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筃穿过萧条一派的花园,回了自己的小院儿,一进门儿,就见后头又有人过来,便干脆站在院子里略等了等,就见二哥一脸兴奋的抱着一个雪白雪白的毛团儿进来,见韩筃人等在院中,笑道:“哟?怎么?知道二哥要来,到院子里来迎我?”
韩筃失笑:“哪里是特特的等你?刚才筣姐儿处过来,听见你来才略等等的,这是什么?”
韩笙一脸得意的把怀里那团东西举了起来,一只雪白雪白、毛绒的小东西被他双手抓着,从圆团变成了个长条,竟是一只一眼蓝、一眼金的大猫!
“这可是稀罕东西,叫什么波斯猫,从域外来的呢!你二哥哥给你寻了好久才弄到,可喜欢?”
韩筃两眼立时就亮了,这东西不过两个巴掌大小,看着似是刚刚断奶,她前一世在长公主府里见过一只,只是比这个大上许多,长公主爱得什么似的,怎么现在竟让哥哥弄了一只回来?!
“外头怪冷的,小心再冻着它?二哥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直直抱来了?!”韩筃想接,又怕自己不会抱,急得真叫丫鬟小心接过来送进屋去。
韩笙见她只顾着猫,都不理自己的,长叹一声:“唉,白安珩那小子也真行,竟知道弄这么个玩儿意来,这会儿连你哥哥都要退避三舍、退到猫的后头去了。”
“什么?这猫跟白家又有什么干系?”韩筃见丫鬟们把猫抱了进去,又听他如此说道,疑惑转过头来。
韩笙一捂嘴,冲她挤挤眼睛:“哎呀,说漏嘴了…算了算了,这小家伙是你那未来的相公给你弄来的,听说是从宫中弄出来的呢,稀罕得很,行了行了,我得出去给他写贴子去了,就说二妹妹有了猫儿忘了哥哥…”说罢,竟一溜烟的转身跑了。
韩筃站在院子里头直瞪眼,半晌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脸上又是一红,忙在丫鬟们的偷笑之中回了屋子。
听说二姐夫送了二姐一只小奶猫,且还是一只眼睛一个颜色的,正在跟绣娘学绣花的韩筌丢下活计就跑来了,还带携带了一只刚从先生那里头跑出来的坏小子——韩筝。
“听说是宫里来的?”韩筌拿手去戳那只睡得四爪朝天的小家伙,眼睛都恨不得长在这小东西身上。
韩筝则干脆趴在床上,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兴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它:“它还会打呼噜!”
“别吵着了它。”别的东西尤可,因上一世经过、见过,虽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要再嫁一回,可韩筃却因为怎么说也是第二回了,并不十分期待,且心里还有些忐忑之情。
可这一回,这么个白乎乎的小东西,真真送到了她的心坎儿里面,见韩筌直捏小家伙的爪子,心里都有些不舍得,生怕她手重,再给捏坏了。
看着这只猫儿,想起自己平日给白安珩做的那些个东西…虽也用了心,可其实却并不是什么太费功夫的活计。
现在想想,以他家的规矩,怕是这辈子家中后院都只能有自己一个了,要是自己不用心、没想要真心实意的跟他过日子,以他现下对自己这般的好、对未来的经营,自己实在亏欠他许多…
看着那个小家伙,韩筃又出起了神。嫁过一回人——虽说是上辈子的事。可到了这一世,心中却总隐隐有二嫁的感觉。前一世在宋家时,听宋母请来的那些讲因果的姑子们说:这女人呐,一辈子就只能跟一个男人,不然到了阴私地狱中,会被娶过她的男人们人割开了分!死后会受无尽的苦楚!
这话虽从没在哪本经书上见过,却印到了她的心中。等到了这一世时,她是真心打着自己独活一世的想头。
就是后来有了白家的事,也只隐隐的抱着应付的心思,没真心期待过将来的日子,且还有些暗自抗拒。
可几次见到那人时,他的眼睛、他看自己时的眼神,却又在午夜梦回之时,时常出现。叫韩筃心中纠结万份。
直到这会儿、看着这只软乎乎的小东西,方心中隐约想明白了——自己已经重活了一世。要是一直背着上一世的种种,不光对不起家里人、白家人,更对不住自己才是!
日子,都是经营出来的。有什么样的因,便有什么样的果。
想想前一世中,若不是自己从没真心想了解过宋裕慈,时时刻刻拿着宋母所念的“宽容、大度”为己任,从不闻不问他在外头的事,对待家中的姨娘也只是她们不犯我,我便不去理会她们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又怎会闹到最后那般地步?
前世之事,虽错多在宋裕慈身上,可自己却也不是全然无错——被人所骗,是自己识人不明。不知丈夫所思所想,是自己关心错了地方。被姨娘所害,是自己太过天真,当世上人都与自己一般,能各司其位。
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有错不怕,怕的是不知错、又或是知错不改。
上一世找错了方向,既然这会儿想通了、既然能有一世让自己重活,那边好生经营着吧。自己的夫,从这一世一睁眼起,就再也不是宋裕慈了,而是白安珩!
第35章 绣猫
“…二姐姐、二姐姐?”
韩筃忙回了神,看向正嘟着嘴巴的韩筌:“怎么?”
“我是说,怎么从宫里出来的,三姐姐没得?二姐姐倒有了?”
韩筃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也是不由得有些忐忑。自己同韩筣感情愈发深厚了,可要是因为这事,再叫他们二人间起了什么间隙,那可怎么是好?
韩筣日这会儿已经对做王妃的事儿心中烦闷呢,要是再有了这么一出…
“这件事…”韩筃心中犹豫起来,似乎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有些不妥当。且这个小东西是白安珩送给自己的,自己没的把它拿来卖人情的,且自己也舍不得。二哥哥又是当众说这东西是白安珩从宫里弄出来的,下人们怕都已经传开了,韩筣那里知道只是早晚的事儿…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不说!”韩筌两眼发亮,高举着小手颠着脚,韩筝也扬起脑袋来:“不说、不说!”
那小猫睡得正香,听见周围有人在吵也不睁眼,抽抽小鼻子、咂吧咂吧小嘴,再抖抖小耳朵,脑袋朝另一边儿歪了歪,继续睡。
摸摸弟弟、妹妹的头,韩筃苦笑了一下,这不是说不说的事儿,她们不说,也有别人说,只是…
这心,就一直担到了次日。因要学规矩,这几日韩筣日的饭都是在自己房中用的,听说头天晚上有鱼,韩筣怕是又要辛苦了。
直到次日上午,快到了自己平时过去找韩筣说话的时候,忽听外头丫鬟们来传信道:“听说五皇子亲来了呢!”
韩筃眨眨眼睛,心中又是有些奇怪、又是有些隐约的期待。五皇子既然来了,韩筃便没马上过去韩筣那儿,直到快用午膳的时候才听说——五皇子不光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只白乎乎的小奶猫过来,那猫跟头天白家送来的一个样儿,都是一眼蓝一眼绿的,只是两只眼睛的颜色调了个个儿,稀罕得很呢!
看看正在炕上四脚朝天的抱着个小绣球不松爪的小家伙,韩筃“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之前都担得些什么心呢?白家同宫中关系最近的怕就是五皇子了,那猫不是从五皇子那里弄出来的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就算不是从五皇子那里弄出来的,可连白家都能得的东西,五皇子又哪里会要不到?
知道白安珩要把猫儿送到韩家来,五皇子哪会出这种差错?这婚,就算只是圣上指的、就算再不合他的心思,为了面子,他也必会把事情圆圆满满的做下来。
等到了韩筣处,果见一只白乎乎的、跟韩筃那只长得极像的小猫正在床上支着身子想往小几上跳呢。
“姐姐来了?”正在炕上逗猫的韩筣日闻声转身,笑嘻嘻的指着那个小家伙,“正好想出几个新样子来,还要烦姐姐回头绣出来呢。”
“要绣猫?”韩筃眼睛一亮,她也正有此想呢,只她于画之一道十分寻常,描样子还好说,可想新样子就为难她了。
“是呢…对了,听说姐姐那儿也有一只?是昨儿个白家送来的?”
听韩筣说,韩筃才知道,合着,这一回是有人域外之人进献了一对儿波斯猫,母的那只怀上了,生了一窝,一共得了五只。因此事正巧是白大人经手引荐的,皇上便特意开恩给白家留了一只,剩下的,长公主府得了一只,皇贵妃处得了一只,五皇子也讨了一只回去,想要送给韩筣,剩下的一并留在了太后处,又由太后做主,自己留下了那对大的,小的给了一直养在身边的三公主。
一窝猫,就这么分巴分巴的散了出去,韩筣日悄声同韩筃道:“太后娘娘留下那两只大的,怕是想等回头再生了小猫,再拿去送人吧?”
这笔买卖多划算?猫不比别的,一年至少要生三回,这又是从国外来的种,拿出去做人情可比别的东西稀罕多了!
“你那只是公是母?若是一对儿的话,不如等它们长大了,也凑一出,生出来拿去送人可好?!”
韩筃拿手指着她,只笑得说不出话来。可见她是憋得久了,连这话都敢乱说了!
不出三天的功夫,韩筃那里就收着了韩筣日处送来的十七八张新花样。拿在手里翻了翻,转头向送样子过来的秋谷道:“这些都是你们小姐这两日画出来的?”
秋谷忙忙的点头:“可不是么!小姐只一得了功夫就拿笔琢磨样子,要么就跟雪球玩儿。”雪球和雪团是头一日姐妹两个给两只小猫取的,正好一对儿。
韩筣这几日算是辛苦了,这会儿让她换换脑子,少琢磨那些有的没的倒也好。可见,五皇子这猫送得很及时。
韩筃抿着嘴笑了起来:“这许多,让我一时哪做的出来?回去告诉她去,让她悠着点儿画,我这针线可不比她的笔,没她手快。”
秋谷连连点头:“二小姐说的是,回去我们就劝着她,哪怕多和雪球玩会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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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就到了年底,各家各户除了预备过年时节的东西外,还要准备走礼的。因进了正月便不能动针线,韩筃年前倒真真忙了一阵。
白安珩拿着手中的那方帕子直愣神,帕子是青色的,并不起眼,可上头却绣着只用银、白二色的丝线勾勒出的小白猫。
那小猫倒仰着,怀里抱着个大绣球,显是玩的正乐着。可又似乎觉着人有在远远看着它,便半支起小脑袋来,两只眼睛一蓝一金,直愣愣的看向手帕外的人。
自从定亲以来,白安珩收着过韩府送过来的、韩筃亲手绣的绣品并不算少,至少每月都能有一件半件的。可从没哪件,有这件绣得精细。
那一根根的白毛、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肉乎乎的小爪子,看着这方帕子,就好像画上的小猫都要跳出来似的。
活了!
再眨眨眼睛,看那帕子还是帕子,那小猫还是仰在里面愣愣看着自己的模样,嘴角不由得又扬了起来,心中忽然变得越发柔软、越发期待起来了——这得花多少功夫,才能得此一方帕子?
不过寸大的地方,竟能让她巧手绣成这般。
想着她坐在窗边,一针一线勾着银丝线的模样,心竟莫名跳得有些急切。之前拿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也很好,可显都没有这件更上心。怕是,她那里对自己也是越发上心了吧?
送的东西讨得意中人的意,白安珩细心把那方帕子随身收好,连走路时的脚步都又轻快了几分。看得洗笔几个小厮连连偷偷换起了眼色——傻了、傻了!公子愈发变得傻了!
眼见着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庄子上的收益早就送进府里安置好了,不过汾安老家的年礼这会儿才刚刚送到。
同来的还有老家的几位下人,韩朴看着其中一位疑道:“怎么今年是你跟着过来的?”
刘三点头哈腰的冲韩朴跪下行礼,笑道:“多年没见二爷,小的心里想得很呢,便向老爷、老太太讨了这回的差事。”
刘三乃是大管家,往日再不管出远门这些事的。韩朴笑着把他扶了起来,心中转了几转,一时没能猜测出来到底因着什么。
等见过自家二儿子、并韩笵、韩池后,韩朴这才知道他这回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长子长孙在此,外加老太太的心肝一并都在京城,不派个重些的人过来怎能放心?
前头来的是大管家,后头姜氏也接待着了管家娘子,五十多岁的人了,竟还要跟着小子、媳妇子们往北跑这一趟,真真是…让夫妻二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家中经年的老管家,韩朴夫妇自然要很给面子的,礼也不敢让他们行全了,还拉着几个儿子女儿出来,再立着听他们二人交代老家老太太的话…
“你说多少?!”姜氏瞪大了眼睛看着韩朴,一时不信自己的耳朵。
“三千两的银票。”韩朴脸色有些发黑,把大衣裳随手丢到椅子上,一屁股坐到炕上,热烘烘的炕只烤得他火气倒更旺了,“过了年才十八岁,老太太竟一出手就给了他三千两!也不怕他小孩子家家的拿了银子再出去祸害?!”
“这…这也太…”自家二儿子一个月才五两月钱!朝廷官宦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这三千两,都够自家富富裕裕的过上小二年了!“是只笵哥儿有,还是池哥儿也是如此?”
若真是叔侄二人都有这许多银子,自己夫妻哪敢叫他们二人再在府上住着?老家的老太太到底什么意思?!
说到池哥儿,韩朴的脸色才略好看了些:“刘三是当面同他两人说的话,事后才偷偷寻了笵哥儿,银票也是他偷偷交给他的。是小厮帮他收拾东西时无意间看见,这才报到我这这来的。”
早就听说家中老太太偏爱这个孙子,之前只当是一般的溺爱、手松些,却没想到…这可真见是怕他受委屈了啊!
“这事,只做你我不知道,反正春围前我不是准他再出门的,就是有再多银子,没处花,也惹不出事来!”
叫孩子上京是来备考的,又有嫡亲叔叔看顾,哪里委屈得着他?老太太这是怕自己夫妇虐待他不成?且那刘三显是老太太派来的,放着长子长孙不理会,倒如此偏心一个庶出的孙子,这又算是什么?好在,到底是大房那边儿的事,与自己这边无关。
第36章 宋家妇
想明白干系之后,姜氏心里虽还是存了些气,却还是点点头,没吭声的应了下来。不过细想想倒还好,至少,自己过门后便同丈夫在京中、任上同住,老家里的老太太,自己除了新婚那阵,这些年间也没正经伺候过。
不像家中大嫂,想必平时这日子定不会太过好过。
那边韩笵得了银票尚不知足,拉着刘三本想跟他念叨念叨二叔对他的“虐待”,可又一想,之前在老家时,这位刘三就跟嫡母一个鼻孔出气,总时不时的“规劝”自己几句,以显他自己在韩家多有地位,连主子爷都能说道。
如今,那银票是老太太交代的,他不敢不交给自己。但自己若是有什么话要说,他哪能真一字不差的传给老太太听?
因此便道:“你且等两日,我有家书要给老太太请安,你走时一并带着,务必要亲手交到祖母手中!”
写封家书要用两天么?
刘三笑一副眯眯的模样点头应了声“是”。反正这位四爷是个什么德性这些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二老爷的性子——早年间伺候过,自然也是清楚的。写信?只怕是要回去给老太太报委屈去吧?反正上头主子们有什么不合,跟他们这些下人又有什么干系?
等过些年老太太一闭眼,倒要看看到时这位四爷,还会有谁搭理?
韩家祖籍在汾安,就中这里没有牌位等物,过年时只遥遥在主宅院中冲着汾安老家的方向磕个头,便算是祭过祖宗了。
之后便是放炮、散钱、守岁等等,不必细说。
转过头来便是大年初一,宫中摆宴,大宴群臣。韩朴、姜氏,自然在列,连韩筃和韩筣两个也被太后亲口点到,命她们一并入宫,拜见太后等宫中贵人。倒是韩笙,因为尚未入朝为官,身上无事一身轻,用不着进宫受那个罪去。
不光是韩家,白家也是如此,因此宴席之上韩筃自然又见着了白家夫人。
若是平日里,有白夫人到的地方,韩筃自然要避开一些,可现在这宫宴之上,便不能顾及那些规矩了。
见着韩筃韩筣日两个,白夫人先笑着拉过韩筣来细看了看,冲姜氏道:“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养出的女儿一个赛一个的好,倒是我运到好,先抢了一个回去。”
两人说笑了几句,就听白夫人又道:“唉,说起我那二儿子,连大过年的都不受出书房,成日家不是抱着书本看,就是盯着帕子发呆。”
听到帕子二字,又见白夫人含笑看向自己,韩筃不由得脸上发烫,再垂下头来。年前送过去的那条帕子,确是自己精心之作,光画样子就磨着韩筣改了好几回,才选中了那一张,又足足绣了小半个月,才算满意。
虽看上去只有银色、白色二色丝线似的,可天知道,光白之一色,她就选了深浅不下十几种,才把那猫儿绣得活灵活现的!让帮她分线的几个丫头都直嘀咕,说眼睛都快挑花了。
不过寸大的一只小猫,花的心血功夫比之前送过去的那些不知多了多少。
自己是绝意定下心来,才愿意花这翻功夫的,就如她看到了白安珩愿意在自己身上花的心血与期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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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中较偏的位置坐下,韩筃这才偷偷松了口气。以她的身份本是进不得这等宫宴的,她不比韩筣,怎么说韩筣也算是预定的皇子妃了,坐在这里还算有资格,自己呢?则是仗着被太后赐过婚的便宜才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上面太后示意过后,下面众人方能动筷,韩筃这才有功夫抬头四处打量,除宫中贵人们之外,还有已出宫嫁人的公主们在太后身边作陪,更有如长公主这般的圣上姐妹在坐。
再一转头,见前面一桌上坐着和怡县主,先愣了愣,才恍然——虽宋裕慈的品级不够,他和宋母都不能入宫,可和怡县主身上的品级却是实打实的!不似自己上一世时,因自己嫁夫随夫,自然也没资格入宫。
这还是自赵茹岚嫁入宋家之后,自己头一回同她相见呢,韩筃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好奇,远远打量着她的脸色。离得远些,看不大清楚,不过比起以往,她脸上的笑意倒是多了几分,只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着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不多时,上面太后似是累了,便倒后头歇息去了,其余的人便不像之前板生生的坐在原处。有些原本相识的,便趁这个机会起身走动,寻平日相熟的人说话不提。
韩筃正同韩筣低声说着话,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了个人,一转头,见竟是赵茹岚?
“见过县主。”韩筃忙起身行礼,再抬起头来时,这才发现——赵茹岚的脸上扑着一层厚厚的粉。
不过只比自己年长一岁,如今也才刚满十八岁,怎么就要用这许多的粉?
韩筃心上疑惑,想了想,怕是她原本脸色不大好还是怎么着?
赵茹岚脸上笑得勉强,看了看韩筃又看了看韩筣,叹了口气:“听说你们的好日子就在来年?倒要恭喜了。”
“多谢先祖挂怀。”忙压下心中疑问,韩筃垂首应道。
就听她又开口叹了一声:“以前还是年轻气盛…若有不当之处…你们…”似是不惯说这些软话,赵茹岚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
“哪里的话?往日倒是我们说话没轻没重的,县主不怪已是大度了。”韩筃心下越发奇怪,连忙应道,边说着,便偷偷再往席上打量了一番,想了想,心中略有了些定论。
今日来的人中,多是达官贵人的家眷,虽多同赵茹岚相识,可往日和她较好的那些女孩子们,却一个都没有。自己同韩筣虽平时和她没甚交情、还略有些分歧,可若论相熟,倒还是同自己二人更熟一些,也难怪她会跑过来跟自己二人说话。
这话头略了过去,便又聊起其它,应景说了几句宫中宫宴的气派、太后娘娘气色大好等话,那边赵茹岚又一转话头,眼中略带期待的同韩筃道:“来年你的婚事,我可能过去贺喜?”
韩筃一顿,含笑点头:“那就等着你的大驾光临,到时我送贴子过去。”听了这话,赵茹岚果然一副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太后换过衣裳回了前头,赵茹岚方依依不舍的起身回了自己桌上。
韩筣这才偷偷拉了拉韩筃的袖子:“姐姐,她怎么…”
之前虽就瞧出赵茹岚婚后的日子怕不大好过,可她竟巴巴的要想在韩筃的婚礼上过来贺喜?往日两边也没那么熟吧!
韩筃远远的看了赵茹岚一眼,见她还在强笑着同她身边的一位夫人说着什么,轻叹了一声:“到时便让她出来散散心吧。”不过一张贴子的事,宋老太太那脾气,只怕把她拘得够呛。那样一个恣意要强的女子,一日为了宋家妇,再多的苦水,也要自己和泪咽。
若是她嫁的是其它人家,受了婆婆的制,韩筃还会觉着是她往日里太过恣意了,也该叫人管上一管,可宋家那位老太太…那可是自己亲身伺候了十年的主儿,绝不是个好相与的。
待宴席尽,各个家眷便都退了出来,前面同皇上一同用膳的男人们,和后头与太后一处用膳的女子们,都在宫门口处相汇,再一同各归各宅。
赵茹岚脚步缓慢,一步步的挨向宫门口,脸上有些迷茫、有些沉重。扶着她的丫鬟轻声道:“县主,再不走,只怕宫中要上锁了。”说着,见她脸上还是那副愣愣的模样,轻叹一声,“爷怕是还在前面等着咱们呢!”
听到宋裕慈,赵茹岚的眼睛亮了亮,“嗯”了一声,脚步也快了起来。
虽然宋裕慈不能入宫,却温柔体贴的说好要在宫门口等着自己。可明日一早…明日一早…
手,轻轻的扶到小腹上,赵茹岚缓缓闭了闭眼睛,还差几日,自己才算坐完这回的小月子。原本她不应该来这回的宫宴的,可她不绝不能让人看轻、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在宋家受婆婆刁难!
那样好的丈夫,虽婆婆难相与,可怎么说也是自己选出来的!那又是位寡母,小门小户的,待自己严苛一些也是有的…就像李妈妈说的,她都多大年纪了?等熬死了她,自己不就活出头来了?
一时,又想起借口自己小月不能伺候丈夫、又被那老太婆塞进来的几个丫鬟,赵茹岚暗暗咬了咬牙,忍忍…再忍忍…再过一两个月,等自己的身子大好了,再怀上个哥儿,到时看那老太婆可还看像上回一般的折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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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摆宴、外出赴宴,姜氏带着小女儿、小儿子忙忙的这奔、那跑的。倒是两个待嫁的女儿乐得在家中老实呆着,反倒清净了许多。
不过,韩筣那里,几位宫中的女史又加起了课,讲的都是宫中过年时的种种规矩、王妃过年时应遵守的规矩。还拿上回韩筣参加宫宴的事情当例子,念叨的韩筣脑袋都快炸了。
所以,韩家中最清闲的莫过于韩筃了。
第37章 春围
韩筃歪在火炕上,捏着怀中雪团儿肉乎乎的小肉垫,难得不用动针线的日子,还好家里有这么个小家伙给自己解闷。
想想小妹这回过年就七岁了,前几日嚷嚷着不许自己再捏她的脸,小弟又因是个男孩子,时常不在后院晃荡…
正想着,心里忽又冒出了前世自己的那两个孩子…心中仿佛针扎一般的疼了一下,忙闭上了眼睛。
自回来之后,除了头几日外,她再没想过那两个孩子。
不是真不想,而是不敢想…
自己已经回来了,他们则留在了上辈子。没了亲娘的孩子会怎样?韩筃不敢想。而这辈子会不会能生出他们两个来?韩筃更不知道。
可要是等自己过门之后,再得了孩子,把这辈子的孩子完全当成上辈子的孩子来养活,对于这辈子的孩子来说,却又似是不公平的。就像这辈子自己要嫁给白安珩的话,绝不能抱着同对宋裕慈一般的心思想他,对他,也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