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在雨中洗淋浴的打算,故而就一头钻回楼内,重新命人端盆倒水,牙粉香皂等物也被邵光毅尽数运送过来。海长山在一边看着,就见他雪白单薄的站在地上,纤细后腰软软的微凹进去,向下延伸出了饱满端正的屁股和修长笔直的双腿——这情景固然具有一种脆弱的美感,可惜那手脚都被磨出了血泡,左边脚踝上不知怎的受了伤,还溃烂了一块。
海长山忽然觉得顾云章很可怜,回身环顾四周又抓不到勤务兵,就亲自撑起一把雨伞,出门给顾云章找药去了。
邵光毅为顾云章周身涂抹了香皂,用毛巾浸水擦洗起来——洗的很仔细,边边角角都照顾到了。顾云章先觉着有点不自在,后来见他动作温柔,就放下心来,乐得省下自己的力气。
舀水为顾云章从头到脚的冲洗净了,邵光毅找出一条干毛巾,为他擦净身上的水珠。
毛巾走到下身时,顾云章大喇喇的将一只脚抬起来踩在了凳子上。
他本是想要摆出合适姿势,便于邵光毅擦拭;然而近来一直心怀鬼胎的邵光毅单腿跪在他面前,手拿毛巾却是怔住了。
顾云章见他不动作,只是对着自己胯下那一吊东西发呆,登时也想歪了。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他现在不思淫欲,不过开个玩笑的闲心还是有的:“看什么?好看?”
邵光毅听出了他那话中的调笑之意,就十分不安的低下头去,手里还攥着那条毛巾。
顾云章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头发:“想看就看,我不怕看。”
邵光毅,正如他曾经申辩过的那样,不是“那种人”。
当年他就不是那种人,现在身体落了残疾,这方面的一切想法和欲望就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知道自己不算个男人了,没有再去和女人相爱相守、传宗接代的资格了。
可他也并未因此而变成一个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个什么东西。在这个游荡异国的小小团体中,他已经变成异类,只在顾云章这里能得到庇护。
“反正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邵光毅抬眼望向上方的顾云章:“不如想办法笼络住军座……”
邵光毅想到这里,忽然就下了决心似的,上前一把搂住了顾云章的屁股大腿。对着眼前那根软垂下来的器官,他毫不犹豫的张嘴凑上去,一口噙住吮吸起来。
顾云章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下意识的就想要挣扎——可随即他反应过来,开始闭上眼睛享受。
邵光毅那唇舌动作的十分激烈有力,很快就吸的顾云章双腿发软。顾云章抓住他的头发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硬木椅子上;随即叉开双腿,不由分说的就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腿间。
粗长的物事完全没入邵光毅的口腔,前端抵住喉咙,噎的他喘不过气来。强行抬头做了呼吸,他这回伸手握住顾云章的腿弯,将那双腿向上托举起来。
这回对方那下身详情彻底袒露在他眼前——他有的,他没有的,全在眼前了。
顾云章很不喜欢这个坐姿,他刚要命令邵光毅放下自己的双腿,然而话未出口,邵光毅已经把脸埋在了他的胯间。
舌头是一尾温热活泼的小鱼,柔柔软软的撩拨过敏感穴位。邵光毅偏过脸含住了顾云章的一侧卵蛋,同时斜着眼睛向上瞟了对方的神情。
顾云章微微昂头,正居高临下的凝望着他,长长睫毛垂下来,几乎可以过滤了目光;脸上的表情是得意的,因为总带着一点杀气,所以得意中还带着些许狰狞恶毒意味——他生的俊美,狰狞恶毒起来也依然是俊美。
邵光毅收回目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自觉着已经成为了一名心甘情愿的弄臣。
邵光毅约摸着顾云章快射了,就换上双手来抚弄,最后终于把那点白浊之物撸了出来。
顾云章身上的水迹早干了,如今只让邵光毅给自己又擦了擦下身,然后就穿上了裤衩短衫。
他觉察到了邵光毅是想讨好自己,而且也的确是讨好了自己。周身舒泰的抻了个懒腰,他起身站在邵光毅面前,用手背轻轻磨蹭了对方的脸蛋。
邵光毅现在是日渐的细皮嫩肉了,海长山曾经打了个譬喻,说邵副官是“弹药库让人给炸了,现在就剩下了一杆没子弹的老枪”。
邵光毅任凭顾云章抚摸着,低头并不言语。而顾云章调戏他片刻后,忽然扯开了他的皮带,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狠狠的在那胯间捞了一把。
邵光毅吓了一跳,痛的想要躲闪:“军座。”
隔着裤衩,顾云章捏住了他那根没子弹的老枪,同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还能硬吗?”
邵光毅惨白着脸摇了头。
顾云章抽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废物。”
正值此时,海长山回来了。
他是孤身一人出去的,回来时才有勤务兵跟着为他打了伞。雨大,一把伞不济事,他落汤鸡似的站在顾云章面前,从军服衣兜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刀伤药粉:“凡是破了皮的地方,甭管多么严重,只要撒上这个药粉晾它一宿,明早管保你好的利利索索。还有这个——”他从裤兜里又摸出一只白纸糊成的信封:“老蔡那边刚派人送过来的,是给你的信,我可没看啊。”
顾云章没接信:“你给我看看。”
海长山果然撕开信封,从中倒出了一封电报文似的短信。快速浏览一遍后,他抬起头莫名其妙的望向顾云章:“老蔡说他刚收到了台湾的电报,有重要人物要来,让咱们准备一下。”
顾云章挠挠头:“准备什么?”
海长山一晃脑袋:“不知道啊,可能就是让下边小兵们把军装都穿起来,瞧着有个军队模样吧!”
顾云章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要给咱们发饷?”
海长山微微向他探过头去:“要真是发饷……还不得让咱们给他打仗去?”
顾云章也茫然了:“往云南……反攻?”
这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顾云章拿起那包药粉打开,坐在椅子上一边往脚踝上涂抹,一边轻声咕哝道:“先不管它,等重要人物来了再说吧!”

第119章 野猴子

顾云章把蔡师长的信件抛去脑后——自力更生久了,他对于台湾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
此时缅北已经进入雨季,正是种植罂粟的时节;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它更繁重的活计。现在顾军已经能和丁达的山民们和平共处;山民们下地干活,顾军就在一旁看热闹;等到罂粟成熟之后,大兵们自然会从中劫掠抽税,攫取大头利益。
顾云章和过路的军火商做了交易,购入了大量军火弹药——这是维持顾军生命的血液,万万缺少不得的。
在重要人物到来之前,蔡师长曾亲自过来和顾云章嘁嘁喳喳,商榷大人物此行的目的。蔡师长是黄埔军校出来的,有信仰、讲忠诚;那位李团长比他更教条主义,无条件的忠于党国。那两位在小孟捧已经商量出了结果,如今是特地来看顾云章的意思。顾云章自然和他们两个想法不同,而且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异见:“老蔡,你知道我的出身,我和你们不一样。咱们在这缅甸混了这么久,队伍领着党国的番号,可是没得过台湾一毫的支援,国军要去给人保镖护路来挣粮食糊口,这说起来简直可笑!现在我不吃他的粮,我也不服他的管,反正我是土匪出身,在哪个山头不是混?”
蔡师长听他公然发表忤逆言论,十分惊讶:“你、你想怎么的啊?”
顾云章坦然答道:“我不想怎么的。要是能合作,那就合作下去,反正我们干的就是卖命买卖,给谁卖不是卖?可他们要是想把我当枪当炮灰使唤,那可不行。”
蔡师长咽了口唾沫:“你这叫什么想法呢?!”
顾云章觉得自己这想法十分明了,不知道蔡师长有什么想不通的:“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死,要活下去。”
蔡师长悻悻而走,顾云章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一日天气放了晴,顾云章坐在楼前那个砖砌台阶上,默然无语的吸着一根烟。
邵光毅坐在后方高一级的台阶上,痴呆呆的对着顾云章那背影出神。
两人十分安静的枯坐许久,正是彼此感觉都很恬然良好之时,一身军装的段提沙忽然来了。
门口的卫兵懒洋洋的席地而坐,见他过来了,就伸出枪管作势要拦,而段提沙用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这动作,就故意亲昵热情的向院内用力挥手,同时大声喊道:“将军,我来啦!”
说着就往院内跑去。卫兵见状迟疑了一下,也便无言的收回了步枪。
段提沙如今是时常要来拜访顾云章的,尽管顾云章不大理会他,但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别挨皮鞭、别被撵出去就已经很满足了。
欢欢喜喜站在顾云章面前,他高抬腿猛落脚,同时举起手臂掌心外翻,行了个十分标准的英国军礼:“将军!”
土司兵们受英国殖民者的影响,但凡行军礼,都是这一套动作,段提沙也不例外,脚下跺起一片灰尘。顾云章皱着眉头向后躲了一下,然后翻着眼睛仰视了他:“又来了?”
段提沙转身在第一级台阶上侧身坐下了,扭过脸先是上下打量顾云章,后来就嘻嘻一笑:“将军,你这两天胖了一点。”
顾云章其实对段提沙没有恶感,只是受不得他总研究自己。见对方又在审视自己的胖瘦,他就很不耐烦的把口中的烟头狠狠吐向段提沙。
段提沙没躲,把落在身上的烟头捡起来衔在口中,用牙齿一点一点的咬着玩儿。
段提沙认为顾云章很凶恶,很漂亮。
换言之,他晓得顾云章厉害,可是又不由自主的要飞蛾扑火。
当初第一眼见到顾云章时,他真没想到恶名远播的顾将军会是这般清秀样貌;可是在追随了对方几日之后,他深刻感觉顾将军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顾将军真是迷人极了。
只是身份相距太悬殊了,他很想和顾云章亲近一番,可又找不到这一步登天的捷径。无奈之下,只得死皮赖脸的变成一块甜腻的牛皮糖。
将咬碎了的烟头吐出来,他低下头,把目光落向了顾云章的双脚。
天热,顾云章虽然还是长裤衬衫的打扮,下面却是打赤脚穿着木屐。段提沙歪着脑袋凝视过去,就见对方那脚生的雪白秀气,脚趾头也匀称整齐,只是淡红脚踵处赫然横着一道伤疤,脚踝那里也结了一片血痂。
脚踝向上,就是笔直的小腿隐于裤管之中。
段提沙下意识的把手伸过去,在顾云章的脚背上摸了一把。
顾云章正在发呆,忽然受此爱抚,便莫名其妙的向下瞪了他:“干什么?”
段提沙收回手,心里乱纷纷的,嗫嚅着撒谎道:“我看你的脚上……有伤呢。”
顾云章看他手贱,就俯身向他探过头去,一字一句的轻声问道:“要不要我也给你添点伤?”
段提沙望着顾云章的眼睛,忽然皱起一边眉毛,做了一个很幼稚的撅嘴动作。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还是个大男孩子,而且生的端正可爱,扮出鬼脸也不讨厌。顾云章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生气勃勃的面孔了,一愣之下随即笑起来,而且还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对于段提沙来讲,这可是罕见的亲切举动了。他受到了温暖而强烈的鼓励,那脸上立刻就绽放出了一个很纯粹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顾云章看他像条狗似的,忍不住又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段提沙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试探着抓住了对方的手——那手也是单薄修长的,只是掌心磨出了几处薄茧,因为长年用枪。
顾云章见段提沙双手紧握住自己的手,直瞪瞪的望着自己,动作僵硬而战栗,就感到莫名其妙:“干什么?”
段提沙发现顾云章对自己总是要问这三个字——“干什么”,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俯身将额头抵在了对方的手背上,其实他更想用嘴唇去亲吻对方的手指。
邵光毅坐在后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因为受不得这猴子捧着顾云章的手没完没了的发骚,他忍无可忍的骤然出手,狠狠的拉扯了军座衬衫的后襟。
顾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邵光毅这才晓得自己急火攻心、冒犯了军座。白着一张脸望向顾云章,他支支吾吾的无话可说,后来就一横心摇头道:“没、没事。”
顾云章重新转向段提沙,且将自己的那只手抽出来插进对方的短发中,随即收拢五指,薅着头发用力的揪了一下。
段提沙再一次的将他的手抓下来握住,并且大着胆子低下头,轻轻的在那手指上亲了一下。
顾云章觉着他很像一只通人性的动物,就笑着咕哝了一句:“干什么?”
段提沙又亲了他一下,这回用了力气,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啵”。
上方响起了低低的一声笑。
段提沙抬起头,见顾云章面带微笑,一张脸白白的,眉目却幽黑,棱角分明的嘴唇抿起来,因为清秀太过,所以美的简直带了一点薄命相。
他忽然就脸红了。
“将军……”他依然捧着顾云章的手,低下头喃喃说道:“我……让我来给你做勤务兵吧。”
顾云章把手收回来,很温和的答道:“我已经有小邵了。”
段提沙转动眼珠飞快的瞟了邵光毅一眼,随即以手撑地向上挪了一级,和顾云章并肩坐了:“邵副官又不能伺候你一辈子,他以后要去娶老婆生孩子的。”然后他向后方转过头去,快乐的朗声问道:“是不是?邵副官?”
邵光毅那边早就是酸的醋海翻腾,恨的五内俱焚;如今听了“娶老婆生孩子”这话,更是愤然而起,也管不得顾云章就在身边了,扭身甩手就大踏步走进了楼内。
顾云章的嘴角含着一点笑意,并没有去关怀挽留邵光毅。而段提沙挨挨蹭蹭的靠近了他,低声笑问道:“将军,我听说邵副官是被阉过的,不是男人了。”
顾云章微微偏过脸,颇为玩味的盯了段提沙的面目:“他可怜,你不要欺负他,否则……”
段提沙好奇的睁大眼睛:“什么?”
顾云章笑微微的,声音愈发轻飘起来,语气堪称冷淡斯文:“否则我把你的蛋也挤出来,让你去和他做伴。”
段提沙做了一个惊恐的表情,随即像个大猫大狗似的挪回了下级台阶。将两条腿长长的伸出去,他侧脸低头,用指尖缓缓划过了顾云章的脚趾头。
顾云章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安静下来,于是就伸手在他那紧实的脸蛋上掐了一把。段提沙顺势回过头来,黑眼珠子乌溜溜的盯着他,神情是忧伤中带着一点痴。
顾云章早就发现这小子对自己好像感情不一般,同时也确定对方那好意来的纯粹,的确是非奸非盗;可他那胸怀森严壁垒久了,偶尔从外界探入一支怒放花朵,带来的春意也立时猝死在冰封之中。
眼望着段提沙那张年轻面孔,他凉阴阴依旧只问出三个字:“干什么?”
段提沙沉默的垂下眼帘,俯身搂抱住了他的小腿:“将军……”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痴恋缠绵的轻声咕哝道:“你这么好看,又这么会打仗……就像神一样。”
他轻轻摇晃了身体:“将军,我真喜欢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愿意做你的家奴。”
顾云章居高临下的俯视了段提沙,他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爱戴自己。
他自知出身不好,历史不好,名声——从中国到缅甸——也不好。
臭名昭著的活了三十多年,他现在居然也有了一个崇拜者——这事实让他恼羞成怒,几乎窘迫起来了!
他一直生活在仇恨和杀戮中,已经凶恶成性;段提沙的温情是喷到他身上的一丛火焰,烧得他又热又痛。
顾云章忽然生出了满腔恶意。一脚蹬开段提沙,他起身开始劈头盖脸的向对方拳打脚踢。段提沙未料到他会骤然变脸,就连滚带爬的在院子内逃窜躲闪——也不恐惧愤怒,只是像一般淘气的野小子一样上蹿下跳着。
顾云章沉默着追打了他良久,丝毫没有将他打服。他十分灵活的在院内跳跃腾挪,而顾云章在后方瞧准时机飞出一脚,没踹到他的屁股,反而是把脚上的木屐给踢飞了。
段提沙正在逃窜,忽见一只木屐滴溜溜的从身边飞过落在地上,就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顾云章现在变成了个金鸡独立的形象,一只赤脚虚虚点在土地上。
段提沙没心没肺的笑起来,边笑边向前去捡起了那只木屐,随即回身走到顾云章面前蹲下来,先是抬起对方那只赤脚,用手掌擦去了他脚底的灰土,然后一手握脚,一手托住木屐,动作小心而温柔的为顾云章穿了上。
顾云章在地上跺了跺脚,觉着这回穿牢实了,便猛然抬腿踢向对方的面门。段提沙十分机敏的向后一仰,随即一跃连退了几步,嘻嘻哈哈的继续逃命。
顾云章身体好,段提沙身体更好,这两人在顾宅阔大的院内你追我赶,直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依旧是不分胜负。后来顾云章累了,拖着两条腿转身走回台阶处,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下来。
段提沙见他罢了手,便犹犹豫豫的又凑到近前。对着顾云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抬手揉了揉鼻子,显露出了一点懒洋洋的疲态。
顾云章抬头看着他:“犯瘾了?”
段提沙满不在乎的一点头——和所有的土司兵一样,他是有大烟瘾的。
这不是他自甘堕落,正如穆先生所说的那样——“这片土地上处处都是罂粟花,鸦片也是粮食的一种”。
他只是吃粮而已。
顾云章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而他吸着鼻子扭头走了两步,忽然听到顾云章在身后呼唤自己:“段提沙!”
他立刻转身跑回台阶前:“将军?”
顾云章默然片刻,后来抬起头,在刺目阳光下眯着眼睛望向他:“戒了吧。”
段提沙当即一点头,清清楚楚的答了一个字:“好。”
顾云章垂下头,再一次挥了手。
此后的十来天内,顾云章再没看到段提沙。
他以为段提沙这野猴子是在军队中过了新鲜劲儿,所以偷着跑了——这让他略感怅然,因为段提沙的确是个有趣的青年,新鲜活泼,是从高山奔突而下的清澈激流。
然而过了大概两周,这天下午,段提沙忽然又出现在了顾宅院内。
他瘦了一圈,本来饱满的面颊如今显出了线条轮廓,精神却是很健旺,并无一丝病态。笔直的站在顾云章面前,他动作夸张的敬了个英国军礼,而后大声说道:“报告将军,提沙把大烟给戒干净了!”

第120章 重要人物

七月,抵达了缅北。
顾云章收到这个消息时,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午后。他和海长山无所事事的对坐在餐桌前,默然无语的吃着一道汽锅鸡。
汽锅鸡是那位段参谋过来烹制的,是他最拿手的家乡菜。顾云章和海长山两个人老饕一样,也不让一让大厨,嗅到香气就凑过来,一言不发的开始大嚼。顾云章吃东西太快,而且不怕烫;海长山狼吞虎咽了一辈子,没想到自己这时居然会落到下风,就旋风筷子漏风嗓子好一顿舞弄,热的满头都是大汗。
后来两人将个大汽锅都吃见底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海长山拿起一条毛巾满头满脸的擦了一顿,然而打了个嗝儿,口中感叹道:“好吃。”
顾云章点点头,也是顺脖子淌汗。
海长山抄起筷子在那汤水中扒了扒,忽然发现一块残余鸡肉,就挑出来拨到顾云章那边:“还有呢,你吃吧。”
顾云章不客气,刚把筷子伸进锅中,不想外边来了个手持电文的参谋,说是收到蔡师电报,让顾军长马上启程去附近的蒙弄镇。
顾云章登时就没了食欲,且将筷子往锅里一掼,对着海长山咕哝道:“麻烦!”
海长山把那块鸡肉夹起来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满不在乎的答道:“不麻烦,他要用咱们,必然会先给咱点好处。咱先把军饷要过来,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顾云章在这件事上和他一直是志同道合,故而此刻也不废话,直接站起来说道:“我走了。”
海长山没起身,只嘱咐了他一句:“人家大概看咱们挺可恨的,你这回去得多带点人。”
顾云章也想多带点人,可是从上看到下,发现自己这边的军官都有点拿不出手。挑来拣去的选择一番,他把段参谋、杜楚夫二人找了过来。
段参谋算是军中的文豪了,杜楚夫是百事通,顾云章自己就是武将,三人凑在一起,正好拼凑出了个文武双全。至于其他人等——邵光毅照例是要尾随的,而段提沙挎着新到手的冲锋枪,也混进了卫士队伍中。
跳上刚加满油的吉普车,顾云章启程了。
蒙弄距离丁达不过五六十里地的距离,纵是山路崎岖,那颠簸大半天后也就到了。此地本是李团长的地盘,所以顾云章一进入蒙弄地界,就发现镇中唯一的一条大路已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视野之内并无山民百姓。
顾云章的卫队被阻拦在了镇外,这让他很不高兴,颇想冷不防的搞点事情出来,可是忽见蔡师长的参谋长也正领着一队士兵晃在附近,就压下火气,将大部分卫士留了下来,只带着几个贴身的人继续向内乘车行进。
吉普车在李团士兵的引导下停在了一处铁皮房子门前,顾云章独自下车进门,就见蔡师长和李团长军装整齐的坐在椅子上,正就着一杯清茶闲谈。三人先略寒暄了几句,顾云章随后就问道:“到底是谁来?有消息吗?”
蔡师长大摇其头:“不知道,只晓得是今天到。爱谁谁吧,反正不管是谁来了,咱们都是小兵的命。”
顾云章见这两位同自己一样茫然,就也找地方坐下了,侧耳倾听他们那番对话。李团长一身正气,热烈欢迎从台湾空降而来的上峰,高兴的有如流浪儿找到了爹娘;相形之下,蔡师长的态度倒是有所保留,仿佛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这三人困兽一般守在这间铁皮房顶的屋子里,直到了傍晚时分,才有副官急匆匆的跑进来通报道:“三位长官,那个……到了!”
李团长像被针刺了一样跳将起来,几大步就冲向了门外。
蔡李顾三人并肩站在门外,远远就望见两辆吉普车在大队骑兵的簇拥下,一路乌烟瘴气的奔驰而来。
三人都肃然了,并且不由自主的一齐挺直了腰板,手臂上也运足力气,随时准备着一个军礼。
终于,吉普车“吱嘎”一声刹在了三人面前,一名戎装笔挺的副官跳下车来,绕到后排打开了车门。
三人的手臂一起作势抬了一下——军礼酝酿在萌芽中,就等着重要人物出场了。
然而车内只缓缓探出了一根乌漆手杖。
杖尖试探着点在了土地上,随即伸出来的是一条裹在锃亮马靴中的小腿。此时另外一边车门自动打开了,一名中校军官意气风发的下车小跑过来,毕恭毕敬的向车内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搀扶的姿势。
在漫天如火的灿烂晚霞中,顾云章真真切切的看清了那军官的面容——白喜臣!
是的,白喜臣,带着一脸得意而骄傲的微笑,神情几近虔诚的从车内扶出了葛啸东!
葛啸东变模样了。
他那一头短发已经尽数变为花白,然而依旧用发蜡打理的一丝不苟;因为瘦削,所以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也愈发显得冷峻起来。拄着手杖挺直身体,他高高大大的环视了前方三人,同时抬手取下了鼻梁上那副麦克阿瑟式的墨镜。
李团长一见是他,登时就激动了;上前一步行了礼,他几乎哽咽的说道:“葛将军……第八军九师二团团长李、李……”
李团长是真动情了,结巴半天竟是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葛啸东没有给他继续慌乱的时间,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且扭头看了蔡师长一眼,随即目光坚定而又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好,好,诸位都是我党国的骄傲,诸位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