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病了?”
那丫头闻言脸上一白,咬了咬嘴唇。
红尘叹气,这要真得生了病,还是要赶紧医治,否则拖延成大病,不是闹着玩的,哪怕被留下,也比病情更加重好些。
丫头显然也想到这些,迟疑半晌,小声道:“今天一早还好,没走多久,小姐就喊头晕,刚才还昏了过去,太医,太医说怕是恶疾,观察一下不好便要让小姐暂时留下养病。”
说着说着,丫头又哽咽,“这等乡下地处,缺医少药,环境这么差,小姐怎么受得住!呜呜呜。”
红尘皱眉——若真病了,她是没法子可想,就算略知道些医理,也只是皮毛,怎么都比不上人家正经的太医。
隔着窗纱,她却闻见一股怪味,探头一看,就见陈琳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
红尘登时了然,这是煞气附体!
病情她是没办法,解决煞气,怎么也算比半吊子更高明些,扫了一眼,她一扒车门,跳上车去。
小丫鬟一惊,到连忙避开,让出一条路,心下不免感激,小姐这一病,还被太医说是恶疾,可能传染的,其他人就再也不敢凑近,连伺候的小太监也寻了个借口躲开,她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但人家红尘小姐就敢蹬车,只为这个,她回头也要劝一劝小姐,对人家客气一点儿。
红尘伸手探了探陈琳的额头,入手冰冷,又摸了摸她的脉象,虽然不怎么懂,却也摸得出她的脉乱得很,怪不得太医害怕,略一沉吟,低声道:“来,搭把手,把你们小姐扶好。”
那丫鬟还没反应过来,红尘就扶起陈琳,把人塞在她怀里,她只好勉力撑住。
红尘摸了半天,身上的符箓在颍川时都用完了,还来不及再制作和购买,只好把自己那本万能的神仙书取出,放在陈琳胸口,用手按住,闭上眼睛,轻声念诵:“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丫鬟脑子里懵住。
她是知道红尘是灵女,似乎本事不俗,还有那本神仙书,名声传万里,但…灵女侍奉的是天神,现在念诵的竟是…佛家咒语,这,这…
随着红尘低沉的声音,肉眼可见,一圈又一圈的金光向着陈琳的额头飞去。
丫鬟看不太清楚,却也有一瞬间觉得晃眼,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红尘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呢喃,陈琳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只是却皱起眉头,整个人也抖动起来,就像体内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破体而出。
“嗷!”
忽热,陈琳猛地睁开眼,眼睛一瞬间变作竖瞳,蹭一下蹿过去,恶狠狠咬住红尘的胳膊。
红尘蹙眉,声音不光未停,陡然拔高,陈琳瞬间又抖了下,身体软下去。
小丫鬟吓得扑过来抱住自家小姐,瑟瑟发抖,哭得声音更大:“小姐,小姐!”
一阵风吹过。
小荷钻门而入,抓住红尘的手看了看,眉头皱紧,低下头去嘬了一口血丝吐掉:“消消毒。”
红尘一愣,就见他扯下自己的缎带,很娴熟地替她包扎好,还系了个蝴蝶结,才很满意地看了看。
“呃…”
红尘闭上嘴,把那句小荷你洗头没有的话又给吞回去,这要是问出来,多煞风景!
嘤咛一声,陈琳却是醒了,眨了眨眼,一抬头,身体一下子僵住,倒吸了口冷气,脸上爆红。
小丫鬟吓了一跳:“小姐?怎么这么烫,莫不是发热?”
陈琳却看呆了眼——头发失去缎带束缚,披散开来,浓黑如墨,趁着雪白的披风,那张脸更是比画出来的还要精致,如此容貌,如此仪态,京城多少贵公子,就连拿出来比一比,都觉得是亵渎了他,恍若仙人这个词,原来竟真能用来形容世间男子。
视线从小荷的脸上向下看。
他的身材正好,削肩瘦腰,他的手指真是修长,泛着玉质色泽…再一看,就看见红尘了。
陈琳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觉得红尘碍眼的厉害,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位美男子就一手扶红尘,一手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回去,再不走追不上了,这儿的马不好。”
小荷嫌弃地瞥了一眼身边跑过的骏马,一托红尘,眨眼工夫就追上去,把她送进了马车里面。
红尘都来不及问一句——煞气是怎么回事儿,陈小姐你心里有数没有!
陈琳:“…”
“算了。”红尘失笑,反正已经把煞气除去,此时的确不方便,等车驾停下再作计较便是。
坐在车上歇了一会儿,小荷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药膏回来,给红尘抹上。
伤口根本不算重,那陈琳其实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稍微破了些皮而已。
红尘的体质特殊,很难留下疤痕,当年在夏家,曾经失足装在假山上,撞得头破血流,好些大夫都说,怕是要破了相,结果没多久伤口愈合,竟连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辈子别的不说,体质到更好了些。
不过,小荷的药膏涂上去,清清凉凉,还是很舒服,她就没拒绝那用白玉瓷瓶装的浅碧色药膏。
小荷笑了下,冰冷英俊的面孔如冰消雪融:“天气干的时候抹一抹,润肤。”
只是不知,鬼谷先生若是看见小荷拿这种灵药给人当润肤膏用,会不会气得吐血。
这东西都是他多年来走遍三山五岳,采集来的灵药制作,外敷内服,治疗内外伤都有奇效,用得好简直能抵得上无数条命。
当然,红尘是不知道的。
就鬼谷门下弟子这等糟践法儿,前世她与鬼谷先生相逢,还能看见这类药才有鬼!
现在,她也没把这东西真当润肤膏用,这位还是有眼力,能看得出药效不错来。
方怡一早醒了,张了张嘴,一时到不知该说什么好,连慰问下红尘的伤手也没慰问的出来,要是破点儿皮,就有美男子悉心照顾,她也想破来着。
哎,人的命啊!
红尘从盘子里拿出颗栗子,捏开,掰出来塞到方怡嘴里,香甜的滋味顿时把她那一点子‘羡慕嫉妒恨’清扫一空,美男子是很好,不过还是美食更让人踏实。
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一颗一颗,没一会儿就吃了一多半。
剩下的有点儿舍不得。
“咱留着,我看这两天还不一定能不能路过县城,徐太傅恐怕也没时间给咱们捎带零食了。”
方怡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在家的时候,娘亲买了糖炒栗子她还不乐意吃,多是给了弟妹们,没想到出来了,吃别人买的到香甜的很。
红尘点头,最后一颗就吃得很珍惜,慢慢剥开,一点一点啃,正吃着,马车忽然停下,外头嘈杂声四起,小太监打开车帘,一脸的惶恐:“小姐,你们可别下来,前面出乱子了。”
方怡大吃一惊,抱住怀里的垫子——“又怎么了?”
要不是害怕让人抓,她都想跟万岁爷说,您老人家最近时运不济,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别四下里乱走,瞧瞧这一路上乱的,难不成真想亲身上阵演一出过五关斩六将的好戏?
红尘靠在车上,敲了敲窗子,“前面怎么回事儿?”外面扑楞扑楞飞过一群鸟,山边的大树沉稳的声音响起来。
“山神降下谕旨,百兽封路,小姐请自便。”
红尘怔了下,她早就发现,这一片土地上的生灵,都特别有灵气,连老树都不像别处的植物那么迟钝,稍微一点化,便能拥有灵智。
这意思是本地的山神下令封路?
那小太监已经一溜烟地前去打听,没一会儿就过来回话,说是前面有一群野兽挡路,什么食肉的,食草的,飞禽走兽,络绎不绝,都赶了过来。
御林军那边本来还挺高兴,觉得猎物多,能打一批带着当口粮,后来发现不对,拉车的马都走不动路了,连忙点着火把要去驱散掉,没想到那些东西竟然不怕火光。
“驱散恐怕没用…”
红尘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外头一下子鼓噪起来,一阵阵狼嚎声响起。
这种情况明显很不正常,皇帝又不是傻子,忙叫那些灵师过去,也有人过来招呼红尘和方怡他们。
他们三个盯着灵女灵童的名号来的,也要听招呼,尤其是红尘,她如今算是一举成名了,杨师都亲自领着她,白胡子飞舞,一脸正经,偏过头却问:“阿尘,你看这…怎么回事儿?”
红尘走到前面扫了一眼,登时屏息。
其他灵师更个个都吓得脸绿了。
杨师皱眉:“这是云州境界?咱们过来时祭过土地神,没少了供奉吧?”
话音未落,后头就有个长身玉立的灵师奔过来,脸色雪白:“杨师,平安香灭了。”
“啊?”
杨师一惊,额头上的汗珠子滚滚而落,连忙一抹脸扭头就去回万岁。
皇帝这会儿却坐不住,一脸阴沉地领着一排刀剑出鞘的侍卫慢慢走过来。
一行人连忙行礼,不等全礼,皇帝就摆摆手:“行了,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杨师苦笑——虽说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远行要燃平安香,路过宝地拜神灵,他们也次次照做,但从来都是一套礼仪规矩,几十年了,他根本就没见过神仙显灵,也没见这平安香有什么用!
要是早知道动静大成这般,他保准不在没人的时候抱怨自己见识不广!
心中无奈,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陛下,咱们的平安香灭了,臣担心这是山神动怒,才招来祸患。”
皇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又闹什么山神怒?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他运了运气,摇头哼了哼:“罢了,速速解决,北燕使臣即将进京,朕必须尽快赶回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幻象

皇帝转过头,看红尘若有所思的盯着前面看,脸上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些,“阿尘丫头,你精通玄术,就帮杨老这一回。”
“陛下放心。”
红尘含笑应下。
皇帝见她毫不推脱,心中满意,不由感叹,阿婉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没福气的,不过到生了个好女儿。
身为帝王,又是一个已经在至尊位置上坐了多年的皇帝,他是习惯数之不尽的人在他面前献殷勤,做一切讨他欢心的事,就是亲儿子,亲孙子,他也不一定能全记得清楚,现在愿意在心里赞红尘一句,认下这是自己的外孙女来,已是极不容易。
红尘也没觉得荣幸,她和杨师骑着马到最前面,一排御林卫士手里拿着巨盾,神色紧张。
还有好些弓箭手,箭枝已经上了弦,浑身僵硬。
领头的邵将军一见杨师,几乎就扑了过来:“杨师,您看看,那边是狼,那边还有三只老虎,老虎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竟然还成群结队?”
不只如此,一群大兔子也时不时从洞里钻出来耀武扬威,大山羊领着一群小山羊竟然当面向他们的车前滚木头桩子。
狼和兔子山羊呆在一起是什么鬼!
邵将军简直要崩溃。
“若非万岁圣驾在,我直接带人闯过去,实在不行,咱们就放火烧山,我到要看看还围着不围着!”
邵将军深吸了口气,目中露出几分阴冷。
杨师皱眉:“将军别乱来,恐怕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山神,等我带人念诵经文,开坛做法,安抚他老人家试试。”
邵将军嘴角抽了抽。
比起山神,他宁愿相信是哪里出了一奇人异士能驾驭百兽,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帮野兽抽风。
眼见杨师领着他的徒子徒孙忙前忙活,一本正经地穿法衣,准备各种符箓法器,架起高台,他就使了个眼色,令人去准备火把,准备烈酒油脂。
如今陛下面前,若是他们御林军在这里栽了,在万岁爷那儿也得不了好,他还怎么服众?
他是绝对不相信那些所谓的灵师折腾一下,这帮子野兽就肯退下去,再说,就是它们想退走,他还担心这帮家伙在前头再惹事,还是用他自己的方法更让人放心。
沉吟了片刻,邵将军便交代了一声,扭头去明黄色的御辇那儿,向万岁爷求旨。
皇帝其实也是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他陈述利害,皇帝想了想,“那你们就准备一下,若百兽不退,就别怪朕发雷霆之怒…小心些,注意风向。”
至于放火烧山,会不会酿成祸患,会不会牵连山里居住的山民们,他们自然不在意。
只要不连累到自己便行。
“去做吧,我只看结果。”
高台之上,万里无云。
杨师的咒文念诵了三遍,只听扑哧一声,旁边山坡上喷下来一股子黑水,打了他一头一脸。
而且黑水还接连不断地冒出来,所有灵师狼狈奔走,都沾染到了。
杨师脸色尴尬,一扭头,也抱着脑袋四下闪避,还是红尘伸手拉了他一把,那黑水自动转弯,落到旁边的台子上,红尘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拉着杨师下去。
说来奇怪,她走到哪儿,那些黑水就不向哪里喷,到似乎故意避着她似的。
“红尘小姐?”
杨师举目四顾,见自家徒弟们都遭了难,连忙扭头,目中露出几分乞求。
他老人家那么一大把年纪,红尘想了想,试探性地把灵力探出去,高声道:“四方山神,吾等并未心存不敬,还请收了怒火。”
话音落下,黑水竟渐渐停下,地上那一滩泥泞的污水,居然也自动自发地滚落到山沟沟里去,似是不想脏了红尘的鞋子。
杨师看了一眼自己乌七八糟的法衣,摸了摸黏在一块儿的头发,稍微甩了一下靴子上的污水,再看看红尘那张皎洁如月的漂亮脸蛋…
哎,原来连山神也不那么公正!
他是没法子,低声问红尘:“红尘小姐,要不您试试?”
红尘苦笑:“我?您老人家都做不到,我怎么行?”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灵女,听说正经的灵师,要有师门教导,至少学习五年以上才能参加考核,考核通过,得到朝廷承认,才能自称灵师。
当然,那说的是官方认可的,外面有不少野生灵师,也做些替人消灾解难,看风水之类的活儿,同样被尊称为灵师,只是没有凭证,不得朝廷承认,也没特权罢了。
很多野生灵师的能力都不比朝廷供奉的差,有的是没门路,得不到考核机会,也有的是不喜欢被束缚,就爱自由自在,这些都不好说。
杨师看了红尘一眼,摸了摸胡子:“我觉得这回怕是就要你出手才行。”
没看见山神对美人的态度,明显和对他们不一样?
这边才说了几句话,只见邵将军带着一排弓箭手,把箭枝都换作火、箭。
有弟子们发现不对,忙过来告诉杨师,他登时脸色变了变,大怒:“胡闹!”
一甩袖子,领着人就冲过去,人还没到,就见邵将军一声令下,无数火箭飞射,还有很多人投掷火把。
“将军这是做什么?”
放火烧山,那得死多少动物?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危害到老百姓!
邵将军板着脸,义正词严:“我们看过风向,此时放火最好,万一等一下转了风向,又必须火攻,再牵连到万岁,难道杨师来承担责任?”
“你!”杨师叹气,“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遭天谴报应!”
邵将军冷笑:“这就遭天谴?我十四岁上战场,杀敌无数,刀下亡魂数以千计,岂不是早该被天打五雷轰了?”
轰隆!
话音未落,天上忽然劈下一道雷。
邵将军登时怔了怔。
一阵大风狂卷而来,前面烧起来的枯枝败叶,夹杂着火花扑面而来。
一群御林军脸色大变,连忙向后跑,可火来得太快,衣服鞋帽,甚至头发眉毛,一下子就着了。
“啊啊!”
好多人浑身着火,拼命地在地上翻滚。
红尘皱眉,一把抓住一辆车上的车帘,拽下来用力一挥,挡住那些枝叶,厉声道:“天子驾前,切莫无礼!”
一声令喝,那风有点儿不甘不愿,不过还是慢慢停下,只是最后扑了一下邵将军的头发,他好好的头顿时变成焦黄,脸也熏得一片漆黑。
红尘:“…”
“吼!!”
“嗷嗷嗷啊!”
前面的百兽许是受到了惊吓,也可能是在示威,吼声大作,一时间风声鹤唳,不少人腿都软了。
皇帝的脸色也变了变,一脸青灰。
邵将军和杨师一行人都老老实实地跪着。
“难道你们要朕和大周臣民,一起葬身虎狼之口?如果当真如此,朕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肯定不至于,他又不是亡国君主,最多变成奇闻异事,万世传扬罢了。
红尘私底下腹诽。
如今百兽四面围堵,连掉头走都难,一行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
皇帝逼问得急,杨师只好看了红尘一眼。
顺着他的视线,皇帝的目光也落过去,见红尘的神色平淡,镇定自若,心绪也平稳不少,缓和了脸色,轻声道:“阿尘起来吧,是他们无能,怪不得你。”
红尘谢过。
皇帝眯了眯眼,又道:“我看阿尘你胸有成竹,可能替朕分忧?”
红尘沉吟了下,这时候是真不好推辞,想了想道:“陛下,民女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咱们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本地山神,不如就请山神来回话?”
皇帝一愣。
其他人也愣住。
“能请得来?”
“只要陛下手书一封,想必山神必然亲至。”红尘笑道。
她这话说得动听,至少皇帝愿意听,闻言就让人准备文房四宝,挥毫泼墨。
一片文字写完,皇帝审视了下,还很满意,觉得自己文采不错,并没有示弱。
他可是皇帝,皇帝是真龙天子,区区一山神而已,他写封信请一请,已经很给面子。
红尘接了手书,点燃,很简单地道:“岳渎真官,土地祗灵,若有怨言,当面陈情。”
念到第三遍,周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红尘猛地站起身,皱眉怒道:“矫情个什么劲儿,到底有什么事儿赶紧说清楚,再捣乱,姑奶奶上告天庭!”
话音未落,旁边山林中沙沙作响。
皇帝御座前的空地上,忽然出现一道光影。
众人都忍不住注目。
先是出来一个人,很虚幻,明显不是真的,五官一点点变得清晰。
“咦?这不是霍青云?”
有人喊道。
皇帝眯着眼睛想了想,这人是御林军的一员,很忠心,也有点儿本事,他还想着要磨练磨练,以后说不定可以独当一面,大周的武将还是青黄不接,该好好培养培养。
所有人的注目下,霍青云立在在一个帐子前,脸上带着笑:“五小姐,来来,请你尝个好吃的,难得能吃到。”
那帐子也很眼熟,就是大家用的,青灰色的普通帐子,看守在前面的丫鬟服饰,应该是哪个宗室千金。
陈琳就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胳膊搭在小丫头的身上,一脸娇憨稚气,模样可爱的很,拖长了声喊:“是什么?”
众人满头雾水,谁也不知这忽然冒出来的‘幻象’什么意思,不过总算是明白这是幻象。
霍青云从身后拎过来一只麻袋,里面明显有只活物,在不停地扭动,还传说细细弱弱的叫声,不过声音很小,好像被堵住嘴的样子,他随手打开,从里面揪出来一只大狍子。
“狍子?”
一行人愕然。
这狍子长得很肥,比鹿还可爱漂亮点儿,也许说狍子漂亮挺奇怪,但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一只毛色鲜亮,模样比较着看,还真有几分特别。
只是那一双大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含着泪光,楚楚可怜,嘴巴上还缠着一圈粗绳子,让它连叫也叫不出口。
男人们撇了下嘴,心下无语——不会就因为霍青云打了只狍子,山神就要生气?
邵将军皱眉,压低声音,嘀咕了句:“它们不是也弱肉强食,怎么着,老虎吃得,我们吃不得?”
方怡一扭头,把脸埋红尘肩膀上。
她终究是个女孩儿,和男人不一样,天生怜悯弱小:“多可怜,放了它就好了。”
正说话,就看见霍青云十分娴熟地升起火,把那狍子拖到火堆前面,又随手取出一把刀,比划了下。
大家还以为他要一刀宰了傻狍子下锅,却见他十分轻巧地划开了狍子的肚子,一伸手,从里面掏出个东西来。
众人目瞪口呆。
幻象的角度很明确,清清楚楚地落在那东西上。
“呕!”
方怡吐了。
现场静了静。
那是一只小狍子,已经成了型儿,能看出模样,甚至那个胎、儿没有死去,还在蠕动。
下一秒,母狍子疯狂地挣扎,四肢明明都被捆死,肚肠、破裂,地上一片鲜血,它却挣扎着想凑到凶手身前去。
霍青云很随意地瞥了一眼,一抬脚踩住母狍子的腿,一伸手,又掏出一只。
众人:“…”
“知道吗,像什么牛啊,羊啊之类的也是一样,这样的最鲜嫩可口,还纯净,烤好了不用太多作料,吃一口鲜香无比,别的都及不上。”
他轻轻地道,不是那种得意洋洋的口气,就是再寻常不过了,可大家忍不住觉得身上发寒。
陈琳显然也有点儿恶心,侧过头去,呸了一声:“真是的,你这什么毛病?”
“想不想吃?”
霍青云失笑。
陈琳略一沉吟,坐下来舔了舔嘴唇:“反正都让你给猎杀了,那就吃!”
霍青云轻轻松松地点头,取了早就削好的木条,把小袍子串上慢条斯理地开始烤。
火焰燎过去,油水滴下来,母狍子的挣扎越来越弱,嘴虽然封着,可看它的表情,众人也仿佛听见阵阵哀鸣。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烤肉就好了。
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认认真真地吃肉。
陈琳一边吃,一边笑道:“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都答应人家红尘放了,扭头又去抓。”
“唔,我就不让红尘小姐知道了,虽然可惜了点儿,不能让她也享受享受美味,不过,我想她宁愿不享受,也不会喜欢知道此事。”
霍青云一本正经地道。
陈琳大笑:“你可真是个好人!”
红尘的脸色瞬间铁青。
其他人也鸦雀无声。
皇帝都很不可思议,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好半晌,徐太傅气得跳脚:“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怎么如此荒唐!真是粗鄙武夫!”
周围的武夫都扭头看他。
可那是徐太傅,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这位并不是那等迂腐文人,也没瞧不起武将过,这次大约是被气疯了。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怨上霍青云,这都什么跟什么!
其实大周权贵圈子里,什么新鲜事儿都有,那帮子武将,虽然觉得霍青云吃这东西有点儿不地道,到也无妨,不过是特殊点儿的爱好罢了,在这个人吃人都寻常的时代…无论吃什么都不新鲜。
“要说这兽类的胎、儿怎么吃最好,还是活生生的才佳,母体也要活着,味道才美,要是不小心让母体死了,那味道就得下一档次。”
霍青云撕咬了一口,深吸口气,舒展开两条大长腿,拍了拍脚下已经没了声息,却还一抽一抽的母狍子。
众人:“…”
风忽然大作。
乌云罩顶。
周边的花草树木全都响动起来,不远处无数狂吼。
现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些百兽的愤怒。
徐太傅咬了咬牙,这会儿若是霍青云在,他能跳脚过去上演全武行。
他老人家虽然是文人,却也领过兵,打过仗的。
红尘叹了口气,扭头拜倒:“陛下,民女愿前去劝服山神,让百兽让路,只是事后霍小将军如何,民女的确无能,解救不了,还望陛下海涵。”
皇帝皱了皱眉,也懒得管霍青云,眼下是他自己惹下的祸,难道还要君王给他背黑锅不成?
“罢了,阿尘去问问,看看山神究竟想如何,让霍青云赔罪也无妨。”
他这个当皇帝的,其实很有些能屈能伸的品质,毕竟是一个曾经被别国军队像撵老鼠一样撵过的皇帝,必要的时候,连他自己向山神服软,他也不介意,完全是能屈能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