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晴绿已经闻出一点点的火药味,忙推脱道:“不用了席总,我刚刚喝了汤,还不饿…再说你的腿脚不便,不用麻烦了。”
“她已经喝了不少,就不劳席总费心了,”顾清初对着空气凉凉说了一句,又俯身问晴绿,“怎么样,我煲的汤味道还可以吧。”
席川斜斜看了眼旁边的保温瓶,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火气,口吻公事公办:“顾总监,年底了,财务部不忙吗?”
言下之意,你趁早好滚回去了。
顾清初淡淡回道:“不忙,事情大多办好了,倒是席总,既然腿脚不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而且向凯的事,还麻烦着吧。”
言下之意,该回去的人是你。
晴绿看着火药味越浓的气氛,窘然的不知是好,她微微叹口气,手抚着前额,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有些累了,要么,你们先回去?”
顾清初想了想,朝她点点头,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和药,轻声嘱咐:“无聊就看看书吧,还有这药,季节让我带来的,再吃一阵子吧。”
晴绿顺手接过那本笑话大王,有些哭笑不得,视线轻轻扫过那盒药,微微一滞,再没说什么了。
顾清初见此,又说道:“你连着两次无缘无故昏倒,季节很担心,可前几日又被派去汶川了,你这样让她怎么能安心工作?”
晴绿将脸侧过去,神色有些黯然,没有言语。
席川闻言猜到了几分,他看了看白色药盒,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人,心里一下子变得涨涨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片刻之后,他慢慢走到床边,倒了一杯水,又打开药盒,拿出白色药片,朝晴绿递过去:“吃药吧。”
晴绿微微一怔,怔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没有去接。席川左手拿着杯子,白色药片静静躺在他的右掌心,就这么僵持在半空。
过了两三分钟,她轻轻抬了下眼皮,接过水杯,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口吞下药片。
顾清初与席川离去之后,病房恢复寂静,只听到门外护士轻轻的脚步声,晴绿怔怔地看着那个药盒,心下烦躁万分。
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吃药,为什么要动不动就晕倒,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
她轻轻拿起药盒,下一秒,却猛地往角落狠狠一摔,是乎这样就可以将那些挥之不去的东西丢到九霄云外。
药盒在地上翻滚几下,发出轻微的声音,片刻,又恢复岑静。
晴绿从病床上起来,站在窗外看着外面的雪景,不过一夜之间,白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大地。她忽然就想到了昨晚,高热的体温,冰冷的触感,让人悸动的情话,席川下跪时的脊背,这一切,真实的让她不知所措。
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迷失了以后的方向,只能如沙漠的鸵鸟,一头扎进沙子里。许久,她的视线停留在柜子的蛋糕上,遂微微一怔,有些眼熟,原来…是他送的,那日在江南会所,被丢在一边的蛋糕。
她稍稍犹疑,遂拿起精致的包装盒子,打开,涂层的巧克力上几颗水灵的猕猴桃与樱桃色泽鲜艳,很是诱人,奶油的香气与浓郁的巧克力味道迎面扑来,勾起人的食欲。
她慢慢拿起小勺子,挖了一角,闻着久违的香郁甜糯感,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不知不觉,糕点已然见底,晴绿竟感到异常的满足,她甚至舔了舔盒底的奶油。
有多久没有吃过巧克力,蛋糕,冰激凌这类甜食了?她不知道,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对便对这些曾爱不释手的香甜食物产生了浓重的厌恶感。
晴绿看了看盒子,忽地起了些玩心,她用纸巾将盒子擦拭干净,又捡起角落里药盒,一颗颗倒了出来,再放进蛋糕盒子。
也许我们会忘记各种蛋糕与甜点的滋味,香草的,巧克力的,草莓的,甜橙的,但是,却始终无法遗忘,它们所带来的幸福味道与陪伴着你的人。
医院的草坪,一些病人在家属搀扶下散着步,或依在长椅上看当天的报纸,或三五成群的病友一块下棋,昨夜的大雪使得大地银装素裹,虽然阳光温暖,但空气却越发清冷。
住院部里一前一后走出两名男子,一样的身材修长,面容出众,走在后面的一位打着石膏,步伐缓慢,引得旁人阵阵侧目。
顾清初眯起眼,抬头望了望远处,停下脚步,淡淡说了句:“谢谢你,席川。”
席川沉默,反问:“因为晴绿?”
“是。”
“那倒不必了,”席川将重力全放到左腿上,依在墙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朝身旁的人一笑,“借个火?”
顾清初微微蹙眉,神色复杂地望着席川,似乎想要说什么,良久,却只是掏出打火机,将烟点上。
“说起来,你与晴绿也非亲非故…”,席川吐出一口烟雾,不紧不慢的说着,“也不妨直说了,我很喜欢她,也打算与她在一起。所以,感谢这些话,就不必了。”
席川的神色在烟雾之后显得有些肃然,他停顿片刻,补充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顾清初身子一僵,冷笑一声,口气略带嘲讽:“认真?那么,你认真的期限是多久,一个星期?两个月?还是半年?你对她又了解多少,别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了,席川,她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认真。”
席川微微一怔,将手中的烟泯灭,说道:“我是没你了解她,但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慢慢来,其它的,不过是我与她之间的事,还不用顾总监操心。”
“那我也坦白了告诉你,你没有任何的机会。”顾清初双手插着裤袋,继续缓缓说道,“你的妹妹与它父亲的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的妹夫曾是她深爱的初恋情人,就这两项,你就已经出局了。”
“那又怎样,”席川步步紧逼,“我不觉得,这会是什么障碍,小曼是小曼,我是我。再说,时间总会让她忘记过去的。”
“忘记?”顾清初脸上的嘲讽之色越浓,“是啊,我也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事情,可现实摆在眼前,她根本就忘不掉。你以为,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连续昏倒?
顾清初抬头望清远的高空,神色怅然,许久才开口:“晴绿有着很严重的抑郁症。”
席川一怔,向凯说的没错,果真是这样。
“她的抑郁症有着强烈的季度性,尤其是在阴郁冗长的冬季。”顾清初面无表情的看着席川,“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吃吃那些药片就能治好吧?要不是看见你妹妹与颜南,她也不会再次复发。”
他眯着眼,继续说道:“除了心理上的阴影外,抑郁的并发症往往更严重,有人会得干燥综合症或者红狼斑疮,而晴绿她,只要情绪受到严重刺激,便会随时昏倒而不省人事。”
席川默默地听着,神色静默,眼眸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以为简简单单一句认真就可以了?想过这背后所要付出的责任吗?你会应付她发病时的各种状况吗?或者说,你会让她时时保持开心的情绪,会在她歇斯底里时平复心绪,让她乖乖吃药?”顾清初说完,也不再看他一眼,自顾走了。
“顾清初,行与不行,够不够资格,我说了才算。”席川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轻轻扩散,带着寒冬的冷意。
“如此,那我拭目以待。”前面的人脚步微微一滞,随即,背影消失在席川的视线范围。
一笔勾销
席川一手里拎着瓶瓶灌灌,一手拄着拐杖,颇为吃力地走进了病房,右脚关节以下的厚厚石膏让他的行动看起来颇为笨拙。他身上穿着一件休闲样式的黑色羽绒,右边的裤子被挽到膝盖,样子看起来倒也不太狼狈。
病房里正热闹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宁远看见来人,忍不住揶揄道:“哟,瘸腿的大英雄来了啊。”
席川不语,只是笑笑。
林小单目光探究看着那条腿,吃吃笑了起来,又和宁远不知低声嘀咕了什么,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晴绿有些不好意思:“你这腿,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席川点了点头,神色颇为痛苦:“是啊,挺严重的。”
“哪里来的香味…唔,是鸡汤,席总真是体贴入微呢。”林小单可没胆子当面叫什么席梦思,她冲晴绿挤眉弄眼,顺手掀开保温瓶,一股香味飘逸而出。
“不是,”席川面色一窘,“我家厨子带来的,可惜我没什胃口…这个,倒掉又太浪费了。”
“哦~”林小单凑过去使劲闻了闻,“好香啊,我肚子饿了…”
晴绿微微一笑:“我也胃口不好,不想吃油腻的,小单你喝吧。”
话音未落,席川已经转过身,迅速夺走小单手中的保温瓶,三人抬头诧异地看着他,林小单手里的勺子还适时晃了晃,以示不满。
他咳了咳嗓子,神色略微尴尬:“这个是张伯特地配给病人喝的,没病的不能喝,喝了会血气过剩。”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林小单嘻嘻笑道,又要去夺那汤,一旁的宁远却拉住了她,问道,“肚子饿?”
“是啊…”小单朝他嘿嘿一笑,理直气壮。
“没吃中饭?”
“那个,是…”语气逐渐弱了下去。
“为什么?”
“我,在减肥…冬天到了,肉也多了…”
“…”
眼见着宁远将林小单拉出去吃饭,席川这才长吁口气。
晴绿却将这一幕都收入了心底,她伸了伸懒腰,似不经意地说了句:“被小单这么一闹,害我也有些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唔,真不错~这个味道很正宗哦?你家厨子学过广州菜?”晴绿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随意问道。
“他本来就是广州人,后来跟父亲一起过来的,”席川微微一笑,“包括张伯,我们虽然家乡在这里,但以前都是在那边生活的。”
“哦,怪不得了…”晴绿点头,略带疑惑,“还真是看不出呢,你普通话还算标准的。”看来自己命中注定与广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当初颜南一口的粤腔普通话不知被自己嘲笑了多少回。
“我父亲普通话不好,自小便特地请了老师来教我们。”席川笑笑。
“这样啊…不过你家的厨子,也不见得怎么样嘛,煲汤的水平和顾清初差不多,虽然比我煲的,是好吃那么一点点。”晴绿笑道,本想打趣一下,不料席川听完这话却一脸的愕然,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过了片刻,他又回过神来,眉目之间隐隐带着些看不懂的复杂,语气竟带着点难以自抑:“顾清初,他,也呆过广州?”
“没有,没听他提起过。”晴绿摇摇头,随即想起清初从小便在福利院长大,又肯定道:“小时候应该没有,或者是在那边工作过吧。”
席川恍惚点了点头,一时无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正在这时,晴绿一把拉开窗户,冷风瞬间贯穿屋内,她冲席川摆摆手势,指向窗外:“喂,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玩玩?”
当宁远带着说要减肥却吃的比自己还多的林小单回病房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小单诧异:“那个瘸腿的席梦思又拐跑我家晴绿了?”
宁远刮了刮她红红的鼻头:“我说你啊…有时候能不能聪明一些,刚刚那汤就是他特意为晴绿准备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切!你以为我看不出啊,我故意的好伐?谁知道席梦思安得什么心,我可不想晴绿被他给骗走了。”林小单一脸的正气,又瞪了宁远一眼,“还有你,少为虎作伥了,明知道席梦思闹着玩的,你还要帮着他。”
“闹着玩,我看未必。”宁远的唇角溢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席川早就料到向凯会有所行动,也一直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他那么着急行动,才会连累了晴绿。可就算如此,他也用不着冒这个险,虽然他没说,可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那脸上的淤青与走路微微发颤的腿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向出手谨慎,不做亏本买卖的席川这次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了。
大雪总是在夜半时分纷纷下起,一到清晨又偃旗息鼓,有了雪灾的前例,人们对于漫天雪白的热情也骤然减了不少,不过这厚厚的积雪还是带来了许多乐趣。
街道店门口,每隔几处便有憨厚可掬,特色各异的雪人,树枝,胡萝卜,艳丽的布条等等都成为可以装饰的风景,小孩子们包裹得如同超级小粽子,咯咯笑着互相打闹,享受着这大自然的恩赐。
湖滨大道的尽头,是一处天然的湖泊,处于城市的中间,有着繁华深处的淡泊。
此刻的湖面,已经不是往日的碧绿明珠,却成了一面闪耀的水晶,透过薄薄的冰层,依稀可以看见下面安静的流水。湖的东面,是一处堤坝,积厚着雪白,远远延伸到另一处静谧,一眼望去,宛若一条白蛇闲躺在湖边,细细看去,那白蛇间赫然有着一黑一红两个小点,正在缓慢移动着。
席川停了下来,将全身力量压在那可怜的拐杖上,轻轻笑道:“小助理,你是在恩将仇报吗?”跟着兴致盎然的她出来玩,没想到竟然要挑战高难度的单腿过堤坝。
晴绿呵着暖气,淡淡的一层雾气从两瓣唇间慢慢溢出,她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却还是一脸的庄重:“不是,这叫有仇报仇!今日,若你走完这条堤坝的尽头,那么我们先前的不愉快,也就一笔勾销。”
席川闻言怔然半晌,为她揶揄语气里的认真,也为她那句话的含义,忽而微微一笑。
晴绿穿着大红的衣服,在一片雪色里仿佛跳跃着的火焰,让人不知不觉被其吸引,却又飘忽不定的不敢靠近。
席川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右脚微微离地,拐杖试探性的先行,确定站稳了脚跟,才往前一步,动作过大,一不小心便扯到受伤的关节,他轻吁口冷气,继续前进,他想,女人的心眼果然很小。
晴绿眯着眼,用手挡着前额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一面歪着脑袋,笑容璀璨,看着精神高度集中而艰难前行的席川,一脸恶作剧得逞的欢愉。
她冲席川咧嘴一笑,不料下一刻,他竟然抛开拐杖,单脚跳到她的面前,还未及思考,伴随着一股清冷的风,晴绿已被紧紧拥入一个怀抱。
“别动,不然我可要摔倒了。”席川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擎制住欲要挣扎而出的人。
晴绿知道他将大部分力靠在自己身上,也不敢乱动,只好说道:“我帮你去捡拐杖。”
“不要。”
“你支持会,我去捡。”
“别动,就一会…”席川缓缓低下头,下颚轻轻摩挲着她的发,然后一点点的,耳朵,侧脸,微微一顿,将脑袋埋入她的肩窝,“我要的答案,你想好了,对不对?”
晴绿喉咙干涩,是的,她想对席川说声对不起。当你无法回应另一个人对你的爱时,也只有这三个字可以说了。
聪明如席川,又怎会猜不到晴绿的想法。可他不想听,至少是现在的这一刻。
一路之隔的南面,是依旧喧嚣的闹市,而湖泊彼处一片静寂无声,只有枝桠间的雪啪嗒啪嗒不时的落地,稀松的积雪集蓄光芒,在阳光下熠熠闪耀。
并非结束
游乐场内游人如织,大多是放了寒假的学生与带来孩子的父母,没有了节假日的拥挤,却也比平日热闹几分,倒增了些喜庆的气氛,让人无端感觉到温馨。
往来的人群中,有两人分外的惹眼,一个舔着棉花糖的小女孩好奇地抬头问一旁的母亲:“那个叔叔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出来玩?”
母亲笑眯眯道:“因为呀,有了想要陪的人啊。”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目光还是好奇停留在拄着拐杖的男子身上。
晴绿有些不好意思:“席川,你会不会累?”
男人微微低头,俯身前倾:“累,你扶我。”
晴绿不语,半晌才说道:“你去椅子上坐着休息,我去排队。”
几分钟后,席川从队伍里出来,朝不远处等着的人扬了扬手里的票,笑容狡黠。
“这,这么快?”晴绿看了看售票口的长龙,不可思议道:“你好像是排在最后吧…”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席川笑道,“我一残疾人,人家怎好意思让我杵着等?”
“好吧,席山人,”晴绿被他的样子逗乐,“那么,咱们先来个热身的吧?”
所谓的热身就是乐园内最不挑战胆量的一项——旋转木马。
六角形的顶端,一圈的木马,被渡成银白,在阳光下异常耀眼,席川有些哭笑不得:“你确定?”
“当然,既然你买了联票,那就,一个都不能少,嘿嘿。”
“好吧。”席川无奈,“你去玩,我等着。”
晴绿坐在一群嬉闹的孩子中间,笑容纯粹干净,伴随着孩子们清脆的叫喊声,木马一圈圈旋转,似乎天地之间的距离就是原地的那个圆周,起点既是终点,过程不过是个360度。
空旷的场地弥漫着王菲空灵的声音,席川半依在柱边,看着她,唇畔的笑意却淡了下去。若可以,我希望可以让你一直保持这样的笑容,可为什么你不愿意甚至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呢。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
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你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
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
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
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著他们的,羡慕眼光。
不需放握在心上,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
但却能够带著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
晴绿头晕目眩地走了出来,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久没玩这些玩意了呢,她扶着席川走出来。
“下一站,你可不能脱逃了。”
长长的过山车下,晴绿有些畏惧,呐呐道:“那个,还是不要玩了吧,你的腿还没好呢?”
“恩?”席川无声笑起,“刚才谁让我不要临阵脱逃?”
“…”
“怎么,害怕?”
“还没坐过呢。”晴绿抿了抿嘴,虽然胆怯却有些跃跃欲试,那种失重状态下从不同角度瞻仰天空的感觉,会不会很奇妙。
“不用怕,我们一起。”席川轻声道,仿佛看出她正在斗争的内心,“很多美好与乐趣,正是因为人们畏惧,不肯迈出第一步,才无缘享受,若放下心理的羁绊,放开去体验生命的多样与精彩,往往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晴绿闻言微微一怔。
约莫一刻钟,人已坐满,感觉到了震动,瞬间离开了地面,晴绿脸色刷地惨白,她死死抓住两边的扶栏,心一下慌起,越来越高,仿佛要冲出云霄,身边响起阵阵夹杂恐惧与欢愉的尖叫声。
晴绿也想要开口释放恐惧,但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右手忽地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大手带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心安,风声呼呼,有些刺骨挂着她的脸,耳边清晰传来席川的声音:“我们比赛吧,看谁的分贝高?”
到达最顶峰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下降,晴绿再顾不得其它,闭上眼晴,尖声叫喊。
第二轮,她睁开眼,看着世界在此时完全颠倒,顶峰的高度让她觉得离天空如此之近,仿佛站起身便能触摸到漂浮的云朵,午后的阳光刚刚好,清冷的风带着冬季的气息将她包围,再一次急速的下降,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下俯冲,这种感觉,便是飞翔么?
到地面了,晴绿意犹未尽,心情顺畅,转过头,却看见席川正直直看着她,忽地意识到什么:“喂,你压根就没发过声音?”
席川只笑不语。两人遂长舒口气,从上面下来。
“如果有不开心了,一定要学会自我发泄,要不然,可是会憋出内伤的。”席川一一瘸一拐的走着,忽然停下回头朝她莫名其妙的说了句。
晴绿一怔,明白过后朝他笑笑:“谢谢。”
为什么人们在玩一些惊险刺激的游戏时,往往会伴随着尖叫,那只是在宣泄释放心里的不安与恐惧,以达到平衡放松。刚开始自己明明吓到不行,却还是死抿着嘴,所以席川才会这么说吧。
这时,一个拿着花束的小贩走了过来:“这位先生,给你女朋友送些花吧。”
两人俱是一愣,又同时低头,才发现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晴绿忙想收回,席川却是不放,带着浓浓笑意说道:“我玩的有些累,站不稳了,你牵着我比较安全。”
“先生,那花?”小贩见机又上前推销。
“呃,不要了,谢谢。”席川笑着拉着她往前走,手是用来牵的,要是用来捧花,那不是太可惜了?
“云霄飞车,扭转乾坤,激流勇进…唔,玩的差不多了,水上乐园太冷了…”晴绿拿着手里的导游图,念念有词,刚刚一路玩下来,兴致也越玩越高,到最后早已将恐惧抛向九霄云天之外了。
席川眯着眼看她:“孺子可教啊,第一次上扭转乾坤,那样的翻来覆去,你竟然也没吐?”
晴绿继续研究游玩项目:“那是,其实我厉害着呢。”遂又抬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嘿嘿一笑,“难道说,你曾经吐过?”
席川面上一尴尬,却只扯到别人身上:“和你同排的几个人,下来可就在那吐的一塌糊涂。”
“哦…是么?”晴绿怀疑地一笑,将手指往南面一指,“好吧,看你也折腾不起了,就去最后一站吧。”
“喂,我哪有折腾不起…”
一艘仿中世纪的海盗船,正迎着风猎猎作响,高扬的巨大船帆,约有几十米高,顶层甲板的露天酒吧,顾客寥寥,一台显眼的天文望远镜吸引了两人。
晴绿眯着右眼,睁大瞳孔,喃喃道:“星星呢,怎么看不到?”
“现在下午,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天体,星星,要晚上看才漂亮,来,先装上滤光镜,不然太阳伤眼。”
“这样啊~”晴绿直起身,口气略略失望。
“怎么,想看星星?”席川低头摆弄,一面问道。
“是啊,忽然有些怀念小时候,夏夜里漫天的繁星。”晴绿仰着头,微微笑道,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
“哦…”席川若有所思,“装好了…过来,看不到星星,月亮是可以看见的,不过估计看不太清楚。”
“恩。”
暮色渐渐西下,游人陆续从游乐场散出,人们脸上大多带着笑容,一位女孩挽着男朋友的手撒娇:“下个周末,我们再来好不好?”
“不行,咱们还要攒钱结婚呢,不能乱花。”
“…”
“好啦,日子长着呢,等我赚大钱了,每个周末带你来。”
席川淡淡一笑,拐着的步子明显迟缓了下来,是啊,日子长着呢,可是,若走出这道门,自己与她,会不会如梦醒了一样,一切终将烟消云散。
生活在这俗世间,各人的烦恼与幸福都不同,有人为油盐米醋而庸庸,有人为追求梦醒而碌碌,而爱情,比不得物质的实际与理想的崇高,若心心念念又太可笑,席川有些黯然,若没有遇见她,对于自己来说,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晴绿停了下来,看了眼席川,有些踟蹰,又低下头去,须臾之后,终开口:“席川…”
他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只是微微一笑:“你在这等我…”说完,他一拐一拐走到不远处的小摊前,片刻之后,拿着两个冰激凌,回头冲她扬扬手,笑容在夜色中分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