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一回,它还险些就这么四脚朝天的蹭到地上去,让眼急手快的夏蝉一把抱住了,可把众人吓了一大跳——那么高的地方,再把它脑袋磕坏了?
韩筣那边的雪球则正相反,最爱动,不管看见什么都要过去扒拉扒拉,韩筃每回去韩筣日那里的时候,都听她抱怨说“今天雪球又把什么什么给打了”的话。
夏蝉跟秋谷说笑时还道:“还好你家小姐嫁的是位王爷,家里好东西多的是,倒不怕打,要放在寻常人家,只怕好东西都不敢摆了呢。”
嘴角勾了勾,任脑子飞到那不着边际的所在,不再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
忽听外面有人说话,没一会儿便进来报道:“白家二爷亲来的,送了小姐几支梅花过来。”
几枝刚剪下来的腊梅,上头或含苞待放,或迎雪怒绽,把屋中装点得鲜活了起来。
夏荷夏蝉几个笑得合不拢嘴,不等韩筃开口说话,就先给抬花儿的小子们打赏了一大串钱。
钱妈妈笑道:“这还没出正月呢,就惦记上了,还有六七个月的功夫,也不知要怎么熬过去呢!”
韩筃这几个月都叫她们打趣的脸皮厚了起来,听了这话也不理会,只叫人拿瓶子插好,自己这里留了一红、一黄,剩下的几盆分别送到了母亲房中一盆、两个妹妹处各一盆。
看着这两盆梅花再出起神来——来年二月就要下场了,可要给他预备些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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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寒意尽去、春暖花开,二月间正是乍暖还寒的日子。
韩笙骑着高头大马,身边跟着黑着一张脸孔的韩笵,朝着会场而去。
下了马,取好自己的东西,整整衣帽,便准备入场。一转头,正看见白家的人也到了,两边远远的打了声招呼,韩笙便凑了过去。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拉过白安珩手里提着的东西左看右看,一脸叹息之色的又塞回了他的怀中,冲着一脸纳闷的白安珩长叹一声:“唉,还没出门子就已经把我搁到了天边儿去了,可见就快不是我家人了!”
原本被他闹的有些莫名奇妙,这会儿听到他如此说,白安珩方明白了过来,含笑把自己的东西收好,又扫了一眼韩笙拿着的那些。
二人用的是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家什,那装笔墨的袋子、抱着吃食的兜子,都长得极像。可只要细看来,便能看出——阵脚疏密上面却有些不同。
自己的精细得很,韩笙的那个就略粗糙一些了。可那要看是跟谁的比,反正比一般人做出来的是不差的,可跟自己这个嘛…
把手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韩世兄,请。”
翻翻眼睛,把心里的无奈不爽咽了回去,二人一先一后的进了考场。
九日后,多少竖着进去的,这会儿全都横着出来了?
韩家的家仆一脸焦急的等在门口,车子正好跟白家的在一处,两辆车上的主子这会儿也正站在一起说话。
韩筝一脸的好奇,一边扶着车上的门框子颠着脚一边向身边人问道:“我二哥怎么还没出来?你看见你二哥了吗?”
白安珣板着张小脸,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做成一副沉稳像的看着前面仿佛逃难的那些考生们:“还没,想必就快了。”
“你说,你二哥会不会跟我二哥约着一起出来啊?”
白安珣歪头想了想,点点小脑袋,依旧板着张小脸道:“也有可能。”
以为会约好一同出来的二人并没有一起出来,先走出来的是白安珩,他在的位子离门这里稍近一些,再加上他平日里会习些武,走出来时不过比平时稍疲惫了些,并无大碍。
见到二哥出来,再装老成的小豆丁也老成不下去了,蹲下身子、扶着车辕子就要下去,被跟出来的下人们看见了,忙把他抱了下去。这会儿心里着急,也没顾上说什么“爷是大人了,不要人抱,拿个凳子我踩着”的话,人落了地,想跑又不敢跑,急急的往前冲着。
还没等他冲到白安珩身边儿,就见听身后一个声音尖着嗓子叫着“二哥!二哥!”然后,炮弹似的冲过了自己身边,冲向自家二哥身后不远处的韩笙。
于是,小大人再也装不下去了,几步小跑了过去,被早就看见了的白安珩掐腰一把抱了起来:“可等急了?”
小脸微微有些发红,到底点了点头:“二哥可累着了?父亲母亲正在家中等着呢,咱们先上车吧。”
后面不远处,韩笙被撞进怀里的小肉弹撞得直翻白眼,随后跟过来的下人们忍着笑把韩筝抱了过来,道:“三爷,二爷累着呢,小的抱着您走可好?”
肉弹出了怀,韩笙这才咳嗽了几声,缓了缓气,挥手道:“上车上车,可有水?唉…我的位置正下风口,恭桶那个味儿啊…赶紧回家,我要沐浴!”好在,不是离的最近的,听说后头那一排的,前几天就熏晕了几个,被抬出去了。
“有有、有水。”下人应罢,又干笑道,“不过,二爷,咱们还得等等四爷。”
韩笙一拍脑袋,可不是么?这回自家来的可不止自己一个啊。
“那行,先上车吧。”
一直等到人都快散尽了,才迎着了韩笵韩大人——这位爷是被抬出来的。
原本就煞白的脸色这会儿更没人样儿了,睁开眼皮看看来接自己的下人,这位大哥干脆闭上眼睛直接呼噜过去了。
远远的,韩笙就闻见韩笵身上的那股子馊味儿了,比自己身上的重了不知多少倍,他都怀疑,是不是这位干脆掉到茅房里去了?还好,韩家这回来的是两辆车,这哥俩正好一人一辆,不至于恶心到韩笙二人。
回了韩家,韩笙痛快洗了个澡出来,跟父母、妹妹弟弟们还吃了顿饭,这才回去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等他醒来后,听说韩笵那边还没醒呢。直到后日上午,韩笵那里才醒了过来。
不过,人虽醒了,却又大病了一场。韩朴忙干脆请了位太医过来给自家这位娇气的大爷侄儿看病,足足调理到放榜的那日,才勉强下得了床。
韩筃、韩筣、韩筌,再加上瞪着一对圆圆大眼睛、一脸好奇的韩筝,全都坐在屋子里面,大眼等小眼的等消息。
韩朴虽人在朝中,能提前跟同僚处打探着消息,可细想了想,却并没这么做——自家二儿子那个不着调的劲儿,要是真没考上,自己提前打听反倒怪没脸的。
韩朴和姜氏这会儿也全都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时不时的便要抬头向大门口那里看看。
韩笙一脸的不自在,恨不能干脆回自己的屋里去窝着去,也不再受现在这股子诡异气氛。原本刚考完的时候,他并没太在意自己考不考得上,又考得如何。可到了这会儿,就是自己再不在意,让他们闹得也在意起来了。
“两个要不要叫笵哥儿他们…”姜氏一语未闭,就听外面传来鞭炮声,吓得一哆嗦,指着门口道,“听听,是哪一家?!”
下人们连忙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道:“是西面许府。”
于是,众人泄气一般的又坐了回去。
韩笙实在受不了了,皱眉道:“不过就是一场科举,那七老八十的还有考不过的呢,何必自找罪受?”
“就是不听听你的,我还要听听我姑爷考得如何呢!”韩朴正想拍桌子话说,就听姜氏如此说道,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只瞪了韩笙一眼。
韩笙翻翻眼睛,又想再说什么,就听外面一连串儿的叫声传了进来:“中了中了!二少爷中了!”
呼啦啦一下子,众人全都站了起来。
“第几?中了第几?!”
那下人跑了进来,喜笑颜开的报喜道:“恭喜老爷、夫人、二少爷中了第五十五名!”
“赏!赏!”韩朴长松了一口气,大手一挥,连声吩咐道。
那人忙磕了个头,又笑道:“还要给二小姐道喜呢。”
第38章 出门
“白家二郎考了第几?”姜氏两眼一亮,连忙问道。
“白家二公子考了第三名!”自家二公子被别人家的二公子比下去了,这事原本似乎不应该让人这么高兴,可考得好的那位却是自家未来的女婿,那自然就是不同的了。
“再赏!赏三倍月钱!”姜氏继韩朴之后,又挥了一次手,下人们脸上笑得更欢实了,连忙上来道喜。
等众人乐够了、笑够了,这才有空去想别的事,姜氏疑道:“可有看到四爷的名字?”
那下人脸上僵了僵,忙道:“小的一时没看到呢,先看见二爷、跟白家二爷的名字就先回来报喜了,后头还有人看着,许靠后了些,一时没看见也是有的。”
“行了,你先下去吧。”韩朴又挥了挥手,命人准备宴席、并送到白家贺礼。
头三名的名字在榜尾,五十五名的名次则在正当中,下人们无论是从头往后看、还是从后往前看,怎么可能找不着韩笵的名字呢?
这话韩朴都不必问,必是没中,只下人们怕看漏了,才要再细找找。
不多时,报喜的官差上门了,果然韩笙中了五十五名,至于韩笵那里,直等到天黑下来了,还没看见报信的。下人们倒是都回来了,只说没看见四爷的名字。
韩朴心里清楚,乡试时,听说是大哥托了托人,才勉强挤了进去,可在京的会试就没那么容易了,没有真凭实学,怎有可能会考得中?
不过见了韩笵自然不能如此说,韩朴略安慰了几句,道:“头回下场,难免有一二失利,不过再等三年便能又下场了,这三年间你潜下心来再好生读书,自然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
韩笵的脸色依旧没养回去,还是煞白煞白的,听他这么说,先是打了个哆嗦,干笑道:“二叔说得是,这回运气不好…身上有些不适…下回就好了、下回就好了。”可一想起那几天几夜在里头熬着,吃的、喝的都比不得家中。炉中的炭火灭了,竟不知怎么才能再把炭点着?又有那倒春寒的小风一吹…这日子哪是人过的?!
自己怎么就不是长子呢?!要不然,身上就算没有功名好歹还能继承家业呢!不过,身为世家大族的子弟,就是不读书又能如何?拿钱捐个小官不也是一样么?只家里老爷子不与理会,不肯花钱,老太太虽肯,到底年岁大了、又是个妇道人家,无人可用,自己又找不着门路!
想着,眼珠转了几转,见韩朴还板着张脸念叨着上进的话,不由得有些头疼,忙按着脑袋,叹了口气道:“二叔,头疼的厉害。”
被生生打断了话,韩朴运了运气,板着脸哼了一声:“好生养着吧,我先去前头了。”说罢,便出了门。
后面韩笵方松了口气,眼珠又转了起来。钱,有祖母给的三千两…话说,自己进京后,竟还没找着地方把这些钱给花出去,可见是那二叔管得太宽了些!他又不是自己的亲爹,何必如此严苛?
自己分明是个男子,他却跟养闺女似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又算怎么一回事?
磨了磨牙,上一回写信回去跟老太太诉苦,她只让自己安心读书,只怕是自己那个嫡母又在她耳边下药了。现在自己没考成,只怕更会嚼舌头了…
对了!
两眼一亮,韩笵一下子跳了起来,这回不是没考好么?!不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就说二叔为了不让自己考过他自家的儿子才关着自己,不叫自己出去找有名望的大儒交际,这才失利的!让祖母做主,说叫自己搬出韩府不就成了?!
想罢,忙坐到桌子边儿上,拿出许久没动过的砚台墨条狠命磨了起来,心中琢磨措辞,势要写上一封让祖母看了就定为自己做主的绝妙文章来!
韩筃含笑坐在炕上,就着窗外的亮光低头绣着一双鞋面,花样沉稳、颜色也不打眼,却依旧精致无比。这是她自一个月前就开使绣的了,想预备着给白安珩在殿试那日穿的。每天得了功夫便要绣上几针,定要在四月二十一日前弄出来才行。
自己的嫁妆霞帔早就绣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再过几个月,看自己会不会再高了,才最后封针——那个倒不必自己弄,自有家中下人来做。
韩家的菜谱她也全都背了下来——因上辈子背过、过门后也做过,所以倒是简单得很。再加上和韩筣又一起琢磨出来的一些新菜的菜谱也依次添加了进去,倒是更新鲜有趣一些…
“咪、咪”两声,雪团儿刚吃饱了食儿,伸了个懒腰,几步跃到炕上,钻到韩筃怀里,找了个舒坦的姿势仰倒在她腿上,打着哈欠盯着韩筃穿针引线的手看个不停。也就是它,要是换成韩筣的那只…
听说那三位女史现在只要是该韩筣“上课”的时候,就一定命人把那个雪球儿抱走,不然,它必然会从头裹乱到尾,谁也别想安生。好在,因为这位小祖宗可是五皇子殿下送来的宝贝,谁也不敢轻慢了它就是了。
脑中刚想到韩筣,就见韩筣竟然过来了,进了屋,见韩筃正在绣鞋,而雪团则在她的怀里,韩筣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儿,去戳小雪团儿:“还是你的这只老实,我的那个昨天都爬到房顶子上去了!”
“你不日日都拿绳子逗它玩儿么?怎么这会儿倒嫌它烦了?”韩筃只笑着,手上依旧不停。
“闲的时候它折腾也就罢了,我累的时候它也闹我呢。”说着,头伸了过来,看向韩筃手中的那只鞋面儿,眨眨眼睛,“二姐姐,这鞋要是给我绣,非得把我绣瞎了不可!”
“少混说,哪里就瞎了?”说着,依旧看也没看她,细细的把一处花蕊绣罢,放问道,“怎么有功夫过来了?”
“几位大人开恩,说明儿许歇上一日,我想着,在家里都快憋出病来了,明天倒想上街上逛逛。”说着,轻轻摇晃着韩筃道,“好姐姐,可好陪我出去一趟?”
无奈抬眼看了她一眼:“十日前不是刚出过一回门?”
“我怕以后更没日子出去了呢。”韩筣忙冲她直眨着眼睛。
看她说得可怜,韩筃这才叹道:“罢罢,就当是累上一日吧,谁让我比你大上几个月的功夫?你这姐姐,可是不好当。”
韩家两位小姐要出门,打过招呼后,马车皆准备妥当,只等着次日送二位出门。
就算是大家闺秀,也不是真都日日死闷在家中,哪儿也不许去的。二人虽在备嫁,可要是想着松快松快,去一些闺阁女子们常去的地方,只要带齐了下人,父母自然不会死按着不许孩子出门。
韩笙虽在备考殿试,按理说这些天应或在家中好好读书,或去拜访京中名儒讨教学问。可按韩家二爷的话说——能学的会的早就学会了,要是想不通的,就是这些日子日日扎在书堆儿中,也学不出个状元来。故此,一听说两位姐姐要出门,立时拍着胸脯护送二人出了家门。
能春围能考中的,后头的殿试上再怎么也不会真个落选,不过二甲三甲之分罢了,反正韩朴是不指望自家这个二儿子能给自己挣个一甲前三,也就任他去了。
前面韩笙骑着高头大马,外面小厮婆子丫鬟们护送着车马,两位小姐带贴身丫鬟一路说笑的指点着外面街道上的玩意儿,不时有小厮飞快跑去,把小姐们指出来的东西买到车上。
看着热闹繁华的街市,韩筣忽然轻叹了一声:“以后,怕是想再这么出来,都不容易了吧?”
做姑娘时,没有家中兄弟、长辈陪同是不大好出门的。可就是嫁了人,除了走亲戚串门之外,家中的锁事就能把人活活缠住,虽出门比当姑娘时容易些个,可又哪有那些功夫?
韩筃笑笑:“到时会有其它事要忙的,只看你懒不懒得出门了。要是真想出来转转,却比现在便宜得多。”——只要不是宋家妇,没那么严苛刁难的婆婆在上,想出门,倒还真不是太难。
“可我…”抿了抿唇,韩筣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她要嫁的人是王爷,还没嫁进去呢,就日日学规矩学得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真要嫁过去了,她只怕会把自己生生憋闷疯了。
“只怕你到时更要忙呢。”韩筃宽慰着道,她知道,这些日子是因为忙,韩筣才没有前些日子刚得知自己会嫁进王府时的惶恐,可如今一静下来了,就忍不住的会去想。这种事,越去钻牛角尖就越走不出来,“你要请安的,可都在宫里呢。”
三位年长的皇子都已经出宫立府了,虽五皇子没有了亲生母亲,但身为皇子妃,还是要隔几日进宫请上一回安的,等到了年节之时,更是不能落下。
韩筣先是苦涩一笑,忽又道:“咱们平常出来都有这许多人跟着,若是路窄些,岂不是只有自家人就能把整条街给堵了?”
韩筃失笑道:“若真有这么窄的路,事先知道,又哪里会走?”
韩筣挑挑眉毛,掩住心中的失落:“是啊…”大家小姐出门,跟着的人又怎么能少得了?
第39章 开怀
没一会儿,车便停了下来,外头韩笙冲着帘子处道了声:“到了。”
丫鬟们忙服侍小姐们戴上围帷、摆好脚凳,扶着二人从车中走了下来。
几人今日并没出去踏青,而是到了东十四街的一处专卖胭脂水粉的店门口。这里面有南来北往的新鲜货色,里面卖东西的也有几位是专门接待女客的妇人。
除了这家店外,还有几家卖布匹、首饰、定制衣裳的店,也都多是接待女客的。
平日里来这儿的多是些大户人家的奶妈、丫鬟,不过也时常有些小姐们约上小姐妹出来逛逛。街上不能随意乱走,进这些店铺中谁还会管着?
左右转了转,买了些新鲜的玩意儿叫人拿到车上,再出来时,韩笙笑指着不远处道:“可要去歇歇脚?”
从围帷中看向韩笙指的永福楼,韩筃点了点头——以前外出时,也曾去过两回,里面雅间极是清净,饮食也是不错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永福楼底下,要了间二层的雅间,进了屋子,这才摘了帽子,左右看了看,这才坐下朝窗外张望了一眼——窗子正对着对面的雅艺斋。
韩筣先看了看雅间中的装点,随意走到了窗边,不知看见了什么,一脸的好奇,冲韩筃挥了挥手:“二姐姐,他们在做什么?”
外头雅艺斋的大门口人头涌动,几个店中小二正站在台阶上头不知摆弄着什么,韩筃也一时没看明白,韩笙凑过来朝外头张望了一眼:“哦,怕是有人对出了对子,又或是有人斗诗得了什么贵人的青眼,正往外挂呢。”
“对子?”
“斗诗?”
韩筃和韩筣两人同时开口疑道。
“对子,就是对出了雅艺斋店中出的上联,赢了请席。斗诗,就是不知道哪几个喝高了的又在里头做出什么诗来,正好有哪位贵人过去,听了喜欢,便把那做出诗来的一席请了,再叫人把做出的大作挂出来。”说罢,韩笙便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要不刚头我怎么不说带着你们去那边歇息呢?那雅艺斋白白起了个好名字,可里头几层楼却全都是打通了隔板的,一群酸书生在里头之乎者也,声音大的烦死个人,倒不如这永福楼里清净自在。”
带着女眷去雅艺斋?除非韩笙想回去吃板子,那里头坐的可都是些穷酸书生,虽不会调戏动手,可要是哪几个吃多了酒,胡言乱语起来,那被说到的小姐名声可就被毁了。
之前便出过一回事,有那不知深浅的大家小姐心中好奇,缠着自家兄弟非带着去雅艺斋里见识见识。
本来这位小姐是想去瞧瞧才子的,没想到,进去后自己的模样反被人瞧了去。有几个喝高了的,兴致大发的做出诗来,把那家的小姐的品貌赞了又赞。偏诗中又有股子风流意,把这位原本品貌中上的小姐硬是传成了倾国倾城,又有许多好事的人弄出了些个香艳的角本出来,害得那些体面人家都当是这家的小姐不守规矩、私会外男、没有妇德。
最后,毁了名声的小姐只得带发出家,住到了自家的家庙中,终生青灯古佛才算罢休。
有这一事之后,那雅艺斋中便也安排了几个雅间,便是专门为了应付这些事的,再有那些不愿意露面,却喜欢听外头书生张狂的达官贵人们,偶尔也会坐到那些雅间之中隔着门板听动静。
反到是这永福楼,因里面出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相互间知道深浅,便是真遇上了哪家的小姐夫人也会依礼行事,并不逾越。就是有那些浪荡风流的纨绔,却也知道深浅,并不敢在这里惹事。
只略瞧了瞧,见对面雅艺斋门口果挂出了一副对子,韩筃二人便知,这是有人对出了里面出的对子来了,便不再瞧,回到桌边,兄妹三人用起了吃食,外带说起话来。
没一会儿,外面跟着韩笙的小厮来报:“二爷,孙府的三爷、李府的大少爷刚进了隔壁间呢,知道您在这里,请您过去说话。”
韩笙略点了点头,冲二女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先用着,有事派人过去叫我。”
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要是只陪妹妹们一阵、说说话儿什么的还成。可要是一整天就只陪着她们两个,多少也是有些无趣的。这会儿得了人请,自然立马出去先应酬了再说——不是这个机会,这两天父亲还要拘着他不许他出门乱走动呢!
那边韩笙出了门,这边韩筃二人便命人取了几件今天新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瞧了起来,更有几匹布,是京中还没见过的新鲜样子,这会儿姐妹二人正拿在手中,琢磨着做成什么更合适些。
“这匹给母亲做个褙子倒合适,颜色也压得住。”
“这个花样儿倒是新鲜,以前再没见过的。”
韩筣拿起了一匹上头印着翠鸟的图样看了看,忽轻叹一声:“可惜,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就是被封在布中的,哪里飞得起来?”
心中一动,抬头看看脸上挂着萧条的韩筣,韩筃沉吟了一会儿,见左右丫鬟都没死围着二人,复低下头去:“这些日子,我总在想…”
见她只说了半句,韩筣不由得好奇的抬头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那日你问我的,之后该怎么办的话。”说着,抬头冲韩筣一笑。见她一脸的惊诧,显是没想到自己忽然说到这上头来了。
顿了顿,韩筃抬头看向那边窗外,雅艺斋的二层的一处窗户口,由上到下已经挂出一个大红灯笼,灯笼下头还挂着一幅长长的红布,上头用墨笔写着今日新出的对子上帘,原本的那副因被对出来了,所以这会儿已经取了下去。
“日子,都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种什么样的因,就能结什么样的果。”上一世,自己宁可违抗父母之命,也要嫁进宋家门,后头得的果,都是因自己的识人不明而起。
说罢,笑着又看向韩筣:“我虽不知道皇家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如何过才能顺心舒适,却知道,不管是进了哪家的门,只要心中存了不平、藏了怯意,那便是由根上怕了,一旦真怕了,就再难过得顺当了。”
韩筣愣了半晌,两眼直愣愣的看着韩筃,这位二姐姐平素行事沉稳,虽也时常有小女儿作态,却轻易不会妄言。今日她同自己说的这些话,是平素再没从她嘴里听过的。道理,自己也是明白的,可因为…之前的种种,让自己一听“皇家”二字,就先厌恶了起来,只想躲得远远的,恨不能干脆拎起包袱彻底逃出去才好!
所以,她才时常向家中下人打听外面人家的生活,所以,她才巴巴的点起了自己屋里值钱的东西。可在心底,她却清楚,任何的不合时宜,都极有可能让她最终和那位想要出府再嫁的李姨娘似的,连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虽她是位小姐,还是被记到了夫人名下的、正准备要嫁给当朝嫡出五皇子的小姐。但要是她真敢露出一二分来,最终能落得个青灯古佛便是最大的造化了!