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求我,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和勇气,连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我多想抱抱她,可是,她那样无助地望着我,泪流满面,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并不懂得怎么爱她。
那么,就算我现在牵起她的手又怎样呢?
既然她已经有了选择,这未必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选择。
其实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裂痕,我没有把握,而她没有信心,这样的我们就算在一起,又可以坚持多久呢?
她一字一绝地质问,哀求,那样无奈,还有无望,而我想给她的,根本不是这些。
所以,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还她一个光明的未来,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以为,我可以做得到的,我真的以为,我能够做得到的。

这六年,不管有多么辛苦,有多少次被思念淹没头顶,我始终记得那一晚她最后的请求。如果不能对我们的未来有了全然的把握,如果不能让她恢复对我们之间感情的信心,那么,我再不去找她。
最后,我还是接受了那份工作,因为我想从这里开始,从我决定有我们未来的地方开始。
初开始的时候,在律师事物所帮人打杂,收发文件,打印材料,找资料案例,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去做。
学到得东西很多,失去得东西更多,难得有空的时候,会偷偷跑回学校,去我们上过自习的教室,走一遍我们曾经走过的路。
多么愚蠢,我一直以为那是只有女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可是当我疲惫,当我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有勇气继续向前,就好象,她还陪着我在走这条路。
第二年,考司法考试,白天要工作,只有夜里才能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看书。
那是一天里最充足的时光,可以什么都不想,只单纯地去记住一条条的法例法规。通常只开桌上的那盏小台灯,因为她说过,很温暖,有让人心安的力量。
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这样的日子持续得太久,考完试之后,大概一下子不能适应松懈下来的时光,于是大病了一场。
只是感冒,却反反复复拖了很久,咳嗽、发烧、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月。
记起她曾经煮过的感冒茶,还有她做的鸡蛋羹,闲下来的时候,也曾自己调试,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她的味道。
也罢,那是只属于她的味道,我这一生,是否还能找得到?

然而毕竟还是要离开,因为我不想要再浪费时间。通过司考之后,我就辞了职,那一天,其实我见着了她。
她躲在一群人中间,竭力地隐藏自己,可是,我怎么会看不到她?
不管多么纷杂的人群,不管多么喧嚣的声音,我总是一眼,就能找到你在的方向。
要怎样克制自己才能不迈开脚步,因为我即将奔赴另一个城市,忙碌起另一段生活。
我从窗前走过,偏着头,只为能远远的用余光瞄她一个侧脸,这样,已经足够。
选择D市,是因为那是她的家,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起她的家乡,以及她的家人。
既然我没有了家,那么至少能去她的家乡,在她成长的地方,开始我的成长。
而另一个原因,是我相信,不管多久,不管她走了多远,总有一天,她会回来,会回家来。
那么也许,我还能遇见她。

幸运的,在这个城市里,我的仕途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幸而遇到了一个肯给我机会的师傅。
不知道为什么,对那段日子总是记忆不深,似乎被遗忘了一般,经常有人问:“你这样拼命,不辛苦吗?”
应该是很辛苦的,可是我不记得了,忘记了有多少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忘记了在酒宴上醉倒过多少次,也忘记了自己还真实的活着。

无数次地问自己: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那一晚没有拉过曾经被我握在掌心里的手,没有在她离开前紧紧抱住绝望哭泣的她,没有告诉她,其实我真的很爱她?
然而,每一次,答案揭晓前,就已经溃不成军。
我必须不断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样已经是我们之间最好的选择。
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后的结局。
因为她给了我太多措手不及的美好,太多我想忘又不敢忘的记忆。
她让我觉得,这个天底下最最独一无二的苏瑾,失去她,我可能永远找不回第二个。
原来,真的没有第二个。

很久以前,她超级迷恋一部日剧,在我们租住的那个不到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她曾经逼着我陪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以为她是喜欢那个男主角,因为她说过,那个帅帅酷酷的男明星是她最喜欢的演员,看到最后一幕的时候,她甚至还把画面定格在他的笑容上。
我当时颇有些吃醋地问她:“有这么喜欢吗,比喜欢我还喜欢?”
她先是使劲摇头,然后突然就哭了,她说:“我只是感动,因为那个男主以前很冷淡,他从来没有真心地笑过,可是这个女主为了敲开他冰冷的心,试了一次又一次,即使自己已经遍体鳞伤。现在,他所有的笑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她,我一看到他的笑容,就想到女主的付出,他们能在一起,是最最幸福的事情…”
我这才认真注意起整晚都没注意到的女主,有很大招风耳,嘴巴也很大,并不漂亮,可是最后男主拼命叫她回头的时候,她笑得那样美,那样让人觉得温暖。
而我的苏瑾,也在我的怀里,虽然在哭,可是我却觉得,她比谁都还要勇敢,还要坚持。
所有她做得到的,再没有人做得到。

很多年后,这部原本由漫画改编的电视剧又重新拍摄,后来,还有了第二部,我一个人从头到尾的看,明明是搞笑的情节,我却常常看到眼眶湿润。
因为我不知道,以后会是谁陪在她的身边,令她展露笑颜?

其实这些年,我总是不敢回忆从前,因为害怕自己再也没有坚持的力量,可是如果连回忆都没有了,这条路,我一个人又怎么会走得下去?
这些年,总有她零碎的消息传到耳边,就是靠着这些消息,这些回忆,我才能走得那么远。
是因为,我一直知道,她在哪里。
是因为,我一直在等她回来。
是因为,我还爱着她。

好多次,我把车子停在她家楼下,看那盏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当一切变成一种习惯,那样地自然,和顺理成章。
就如同习惯了半夜的时候,开车到她楼下;就如同习惯每次只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离开;就如同,我已经习惯,她不在我的身边。
六年,原来我们分开已经六年,可是为什么还不足够让我忘记我们在一起那还不到的两年?
自她离开后,日子不是一年一年在过,而是一秒一秒在过。
而如今,她和我隔着一扇门,可是却仿佛一条断了轴的齿轮,怎样都转不回原点。

回到包间的时候,新来的小书记员正在唱歌,见我进来,立刻拿着话筒喊:“颜检不知道看到哪个美女,在外面呆了那么久,罚他唱歌!”
我摆着手,笑着说:“快要结婚的小姑娘,怎么说话还这么犀利?明知道我五音不全。”
小书记说:“不唱歌也行,那就做我婚礼的证婚人,到时候,给你介绍几个真正的美女。”
灯光太暗,声音太吵,于是没有人能看到我发红的眼睛,没有人能听出我声音里的哽咽。

苏瑾,她真的要去美国了吗?
那么,我该怎么办?
以后,我们要怎么办?

最后,我突然想起要问:“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听到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两个年轻人抢着回答:“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啊!”

原来是,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对这个番外不是很满意,会修改,只是暂时没有时间。
最近忙于考试复习,暂时无法更新,请大家耐心等待。 1
《恋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原名:年年年华)》木槿天蓝 ˇ第三十一章ˇ 
何遥在msn上说:“好在你还懂得向前看。”
苏瑾回了个笑脸,随后道:“其实我一直都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何遥赞同,“也许,到时候,你的眼界和心界都会不同。我始终觉得,只要是你想做的,你都可以做得到,而且做到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地步。”
苏瑾对着屏幕笑,然后很厚脸皮地回复:“其实我也一直这么觉得。”
何遥发了个擦汗的表情,直接过滤掉她的话,问道:“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接你,咱们也好久没见了。”
“再说吧,你最近不是很忙?你那离纽约也不近。”
“再忙再远来看你的时间还是有的。好了,赶着出门,下次再聊。别忘了通知我!”

苏瑾刚准备离线,对话框再度一闪,一行字迅速跃入眼前:“你那边应该已经很晚了吧,还在?”
她笑了下,熟练地敲打键盘:“是啊,不过这时候碰到你,还真是少见。”
“没办法,最近忙得有点天昏地暗。何时过来?”
“可能会提前几天,想先去附近玩玩,看看那里的好风光。”
那边突然没了回复,苏瑾以为他已经下线了,这人又不知道被哪个美女缠住了。
又随便浏览了一些网页,查了纽约周围城市的风情,过了一会,许翌宁又蹦出来:“正好这几天忙完会有个假期,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转转?你不是一直很想去迪斯尼,我可以实现一下你孩时的梦想。”
她轻笑,问:“难得的假期,不用陪你那些洋妞女朋友?”
他还是贯常的玩笑口吻,“你来了,她们当然都是要排队往后站的。”
而苏瑾的双手却突然停在了键盘上,愣愣的直盯着屏幕。
他对她从来都是这样不正经,可是她知道的,他一直在等,就好象她也一直在等。
她可以想象刚才他对着电脑皱眉摇头的样子,反复地斟酌修改,最后还是只能问出这样一个不确定的疑问。
说重了,怕她拒绝,说轻了,又怕她不懂。
如此小心,和不安,就如同从前的自己。
这世界上的人,总是一个比一个傻。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瞬间,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出一个“好”,又停了几秒,终于按了发送键。
这次那边回复得很快,还带了些郑重其事:“相信我,这里的风光不会比你那里差。”
她微微浅笑,然后将鼠标移向右上角的红叉,点击,关上电脑,回房睡觉。

路过书房,门还虚掩着,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苏瑾停下来,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探着脑袋问:“爸,还没睡啊?”
自从苏爸的职位越升越快后,苏瑾已经很少看到他像以前一样熬夜奋战。
屋内的人坐在书桌前,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抬头对她一笑,“你也还没睡?要不要进来陪爸爸坐会?”
苏瑾挺直了腰,径直走过去,耸肩道:“那有什么不行?聊通宵都没问题。”
她搬了张椅子坐到苏爸旁边,然后絮絮叨叨地开始聊,父女俩平常很少有机会坐在一起这样天南海北地聊,越聊越兴奋,到了半夜,竟然还没人觉得困,还都有些意犹未尽。
“爸,你赶快学会上网,这样以后即使我出去了,我们也还能像这样聊天。”
苏爸拍她的脑袋,叹了口气笑道:“爸爸老了,记性不行,你看我培训了这么多次,到现在还是只会个开关机。说出去,还真是有些丢人。”
苏瑾嗔怪地看向她爸,不服气地说:“您哪老了?我看您每天都精神抖擞的,比大街上那些年轻小伙还精神。放心,我一定在我走之前教会你。”
苏爸满脸地宠爱,眉头上的川字更加明显,“丫头就是会说话,从小除了会闯祸,就是会耍嘴皮子,知道要把人哄高兴了,才不会受罪。”
苏瑾装作生气地说道:“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见他还是不信,又一本正经地强调了一遍:“我不是开玩笑。爸爸在我心里,从来都这么威风凛凛的,永远这么年轻。”
苏爸的叹息微不可闻,但笑容依旧慈祥,“女儿都长这么大了,也快飞了,我还不老吗?”
苏瑾倔起来,固执地道:“那我就不走了,一直陪着你们。”
“又说什么傻话呢?你啊,就是这样,见风就是雨的,在这上面吃得苦头还不够多吗?”苏爸皱着眉,轻声薄责,“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美国。”
苏瑾突然眼睛潮湿,低着头,轻轻勾过苏爸的手臂,“我舍不得你们。”
苏爸抚过她的手,若有说思地说:“不用舍不得。既然决定要往前走,就不要再老是想着回头,因为回头路会更难走。”
“哪有赶女儿走的爸爸?”
苏爸笑笑,“我不是在赶你走,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出去走一圈,认识不同的人,看看不同的事。如果一直蹲在原点,是不会有进步的。”
苏瑾没有说话,苏爸继续叮嘱:“以后,一个人在外面,凡事都要小心,争强可以,但切不可以好胜。有时候,淡然一点,不计较那么多,人也会开心一点。”
苏瑾不住的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和妈妈也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也不要吵架,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苏爸畅快一笑,“真当我老了?我和你妈妈还没到那个阶段!”
过了一会,又笑着开着玩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最近不如前两年了,也好,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跟你妈提前退休,然后去美国陪你,好好享享清福。不过,你得赶紧挣钱才行,要不给我们找个女婿也成。”
苏瑾破涕为笑:“你要说真的才好,那我一定抓紧。”
“找女婿吗?”苏爸笑着问。
苏瑾撇了一下嘴角,笑道:“找工作…”

躺回自己床上的时候,刚才的那股兴奋劲还没过,于是久久未能入睡。苏瑾翻来覆去地想,一会是伤感,一会又是欣慰。
不管经历了多少,原来都是可以重头来过的。
幸福有很多种形态,谁又能说,她的这种不算是幸福?
枕边的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这些年,她把手机放在枕边的习惯一直没能改掉,因为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发短信或者打电话过来,她害怕错过。
曾经是那样地期待,这份期待,一直到他们分开后,也从来没有消逝,只是也许连她自己都遗忘了,忘了她曾经有过那样的期待。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可是苏瑾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因为只有他才会那么笃定地认为她会接起,一遍一遍地拨打。
徒劳地放弃抗争,苏瑾拿起手机,接听:“喂,哪位?”
“是我。”
苏瑾翻了个身,声音清脆而响亮:“颜检啊!这么晚了,有事?”
颜博顿了一下,语气坚定而有力:“我们见个面。”
苏瑾浅声微笑,又极客气地说:“恐怕不行,我人现在不在D市啊,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来拜访的。”
想必,再不会有机会,所以,口是心非也没有关系。
“我知道,我在B市,出来见了个面。”颜博回答得很快,想是早就料到她会用这个理由来搪塞。
苏瑾闭上眼睛,她实在是不愿意再跟他起争执,那会很累。
可是他何苦这样咄咄逼人?
过了一会,苏瑾侧着身子悠悠答道:“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见你。每一次,都要这样装腔作势,其实真的不适合我。”
“你可以选择不装腔作势。”
苏瑾低着声音说:“我没得选择。颜博,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选择,不是吗?请你不要再那么自私,我再说一次,我,不想再见你。要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电话那头半晌没有声音,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地摆动,停不下来。
时间是不是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从指缝中溜走的?
多少次,她想让时间停下来,停在她最绚烂的时刻,不必体会此后种种心酸疼痛,可是时间从来没有等过她,她不是也一样过下来了?
到现在,她只想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可以让她毫不犹豫地向前走。
就在她以为再次成功打退他,预备挂机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低缓的声音,很低很沉,隐隐地另人心疼,“可是,我还没有说完。苏瑾,我还…有话没有跟你说。最后一次…就当是最后一次,可以吗?”
心再度纠结在一起,是心疼吗?
不是,她为什么还要心疼他?他有什么值得她心疼?
可是他在求她,求她见他最后一次,她可不可以再狠心一点?
苏瑾用另一只手慢慢抚上额头,片刻之后,终于轻声问道:“哪里?在哪里见面?”

原来,她只是可以对自己狠心,却永远无法对他狠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所有看V的朋友,真的谢谢!
下次更新,七月四号。 1
《恋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原名:年年年华)》木槿天蓝 ˇ第三十二章ˇ 
这是第一次苏瑾比颜博晚到,迟了整整两个小时。其实倒不全是故意,原本前一晚睡得就不好,早上起来隐隐有些头疼,就又眯了一小会,没想到,这一眯就过了时间。
可是到底还是去了,不管他还在不在,这一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她既然已经答应,就断不会再有爽约的道理。
推门的刹那,她想:如果他还在,那么权当这是一个告别,可以平心静气地跟他说一句“再见”;如果他不在,那么她也已经来过,既是无缘,那就算了,真的,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在,还是不在。似乎不管他在不在,对她来说,都是另外一种的慈悲。
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寻,第一眼,还是看到他。颜博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低着头,若有所思。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颜博,就算是六年前,他们走到那样走投无路的地步,他依旧镇定自若,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把握。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会那样地不甘心,那样地放不下,因为她很怕,她怕在他们的感情里,只有她一个人深陷其中,而他由始至终,从来只是一个局外人。
然而过了六年,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不安,还有害怕,也许比她以前更甚。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的狼狈,他的无措,可是正因为迟了六年,所以,连释然、连原谅,都被这时间一分一秒地稀释到再也抓不住。
这大概就是时间的魔法,她再不会只为他开成一朵花,从绚烂到明媚;也再不会哭着拉着他的衣袖,将自己放到尘埃里。
应该庆幸,他给她上过最珍贵的一堂课,让她在此后的每步路中,学会小心翼翼,也学会看人脸色,决不再行差踏错。
因为那样的代价太过惨重,她再不想背负第二次。

苏瑾坐下后,颜博才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拢了一层薄雾,连声调里都夹杂了些叹气,“刚刚我问自己,如果你没有来,我该怎么办?”
苏瑾坐下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把杯子轻轻放下,笑道:“那么是你不了解我,我说过会来,迟了多久都会来。”
颜博笑得牵强,语气悲凉,“你还说过,你会等我…”
蓦地想起那年他放弃保研时,她说的那番话:“颜博,我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你能给我多少,我就会要多少。我要的顶多不过是你心里一点点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角落。可是,你要始终记得,在那个角落里还有我,或许,不足以改变你的任何决定,但至少,你能想起,让我跟你一起分担。我不讨厌等待,别说两年,就是七年八年我也可以等,只要有心,没有什么等不到…”
原来,不止她记得,他也记得。
可是记得又如何,当年也是他亲手推开了她,让她连等的资格都没有。
苏瑾挪了挪杯子,轻声说:“可是你也说过,不会让我等那么久。颜博,这一场赌局,我早就输了,不是吗?”
回头路太难走,他们都不应该再回头。
颜博只是摇头,然后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我们可不可以不计较输赢?如果你真的要分,那么输得那个人也是我,不是你,一直是我在你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苏瑾迅速地抽回手来,抬头一笑,“不计较输赢,那计较什么,计较结果吗?颜博,老实说,我真的不想跟你计较,不要逼我,后悔遇见你。”
她说,不要逼我,后悔遇见你。
颜博停在那的手颤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颓然地收回来,然后,他说:“妈妈走得时候,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话,你说,我还有你,你会一直陪着我。苏瑾,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为什么就不能再陪我一起走?”
他说得很慢,似乎是在回忆:“我没有跟你讲过,妈妈是怎么走得吧?我回家之前,并不知道她已经病得这么重,因为我一直觉得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可是原来这世上永远没有最坏的情况。医生说,她不止脑出血,还伴有脑水肿和脑梗塞,如果不动手术,恐怕连一个星期都撑不过。然后是手术,两天之内,她动了三次手术,每一次我一个人站在手术室前,看那盏灯亮了再灭掉,我觉得我跟妈妈都在打仗,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幸好每一次,妈妈都挺过来了。可是到第四天的时候,连肺部都被感染,医生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这最后一批药还能起作用,那么就进行第四次手术,可是即使手术成功,醒来也只能是一个植物人。如果药效不起作用,那么就真的无力回天了。当时,我把能借到钱的地方都跑了遍,求了遍,我要医生动手术,我不管她是瘫痪还是变成植物人,只要妈妈还活着,只要她还给我机会照顾她,我什么都可以无所谓…”
他的声音说到后面已然带了哽咽,可他说得很认真,他终于愿意将他当年的感受全部真实地说给她听,“最后,我终于筹到钱了,可是所有的药物都对她失去了作用,无法再进行第四次手术,我知道,妈妈是怕我拖累我,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不明白,骄傲我可以没有,钱我也可以没有,可是我不能没有她,不能失去妈妈…”
苏瑾低着头,使劲地掐着自己放在桌下的手,指甲陷进肉里,掐得指甲外层都染了一抹浅红,那样疼那样疼,可是她却哭不出声来。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哭,他就再没有坚持的力气;即使她哭,也再挽不回一切。
颜博自顾着继续往下说:“医生不让死在医院,我只能把妈妈接回家,在救护车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体征一点点地消失,却毫无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这才明白,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我根本没有办法保证,也没有办法控制。她只撑着最后一口气到家,只撑到了家,然后终于再醒不过来。我拼命地回忆,拼命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妈妈最后一次跟我说话,叫我‘小博’是在什么时候,又嘱咐了些什么…”
“有好几次,我拿起手机,想跟你说说话,可是我不敢,我怕听到你轻快的声音,或者安慰。我想的到,你知道了以后,会做什么。你会不顾一切地飞到我身边,会帮我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可是我不想,我不想你跟我体会同样的心情,那种绝望和无奈。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怕我再也没有坚强的力量,我会忍不住地软弱,我会毫无顾忌地哭,我想要亲手为妈妈做完最后的事情…”
苏瑾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即使是隔了那么多年,她听到的时候,还是惨烈,还是心痛。他说的没错,当时的她如果知道这一切,她会放下一切地守在他身边,可是这样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