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爸说,自己的选择,要自己承担结果。
可是,当她受了伤,当她无处可去,当她哭,当她疼的时候,他们还是包容她、支持她、保护了她,没有让她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个那么温暖的家让她躲,也许她早就已经撑不下去。
所以,她才会越来越懂事,除了没有像他们期盼的那样找一个好老公把自己嫁出去,她几乎做到了所有父母对孩子的最高期许。
苏妈妈还在电话里唠叨:“行李整理好没有,再看看,别落下东西,你老是丢三落四的…机票呢,订好了没有,让他们送来…对了,我今天去百货商场,买了件羽绒服,给你带过去…”
苏瑾一边听着一边回答,突然就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苏妈妈急了,在电话里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不就说了你两句吗?”
然后,她听到一阵急切地脚步声,又听到苏妈妈提高了声音说:“我怎么知道,突然就哭了!”
话筒换到了苏爸爸手里,一贯温和的语气:“好好的,哭什么?”
苏瑾擦了擦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哽咽,“没什么,我就是怕我去了美国,见不到你们会想家…”
到底还是苏爸细心,停了一下,敏锐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继续擦眼泪,也继续扯谎,“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突然有点难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她却那么固执地想要去。
苏爸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不想去就不要去了,不要勉强自己。有爸妈在,我们还可以多养你几年…”
眼泪再次啪啦啪啦往下掉,她含糊地“嗯”几声,迅速挂了电话。
进来的时候忘了开灯,此时客厅里漆黑一片,所有的事物都只看得到一个影象。
苏瑾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伸出手,只看得到自己的五个手指。
这些年,她都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去旅行。
是不是当时爱得太过轰轰烈烈,结束得时候才会那般惨烈?
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洒脱,即使她可以叫他“颜检”,即使她可以再对他微笑,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坦然。
他的出现,将她的伤口再度曝晒在阳光之下,无处躲藏。
你可知道,其实我有多恨你。
因为你在我最爱你的时候,甩开了我的手。
因为你让我的勇敢全部变成一种傻气。
因为你没有选择拉着我的手一起走。
周末的时候,几个同事在酒店订了一桌,为她饯行。因为先去拿的机票,苏瑾到的有点晚,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帮人围在门口,好象在吵架。
她走过去,拉住最近的那个问:“怎么回事?”
“饭店搞错了,把我们订的包间给了别人,又不给我们换。”
一群人堵在门口吵架,实在是很不雅观,苏瑾有些头疼,上去说:“要不,我们就坐大厅吧!”
立刻有人反对:“那不行,凭什么啊,我们先订的,要坐也是他们出来坐。”
“就是啊,让他们出来。”
吵了一阵,事情还是没有半点进展,声音倒是越来越大。总算,里面的人也沉不出气了,推开门出来,皱着眉问:“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那个人的气势过于强大,几个人突然全部噤声。
有几秒都没人说话,那个人又上前走了两步,站到苏瑾面前,问:“怎么了?”
还真是奇了,以前怎么也遇不见,现在,一个星期遇两次。
苏瑾抬了头,微微扬了眉,苦笑,,“没怎么,就是你们占了我们先订的包间。”
这语气,很明显,两个人是认识的。
领班人员立刻大松了口气,出来打圆场,“原来两位是认识的,那就太好了。你们商量看看,是一起坐呢,还是怎么着。今天是本店招待不周,实在不好意思,要不,结帐的时候给你们打个八折的优惠吧!”
苏瑾的两个同事听到有优惠立刻兴奋起来,“既然都是认识的,那就一起吧!反正我们也是要给苏瑾饯行的…”
颜博的脸色变了变,然后转了个身,说:“进去吧!”语气却是坚定地不容置疑。
你到底凭了什么认为,我还会跟以前一样,只要你说的,我都义无返顾地去做?
苏瑾抬起头,直视他,“不了,我们就在外面坐。”
这顿饭吃得有些冷场,谁都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可是她依旧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大家今天为我饯行,这段时间跟大家共事,我很愉快。”
中间的时候,苏瑾去了趟洗手间,她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就觉得很难过,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吐出来了,又觉得空空的,还是恶心。
她在里面待了一会才出来,站在门外的又是那个大方得体的自己。
走了两步,又看到颜博,他应该是特意在等她。
可是她实在是太累,连招呼都不想打,径直往外走。
然后听到身后模糊的声音响起:“你真的要走?”
苏瑾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可是手臂却突然被人拉扯,她一个不稳,踉跄地转了身。
颜博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游离,却有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我不让你走…”
她往后踩了一步,才稳了下身,然后站定,抬头看他,“你凭什么?”
她的眼神凛冽,有股不服输的倔强,就如同当年她站在讲台上,说:“我喜欢你,颜博。”
现在她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却问:“你凭什么?”
他还能够凭什么,他早就没了资格,这六年来,他任由她自生自灭,是因为他一直知道,她就在那里。
因为他知道,她在那里。
可是现在,她就要飞到他完全抓不到的地方去,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颜博的手无力地在她胳膊上滑落,落到手腕处,还是停下来,他嘶哑着声音,几乎是在恳求:“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走?”
六年前,她不想走的时候,他把她推开,一次又一次。
六年后,她终于想走了,他却又站到她面前,求她不要走。
真是讽刺。
苏瑾的嘴角上扬,冷冷地说:“颜博,你似乎太过高估了自己。我走和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沉默,连周围的空气都凝结起来。
终于,颜博靠上墙壁,闭上眼睛,说:“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这六年,我过得很辛苦,可是再辛苦,我都熬过来了。就是想要有一天,再站在你面前,跟你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苏瑾,原谅我,好不好?”
他说,原谅我,好不好。
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那么,这六年,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每天早上醒来,枕头都是一片濡湿。
他过得很辛苦,那么她呢?
这六年,她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苏瑾别开脸,良久才对着墙壁,悠悠道:“好,我原谅你了。”
我原谅你,可是不代表我忘记,不代表我们还可以回头。
是你将我所有的骄傲、自尊、勇气都打散在了那些年华里,我一刻都不敢忘记。
“你,还是在怨我。”颜博睁开眼睛看她,声音软弱无力。
苏瑾继续对着墙壁说话:“我没有怨你,真的,颜博。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你终于成功了,不是吗?我一直以为,只有我陪在你的身边,你才能够做到最好,可是你看,没有我,你做得更好。谢谢你,这六年来,从来没有回头,因为我不断地再回头,你果然做到了那天我最后求你的话,那么就请你继续做下去…”
颜博,我们算了吧!以后,就算我们迎面走过,你也要当作没看到我;就算我哭着,死皮赖脸地回来求你,你也绝对不要再理我。就当是我求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一天,她是这么说的吧?
带着哭泣,带着哀求,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
如果当时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她,那么现在的他们会怎么样?
颜博指了指心口,然后突然倾身抱住她,轻声说:“这里好疼。”
苏瑾的身体有两秒的僵硬,可是最后她还是推开他,然后说:“那么让我告诉你,再血淋淋的伤口,其实都可以隐藏,只要你对自己足够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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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原名:年年年华)》木槿天蓝 ˇ第三十章ˇ
苏瑾飞去了B市,同学、朋友、亲戚,一个个饭局令她应接不暇,酒店的饭菜已经到了吃下肚就没有任何感觉的地步,好在林潇约她的时候说:“知道你不想出去,到家里来吧,我们好好吃一顿。”
她先跟苏妈在百货公司逛了一圈,去挑买给林潇女儿的礼物。
儿童区的东西五花八门,苏瑾挑得眼花缭乱,倒是苏妈很有兴致地说:“你看,现在的孩子,吃的穿的比大人的还要贵,一件衣服动不动就要上百,哪像以前…”
苏瑾眼看苏妈又要开始忆苦思甜了,立刻勾过她的手,撒着娇说:“妈,那我小时候穿得什么衣服?”
“你啊,衣服都是大院里的姐姐们穿剩下来的,你外公说,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嘛!可你穿到五六岁就坚决不肯再穿了,还扬言要离家出走。”想起小苏瑾的样子,苏妈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苏瑾也觉得好玩,于是笑着问:“妈,我小时候是不是特淘气?”
苏妈立刻眉开眼笑地答道:“可不是,你记不记得你6岁的时候,偷了你外公最爱的砚台在院子里玩过家家,把砚台烧坏了不说,还差点就引起大火…还有,你8岁的时候,威逼哥哥姐姐带你去游泳,趁他们不注意跳下水,好在有好心人把你救了上来…还有还有,16岁的时候有个男孩写了封情书给你,被你爸发现,打得你屁股开花,你就是不肯说人家的名字,因为你说你已经答应了人家不能说…”
原来,这些,你都记得。
那些那么遥远,连我自己都快忘记的事情,你却那么清楚得记得,全部都记得。
而我,现在终于长大,似乎要离你们越来越远,可是你们却还是说,飞吧,想飞多远就飞多远。
爸爸妈妈,原来你们已经老了呢!
苏瑾眼眶潮湿,更紧的勾住了苏妈的胳膊,过了一会,突然问:“妈,你们希不希望我留下来?”
苏妈怔了一会,随即看着苏瑾说道:“你最近挺奇怪的啊!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顺心?”
父母总是第一个注意到子女有哪不对劲的人,连一向神经大条的苏妈都是。
苏瑾笑笑,有些谄媚地说:“没有,其实我就是发现,原来我还真的挺爱你们的。”
苏妈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把年纪了脸上还微微泛着红,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深深浅浅的皱纹像一条条小鱼,她点了点苏瑾的脑袋,一脸的宠溺说:“你哦,就是嘴上会说…”
不是的,是真的发现,原来很爱很爱你们。
所以不想要再隐藏,想要让你们都知道。
因为你们听到的时候,心里一定是觉得甜蜜的。
苏妈停了一会,格外认真地说:“其实,我和你爸爸只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这几年,你好象变了个人似的,虽然比以前还要乖巧,可是我们却更加担心。如果,换一个环境会好些,那么你就去吧,如果在那里不开心了,那就还是回来。家在这里呢!”
家,在这里呢!
苏瑾鼻子发酸,却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说:“嗯,我知道的。”
逛了半天,实在选不来合适的,最后只好买了两套可爱的女孩衣服送去,林潇接过的时候就嘀咕:“买衣服干啥,现在的孩子长得都特快,你今天买了也许下个月就不能穿了!”
林潇的女儿姜晓晓今年两岁,还在咿呀学语阶段,只会说些最简单的名词和形容词,看到她进来,立马抱着新衣服,对她说:“美美,美美!”
苏瑾有些不知所已地望着她,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还好这时姜晓辰走过来,笑着解释:“她是想试这些漂亮衣服,我带她去换,你们先聊着。”
然后,他牵着晓晓的手进了里面的卧房,林潇站在边上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走进去。
苏瑾半是羡慕半是玩笑地说:“看不出来姜晓辰还真是个好爸爸,他真是变了不少,以前我一站他旁边,就觉得全身发冷。”
林潇嗔怪地看她一眼,眼角尽是温柔的笑意,很温暖的一家人。
六年,原来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改变,包括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连她自己都陌生的人。
想不到,以前她的大姐头林潇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家庭主妇,做别人的妻子、孩子的妈妈,每天在厨房里忙碌,然后慢慢变成另一个苏妈妈的样子。
这曾经,也是她最最期望的幸福,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期待,为一个人洗手做羹汤,等一个人回家,给他们的孩子买漂亮的衣服,睡前再给她讲一个童话故事。
这些美好,她曾经也以为那样触手可及。
这样幸福,她曾经也以为只要不放弃就可以得的到。
然而,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是否也曾经做过这样一个美梦,希望能陪一个人到老。
都是曾经,只是曾经。
都是一些最家常的菜,可是却吃得很愉快。晓晓的笑料不断,林潇讲起女儿的趣事,脸上都是骄傲。原来所有的妈妈都是一样的。
晚饭后,姜晓辰自动自觉地去洗碗,客气地说:“苏瑾快走了吧,你们姐妹俩再好好聊一会,今天我来洗碗。”
于是,林潇拉着苏瑾去了阳台,一人一张躺椅,坐那看星星,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你走得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你知道,我最怕那种场面,到时候,你哭得淅沥哗啦的,我看着也难受。”林潇浅浅的笑。
苏瑾也微微牵起嘴角,“好,那就别送了吧!”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这片天空。今晚,又是一个满月,其实星星不多,却格外的灿烂夺目,和月光一起,照亮了整个天空。
良久,苏瑾突然轻声说道:“我又碰到他了。”
林潇莞尔,“哦,是吗?他开口留你了?”
苏瑾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再见他之后,我心里一直很难过。有些话,我原本并不打算说,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不是没用,你只是还没放下他。”林潇一语中的。
苏瑾只是笑,“我也不是放不下他,我只是放不下过去。你知道吗,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竟然还有些窃喜,至少这六年,并不只有我一个不好过。”
“你改变决定了?”
苏瑾摇头,“没有,反而更加坚定了。这六年来,如果他有一次回头,我们之间就都还有可能,因为我还一直在回头张望。去美国,当时或许是一时冲动,可是现在不是。我已经想过了,我必须完全割裂开我们的过去,我才有可能有新的未来。”
“不再试试?”
“不试了。我有点累了,不想要在我每次回头的时候,却总是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我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勇气,”苏瑾闭上眼咎续说,“记不记得当年你跟我说,喜欢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你做到了,而我却没有做到,从小到大,我好象总是输你一点点。林潇,我,还是放弃了。”
我放弃了,因为累了,因为太疼,因为当时爱得太深。
“我们,不一样。”林潇笑着说。
“一样的,”她也笑,“只是谁坚持得多,谁坚持得少。不过我好象没有后悔过,到现在,我仍旧没有后悔过。可是,我想让自己好起来了,我想要试试走出来,过新的生活。”
我想要斩断过去,我想要有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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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害一样(原名:年年年华)》木槿天蓝 ˇ颜博番外ˇ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让我心碎却如此着迷
就算世界动荡
再绝望也有微笑的勇气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才令我至今一再想起
这样爱过一个人
是多幸福的事情
又是一晚的宿醉,其实喝得并不是最多,无奈头却疼得厉害,一阵阵地恍不过来,好在,都已经习惯。
从酒店出来,一群人正在兴头上,死活不愿意散去,直嚷着要续摊,于是只好拖着他们去了周围最近的KTV。
明明升职的人是我,可是他们一个个地好象比我还要高兴。
我呢?高兴吗?
谁在乎呢!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照在人的脸上,光怪陆离,进去的,出来的,全是虚幻的倒影。
原来当你想念一个人想到一定的境界,就会出现幻觉,不然,我怎么可能看得到她?
有服务员举着托盘,推开那扇门,或许是两秒,又或许有三秒,让我看到她。
她拿着话筒,站在那里,身后那么多吵闹的人,只有她仿佛隔离了尘嚣,安静而淡然。
门再一次被合上,前面有人回头,“颜检,这边!”
我突然清醒,可是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只能抬头,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你们先进去,我抽支烟。”
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我站在门外,能够清晰地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可是渐渐地,被那缓慢而低沉的音乐而掩盖。
这是六年来,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其实她的声音并不特别,只是干净,但是我总能轻易地从人群里分辨出来,因为她对我说过的话太多,即使现在她的声音里多了我不熟知的沧桑。
以为时间可以
像沙滩和潮汐
拭去回忆痕迹
我们如果不曾分离
我不会发现
最后回到原地 还是最爱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让我心碎却如此着迷
就算世界动荡
再绝望也有微笑的勇气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才令我至今一再想起
这样爱过一个人
是多幸福的事情
当回忆随着旋律浮出水面,我却突然觉得筋疲力尽。
苏瑾,苏瑾,当唇齿摩擦,发出这两个音节,头疼得更加厉害。
她曾经无比骄傲地跟我说:“我的名字很好听吧?典型的江南风,那是我爸爸在医院翻了一个月的字典才找到的呢,是美玉的意思。”
那样张扬的,带着灿烂的笑脸,我只有在回忆里才找得到。
很多时候,她都是这样对着我笑,有时候很无辜,有时候很任性,有时候很坦然,开始被她吸引,就是因为她的笑容。
那个过程对她来说,是很艰难地吧!可是她从来都是这样笑着,一点一点地靠近我,抓住了我的手,让我不舍得再放开。
偶尔她会犯错,可是我从来不忍心责怪她,就像那年,她不小心将我拷在U盘里的论文删了,可是第二天就是交论文的最后期限。
她含着泪水问我:“怎么办?来不及了是不是?”
我皱着眉,对她说:“你先回去吧,我再看看!”
可是她只是倔强地看着我:“我不走,无论多晚,我都陪着你,就算什么都不能做,我也陪着你。”
那一天,她果然什么都没做,从图书馆找资料,找文献,她一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再到机房,她搬了凳子坐在我身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我敲上去,始终没说一句话。
等我终于全部结束的时候,她才拉着我的手,哭着说:“还好,我就知道,你做得到。”
她对我总是那么有信心,可是其实我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对自己有信心。
我一直记得在我生日的前几天,她瞒着我在外面发传单,每天来回走两个小时的路程,然后再站上五六个小时,或者更久,只为了用她自己的钱,帮我买一块象样的能戴出去面试的手表。
到了第四天,她终于没能坚持下去,因为她很不争气地病倒了,我陪着她在医务室挂水,她一直都很不安分,东张西望。
我问她:“怎么了?”
她的眼睛有些躲闪,吞吐了半天,才说:“颜博,你能不能帮我去拿一下钱?”
“什么钱?”
“我在外面发传单,一天30块,今天最后一天,如果不去拿,就没有了。”
她一定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把什么都告诉我,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说,我根本不会帮她去拿。
她的目光里有胆怯,有委屈,还有那么多被隐藏起来的辛酸,我甚至不敢再看。
那个曾经眼睛会笑的女孩去了哪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样小心翼翼地守着我们未可知的未来,不敢放手?
就是那一刻,我怀疑了自己,我没了把握,生怕我没有能力让她拥有从前灿若星辰的笑容。
后来,方络绎来找我,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对你最好的路是什么?”
我没有想过,对我最好的路是什么;我只想过,对我们而言,最好的路的是什么。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想要知道,以后的路我们要怎样才能一起走下去。
可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不想要让她的眉头越来越紧,我不想要她再那样小心翼翼,我也不想她那么辛苦地等待。
所以我说:“我的选择,跟任何人无关。”
那句话,她应该是听到了吧!所以第二天她才会有那样奇怪的行为,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的努力,竭尽全力,甚至带着玉石俱焚的勇气。
原来,那时候的我,让她这么没有安全感。
可是最后,我又一次把她推开了,她那样声嘶力竭地哭着,求我要她,我却还是狠心把她推开。
因为我害怕,就算过了这一次,那么以后呢?
这条路,才刚刚开始走,已经这么难,以后她会不会哭得更厉害,以后我会不会给她更大的伤害?
我没有把握,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一件事情失去了所有的把握,不是对我们的感情,而是对我自己,我怕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我怕她的等待没有止境,我更怕有一天我们会在这样的生活里失去彼此。
我知道她愿意等,我知道只要是我选择的路,她都会义无返顾地支持我,陪着我,可是那不是我一个人的路,那是我们两个人的路,她也有权利做选择。
我说:“我们再好好想想…”
我们都要冷静地想清楚,我该怎么走,她该怎么走,我们要怎么走下去?
她生日的那天,其实我刚通过了一家律师事物所的面试,规模虽然小了些,我也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试试看,毕竟我真正的目标不是那里。
爸爸出事后,我身边总是有各式各样的流言,我学法律,我想进检察机关,就是希望有一天,向所有人证明,我颜博顶天立地,对得起任何人。
这是我对自己的交代,从来没有动摇过。
可是后来,在我心里,有了一架天平,一边是她,一边是我的追求。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于是我就假装忽略她的委屈,她的愿望。
我很想寻求一个平衡,让他们之间可以共存,可是现实那么艰难。
而那一晚,当我回到家,看到她的那刻,那架天平轰然倒塌,那个决定越来越清晰。
不能进机关又如何,不能出人头地又怎样,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努力地把日子过下去,未尝不是另一种我想要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我比我自己想象得还要爱她。
我想要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这样走下去,虽然会苦一点,可是我会努力,让我们越来越好。”
可是她说:“颜博,我们算了吧!以后,就算我们迎面走过,你也要当作没看到我;就算我哭着,死皮赖脸地回来求你,你也绝对不要再理我。就当是我求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