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上的所有仙人都敏感地感受到了虚空传来的这一丝哀怨,却并未将它放在眼中。
文曲星君端著白玉杯的手微微一颤,低下头,却只看到杯中洒液轻晃,便复於平静,再无一丝涟漪。
作家的话:情话帝江老爷

44 黄泉之路

一阵钻心彻骨的巨痛从不知名处传来,江城感到自己的意识从那一片古老永恒的昏黑之中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兔儿…
江城的脑海中只被这一个名字占据,被那一抹粉色的身影占满全部的心神,让他无暇去想其他。
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却已不是那熟悉的床帐,也没有心心念念的兔儿满眼含泪地望著他。
这一条昏黄的古道仿佛无边无际地向前延伸著。身边的一切既不明亮,也不黑暗,只是那样暧昧不明地昏黄著,如同日夜交界的黄昏。
出乎江城的意料之外,并没有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在他的身边,这漫长无尽的路上只有他一个过客。
江城清醒过来时便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想要向後退去,他从心底里不想沿著这已经铺设好的方向前行。
身後却已无路。
後退的一脚踏入空地,犹如在梦中掉入悬崖,猛一恍神之间,他却还在原地。
江城这时才隐隐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黄泉之路。只能前进,後路在脚步踏过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断尽。
江城这一辈子是头一次死,他不知道离了肉身的魂魄踏上这黄泉之路时会是什麽状态,至少不该是像他这样神思清明吧?不然胆子小的人岂不是做了鬼还要再吓死一次,这晦暗不明的漫漫长路也太吓人了一些。
也许是自己体质特殊,也许是他对兔儿的执念太深,不管是哪一种,江城都要无比庆幸,自己清醒了过来,这一辈子的所有事他一丝一毫都还没有忘记。
既然後退无路,江城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前行的道路。如果命中注定他要走这一遭,即便是黄泉之路,他也照闯不误。
***
黑无常的身影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看身後锁著的生魂。
“怎麽了?”白无常开口道。
“我似感到此人的神识波动。”黑无常用寒冰一般的声音道。
白无常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在黄泉路上恢复神识的人都是阳寿未尽之人,此人在生死簿上的死期正是今日今时,不会在黄泉路上迷失游荡的…”
黑无常沈默地表示同意,两人继续在一片虚空中前行,却都未注意到身後所勾之魂那双黯淡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
“小兔公子怎麽样了?”何元秀操办完药房的琐事便赶回江府,一进大门就向刘伯问道。
刘伯两眼红红肿肿,哀声叹气地沙哑道:“您去看看吧。自从老爷过世之後,公子就没出过那屋子,也不让别人进去碰老爷的尸身…”刘伯说著便哽咽起来,“二爷,您去劝劝他吧,老是这样放著,老爷他…老爷他…”
何元秀拍了拍刘伯的肩膀:“您老不要担心,我去看看。”
让下人扶著老迈的伤心老人,何元秀才向後院疾步走去。刚刚走到江城的房前,何元秀便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伸手在门板上敲了两下,才发现门上面覆著一层白色的冰霜,被手指刮出两道印记。
“小兔公子,是我,何元秀,我进来了。”何元秀说著,也不等兔儿神回答,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何元秀微微惊呆了片刻,他这才明白过来门外的寒气和冰霜是从何而来。
明明还是温热的季节,这整个房间中却已完全是冰天雪地。房内所有的摆设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霜,床上更是被一大块透明坚硬的冰块整个包裹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冰棺,将江城的身体整个冰冻在了冰块中央。
那一抹粉色的身影此时正趴在白雪掩盖的桌面上,无力的瘫软在桌边,似乎已经陷入昏迷。
何元秀急忙过去把兔儿神扶起来,触手的冰冷让他心中一紧。大哥已经走了,如果自己连他深爱的小兔公子都照顾不好,如何对得起三人歃血对月而立的誓言。
兔儿神在何元秀的怀里悠悠转醒,微微睁开的双眼在那张苍白的脸庞上显得更加黑亮,却带著深深的疲惫。
“二当家,你不要担心,我没事。”兔儿神勉强地直起身子,走向床边,隔著冰块看著里面的江城。
兔儿神看得略微有些发痴起来。寒冰之下的那张脸庞俊美鲜活如斯,原来这个站没站相睡没睡相的家夥平静著的模样竟然如此有威严。
兔儿神修长的指尖在冰面上轻轻滑动,一边轻声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之前不让你们进来,因为我要造这样一座冰室。我已在这座房子的四周下了结界,只要你们好好守著,冰就不会融化,江城的身体就会完好无损。二当家,我现在要离开几日,你帮我守好江城的身体,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碰他。”
何元秀不忍再听下去,皱著眉尖开口劝道:“小兔公子,大哥他…已经走了,你便让他入土为安吧。他泉下有知,若知道你如此思念伤身,一定会心痛不已的。”
兔儿神失去血色的唇角边微微一挑,弯出好看的弧度:“他当然会心痛,他怎麽能不心痛。”
何元秀听著兔儿神漫无边际的两句低语,还未来得及再说什麽,却见兔儿神身边升起温润的光芒,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何元秀急忙扑到床边,却只扑散了几颗淡淡的微光。
他看著冰下江城安静睡著一般的脸,咬著牙想了片刻,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外集合院里的家丁奴仆,安排众人守护好这一座冰室。
作家的话:黄泉路三途河彼岸花三生石忘川河奈何桥孟婆汤,这些名字都很美,古人真是比今人浪漫许多

45 汝真的要回去,曜华?!


三途河的沿岸,彼岸花开得如血绚烂,江城两眼无神地一路走来,花丛中突然渐次出现一抹抹俏丽的粉色身影,一闪而过,在花丛中倏忽闪现。
黑白无常望著花丛之中的那些幻影,白无常不由一笑道:”想不到这个男人倒是个痴情种子,他这一生就只记得这美人麽。”
”放心不下之事,无法忘怀之人,才会在这彼岸花里绽放。可再是放心不下再是忘怀不了,也只能随著花朵凋零消失,除了让你我二人看过一场又一场世间无奈的悲哀,又有何用呢。”
白无常的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一抹幻像突然猛地期身而来,一张薄唇紧咬的苍白面庞忽然到了近前。
”是你…”
白无常还在愣怔时,黑无常猛地冲上前来,双手中幻化出一支锋利的长枪,将白无常拉到身後,向那抹人影刺去。
”等等一一”
白无常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抹粉色身影勉强挨下这一击,如同落叶一般歪歪斜斜地飘远落地。
白无常拦住欲下杀手的黑无常,无奈道:”你看清楚他是谁。”
”不管是谁,擅闯黄泉路者死。”黑无常面无表情地道。
白无常瞪了这模范公差一眼,身影飘然来到兔儿神的面前,将兔儿神扶了起来。
”天保,你怎麽会在这里?”
兔儿神捂著胸口,一手抓住白无常的手腕,咬了咬唇恳求道:”白大人,天保有一事相求。”
他看向江城的魂魄,泫然欲泣道:”此人对我至关重要,可不可以把他的魂魄还给我?!”
白无常微微一怔:”原来他所想之人竟是你麽。”
黑无常站在不远处一手抱枪,用冰冷的声音道:”黄泉之路有来无回,他脚後已无路,如何回去。”
”白,求求你…”兔儿神望向白无常,因法力过度消耗我苍白面庞上几乎卑微地低声道。
白无常轻叹道:”黑说的没错,这是六道的法则,我们无能为力。”
白无常不忍地看著兔儿神黑白分明我双眼中蒙上绝望的神色。他松开抓著白无常的手,踉跄地走向江城。
白无常拉住欲阻拦的黑无常,无奈地看著兔儿神虚弱的身影。
”天保,你前世就是死於情之一字,为何又要陷进去。”
兔儿神听而不闻,走到了江城的身边,面对著那半透明的魂体却犹豫著不敢碰触。
”江城,我来接你了,跟我回去好不好。”兔儿神小心地揽住江城的脖子,像平日里所做的那样,江城总是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可是现在,冷冰冰的江城却毫无回应,连一眼也未看他。
兔儿神於伤心之外却生出一丝怨怒。虽然他知道这不是江城的错,六道轮回天地法则,谁也无法违抗。可是他却就是接受不了,江城对他的宠溺早让他习惯了对江城的任性。
”你不是说不忘我的吗?!为什麽现在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江城,我们回去好不好…”
江城的身体微动,却又归於平静,无神的双眼看著兔儿神,兔儿神的泪水布满毫无血色的面颊。江城却又像什麽都没有入眼,面色冰冷而平静。
黑无常走上前来,不顾白无常的阻拦,一把将兔儿神拉开,面无表情地道:“兔儿神,你即便身为鬼仙,也无权过问凡人轮回之事。白,继续赶路,不要误了时辰。”
白无常上前扶住一身虚弱的兔儿神,无奈道:“黑向来铁面无私,天保,请你原谅他的无礼。我们真的要继续赶路了,否则误了他轮回的时辰,受苦的人只能是他。”
兔儿神泪眼朦胧中只能看到江城的身影,只是江城却依旧没有向他投来哪怕一个关怀的眼神。
原来被江城忘却是如此的痛苦,他要如何承受百年一次的阴阳两隔?!
“白,可以不让他喝梦婆汤吗?”兔儿神无助地拉住白无常的手,泪眼婆娑,说著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这样他再出世的时候也不会忘记我对不对?!”
白无常不忍地皱起眉尖,咬了咬薄唇道:“天保,你不要如此。神仙与凡人相恋本就有违天条,你既然爱他,就不要让他再违反阴阳轮回之道了。否则,不但他要受严刑惩罚,连你也会遭殃。”
兔儿神张了张嘴,却又死死地咬住双唇。白无常不是吓唬他,他知道後果有多严重。如果真的惊扰天界,降下神罚,江城一届凡人精魂,只怕立时就要烟消云散,再也不存在这天地之间了。
这样的可能,只是在划过脑海的一瞬间都会刺起一蓬尖锐的疼痛,令他几欲窒息,兔儿神绝不愿冒这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好,好。”兔儿神点著头,像是要说服自己,抬起衣袖擦干眼泪,却又有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沾湿苍白的脸颊,细嫩的肌肤被泪水刺得生疼,“上天准许我受他这一世的深爱,我就已经万分感恩了。我不该再有其他过分的要求。我会等著他,等他轮回转世,再去找他。”
白无常握了握他的手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天保你不用担心,我会看顾他,待他转世之後,我会给你带去消息,助你找到他。”
“谢谢你,白。”兔儿神还想再说什麽,白无常却已经被等得不耐的黑无常拉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带著江城无知无觉的魂魄继续走在繁花拥簇的黄泉路上。
兔儿神死死地咬住手掌,红肿的眼眶努力地睁著,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一步步地远离他,走上这不归之路,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兔儿神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再一次跟上去抢夺他。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沈重,即便张大了嘴巴也像是无法呼吸。原来伤心至极的时候真的会让肉身也损毁,兔儿神捂著越来越疼的胸口,模糊的视线依旧看著那抹离他远去的背影,双唇微微地动著,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江城,我好难过,我好难受,你看不到吗?江城,再看我一眼吧,你一定会心疼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丝一丝被抽取一空,兔儿神虚弱地晃了两下,猛然栽倒在冰冷的冥间之路上。
只是他看不到,白无常和黑无常也看不到,在江城那五感俱断的魂魄之外,却还有一丝神识封锢在凡间与冥间之外。
江城一直走在那看不到尽头的昏黄道路上,前路没有终点,身後没有退处,连传说中该有的冥间使者也不见一个。江城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变得急躁起来。
他独自一人在这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兔儿现在怎麽样了。他晚一刻回去,兔儿就要多伤心一分,江城光是想到这样的事就心疼难忍。兔儿是他心尖的宝贝,连碰一根指头都觉得疼,他怎能容忍让兔儿受到这样的伤害。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江城忍无可忍地高声大喊起来,在这晦暗暧昧的空间里,连声音都变得不干不脆,令他生烦。
“随便哪一路天仙鬼神,来一个会说话的好不好!!!你们有什麽手段赶紧使出来,大爷我要尽早回去,你们听到没有!!!”
仿佛哪一个词语触动了这一片浑浊世界的结界,一道看不见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的波纹缓慢而庄重地在这一片天地之间传播开去。江城有些疑惑地四处转身,寻找著一些他也不知道是什麽的东西。他只是模糊地感觉到,那必是与他息息相关有著重大关联的东西。
“汝──真的要‘回去’?”脑海中猛然有一道庄严而古老的声音炸响开来,江城忍不住抱住头,难以承受地单膝跪地,目瞪欲裂。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沈稳而仁慈,却带著渺瞰众生不容侵犯的赫赫威仪,江城感到那一字一字都似划过自己的每一道经络,巨痛充斥在每一丝血肉之中,痛苦至极。
“汝真的要‘回去’麽,曜华?!”
作家的话:假期结束,恢复更新==
江大锅的身分呼之欲出,大家猜出来了木>///<

46 江城的处境

 
曜华?!曜华是谁?!
江城捂著疼痛欲裂的脑袋,弯腰伏身,完全无法抵抗。似乎有一根弦被这个名字拔动,在脑海中激荡出层层波澜,那并不强烈的扰动却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巨痛在头脑中蔓延,重重地敲打著他的神智,江城觉得自己简直快要魂飞魄散。
“停下,停下!!!你不要再说话了!我不认识什麽曜华!你找错人了,找错人了!”江城混乱地大吼著,想要将那道声音赶出脑海。
本以为会是多麽艰难的过程,没想到那声音却发出了一道悠长的叹息,渐渐隐去了,并不纠缠。
四周再次恢复平静,江城膝盖一软,完全跪倒在地上。脑海中疼痛的残余尚在,只是那种几乎将神识摧毁的力量已经散去,江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如果灵魂能够出汗的话,江城肯定自己早已汗流浃背了。
头脑昏沈地在地上趴伏许久,一道微光闪过眼前,江城猛地清醒过来。
“兔儿,兔儿…”嘴里喃喃地念著,江城不顾全身的难受,强撑著站起身来,继续朝著前方走去。
刚才那一刻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的奇妙联系只闪过了一瞬间,江城仿佛看到了兔儿伤心欲绝的身影。江城绝不忽视有关兔儿的一丝一毫的讯息,他不认为刚才那是自己的错觉。
兔儿还在为他的死而伤心痛苦,他现在不能懈怠,一定要找到回去的办法。
不只是要回去,江城默默地咬紧牙关,兔儿连一世的分离都痛苦至斯,要他守著自己,等著自己百年一次的轮回,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他如何忍心。
江城咬紧牙根,忍下这毫无变化的昏暗道路,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他现在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不管是和传说中完全不同的黄泉路,还是刚刚那个不知来处的声音,江城约略明白过来,这里并不是正常的冥界道路。
他为什麽会进到这里,在那昏暗的尽头之处有什麽?他一概不知。他现在只知道,要走下去,走下去才有希望回到兔儿身边,走下去才有希望…
江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没有变化的四周令他无从分辨时间,没有知觉的魂体也感觉不到疲累饥渴,这样的境地很容易令人升起无法遏制的绝望,躁怒。江城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丧失理智,他握紧掌心,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著兔儿各种表情的美丽脸庞,各种形态的娇俏身姿,坦白欲望的无限魅惑…像一阵清凉的风拂过几乎就要绝望的心,像一弯清凉的水滋润了干裂的土地,那几欲自我了断的躁郁疯狂在这样的安抚之中渐渐平息下来。
“兔儿,想不想老爷呢…再等一等,兔儿…”江城喃喃自语著,唇角边挑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样的爱恋和思念又似在粘稠的晦暗之中涤荡开去,突然於死寂之路的两侧开出大片大片鲜红的花丛,给这死沈沈的无名之界增添了一片明亮的鲜红,如同宣纸上晕染开的画墨。
今生的至爱会绽放在通往冥界的路边。於那一片血一样的鲜红之中,依稀又出现了那粉色的身影,娇俏的模样,横眉的霸道模样,出现著,消失著,陪伴著一路走过的江城。
这原本不属於冥界的路,居然和那凡人的黄泉之路有了一丝相像。
没有边界的昏暗之中又似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江城却完全没有听进耳中。他脚下越走越快,那粉色的虚幻的影子却也牢牢地跟住他,丝毫不曾落後。
不知又走了多远,江城只觉眼前猛然一花,如画一般开满路边的蔓珠沙华突然尽数消失,连同那陪伴著他的虚幻身影也一并带走。江城还来不及为此焦急,脚下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粉色的仙衣覆盖的纤长身躯,江城知道那身体有多秀美纯洁,修长而且拥有柔韧的力量。
可此时那身影却虚弱地倒伏在地上,长长的黑发如同墨水一般散落在身周,脆弱得比刚才的幻影更加不真实。
“兔儿!”江城大叫了一声,扑上前去想将他扶在怀中。
可是颤抖的手去穿过了那虚弱无比的身躯,狠狠地扑倒在光秃枯黄的路面上。
江城一愣,还是幻影?!
不,不是的,这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就算自己眼前的这个影子是幻影,可是兔儿现在必定也在某个地方昏迷著。
他眼里看得真真切切,却就是无法碰触,江城觉得刚刚压制下去的那一丝狂躁又开始冒出了苗头。
江城不死心地一次次企图碰触到他的兔儿,可是去触手只有冰冷的地面,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那具令他牵肠挂肚的身体。正当急躁无法时,却总有更加坏的情况加诸在早已如履薄冰的处境之上。
作家的话:坚持更新,嘿咻

47 初露威仪

 
震天响的轰隆之声突然从遥远的地底传来,江城只觉这一片昏沈的无名之界整个大地都在簌簌颤抖,身为魂体的自己根本无法站稳。
他是已死之人,这里早不是人间的地界,就算不是阴曹地府,也必在人界之下。江城再无知也不会把这个鬼地方当成天宫。
只是…这地狱的地下,又会有什麽东西?!
视线中出现一只血红的巨眼,在缭绕不散的浊雾之中慢慢从地下升起,那鲜红的颜色明明灭灭了几下,好像一只庞然巨物在眨动眼珠。
“操,到底是…什麽鬼东西?!”江城下意识地向後退了两步,皱紧了眉头望著那尚在远处的东西。
在这个昏暗浑浊的无名界中,不但无法感知时间,也不能确定距离。江城只能凭直觉判断,那一只眼睛的怪东西还在很远的地方之外。
他顾不上去管那种东西,又一次蹲下身来守在昏倒的兔儿神旁边。无论努力了多少次都无法碰到兔儿的身体,江城却完全无法一走了之。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就只能再召唤一次那个声音了。
还不等江城想出法子,远处突然传来咆哮的巨吼,阴冷而又兴奋,带著贪婪的疯狂,如同饥饿了许久的恶狼撞见了虚弱肥美的猎物。
江城不由得警觉起来,抬头望去,却只见那只血红的巨眼突然大闪了几回,一道道细细的红光猛然射出,直向著自己的方向飞来!
江城还来不及多想,身体便已经自动地挡在了兔儿神的身前。那一道道针尖般的红光来势凌厉,江城几乎可以听得到它们尖锐高昂的鸣叫声。
不过是眨眼之间,原本还远在天边的道道红光已然近在眼前,密密麻麻如同天空中张开了一张血红的巨网,那急遽的来势却不曾稍减。江城不用多少判断力便可断定,若被它们刺中,便只有穿身而过的下场。
江城感到胸膛中的心脏鼓动得如同失去了控制,擂击得胸腔阵阵发疼。明明是离了肉体的魂魄,面对这样强大的压迫和威胁时,却仍旧紧张恐惧得像个凡人的懦夫。
恐惧是力量不足的凡人趋利避害的法宝,从小时候起便经历了人世间所有世态炎凉的江城从来不把它当成耻辱。可是现在,即便本能在催促著他马上闪避,双脚却像被钉子定在了原地,一分一毫也动弹不了。
因为兔儿还在他的身後。
就算那是他触摸不到的幻影,可谁又能保证这些诡异的红光不会穿透中间的壁垒,伤害到兔儿?
江城死死地咬紧牙关,一边盯著半空中坠下的密集红网,一边在心底急切地呼唤著刚才的那个声音。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毫无章法的召唤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江城瞪大了眼睛紧盯著那些急速袭来的细锐红光,咬紧了牙根,浑身的力量都不由自主地鼓动起来。
即使唤不到回应,江城却笃定了那声音的主人不会任由自己在这里再“死”一次。
他在乎会不会死,会不会魂飞魄散,不是怕死,不是害怕自己魂飞烟灭。他只怕兔儿伤心,只怕兔儿为他而流的滚烫泪水。
尖锐的啸声已经近在耳边,江城死死地守在兔儿神的身前。无数道红光於刹那间猛然穿入他的身体,三魂七魄的最深处在那一瞬间犹如被置於沸滚的油锅之中煎熬折磨。
江城忍无可忍地暴出一声惨烈的高喊,巨痛到模糊的神识中却还依稀自哂。便是那十八层地狱的惩罚也不过如此了吧,他这一辈子不干好事,死後受到这样的苦难,也该能够抵消了吧,兔儿便不用为他在阎罗王那里记下的债担心忧虑了。
江城本以为自己受苦之时那声音的主人好歹会出来替他分分忧,可是任由他的三魂七魄在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之中里里外外地折磨了个痛透,那道声音却连个屁也没放。
“啊──!!!”巨痛的惨呼已扭曲得不似人声,伴随著远处那血红巨眼的阴冷咆哮之声,连冥界地府的鬼魂也为之心惊胆战,抱臂瑟缩。
不知过了多久,江城感觉那痛苦简直像延续了一百年那麽长,最後一道红光攸然没入他的胸前,红光阵阵的四周再次黯淡下来,江城才猛地弯了腰身,趴跪在地上,每一口疼痛的吐息都像吐出了自己的一丝精魂。
还不待他从巨痛中回神,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震醒了神智模糊的江城。
“兔儿?!兔儿你怎麽样?!”江城猛地回过身去扑到兔儿神的幻影旁边,眼前所见的景象却令瞳仁都不由自主地放大起来。
兔儿的身边浮起了鲜红如血的不祥红光,那不是围绕在幻影身边的错觉,而是那些细小的红光正牢牢地依附在兔儿神的躯体上。兔儿神於昏迷之中发出难过的低吟。
离得近了江城才看清楚,那一道道细小的红光竟是一条条细长的活物,扁平的脑袋後面拖著蛇一样扭曲柔软的躯体,周身散发著刺目的红色光芒。它们肆无忌惮地依附在兔儿神的身体上,一丝丝柔和的光晕从兔儿神的体内被吸食出来,进入那些长虫的丑陋口器中。兔儿神修长纤秀的双眉拧紧,眉心中透露著不安和痛苦。
江城双眼血红,疯了一般扑向兔儿神的幻影,双手在他身上挥打,企图扑散那些如同附骨之蛆的恶心虫子。
一次次挥空的手让江城几乎快要丧失理智。为什麽这些东西可以伤害到兔儿?!为什麽偏偏只有他碰不到兔儿?!
一道灵光猛然从脑海中闪过──刚才那些虫子是钻过了他的魂体,才附在了兔儿的身上,难道说──
江城举起右手,五指用力扭曲得如同鹰爪一般,一道道青筋凸起在手腕上。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猛地将手朝向自己的胸膛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