何与北岛联络吗?”
吉野找出他的公事包,拿出笔记本念出电话号码。那是东京都内的电话号码,远山撕了一张纸迅速写下数字,心中盘算著明天就打电话去问问看。
10
走下地下铁车站,由一木通往公司方向走去,远山有好几次都感觉背部在冒冷汗。
都已经快十二月了,可是天气还是很温暖,天空中一片云都没有,教人看了感到神清气爽。可是,远山的心却一点都没办法放晴。
昨天跟北岛联络上,谈话的内容一直在他的脑中徘徊,久久无法忘怀。
远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觉,一直在他的肩膀到脖子附近游移著。根据北岛所说,大久保等四个同期团员在这几年之间,一个个接连死去,而且,死因都一样,都是急性心肌功能不全或狭心症、心肌梗塞等心脏疾病,那真是个可怕的巧合。
因为大久保的恶作剧,贞子的呻吟声透过对讲机传到休息室里。当时,在休息室里面有森新一郎、高田惠子、夕见真由等三位同期团员,包括碰巧进入休息室的重森在内,正好是四个人。
当时在场听到录音带声音的人就是这四个,全都因为心脏病发死了。
重森在听到录音带的第二天就去世,其他三个人则在二十年后死亡,时期各不相同。可是,如果说是巧合,或然率未免太高了点。在音效室放录音带的大久保是最早死的,他在三十七岁即因心肌梗塞去世。
不管他们是怎么死的,总之听到录音带的五个人,都因为心脏病去世,这个事实让远山觉得很不舒服。
(我听到了吗?)
远山在意的是这一点。
他并没有实际听到录音带的声音,可是他觉得那声音彷佛直接刻进脑子里一般,生动得有如贞子的声音重现。过去远山以为那是贞子在享受鱼水之欢中说的爱语,现在看来别具意义。
另外,前几天与吉野谈话的时候,有件事情远山忘了说,那就是贞子的声音应该没有录在录音带里面,这一点他绝对可以确定。即使过了二十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来,他还是可以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
远山为了清除大久保模仿表演的录音,在录音机上按下录音键。而且,为了制做空白录音带,他必须把内藏的麦克风关掉,才不会录到任何东西。他确认过好几次了,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特别小心谨慎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清楚记得当天标示录音音量的指针没有动过,一直都指著零的位置,因此他应该没有录到贞子的声音才对。
走在人行道上的远山突然觉得有点头昏,身体摇晃了一下,他不得不靠在电线杆上休息。
今天的头昏跟呼吸困难似乎特别严重,平常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可是,现在头昏之后紧接著伴随而来的是呕吐感,远山休息了一下还是没有改善。
他穿过公司的大门,进入玄关,走进正面的会客室。
远山并没有走到自己位于五楼的办公室,他先走进会客室坐在沙发上,静待无力感或呕吐感稍稍好些。现在比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舒服多了,不过,若要回去工作的话,还需要再休息一下。
整个会客室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
“远山。”
某处好像有人在叫著远山的名字,透过玻璃反射在眼前的影像,好像被一层薄膜包裹著一样,远山揉了好几次眼睛,始终无法看清楚影像的轮廓。
“远山。”
那声音渐渐靠近远山,听来好像就近在耳边似的。有一只手碰到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两下。
“远山,你怎么了?我刚刚叫了你好几次,你怎么都没有反应?”
远山张大眼睛,一会儿又眯起眼睛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助理导播藤崎与担任混音的安井就站在远山旁边,藤崎与安井都是远山的直属部下。
藤崎低下头看著远山恍惚的脸,皱起眉头说:
“真伤脑筋啊!”
“你是怎么了?”
甚么事情叫藤崎伤脑筋呢?远山想问原因,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
“远山先生,你不要紧吧?”
“对……对不起,请帮我……帮我拿水来,好吗?”
“好的。”
藤崎走到会客室角落的一台自动贩卖机前面,买了罐运动饮料递给远山。
喝完之后人舒服多了,远山说出刚才想说的话。
“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请你过来一下。真是伤脑筋!”
远山沉重地站起来,在藤崎与安井的带领下,搭电梯往三楼的第二录音室走去。
第二录音室常常用来录制古典音乐节目,若要录制大型的管弦乐曲,这里备有相当多的器材可使用。
昨天,藤崎与安井为了录制纯朴的自然界声音而陪著音乐家下乡,在空气清新的山间里表演,比较能收录到效果不错的声音,然后再带回录音室剪辑。
远山听到藤崎他们报告说录音顺利进行,只要经过录音室的编辑作业之后,就可以做出唱片,近期内也可以压成CD,陈列在唱片行发售了。
“发生甚么问题吗?”
远山一问,藤崎就拿起耳机给他说:
“总之,请你先听听看再说。”
远山戴上耳机,坐在混音装置的前面用眼睛做暗号,藤崎按下播放按键,音乐开始流泄出来。听到美丽的钢琴音乐,远山对藤崎做出疑惑的表情,他觉得音乐没有问题呀!
“就是这里。”
藤崎说著,把录音带倒转回去重新播放。从略强到稍弱这一个小节中,除钢琴声之外,还夹杂著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声音。以远山受过充份专业训练的耳朵来听,声音虽小,却听得非常清楚。
远山的双眼骨碌碌地翻转著,眼中明显地表现出情绪的波动,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著。
“怎么说呢?我听起来好像是婴儿的哭声。”
(婴儿软弱的哇哇哭声……可是,不只是这样……)
(藤崎可能听不见吧?在更深处的地方,有些话语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不是吗?
啊!好怀念的声音。)
“远山,我爱你。”
可能是藤崎与安井都没听到吧!他们听到的只有婴儿的声音,而且他们误会可能有车子停在剪辑室后面,车子里刚好放了个婴儿,以至于麦克风连那声音也收录进去。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远山无言地不断叫喊著。
“伤脑筋啊!远山先生,该怎么办呢?这是母带啊!而且是仅有的的一卷带子。录音的时候,我敢肯定绝对没有这个声音啊!”
藤崎还在继续仔细聆听,远山抛下藤崎,想冲出录音室到外面透口气。
“远山先生,你要去哪里?”
远山在录音室的出口转回头,闷闷地说:
“这房间好闷,我出去走一下。”
光是要说出这些话,他就使尽了全力。
远山离开录音室,在等电梯的时候,他把脸贴在大厅的玻璃窗,眺望著街道。午后的太阳光很强,过度刺眼的光与影子看起来十分模糊。
远山的眼球并没有白内障症状,可是街道看起来竟然一片白蒙蒙的,过了一会儿,整条街道居然变成黑色的带状。
远山吓得额头冒出冷汗来,汗水沿著玻璃窗滑落,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汗水里面似乎含有很多脂肪,又湿又黏的,令人反胃。
在白色与黑色颠倒、失去各种颜色的世界里面,有一个小点射入远山的眼睛里,再逐渐慢慢放大。那是一个身穿无袖橄榄绿洋装的女人的影子,她的打扮很不适合这个季节。
这个女人的影子使远山联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小屋的音效室里渡过的快乐时光。
他一边沉溺于与贞子作爱的欢愉中,一边看到在漆黑的房间里面,录音机里闪著光亮的小红灯。在黑暗中亮著的红灯,有如担负著强调黑暗的任务。
现在他眺望的景色也印证了在音效室里面的体验,黑漆漆的风景中,只有一片橄榄绿,努力维持原色所带来的强烈不调和感。就好像在黑白的世界里吹起狂风暴雨般,那一个小小的绿点,坚持它统合的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唰地开了,他来到一楼,走出玄关来到外面,世界又恢复成原来的颜色,只是远山胸口那阵被勒紧似的胸痛还没散去。
11
远山的喉咙突然渴得不得了,刚才喝光了藤崎给的运动饮料,现在喉咙又渴得无法忍受。
他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柠檬汽水,一口气灌了一大半,他想身体一定正需要水份。可是,远山又不觉得汽水好喝,而且这一口汽水只是让冷汗再度流满全身而已。
远山把正在喝的柠檬汽水丢掉,开始走在人行道上。
从电梯大厅俯瞰街道的时候,远山因为晕眩而感觉世界好像正在失去颜色,那唯一的一个绿色光点所散发出的色彩,非常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前进,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心里一直想著那一点绿光,想走到大马路上看看而已。
二十四年前在音效室的体验,就像昨天才发生似的已然在脑海中苏醒,因为刚才在录音室听到的声音,好像被婴儿哭声掩盖住的嗫语声,绝对是山村贞子的声音,这声音或气味很可能是远山挖掘鲜明记忆的引爆弹。
过去二十四年的时光,突然从远山的记忆中整个被抽离出来,再与当时跟贞子一起渡过的音效室连接在一起。
(是的,气味。)
当时,远山注意到音效室里飘荡著一股奇特的气味。刚开始他并不知道房间里面有特殊的气味,可是进出房间的时间一久,他渐渐地发现这股气味,并曾经试图找出这气味的来源。
那是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特殊气味,不是东西腐烂的味道,也不能说是香气,感觉有点刺激,却又不是很强烈,但会给鼻子里的黏膜一种奇妙的刺激。
(柠檬。)
这时远山的想像里出现了柠檬。也许在房间的某个地方有人放了柠檬,可是,远山觉得已经成熟的柠檬,如果长期放在房间里,应该早就腐烂了。
那气味应该是更新鲜的东西才对,接近剥皮时刺鼻的气味。不是黄色的柠檬,而是保持鲜绿色未成熟的柠檬。
远山找了一下房间里面,打开所有的柜子,连铁柜里面都找过了,可是并没有发现到任何东西。在这个过程里,他唯一发现的事实就是供奉在神龛里面乾掉的脐带已经消失了。
(是甚么人在甚么时候拿走的呢?)
远山猜不出来。知道有脐带的人,只有山村贞子,可是他也犯不著为了这个疑惑专程去问贞子,因为这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相反的,诡异的供奉物消失了,反而让远山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害怕提起这个话题。
脐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气中飘荡著一股未成熟的柠檬味道。
(脐带呢?)
以前远山在某个写真集里面,看过子宫内胎儿的摄影照片。那本书将受精十二周左右的胎儿拍下来,是一张彩色鲜明的画面。
胎儿的头比身体还大,双手双脚略为往前突出,在子宫里面缩成一个圆形,大约只有五、六公分长,但可以判断出性别,也有人的基本结构,甚至拥有可以用肉眼确认的性器官。
最让远山印象深刻的,是小胎儿与母体连接的那条绳子,比胎儿的手脚还粗,红色的血管浮在表面上,那就是脐带。那条脐带卷成环状,与胎盘紧密结合。
脐带是母亲供给胎儿氧气及营养的重要管子,对胎儿而言,自己现存的子宫就是世界的全部,因此,脐带是自己居住的世界与外界连接的唯一管道,也可以比喻为介面。
等胎儿出生之后来到母体外面,他才知道自己居住的世界外面还有另一个世界,可以想见胎儿会有多惊讶啊!
远山看著照片里面的脐带,一边想像著胎儿的心情。他想,只要胎儿在里面,就绝对无法知道外面的世界。
远山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在肚脐眼上方靠近胃部的位置突然有一阵抽痛的感觉袭来。
远山从刚才就一直冷汗直流,两边的肩膀很痛,他想把手往上举,却没有办法移动,光是往前走都已经令他感到相当吃力、心跳加速,更何况是举起手臂。
(二十四午前,音效室放出贞子的声音,听到的人全都因心脏病而死。)
这个事实在远山的脑海中闪过。
(不,我不在场,而且也没听到录音带的声音。)
他拼命地否认。可是,又有别的声音告诉他:
(不,你不是直接从她那里听到声音了吗?而且还是穿透鼓膜,直接刻进脑中的。)
(大概是我胡思乱想吧!又不是心电感应,言语怎么可能直接钻进脑海里呢?)
“远山,我爱你。”
贞子如果重新复活,这肯定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对他说的最贴心的一句话;可是,相反的,这也可能是令他害怕,甚至会因此失去生命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