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绥拗不过她,只得下了车。
其实外面的温度并不高,北方寒风凛冽,阳光的那一点光亮实在是算不上是暖和,但她开心,霍绥也只好作罢。
毕竟今天……太特殊了。
他们再过半个小时,就要结婚了。
想到这个,霍绥拉住了苏花朝。
苏花朝扭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霍绥解开大衣纽扣,手伸进心口处的口袋里,从里面缓缓的、缓缓的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大街上人来人往,而他向来冷毅的眉眼,被春光添笔,带了几分春意。
苏花朝看着他手里的那样东西,问他:“是那枚戒指吗?”
那枚被你珍藏多年,却一直没有送出手的戒指?用光你当时身上所有的钱,所买的戒指吗?
“嗯。”他点头。
时隔多年,在他购买的时候,是完全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才把它送出手。
但幸好,时光辗转,岁月蹉跎,当下他终于可以将它拿出来。
给她。
霍绥摸了摸鼻子,“要跪下来吗?”
“戴上就好啦。”苏花朝哪里舍得让他跪在这冷冰冰的水泥地上,她伸出手,示意:“戴上啊。”
霍绥打趣她:“这么急着嫁给我啊?”
苏花朝哦了一声,想要收回手,“既然你不愿意,那算了。”
“哎——”他拉起她的手,取下那枚戒指,干脆利落的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苏花朝勾了下唇,抬起手,逆着阳光,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这枚素戒。
很普通,普通到如果它放在展柜里,苏花朝都不会去多看它一眼。可它又太特殊,它不仅仅是一枚戒指,更是有着霍绥的初心。
他从一开始,便坠落至她的身上。
原来她一直仰望着的星星,并非与她相隔几亿光年,从始至终,他都近在她的身侧。
霍绥伸手,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贴在她的耳边,问:“喜欢吗?”
“喜欢。”
“开心吗?”
“开心。”
霍绥的唇角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勾了起来,他单手搂着她,站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两个人心情颇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聊天,等着人过来开门办手续。
没想到等到的却是霍绥的一通电话。
苏花朝被他搂在怀里,他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句句清晰落于她耳。
霍绥一改脸上的愉悦神情,眉眼渐渐拧在一起,嘴唇抿着,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冷毅的像是冰川上的石头。
“好,我过来。”
他自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苏花朝能明显的感觉得到霍绥的心情低沉,搭在她肩上的手渐渐往下垂,直落在他身侧。她从他怀里出来,退了半步,仰头看他,“我们现在去医院吧。”
霍绥摇摇头,说:“先领证。”
“去医院。”苏花朝表现的格外强势,“证以后有的是机会领。”
苏花朝伸手拉着霍绥,但他仍旧站在原地,她扭头回望,他的眼里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安静的、十分安静的站着。
“阿绥。”她放软了声音。
阖上了眼,一字一句轻而缓,说:“人这一生,都各自有命。”
霍绥点头,收回视线,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苏花朝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脸上有过这般挫败的神情,现在心疼的不得了。
“做错了啊。”他说话的时候,面前呵出一片雾气,在空中划开,粉碎。
苏花朝摇了摇头,说:“是宣志译自己的选择。”顿了顿,“和你无关。”
他的生与死,也是他的选择,和你无关。
霍绥半垂着头,倏地,轻笑了一声。
他看了下腕表,早上十点二十三分。
电话里的那人是怎么说的,霍总,宣志译在十点十五的时候,被人发现自杀了。
——人生终结于二十四岁。
第51章
医院里消□□水味极浓, 整个一层楼都被宣家给包了下来,苏花朝跟在霍绥的身后,看着一路经过的人, 有些熟识多年, 有些风尘仆仆赶来,已无太多印象。
匆匆一眼望去, 大概有三四十个人。
大多西装革履,但也有穿着牛仔裤, 上身是时髦的棒球外套, 头发颜色和往日的宣志译所差无二, 奶奶灰加上一撮的金色。
脸倒是没有宣志译那样精致,能驾驭得住这样极为挑剔的发色。
想想也是,像宣志译这样带着少年气的精致男子, 已经很难再遇了。
走廊外,穿着夜店风的少年被人拎着耳朵教导:“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你穿这样来像话吗?”
那人痞痞的说:“丫又不是我死了!”
“你还说!给我闭嘴!”长辈一巴掌盖住他的头顶,在众人的眼神中扯着他的耳朵退到安全通道处。
隐约还能听到责骂声。
苏花朝静悄悄的走过, 高跟鞋的声音落在地面上,有着轻微的回音。
“噔、噔、噔。”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宣志译坐在窗台上, 双腿悬空,前后一摇一摆的,像是钟表上的指针。
哒、哒、哒。
指针转过一圈,复又重新开始转动。
而他的生命, 却在那一圈之后停歇。
走得近了,霍绥伸手拉过她,两个人并肩而立,面对着宣家父母,满脸凝肃。
宣家父母只有宣志译这么一个孩子,从小就宠着他,有什么好的都给他买,再加上家里向来富裕,宣志译当真是被放在糖罐里宠的。
两位长辈年纪也不小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原本应该是等着抱孙子颐养天年的,却没想到现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霍绥低低的安慰了句,说:“节哀。”
两位老人难掩痛苦神色,掩面痛哭。
苏花朝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们,头下意识的看向病房里,看见的却是一片白光。室内的所有一切都是白的,白的墙,白的窗帘,白的床单,以及那微微隆起的床单下面的人,看不到脸,看不到一切。
那个年轻而又像个少年一般的人,竟就这样草草死去。
在狱中自杀,没有任何的遗言,沉默而又安静。
和他在这个世界上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苏花朝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后来苏花朝被霍绥带出人群,她的胃又不太舒服,在洗手间干呕了好一会儿,出来就看到霍绥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看医生吧我带你。”
“没多大事,看什么医生。”
霍绥拉着她的手,执拗道:“你的月事,是不是还没来?”
苏花朝的天灵盖猛地一击,她之前一直在忙事情,都快忘了自己的月事了。今天霍绥这么一提醒,她倒是记得了。
再联系今天这几回吐……
苏花朝不敢再想了。
“那个,我自己去吧。”
霍绥不容置喙:“我陪你去。”
苏花朝摇摇头:“我想一个人过去。”
“为什么?”
苏花朝左想右想也找不到好的理由,但态度格外强硬,她说:“你别和我一起去,霍绥,就当是我求你。”
耳畔有风声吹过,吹得她后背脊梁骨处都在冒汗。
在轰隆隆的心跳声中,苏花朝听到了霍绥说:“嗬,随你。”
他不开心了……
苏花朝明知道他不开心了,却还是咬牙,送他下楼、上车,等到车子真的离医院远远的之后,她才转身进了医院。
倒是没进妇产科,而是去的心外科。
她没有挂号,到了地方直接进了里面,正在问诊的医生满脸困惑,说:“你好,还没有轮到你的顺序,先别急。”
苏花朝说我找你们科室的宋医生。
“宋之漫吗?她在办公室。”
苏花朝说了声谢谢,退出办公室,去护士站那儿问了心外科办公室的地方,结果得知是在楼上,她又爬了两层楼,恰好,在楼梯间遇到了出来打电话的宋之漫。
宋之漫见到她的时候很诧异,伸手指了指手机,示意她自己在打电话,苏花朝便耐心的在边上守着。
等她打完电话,看向苏花朝,疑惑道:“怎么突然到医院来?”
宋之漫的母亲隋欢是隋禹的姑姑,孩童时代,隋欢对隋禹相当不错,所以隋禹对宋之漫的态度和其余的表兄妹都要热络的些,甚至,他曾为苏花朝和宋之漫牵过线。
在当年。
苏花朝和霍绥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但凡她跨出那么一步,接下来的路都会比之前好走的多,但是令她一直以来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是因为一件事。
她大学毕业的那年,小产了。
当时她真的完全束手无措,也不敢找霍绥,最后左右权衡之下,找了隋禹。大半夜的,隋禹从沁凉的家里出来,顶着个鸡窝头,浑身都是汗。
苏花朝躺在医院里,说:“我竟然怀孕了。”
在她得知自己有孩子的上一秒,就被告知自己的孩子从身体里除去,这样的滋味……
她有些恍惚,拉着隋禹说:“我不是故意不要他的啊,隋禹……”
隋禹自己也手足无措,他自己爱玩是爱玩,但从来没有闹出过人命,当下找了自己学医的表妹,拉着她问到底怎么就小产了呢?
宋之漫当时虽然大一,但是打小是跟在未来婆婆身边的,在中药房里待了很多年,又是学医的,冷静的分析,说,
“从中医上来说,就是体虚,气血虚,从西医上来说,要么是胚胎发育异常,要么就是生殖系统病变,”她顿了顿,也没再说其他的,她也不好问苏花朝是不是有流过产或者是服用药物,毕竟看她这个样子,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生殖系统病变是什么意思?”隋禹问。
“子宫发育不好。”宋之漫干脆道,但她手里拿着苏花朝的病历和B超情况,发现一切正常,她想了想,问:“你之前有生过重病吗?”
苏花朝满脸苍白的说,“有过一次,发烧……大概有两天没有醒。”
她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只记得那次脑袋很沉,陷入昏迷,再醒来的时候,血管上插着输液针,嗓子哑的跟灌了一顿沙子一样,问在旁边的霍绥她怎么了。
霍绥起身的动作极大,眼里的关切难以掩饰,用着失而复得的神情说:“没事,没有事,你只是发烧了。”
她模模糊糊的应着,复又沉沉的睡去。
宋之漫纠结,“不应该啊,发烧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吧。”
隋禹也不太清楚内情,只是说:“之漫,你帮哥一个忙,这段时间帮我照顾一下她。”
宋之漫点了点头,后来拉着隋禹出了病房,问他,苏花朝是不是你女朋友啊?你被她三了你还对她这么好?
隋禹直接赏了她一个栗子,说这是我未来嫂子。
“那直接让她爱人过来就好了。”
隋禹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不行,还说之漫,这件事你必须得给我保密,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宋之漫大抵也意识到了事情并不一般,点头说好。
后来的半个月里,她真的勤勤恳恳的照顾着苏花朝。
等到苏花朝出院的那一天,她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毕竟是你们共同的孩子。”
“孩子都没了,他知道也只是伤心罢了。”苏花朝笑着的样子很美,美得令所有的花都盎然失色,“而且……”
而且霍绥要是知道了,第一反应肯定是,
苏花朝,你竟然背着我,把孩子给打了。
她太清楚霍绥的反应了。
毕竟当时,她真的没有说过一句爱他。
这段感情,开始的方式是错的,所以中间的很多东西,都不能一二三四说的清清楚楚。
·
苏花朝看着宋之漫,说:“我好像怀孕了。”
宋之漫:“好像……是什么意思?”
“不太确定,不太清楚,持怀疑态度。”
宋之漫挑了下眉,说我带你去妇产科。
苏花朝摇头,“不、不能去。”
“为什么?”
今天宣家的人都在这一栋楼里,包括其他的几个旁支,苏花朝百无聊赖之际,看到了宋舒怀,同时,也看到了隋佳蓉。
这也是她不敢大张旗鼓直接去妇产科的原因,而是跑到心外科,找宋之漫,求她帮忙。
宋之漫说:“我先去拿验孕棒,先验一下总是好的。”
“嗯。”
结果宋之漫跑回办公室,拿了一堆验孕棒过来,苏花朝有些小小的惊讶,“你们办公室……搞批发的吗?”
换来宋之漫一个白眼,她把验孕棒都扔给苏花朝,“每一个都试一下,省的出错。”
苏花朝拎着那一袋东西进了洗手间。
半个多小时之后。
结果出来了。
苏花朝没有怀孕。
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第52章
宋之漫还有台手术要做, 见是没多大事,便提早走了。
苏花朝把那一大堆东西都给收拾了,一股脑的扔进了垃圾桶里, 又挤了许多洗手液洗了好几遍手, 才从洗手间里出来。
也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宋舒怀。
她倒是没有丝毫的惊讶, 像是专门在等苏花朝似的,脚下踩着双恨天高, 比苏花朝还要高些, 居高临下的睨了苏花朝几眼, 说:“霍绥母亲找你。”
苏花朝想,终于来了。
其实这样的场合,按理说隋佳蓉可以不出席的, 哪怕两家交情再好,但碍于她双腿残疾,又住在偏僻的北山,今天她不来也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但她来了, 顺带着身边还有宋舒怀。
早些年的时候,苏花朝就听到过不计其数的传言。
隋佳蓉想要宋舒怀当她的儿媳妇。
传言到底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倒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时间,霍绥恰好和宋舒怀在一起了。
后来许多年里,苏花朝也从旁人那里听到一些, 隋佳蓉最满意的还是宋舒怀。
使得苏花朝都有些莫名了,这宋舒怀到底好在哪儿呢?让隋佳蓉这么喜欢。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去想过,隋佳蓉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从陈清月嫁到霍家的时候,苏花朝就清楚了,哪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情敌不是,更何况是隋佳蓉那种锱铢必较的人。
她不喜欢自己,苏花朝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可这么些年,苏花朝总会抱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隋佳蓉能够爱屋及乌,对她好一点儿。
毕竟她和霍绥,是真的做好了共度余生的打算的……
想到这里,苏花朝抿了下唇,说:“走吧。”
宋舒怀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话,语气里有着几分讥诮:“苏花朝,这些年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要不然呢。”
“霍绥再喜欢你有什么用,到头来,他还会听他妈的。”
苏花朝勾了下唇角,“这还不算赢吗?”
“他到最后,娶的还是我。”
“你这话说的,像是霍绥凡事都听他母亲似的。”
“这件事,他会听的。”宋舒怀的语气笃定至极。
苏花朝有时候觉得她确实精细过人,有着商人独有的心机与谋划,但有的时候又觉得她真天真,以为凡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宋舒怀说:“你们不就是要去领证了嘛,是不是觉得很后悔,今天没领成功。苏花朝,你错了,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领证的,除非他母亲死了。”
“是吗。”
“隋阿姨知道霍绥做的事情,扳倒隋家,又把自己的势力扩张,可那又有什么用,他要真有本事,杀了自己的母亲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可是你我都知道,他不会。
“所以你们,也没有以后。”
苏花朝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不为宋舒怀说的她和霍绥不可能在一起,而是她说的,让霍绥杀了他的母亲。
人性本善。
说出这些话,真的不怕有报应吗。
许是她半天没有回应,宋舒怀自言自语了一段,也说不下去了,安静的带她到了病房外,伸手,敲了敲门,说:“隋阿姨,我带她过来了。”
里面的人,声音优雅,“进来吧。”
宋舒怀打开门,侧身让苏花朝进去,自己却没有进。
苏花朝不疑有他,径直进了屋子里,身后,关门声重重的响起。门外,宋舒怀拿出手机,按照计划里的,给霍绥打电话。而室内,苏花朝满脸的震惊。
隋佳蓉她……
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双腿被黑色裤子包裹住,纤细又直,没有任何的异常,甚至她还往自己这边走动了两步。
没有残废……
苏花朝觉得太荒谬了,“隋阿姨,你的腿……”她努力压抑住胸腔里的那份惊恐。
“怎么了,很惊讶吗?”隋佳蓉笑的温婉动人,但眼里的慑人寒意没有丝毫的掩饰,彰显的淋漓尽致。
苏花朝真的觉得有点难以置信,隋佳蓉的腿不是在多年前就已经宣告残疾了吗,那现在……是什么情况?竟然好了?和正常人一样能走能动……
太荒谬了。
苏花朝扯着嘴角:“您和阿绥说了吗?”
“他待会就知道了。”隋佳蓉说。
苏花朝现在背上冷汗涔涔,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但理智告诉她要保持镇定,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紧着嗓子说:“阿姨,您找我来,有事吗?”
相比于她的紧张,隋佳蓉表现的十分气定神闲。
她伸手示意苏花朝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她的对面,淡然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之后,怡怡然道:“手上的戒指很好看。”
苏花朝笑:“嗯。”
“阿绥给你的吗?”
“嗯。”
“他倒是太小气了点儿,怎么说,霍家大公子娶妻,这样的戒指,上不了什么大台面。”
苏花朝有点摸不清她的套路,但心里总有种预感,她并非是如话里说的那样,想要霍绥娶她的。
苏花朝神情淡淡:“隋阿姨,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当年我嫁给他父亲的时候,也收到过一枚戒指,只可惜后来离婚的时候,我把它摘了,不知道扔在哪儿去了。”隋佳蓉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陷于回忆之中,语气里有着化不开的情绪,“你知道我为什么摘了吗,因为阿勉他从来没有戴过我们的结婚戒指。我那时以为是他工作,不方便戴戒指,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不愿意和我戴对戒。”
“他和你母亲在一起的时候,都三十多了,还穿了情侣装呐。我有的时候啊,真的很羡慕你母亲,怎么就能让一个男人对她念念不忘到这种程度呢?——反观我自己,我讨好他的家人,家里的杂事都做的面面俱到,甚至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到头来呢,还比不上陈清月的一个回头。”
“她真的只是回来,什么事也没做,他便发疯了似的要找她、和她在一起。”
“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苏花朝向来只听到世人对隋佳蓉的评价,像个男人一样的雷厉风行的女人,在商场上手段狠辣,做事果决,而现在……眼里泛着盈盈泪光,说到伤心处时,紧拧着眉头,哽咽难耐。
或许谁都有软肋,
也有那千分之一的柔情。
苏花朝想了想,问出自己的疑惑:“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您就不能接受我呢?”如果她真的有那么爱霍孟勉,就可以感同身受,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处境,更何况她和霍绥的情况比她要好的多了。
至少霍绥是爱她的。
隋佳蓉长叹一口气,说:“我现在也想通了,花朝,你们在一起吧,我老了,不想掺和你们的事儿了,他是我的儿子,我也只想他能过的好一点。”
苏花朝眨了眨眼,到现在她的心里仍然有那么点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这个房间都是假的,对面的隋佳蓉也是假的,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隋佳蓉伸手擦了擦泪,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和水果刀,慢条斯理的削着苹果皮。苹果皮长条未断,苏花朝直勾勾的盯着那苹果皮看,心里的惶恐感突然被放大了几倍。
而面前的隋佳蓉已经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苏花朝也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隋佳蓉说:“阿姨给你削了个苹果,你吃啊。”
苏花朝看着半空中的苹果,以及那另一只手上的水果刀,一时之间不敢伸手去接。
隋佳蓉却强硬的把苹果给塞到了她的怀里,空出来的手,放在苏花朝的肩上,她怅然道:“花朝啊,就这样了。”
“什么?”苏花朝觉得手里的苹果像是烙铁一般灼烧着自己的掌心。
突然此时从门口处传来一声响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也就是这个时候,电光火石之间,苏花朝余光看到了那刀片的亮光闪过,她下意识的要躲,拿着苹果的手松开,双手想要握住向自己刺来的刀,却没想到,隋佳蓉手里的刀,是直挺挺的往自己的小腹处刺去的。
苏花朝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中,身后,有人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是霍绥。
她下意识回望,停留在空中的手却被人抓住,指尖沁凉,接触到了刀柄,手里有异物流动着,从指尖到掌心,温热,黏稠。
一声尖叫声响起,宋舒怀捂着头道:“隋阿姨!”
苏花朝扭头,看到手里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而隋佳蓉突然倒地,鲜血从她的小腹处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
身后有匆忙的脚步声,有人抱住瘫在地上的隋佳蓉,在离开之前,只给了苏花朝一个冷到极致的眼神。
惊讶、失望与痛苦。
那眼里的情绪,在苏花朝的脑海里不停的翻涌,像是涨潮时段,她被这一卷又一卷的浪花给拍打,最后,坠入那深海之中,连呼吸都是奢望。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浑然倒在地上。
她就知道,隋佳蓉永远不可能接受她。
但那又何必呢,以死相逼……
她看着手里的血,双手的血液流过的痕迹犹在,此时此刻,她像极了一个杀人犯,一个,罪无可赦的杀人犯。
那么他呢,他也这么觉得吗?
苏花朝阖上了眼,心里空荡如苍茫草原。
那里寸草不生,那里廖无人烟,是苍茫夜晚,空中没有一颗星光闪烁,是耳边呼啸风影,身旁没有一人经过。
是她这一生,虽由他贯穿始终。
但也因他,横生枝节。
或许,就这样了吧。
她想。
·
手术室外,霍绥平静的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苏花朝深吸了口气,缓缓的、缓缓的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阿绥。”
“嗯。”
霍绥的呼吸声沉重,嗓音沙哑,“别说话,让我安静的待一会儿。”
苏花朝靠在他的肩上,用着十分平淡的语气说:“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鼻尖是医院里浓重的消毒药水儿味,还裹挟着血腥味,走廊尽处的窗户并未关严实,因此身上总能感受到阴风阵阵。
苏花朝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我见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爱如捕风。
所有的一切,皆是虚妄,终成空。
霍绥沉默了一阵子,问她:“为什么?”
“我累了。”
她的语气沉重,像是带了成年累积的负重感,累到了极致,再无任何动弹的机会。
她能明显的察觉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的不像话,头顶处传来的呼吸声愈发的沉重,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
好久之后,那沉重沙哑的声音缓慢的响起。
“好,但是我们只是分开,”他说,“不是分手。”
“苏花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对你的爱。”
苏花朝说:“我也是啊。”
他们两个异常安静的坐在那里,直到得知消息的霍孟勉赶过来,看到他俩依靠在一起,并没有发表任何的置词。苏花朝偏头,看到他的身后,是苏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