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摆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整整齐齐的叠着几十条绣好的手绢和各色丝线,像她这样准备进城做小本买卖的商人三三两两的散坐石凳上,也许是觉得息昔二人面善,她抱着小女孩坐在了旁边的树墩上,打坐下起,手里的活计就没有停过。

息昔和赤槿也不禁仰头看去,只见数道五颜六色的光亮滑过星空,想必就是除妖师们驱御的法宝。

“他们都是往城外飞,估计是执行任务吧。”赤槿掩饰不住内心的渴望,无限遐想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在空中飞行,嘿嘿,你说会不会有小孩觉得我是星星啊?”

“哦。”息昔摸了摸靴间的烬炎剑,上次她驾驭着刚刚苏醒的烬炎在无量山被鲛人追逐掉下来后,它就再次陷入沉睡状态,只能当一把普通的匕首使用。现在她就在空空山山脚下,时不时能感觉到过去的佩剑——紫电剑的气息,可是那股气息非常微弱,而且时隐时现,她实在确定不了紫电剑所在的方位。

赤槿早就习惯了息昔不咸不淡的回应,突然瞥见石凳下面有一株瘦巴巴的狗尾巴草,心理莫名的慌张起来,神经质的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无聊无理的狐帏不在这里后,长吁一口气。

按照惯例,每年立秋,恕空堂就开始为时三天的报名选拔,赤槿肩负着家族的寄托,早就算出自己的生辰八字在报名首日,也就是立秋那天最吉利。可是三天前唯一的马匹被狐帏“逼死”,没有了坐骑,又为了节省路费,她们只好买了艘破船代步,两人日夜兼程轮换着划着,终于在船体散架之前,立秋凌晨赶到梧啼城。

梧啼城在二百年前叫做“梧啼镇”,据《梧啼县志》记载,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火凤凰空空山的梧桐林里飞翔,它的鸣叫能声传百里,所以命名为“梧啼镇”,当时“梧啼镇”有个很不雅的外号——“鸟屎镇”,据说有一外乡商人经过此地,见识到镇里一户人家只有一套衣衫的穷困,于是打趣说:“这里那是凤凰来过的地方?即使有凤凰飞到这里,这个小镇顶多是一粒鸟屎。”这句话浅显易懂的说明了过去小镇的荒凉。

自从恕空堂建立在空空山后,梧啼城为之一新,这里是六合人妖两界混居最典型的城市,还经常会见到魔界、仙界、灵界等其他种族出没。他们在这里通商贸易,各取所需。根据最新版的《梧啼县志》记载,城市登记在册的八十万“人口”中,就有十万是妖族,三十多万人口是人妖混血,纯血的人类实际不到四十万。而这些还不算在梧啼城暂居行商或者游历的妖族。

息昔以前从未想象过会有人妖混居的大城市,她和赤槿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妖族不再刻意隐瞒身份,和正常人类一样在凤凰街上摆摊做生意。

凤凰街是一条至少能够容纳二十辆马车并行的五里长街,左右两边密密麻麻挤着三层楼高的商铺,此时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热闹像一锅沸腾的粥。

息昔自打进城后就一直瞪大眼睛,嘴唇微张,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好多东西她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赤槿!你看那里趴着的一个人,他长得真的很像只狗!”息昔指着商铺二楼敞开的窗户说道。

赤槿忙着向路人打听去恕空堂的方向,抽空抬头向息昔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哈哈大笑,“那明明是一只狗嘛,只是头部有点像人的轮廓而已。”

息昔擦了擦额头的汗,原来是一只还没完全修炼成人形的犬妖。

“百年蛛丝织就的雨披!才二枚金币一条!保证十年都不会漏水!”一只雄性蜘蛛妖在大街上吆喝生意,周围挤满了一群人族女子,她们爱不释手的摸着柔软强韧的雨披,又心有不甘的谈价还价。

蜘蛛妖不烦不恼,笑眯眯的解释道:“各位姐姐,二枚金币的确是不便宜,您看看对面就有卖斗笠蓑衣的,一枚银币就能买一套,只是呢,如果遇到下雨天,您若是戴着那副笨重的雨具,和渔夫有什么区别?雨披防雨保暖,而且轻薄柔软,最衬姑娘的如花美貌,柳条般的曼妙身姿,这蛛丝是我在月圆之夜一缕一缕的吐出来的,它吸收了月光的精华,您看看这成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呢!”

“朱老板,你的货的确是不错,但我们姐妹五人一人买一件,你至少给折扣吧。”

这五个人不就是十枚金币的生意么?嗯,今天真是开门大吉啊!蜘蛛妖笑得像一朵菊花,当着客人的面,掰着手指头算起帐来,“这位姑娘,我每天出摊都要交商业税、治安费、清洁费、还有什么垃圾处理费、其实赚不了几个钱,家里要供养卧病在床的丈人,床下还有几个刚学会爬的孩子,家里的娘子每夜织布到半夜方休,这日子过得不容易啊。您放心,我朱二在凤凰街做了十来年生意,向来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诸位姑娘既然这番捧场,我就给你们打个九折吧——不能再少了!”

蜘蛛不在房梁上结网捉蜻蜓,改行上大街卖雨披了?息昔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生意经比人类还顺溜啊。

“娘亲!你看猫儿的糖葫芦!”穿着红彤彤的小姑娘举着一串糖葫芦不知从那里窜出来,一头撞在息昔的腿上,息昔赶紧扶过小女孩。

“谢谢姐姐。”女孩仰首甜甜一笑,息昔这才注意到这就是凌晨坐在旁边,叫做猫儿的小女孩,猫儿的外表与常人无异,只是有一对纯黑色的猫耳朵!

挎着竹篮的少妇慌张的牵过猫儿的小手,对着息昔欠身道:“我家孩子不听话,冲撞姑娘了,真是对不起。”

“没事没事。”息昔摆摆手,“其实我也有错,光顾着看热闹,没注意到这孩子冲过来。”

原来猫儿是人和猫妖的混血啊,难怪听不见这个小姑娘的脚步声,猫族走路不都是无声无息的嘛!息昔看着那对母女俩在卖雨披的朱二旁边铺上一张芦苇席,将竹篮的手帕摆上上面,朱二好像和母女很熟悉,他从摊位下面搬出两张竹凳递给少妇,少妇感激的接过。

饭馆里,息昔将面碗的汤汁喝了个底朝天,闭着眼睛回味良久。

“这碗三鲜面味道有那么好么?早知道我就不吃牛肉面了。”赤槿谗谗的看着息昔。

息昔舌头一卷,将嘴角残余的汤汁咽进去,这才睁开眼睛说道:“味道一般啦,只是我终于找到了梧啼城唯一没有变化的东西——至少三鲜面的味道和以前一样。”

赤槿不解的摇摇头,继续和碗里的牛肉面缠绵。

“喂!伙计!这里有只苍蝇,吵的我吃饭都没心思了,快过来把它赶走!”邻桌的客人唤道。

“来啦!实在对不住您,这是赠送您的一盘花生米。”店小二点头哈腰的端上巴掌大的小碟。

“一碟被他说成一盘,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吗?”赤槿小声埋怨着,继续发挥她贪小便宜的禀性,“我也被苍蝇绕着飞过,干嘛不赔我们这一桌?”

苍蝇好像听懂了赤槿的话,盘旋着飞到她们的桌面上,并且成功着陆。赤槿眼睛一亮,打算拍桌子要赔偿——花生米她不喜欢,打五折也不错啊。

“居然敢在本小爷的店里想闹事,自寻死路!”店小二冷笑一声,倏地伸出舌头,他的舌头扁平,舌尖有分叉,动如闪电,像是射出去的箭矢!足足有三尺长!舌尖的分叉粘起起苍蝇,飞速弹回喉咙!

“小二好本事!有了你这个青蛙王子跑堂,难怪饭馆的苍蝇蚊子都快断子绝孙了!”有一个外地打扮的食客拍手称赞,其他的客人则司空见惯的继续埋头吃饭——那里来的乡下小子,这点破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息昔和赤槿面面相觑,留下饭钱,在胃里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往外狂奔!

她们身后的饭馆上贴着一张红色告示,上面写着:

“本店新聘青蛙王子跑堂,若发现苍蝇蚊子者,饭钱打五折,并赠送小菜一盘,欢迎新老食客光临!”
作者有话要说:兰舟爬过来更新!鲜花狠狠地砸过来吧!我愿意在花丛中涅槃重生!

PS;此章最后几段不建议看官们在吃饭,或者刚吃饱饭后阅读,内容实在是——

 


横幅

作者有话要说:meily 、realggr、冰水淼,我中午忘记将作者有话说设置到正文上方了,导致大家严重反胃。
为了表示歉意,兰舟连夜更新一章,这章比较轻松,大家放心的吃东西吧。
恕空堂盘踞在空空山四个山峰上,分别是盾戚峰,慎思峰、明辨峰和笃行峰,山脚下有四条绵延数里的青石阶分别通向四峰。

其中盾戚峰是最高峰,盾者,盾牌也;戚者,斧头也。因山峰的形状神似盾牌中间镶嵌一把斧头而得名,是恕空堂总堂所在,常年不灭的恕空塔就建在此峰最高端。

慎思峰次之,是恕空堂专门用来训练弟子的地方,只有通过重重考验的弟子才有资格称为除妖师,慎思的意思是告诫弟子修行法术要懂得自我约束,潜心思考学习。

第三座高峰名为明辨峰,思在训诫子弟为人处世要明辨是非黑白,通过慎思峰重重考验后出山的正牌除妖师就聚集在这里,被派遣到各地抓捕作恶的妖魔。

笃行峰居末位,意为行知合一,是恕空堂处理内务杂务的地方,每年立秋的报名选拔就在这里进行。

息昔和赤槿艰难的在青石阶上前行,此时她们已经换上了平常的便服,赤槿穿着烟青色衣裙,脑后盘起一对活泼俏皮的发髻,露出清清爽爽的俏脸来,息昔一身墨绿色衣裙,衣角镶着一圈黑边,青丝用玄色发带束起一半,余发散自腰间。

为了赶在立秋这天参加报名,她们已经二日一宿没睡过觉——息昔本来打算在梧啼城的客栈补觉,谁知早上饭馆里“青蛙王子”店小二吃苍蝇的那一幕不停在脑海里重现,就像是泡在水里的木头,好不容易按下水底,稍一放松就又浮现出来。她补觉不成,就干脆随着赤槿来空空山笃行峰,一为散心,二是觉得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感应到紫电剑。

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这台阶像是鬼打墙似的永远都踏不完,好在路边有不少水果摊和凉茶铺,累了就坐下来歇歇脚喝杯茶。

沿途中有不少举止怪异神秘的人过来和她们搭讪,一个中年男子拦住二人,低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来报名参加选拔的?”,他见赤槿点头,便从衣袖里摸出一本手抄小册子,低语道:“这是必考科目《妖灵律令》的试题,一口价,十枚金币。”

这不是作弊吗?赤槿愣住了。

男子以为她嫌贵,便收回一个巴掌,“这样吧,我看姑娘面善,给你打个五折。”

哼!我赤槿凭的是着真才实学!才不需要这些呢,赤槿拉着息昔就要走。

“别急啊,我这里还有更好的。”男子又摸出一本白皮小册子,“这里详细记载着这次选拔评判们的喜好,读完后你就知道什么样的表现会赢得评判的青睐。”
…。
最后,赤槿以一击漂亮的长拳和凌空一脚结束了对话,和息昔终于登上了笃行峰前方的广场。广场上满满当当挤着约一万多人!

“哇!这么多人?”赤槿兴奋的手直发抖。

息昔犹豫的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商量道:“我就在这里等你罢,再挤下去估计就有人掉下悬崖了。”

“也好。”赤槿咬咬牙,削尖脑袋开始往人群里挤。

息昔在石阶旁边的树林里找了个清静之地,依着一块平坦的巨石,疲倦的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稍显嘶哑的女声响起,“这位姑娘,你可是来参加恕空堂报名选拔的?”

息昔闭着眼睛摇摇头,不想理会这帮骗子。

“那太好了!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一个洪亮的男声说道。

息昔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对青年男女,女的身材高大壮实,腰间的黄色裙带似乎快被撑破了,四四方方的面颊似乎是用青砖雕刻而成,她的笑容很僵硬,不过从眼神似乎非常诚恳。

男子个头与女子相仿,一头红发鲜艳的像是着了火似的,怒发冲冠般竖在头顶,鼻子尖的当做飞镖使都没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蹲下来,与息昔的视线保持水平,女子掏出毛笔准备记录,请求道:“能打扰姑娘一盏茶时间吗?我们想做个调查?”

“嗯。”息昔见他们如此热情,也就不好拒绝。

“谢谢您的支持,第一个问题,您觉得牺牲部分外族的生命,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法力,这种做法合理吗?”

息昔答道:“这个——法力是靠自己修行得来的,邪魔才依靠牺牲外族生命提升法力。”

“很好,第二个问题,如果您遇到有人这么做,会不会去阻止他?”

“应该会吧。”息昔暗想,如果对方法力实在高强,她想管也管不着啊,比如无量山只剩下一张人皮的张公子…。

“您真是个有爱心的好人!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愿意在横幅上签下您的姓名,表示完全支持以上观点?”

“这个嘛。”息昔犹豫了。
“您——。”
“咳咳,是这样的。”息昔不忍见这对男女失望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当然愿意签,只是我
的字很难看,所以就——。”

“没有关系,我们这里还有不会写字的呢,他们就干脆按上手印或者是脚印。”红发男乐呵呵的递过毛笔。

待息昔在十米长的白布上写下名字,他们二人肃然起立,对着息昔深深鞠躬道:“谢谢您对我们的支持,我们今晚就将这近千人的签名横幅送到恕空堂,强烈要求除妖师禁止使用鸡血、狗血来助长法力。他们利用我们的生命换取法力,每年我们鸡族、犬族死在除妖师手上的不计其数。”

息昔这才注意到砖面女是犬妖,红发男是雄鸡修炼的妖族。

红发男塞给息昔几张写满字的白纸,“这是我们的请愿书,姑娘有空的话可以看看,再次感谢您的配合,再见!”

息昔拿着白纸彻底无语了——她自己用不用鸡血狗血无所谓,只是赤槿会比较麻烦,如果被禁用,赤槿通过选拔测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笃行峰的广场上突然爆出一阵哗然,接着人群如决堤的洪水般往台阶上涌,当人群散到一半时,满脸绯红的赤槿慌慌张张的跑到树林里找息昔,“糟了!糟了!”

息昔赶紧将白纸揉成一团,扔到背后,安慰道:“禁止使用鸡血狗血只是传言,你不用太担心。”

“什么?禁止使用鸡血狗血?我怎么没听过?”赤槿诧异道。

“那你干嘛说糟了糟了?”息昔困惑。

“我刚才差点被挤得掉下悬崖。”赤槿身体右倾,重现当时危险情形,“后来有个相貌英俊的公子拉了我一把,还护着我到了台阶。”

“那不是很好吗?”息昔松了口气。

“可是呢,我蹲在来系鞋带,起来时他就不见了!”赤槿叹道:“我连他的名字都忘记问了,这可如何是好?想表示感谢都没机会了——那个公子真是和善呢。”

首次见到赤槿花痴的模样,息昔忍俊不禁笑道:“没关系啊,等选拔考试的时候自然能再次见到他。”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公子还记不记得我呢。”赤槿说道:“你还不知道罢?刚才贴出告示了,这次报名时间要往后推迟半个月。”

“每年都是立秋开始,这次怎么推迟了?”

赤槿答道:“那次无量山闹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朝廷,恕空堂派遣好多除妖师去查探实情,其中就有主持这次选拔的长老,所以就推迟报名。”
作者有话要说:meily 、realggr、冰水淼,我中午忘记将作者有话说设置到正文上方了,导致大家严重反胃。
为了表示歉意,兰舟连夜更新一章,这章比较轻松,大家放心的吃东西吧。

 


竹屋

作者有话要说:敲完字,就贴上来更新。各位看官准备好花花吧!
此文前几段关于梧啼城租赁市场的描写, 完全是作为房奴的兰舟有感而发,不喜者可以自行忽略之。

“喏,就在这里,我说过入夜之前肯定能搭好的。” 息昔很有成就感的指着面前的小屋,无限得意的说道。

只见一个小巧的竹屋出现在眼前,它虽然只有一人多高,在室内走不了七步就能碰到鼻子,简陋像是刚刚遭了群贼野蛮抢劫。但是,它毕竟是一座可以暂时栖身的房屋——而且是不需要付钱的房子。

自打考期推迟二周的消息传出后,梧啼城所有的客栈价格飙升了三倍不止,近万名怀着“除妖师”理想的考生们在掌柜们眼里无疑是最肥的羔羊,任由他们宰割,连在柴房里打个地铺都要收一枚金币!而且还有继续涨价的趋势。

精明的小市民们也趁机提高了房屋租金,还提供日租、二日租、半月租等新花样,一间漏雨的草屋也被抄到二枚金币一天,是一天啊!有空房间的市民个个是赚的盆满钵满,甚至有了将将茅房拾掇拾掇改装成客房的想法。

在商民的共同炒作之下,梧啼城的“房地产”行业异常火爆,众多囊中羞涩的外地人不得不卷起铺盖露宿街头,引起了丐帮的强烈不满不说,还被游手好闲的小贼盯上,很多人在睡梦中被偷得只剩下一件短裤!一个穷酸书生无限感慨的做赋一首:“房价如此之高,令无数英雄竞折腰!”

息昔和赤槿觉得住客栈要价太离谱,第三天就忿然拖着行李流落街头,息昔说空空山北面有一片貌似无主的竹林,她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搭建一座简单的竹屋,即清净又省钱。

果然,当最后一缕阳光隐去,息昔就邀功似的蒙着赤槿的双眼,带她来到竹林深处。

“息昔!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赤槿乐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掀开竹扉冲进屋子里。

“哇!居然还有吊床!”赤槿兴奋的一跃而起,躺在麻制渔网改装成的吊床上晃晃悠悠。

“我是觉得立秋了,睡在地板上会着凉的,所以就挂上渔网做吊床——喂!你别乱晃!小心弄破了渔网掉下来!”息昔警告道。

“没事!本姑娘这几天瘦了,这张渔网绝对撑得住。”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赤槿像只鲤鱼般在网中跃动几番,最后惬意的闭上眼睛。

子夜,梦境。

白衣的公子在雾中时隐时现,赤槿急切的问道:“公子是你吗?那个——谢谢你的帮忙,不然我就被挤下悬崖了。”

白衣公子像是没听见般,径直消失在前方,赤槿拨开云雾去追,只恨腿脚无力,还没走几步就瘫坐在地上。

“姑娘小心。”一双温暖的手稳稳扶过,她赶紧借力站起来,连连道谢,“我叫赤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姓狐名帏,是群芳司狗尾草花神。”

这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赤槿定睛一看,面前的白衣公子突然变成刺猬头短发的狐帏,他嘿嘿的笑着,手里还拿着最最讨厌的狗尾巴草!

“怎么会是你!”赤槿惊呼道,骇然从梦中惊醒。

秋虫唱晚,凉风徐徐,月光透过竹屋的缝隙撩拨着她的眼睛,赤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在吊床上翻了个身,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梦境。

“吱呀——吱吱——吱呀——呀。”

房梁上传来诡异的声响,赤槿喃喃说道:“息昔,息昔,是不是老鼠?你把灯点起来罢,它们见到光亮就跑了。”

一阵安静过后,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赤槿睁开眼睛,竹屋里依旧是月光,息昔根本没有点燃油灯。

“咔嚓!”一声巨响,屋梁上系着吊床的竹竿终于支撑不住,炸雷般折断,赤槿连同吊床一齐砸在地板上,整个竹屋轰然倒塌!

赤槿滚到行李中间,在断竹刺来的瞬间打开精钢伞,同时大声叫着:“息昔,当心——!” 竹屋塌下的轰鸣声掩住了赤槿的呼叫。

半盏茶后,一切归于寂静。

“赤槿!”狐帏突然从天而降,心急如焚的搬开竹屋的“残骸”,移到一半时,他摸到一个硬硬的,龟壳般的东西。

“赤槿的金刚伞!”狐帏小心翼翼的拨开周围的碎竹,终于见到蜷缩在伞下半昏迷的赤槿。

他横抱着赤槿,将她放在草地上躺平,使劲掐她的人中穴,赤槿霍然坐起,愣愣的看着变为废墟的竹屋,喃喃问道:“息昔呢?你有没有看见息昔?”

“啊!息昔?我没看见她,我——。”狐帏见她醒过来,赶紧自行退避三尺,就怕赤槿见到他后又吓的逃跑。

“息昔?”一个略带着颤音的声音在竹林里响起,背着书篓的谢行远鬼魅般出现在面前,急切的问道:“你确定息昔还在里面?”

赤槿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她真的不确定息昔是否还在废墟里,她模糊的记得坍塌之前,息昔没有起来点亮油灯,她罩起金刚伞时,也没有见到息昔的身影,她以为息昔法力比自己高出许多,应该早就逃出去了罢?可是,这里根本不见息昔的人影。

“我不知道。”赤槿老老实实的答道。

书生抿紧嘴唇,从书篓里抽出折扇,朝着废墟猛地一挥!

漩涡状的龙卷风平地而起,它狂暴的扑向废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碎竹卷到竹林里。烟尘散尽后,只剩下散乱一地的行李和两张渔网,仍旧不见息昔。

“你是那天在河边烤山鸡的书生?”赤槿揉着酸痛的腰肢站起来,“你认识息昔很久了?她法力高强,是不是用遁地术逃生了?”

“她根本不会遁地术。”谢行远十分肯定,转身问赤槿:“她不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去那里?”

“房子呢?赤槿你——?”息昔抱着半缸梨花酿,愣愣的看着谢行远和狐帏两个不速之客,以及半个时辰以前还是竹屋的空地。

“你跑到那里去了?”赤槿七分关切三分恼怒的吼道,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疑问。

“搭完竹屋我就去城里吃饭,嗯,还喝了半缸酒。”

“你一直喝到半夜?!”赤槿的声音比刚才还高出一截。

“我觉得头晕,就到溪水边洗——嗯,洗脸。”息昔扫了一眼谢行远和狐帏,“后来,我在溪边睡着了,刚才被一阵怪风惊醒。”

谢行远看着息昔披散在腰记半干的青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想说自己在溪水里洗澡,但看见他和狐帏,便立即改口为“洗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说谎话时眼睫毛还是会不由自主颤抖,一点都没变呢。

“竹屋呢?怎么不见了?”息昔问道。

“肯定又是他暗中捣鬼!”赤槿的注意力霎时转向狐帏,“只要你出现,就肯定没好事!这房子是你偷偷破坏的吧?”

狐帏以为自己走远一些就没事了,却没想他再次被赤槿误会,明知赤槿不会相信他,嘴里还是无力的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啊,你误会了。”

“哼,前些天我们恰好在路上遇见,你逼疯了我的马——就算那次是意外吧,马匹是被雷劈疯的。可这次是在半夜啊,你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我们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前天在笃行峰我差点跌下悬崖,是不是你下的黑手?”赤槿越说越气,“你害我也就罢了!谁叫我当初不知好歹得罪你呢?是我自作自受。可是,你现在变本加厉,弄塌了房子不说,居然还要假惺惺来救我!冒充救命恩人!”

狐帏好几次张开嘴想要辩驳,可赤槿根本不给他机会,等她爆发完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捏紧拳头,绝望的无语望苍天。

“你是说房子塌了?”息昔问道:“可是那些竹子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